“太后，老臣以为太后不可过分溺爱于圣上，圣上素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况且，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礼数不可弃。”杜行风又看了看坐在洛玖手臂上，搂着洛玖脖子的小皇帝一眼，用更沉的声音道：“请圣上下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百善孝为先，为君者更应为举国百姓做好榜样！”
杜行风说完这话后，洛玖别有深意地瞥了卓明一眼。
呵，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个老古董来教锦儿？
小皇帝搂着洛玖脖子的手紧紧地抓着洛玖的衣领，洛玖也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很快，她心疼地捏了捏小皇帝的另一只小手，用眼神鼓励地看着他。
洛玖虽然很喜欢这个小鬼，但也知道为君者该有的素养，所以她断然不会溺爱于他的。但对于请安这种事，她真的不怎么在乎，但既然这个老古董如此坚持的话，那就让锦儿稍微应付应付吧。
小皇帝会意，又怯怯地看了看杜行风，蹬了蹬脚，洛玖欣慰地笑着将他放了下去。洛玖本以为小皇帝会直接去给杜行风道歉，没想到他却是先给她自己跪了下来，还给她磕了个头，脆生生的声音尤为清亮。
“锦儿给母后请安，以后锦儿定然会晨昏定省地给母后请安的。”洛玖隐隐瞧见小皇帝的眼角闪着晶莹的泪光，心下一跳，他这是怎么了？
洛玖还来不及深想，小皇帝又转向了杜行风，说道：“杜大人的教诲，朕定当谨记在心。”
杜行风仍旧黑着脸训道：“皇上，太后未让你起来，你怎可起来？”
小皇帝咬咬嘴唇，在他转过身去时，洛玖的双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她轻柔地笑道：“皇上下次定会注意的，杜大人，夜深了，吃点儿小点心垫垫饥再走吧。”
杜大人明白洛玖这是在下逐客令，他向洛玖拱了拱手，道：“老臣的夫人还在家中候着，太后美意老臣心中有数，老臣这就告退。”
洛玖看向屋外，唤了声：“小凌子，送送杜大人。”
这时，卓明摆手拦下小凌子，回首淡笑地看着洛玖和低垂着脸的小皇帝道：“太后，皇上，去慈宁宫的路上正好路过宫门，由微臣送杜大人吧。”
去慈宁宫？莫非他住在慈宁宫？
洛玖虽略感诧异，但也没有多问，颔首道：“有劳太傅大人。”
卓明轻柔地笑了笑，临走时还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安慰地朝他笑了笑。
这一刻后，洛玖若有所思地看向卓明，看着他稍显宽松的灰色素服下摆在风中轻轻摆动，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脑中浮现出他惯有的笑容。
卓明这个人，就像是一缕暖暖的春风，能极轻易地走进别人的生活中。但也的确如一阵风一般，短暂而不知归处。洛玖看不懂他，越发觉得他很神秘，也很好奇他的“忠心”。
等他们都走出院外大门后，洛玖也让小凌子和冬雪下去了，拉着小皇帝坐在位子上，亲自为他擦去了眼角的泪痕，柔声道：“锦儿，你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泪眼盈盈地抬头看向洛玖，抿着唇，怯怯地说道：“母……母……”
他是想喊她“母后”吧……
只不过，小皇帝“母”了半天就是不能说出那个“后”字。
这一刻，洛玖稍有所悟，大概能明白这小皇帝是在难过什么、纠结什么了。
这小皇帝才六岁，又是皇贵妃亲手养大的，他们母子间的感情一定很深。虽然他与前主的感情也算亲厚，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心甘情愿地喊一个并不是他亲生母亲的人母后。
这是人之常情，若这事落到洛玖的身上，洛玖也是不愿意的。
阿姨就是阿姨，不可能是母亲，母亲是唯一的，是这世上谁都不可替代的。
果然，在洛玖轻柔地扬起了嘴角时，小皇帝小心地抬起他那噙着泪珠的星星眼，拉着洛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我……我想继续喊你九姨……”
那一瞬间，洛玖在小皇帝的眼中读到了一丝坚定。
不由地，她觉得鼻子发酸，体内涌出一大股温热的液体，直向她的眼眶逼去。
锦儿……
洛玖怜惜地看着小皇帝，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你就在为这事哭鼻子啊，唉，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小家伙。”
小皇帝张着他的星星眼看着洛玖，也不接话，洛玖看着这样的他着实心疼，一把将他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又道：“锦儿啊，私下里呢，你就继续喊我九姨，我们怎么放松、怎么随意都可以。只不过，在正式场合时还有在杜大人这类大人面前时，我们就装严肃，争取不让他们对我们指指点点的，你说好吗？嗯，其实呢，我们也可以它当做是在与他们玩假扮游戏，好不好？”
“呜……九姨……呜呜……”这下子，小皇帝扑倒洛玖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相当地委屈，相当地楚楚可怜。
洛玖默默地拍着他的背，一时间，感触良多。
许是被小皇帝的思亲情绪感染了，洛玖的眼眶湿润了，她再难自控地流下了两行温热的泪水，她也开始想念她的亲人了。
只不过，任由她再怎么闭着眼睛努力回想，却总是怎么也想不出她的父母长什么样儿。脑中来来回回浮现的，都是早晨见到便宜爹时脑中出现的那个抚琴的中年男子，她记得画面中的她抱着那个男人的大腿，看起来很满足，也很开心。
爹爹……
是不是你？
就在洛玖沉浸在回忆不得的痛苦中时，院中响起了清扬的箫音，就似一股纯净和暖的温泉，轻柔地淌过洛玖的心田，也温暖着她凉凉的心。
洛玖睁开了眼，呆呆地向院外看去。
月华下，一袭红衣的男子傲然而立，他敛起双眼，沉醉地吹奏了手中的玉箫。
夜风习习，他散开的黑发如墨，随风轻轻飘扬，带出蛊惑人心的迷醉感……
这一刻，洛玖怀中的小皇帝也停止了抽泣，他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眨巴着他大大的星星眼，也沉醉地侧耳聆听着阮凤歌吹奏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