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回府
作者:秋水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532

“啊?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侯爷几时回来?”如氲不想回答,我也懒得再问,转了个话题问。

“想是快下朝了,公主有事?”

“那等侯爷来了一起用膳吧。”我想起如氲说过的,似乎我身边的这群人都认为我和卓君侯有了嫌隙,想想这两天好象确实没有和卓骁好好说过话,难怪人家会这样想。

我虽不甚在意,可好歹我和卓骁有约,扮着和睦夫妻,也不知道这卓君侯是怎么回事,这两天好象都感觉不到他存在似的,唉,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吧,保持和睦表象是我的职责。

“那好,我去和管家说去!”如氲听我这样讲,倒是很高兴,一脸笑意地往外走。

主屋餐厅宽敞明亮,一帮丫头早利落的摆放好了餐具,如氲为我拉开桃花木大靠背坐椅,早有人上来端了青柠水让我净了手,再递上雪白的毛巾搽干手。

饭厅口有人走来,我抬眼望去,不是我那美绝人寰的夫君是谁,看我站在饭桌前,他的脚步顿了顿,我咧开嘴,给了他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一派温和:“侯爷回来了?”

看我的笑脸,卓骁似乎愣了愣,俊眉微挑,星眸之中波光潋滟,轻轻恩了一声,迈开步伐走到桌前,净手坐下。

伶俐的下人早将饭食端了上来,两冷盘夫妻肺片,红枣莲心,四热菜鸳鸯鸡,香芹百合,四喜丸子,蜜汁藕片,还有一热汤酒酿圆子花好月圆!

我撇撇嘴角,这菜烧的,还真是有心,估计如氲和管家费了不少心思,全是些有特别意义的菜肴,看看卓骁,倒是没有表情的斯斯文文细咬慢嚼,我也没再多想,低头吃饭。

一顿饭在沉默中解决,端下碗碟,有下人为我俩递上净口的薄荷水,清了口,饭厅也已经收拾干净了。

我看到卓骁迈开步似乎要离开的样子,脱口道:“侯爷,要不要到浣静的房里坐坐?”

卓骁迈开一半的步子顿了顿,诧异的看向我,目光闪了闪,点点头,道:“好。”

我笑笑,站起,欠欠身,往后进我的房间走,卓骁跟着我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如氲笑呵呵的端上几盘水果和码放整齐的糕点,又端上两杯酒,我延续我上辈子的习惯饭后吃些甜点和红酒,只是这不叫葡萄酒而统一叫果酒,有苹果,梅子之类酿制的,口感倒也不错,我想让人酿些红葡萄酒,这地方已有了葡萄,不过是远方外邦的,平常人家可吃不起,侯爷府倒是不少,可容易坏,吃不完扔了可惜,我算是成了这世界第一个酿制葡萄酒的人。

当初在法国我在一个同事家里就尝过自酿的,方法也教过我,简单。

就是将要的葡萄加淀粉清洗,要将皮上的白霜洗干净,晾晒干,将每个都用剪刀剪开一个口子,放到密闭的大瓶里,最好是橡木桶中,加糖,口感随自己,喜甜就多加点,不喜就少放点,密闭发酵,两星期后过滤就可饮用了,当然越久越香。

这酒对于心血管健康和美容都好,对于我这副孱弱的身体不啻是个养身的好东西。

如氲已知我的习惯按我的方法酿了每晚都会准备好,这次,她倒像早知道般备多了份,看来,卓骁的到来她很高兴。高高兴兴地摆好东西,高高兴兴地出去,留下我和卓骁面对面。

古人还真是奇怪,明知她师兄有个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却对我这个后来者也能如此善待,只因为不再讨厌我了,似乎对于我和卓骁能和和乐乐的,她,卓管家都乐见其成。

我拿起酒杯,酒红艳艳的,只是没有玻璃酒杯有些遗憾,不过水光流动的琉璃酒殇衬着红酒别有一种情怀,我举杯冲着卓君侯一扼首:“侯爷尝尝看,这葡萄酒口味不错,对身体也好。”

卓骁看我一眼,拿起面前的一份,闻了下,又抿了口。

“如何?”我问。

“醇厚香郁,若是放久些可能会更好!”卓骁脸上一丝笑意浮现,衬着他如花的俊颜,如秋菊烂漫。这个人果然是个雅士,很能品酒。

我嫣然一笑,递上快桂花糕,品红酒,尝蛋糕是我的个人爱好,可惜这没有蛋糕这类松软的面食,不过这上好的糕点也酥脆可口,倒也不差:“吃块桂花糕吧,侯爷别见笑,这是浣静的一个小习惯!”

卓骁有些怔仲地接过桂花糕,默默地咬了一口,似乎在想什么,有些出神,我出声轻唤:“侯爷,怎么了?”

“恩?奥,没什么。”卓骁心不在焉地回答。

“侯爷若是有什么事,不防说出来,浣静虽不才,能帮忙一定尽力。”

卓骁俊眉微挑,用一种奇怪而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星眸中光芒点点,如花美颜从一种绚烂逐渐变得沉淀了沙石的缓流,徐徐默默,高远深邃。

沉默了半会,他垂下眼帘,将手中的杯盏放回桌上,似乎漫不经心地道:“昨日公主的兄长差人送了口信过来,说岳丈大人身体欠佳,这几日思念公主,希望接公主回去于病榻前尽尽孝心。不知公主可愿回去一趟?”

“恩?”我有些诧然,看着面前的人,卓骁垂着眼帘,我无法看到他璀璨的眼眸,只有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如扇动的蝶翼。跃动的烛光投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卓骁始终低着眼,我无法从他的眼里看出什么,也不明白为何,现在,他会提出让我回王府的要求,他对我的存在,感到厌烦了么?

屋外秋蝉突然躁动,在一室突然的寂静里传递出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哀鸣,然后,拖移出一窜长长的尾音结束在一种曳然而止中。

“妾身已是侯爷府上的人,这事,还是由侯爷做主吧,侯爷的吩咐,妾末敢不从。”我放弃求证的眼光,低了头轻声道。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又听到卓骁清冷的声音道:“公主理当回去尽孝,明日王府就会有人来接公主。”

呵,还真是迫不急待哦,心的一个角落里有些酸涩的感觉慢慢冒出来,鼻腔有些酸涨,吸吸鼻子,我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一时间,满腔的辛辣冲向鼻腔,一抹烧灼感直流向胃中,聚集到心里。

我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盈盈下拜道:“妾身但凭侯爷做主就是!”

……

卓君侯府的效率的确是一个字,高!昨天刚说好,今天便有人来接我回隆清王府了。

午时刚过,接我的马车便停在侯府的后门,是的,后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象我的回府见不得人似的,居然是从后门走,门外就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门口,就只有如氲和菊馨两个丫头,我这侯府夫人回家,似乎没有上次归宁那般大张其鼓,低调到极点。

如氲扶我上了马车,帮我归整好,让我坐得舒服,然后,神色复杂地望着我,犹豫半天,讷讷开口道:“公主,你要多保重,我,师兄他,您别怪师兄,他,也有苦衷的。”

我看看这个显得有些局促的女子,我这一回去,是不是还有机会再看到她呢?说实话,我还挺喜欢这个女子的,为人实在,坦诚,做事利落,真心对喜欢的人好,只是,有些愚忠,不过是古人的通病。我回府了,她就可以为她的师兄去做更重要的事了吧,也好,只是,遗憾没能有个长长久久的朋友呢。

我冲她笑了笑:“如氲啊,放心吧,我没事的,你在你师兄身边要好好照顾他,替我带句话,叫他多保重吧!”

如氲望着我的脸上有尴尬和忐忑,好象要哭出来的样子,但终究还是忍住了,点点头,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马车在马夫的吆喝中缓缓启动,我挑起窗帘朝两个女子挥挥手,再次望向我生活了几个月的侯府。

空气里有我熟悉的清香,比起王府,我也许更熟悉这个院落,可惜,我也许再见不到它了。

这后门看不到里面的红墙绿瓦,只有偶而探出头的高大乔木峥嵘的枝杆,述说着那一院的繁华和那个傲人的风骨,可惜我再看不到那修长的身影了。

在那渐渐变小的门后,恍惚间,又好象闪过一抹白影。

马车稳当地停在隆清王府门前,掀开门帘子,裴清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伸出手,冲我温和的一笑道:“小妹回来了?为兄扶你下车!”

我有些恍惚地搭着裴清的手走下马车,早有利落的下人将我的行李收拾下马车,整理进王府,裴清领着我进府,我低声问:“父王的病,可好些了?”

“听小妹要回来,今儿个高兴,中午进了碗小米粥,精神头好点了,这会子大概还在午睡,为兄先带你去休息一下,等父王醒了,便同你一起去问安!”

“对不起,”我小声道,其实,对那个老好人隆清王我还是挺喜欢的,我虽不是真正的浣静,但浣静的记忆全盘都接受了下来,也知道这个隆清王爷是真的很疼爱浣静,浣静亦是很敬爱隆清王。

前世我做孤儿久了,这般真挚的亲情我很是羡慕,只是一过来便嫁走,也没时间父慈子孝,如今看来确实病得不轻,我这做人子女的,实在是失败的很,想来,真正的浣静也会很遗憾和内疚的。

“是浣静的疏忽一直未曾向父王问安,今日才知道父王沉疴缠身,真是不孝。”

“浣静回来就好,这次回来就好好住久些,侯爷那儿,为兄会去说的,想来,侯爷也是通情答理之人,妹妹就放心住着吧!”裴清今天出奇的温和,在浣静的记忆里,似乎只有小时候他还没离家时他才有这样的温和,自从京城回家后,人便有些冷淡疏离,今天这是怎么了?

裴清陪着我到我原来的闺房,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连房里原本的两个丫头都在,窗棂外花木扶疏,香闺内秋香色绣草蕙鱼虫帐玉勾挂起,一篮早菊插在薄胎白瓷花插内,清风浮动,暗香四溢。我看着原封未动的闺房有些发愣,浣静记忆里的熟悉感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浣静可还喜欢,父王吩咐让人每日都打扫你的房间,还不准任何人乱动这房间里的摆设,过几日父王就会来这坐上一会。说来,父王会病,也是前几日在这坐久了,吹了风,着了凉,唉,小妹啊,父王自你出嫁后,想你想的紧啊!”裴清看我不出声,在一旁道。

我瞄了眼裴清,总觉得有些异样,他总是时不时的提醒我父王对我的关爱,似乎极力要我长久的留下来,当然,其实不用他说,这回,我大概回不去那侯府了。

想到那个拥有如花美眷的侯府,想到勤勤恳恳的如氲,想到精明憨厚的管家,想到沉默是金的菊馨,还有那个高贵如谪仙般的主人,我的心,没来由一阵紧缩。

也许,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看到那个仿佛云山雾蔼般的人了,浣静啊,不是我不帮你,人家已经讨厌我了,将我驱逐出他的世界了,你在天之灵切莫怪我,我尽力了。

“小妹?”裴清看我半天没吱声,有些疑惑的问道:“小妹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为兄让人去布置。”

“不,不用了,很好,兄长,浣静很满意,不用再添置什么了。哦,父王不知醒了没,你我一同去看看吧!”赶紧收了乱想的心思,现在还是扮好浣静的角色要紧,毕竟我还是借了她的躯壳活着,总要替她好好做好这世人。

“也好,父王该醒了,走吧小妹!”裴清点头同意了。

裴清陪着我见过老隆清王,隆清王确实一脸老态龙钟,看来这次确实病得不轻,显然是刚刚才睡醒,苍黄的面色,巩膜和结膜都带点微黄,闻着都有肝臭味,看来。老人家的肝出了问题。

才没有多久不见,竟病成这样,我有些意外,看来裴清没有骗我,老人颤颤颠颠的举起手向我伸来,“静儿啊,是我的小静儿么?”

我赶紧上前扶住隆清王的手,他的手呈现出微微的颤抖,是不自控的,我几乎可以肯定,隆清王的肝病已经进入晚期,双手的扑翼样震颤是肝性脑病的前驱症状,他的意识很快会出现不清,我不知道中医如何治疗,不过,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有些难过,毕竟这个老人对自己真挺好,浣静对他也是很敬爱的,遗憾的是竟然不能身前尽孝,握着他的手,我拥紧了老人的身体,轻轻道:“父王,是小静儿,您的小静儿来看您了。”

隆清王用没有太大力气的臂膀回拥着我,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表示着激动和高兴,有一会儿,渐渐的,渐渐的,手臂开始无力地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