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暗界人3

她们来到古峸的时候很不巧，没有见到陈香冉。

因为他正在县衙的大牢里——为陈家院子里的那些尸体。

汐瞳忘记了，就像魔教有魔教的规矩，暗界有暗界的规矩，人间也同样有人间的规矩。杀人是要偿命的，虽然现在没有证据人就是他杀的，但人死在他家的院子里，全镇的人对他恨之入骨，陈家宗族的人更是不会帮他半分，于是他只能呆在牢里。

“汐瞳，他们要杀他么？”

“应该是的，就算没有证据是他杀的，但也没有证据不是他杀的……”汐瞳明白若要结案，陈香冉就要死。

“但那不是因为千女吗。”

“嗯，我们懂，但阳间的人不会接受。”

这一点汐瞳最清楚不过，阳间人一面对怪力乱神津津乐道，一面又很顽固不亲眼一见根本不会相信。但是白珑不懂，听起来总觉得很麻烦，她只是不喜欢有人死。虽说死也未必就是诀别，但人命只有一次，是一个不过百年的脆弱的东西，有时候一晃神也就耗完了，怎么能随便浪费。

她看着汐瞳，碧翠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要怎么能救他的疑问。以妖怪的做法其实她觉得直接把人从大牢里拎出来就可以了，问题是她不知道那之后该怎么处理他。所以她还是只能询问汐瞳。

汐瞳的确多少有点想要救陈香冉的念头，被白珑这样看着更没办法拒绝，只是人情世故她懂的还真没比白珑多多少，不过至少她懂一点，就是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们拿银子买通县衙，去做伪证，把事情都推给黑山道人——”详细的事情，她想县衙的人应该会安排得比她好。

白珑歪歪头，“多少银子？我们有么？”

“大概，很多很多……不过陈香冉家里一定有！”

她们对视一眼，知道自己第一步该干什么了。

白珑再化作巨大的猫形去陈香冉家中的库房里驮了几口大箱子，满满的金银珠宝。汐瞳虽不知行情，但觉得这些总该够了。只是在白珑的扮相上犹豫了些许，让她把耳朵匿了，头发染成漆黑，这才待天黑一起偷偷飞进县令家中。

尽管险些被当成妖孽，但那几箱珠宝果然足够让县令连妖孽的话也听。

“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县令看一眼白珑那双碧绿的眼睛，才又笑着对汐瞳道，“两位姑娘，这进了大牢的人可不是说放就放的，总要开堂审过之后才能放人——届时，两位姑娘会出来作证的是么？当然如果不便，我来安排人也是可以的。”

“那自然再好不过，就有劳了。不过，我们可以去看看他吗？”

“当然，我这就派人带你们去。”

见多了暗界的情形，这大牢里似乎也没什么能够骇人的，只是脏些乱些，闷臭的气味让人有些不能忍。

狱卒打开了牢门，几日不见陈香冉说不上憔悴，却有哪里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该说是颓废，或是无所谓吗。

“真意外，大概我最想不到的，就是在这里看见你们？——就算真的来了也该突然冒出来而不是让狱卒给你们开门吧？”

他懒散地笑着，那笑容一点也不像是陈香冉。真是让人一点也不喜欢的笑容。

“我从你家拿了珠宝给县令，堂审以后他会放你回去，你只说被黑山道人挟持了就好。”

陈香冉露出些许费解和意外，“——竟然是你们。知道吗我被关进来以后陈家谁都没有来，他们都在等着我被砍头之后好分了陈家的家产。结果最后却是你们来救我。”

“……你死了我又分不到财产。”

“……对……”可是你能说点让人觉得好听点的么？“就算我回去了，你觉得世上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汐瞳微默，认真道：“那我去跟县令说不许人为难你。”

“……”为什么囧到连吐槽都吐不出来？“但是——人言可畏知道吗，就算口水都能淹死人的——”

“淹不死人。”汐瞳对此十二分肯定——若是能淹死人她就不会长这么大了。

陈香冉再一次被噎回去，拜托，为什么跟汐瞳说话突然让人觉得连颓废都很无力……难得他这么深沉地颓废着能给点面子吗？

“那我们就回去了。”汐瞳顿一下，“我要出远门了，也许没什么机会见面，你保重。”

的确希望他能够保重，因为虽然汐瞳刚才俺么说，但其实想也知道他出去之后要面对的现实有多残酷。陈家也好，古峸的百姓也好，也许最终不得不远走他乡，最糟糕的，也许会一无所有。

她正要转身离去陈香冉又叫住她，他还是有些在意，因为汐瞳说得好像以后都不会再见了一样——“喂，你到底为什么救我？不怪我吗？死了那么多人，不让我偿命吗？”

这是他最后想要知道的问题吗？那至少说明，在意的人是他自己，责怪着他的人是他自己。

“——如果没有千女的附身，你现在应该还在安安稳稳的当着大少爷，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何况你死了，那些人也不会活过来。千女的执念是针对我和苍瑾，今后我们不再见，千女的影响也应该不会再显现出来。”

明白汐瞳是真的要走他突然唤道：“沐汐瞳！”

汐瞳再一次回头，他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没事，要走快走，反正我家有权有势，还怕没路可走么。”

“就是，想想那些死去的人吧。”

汐瞳甩给他最后一次打击便走出牢门，她不知道陈香冉最后到底想说什么而没说出口，她也同样没说——其实，在暗界的那段时间，其实他们相处的还是不错的不是吗。

回了幽冥教，也就该上路了。

汐瞳正要跟白珑道别，却见她低头瞅着自己黑漆漆的头发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个，还是快些洗掉比较好，用的是上等墨，久了怕洗不干净……”劣质墨又怕味道太大，上等墨又担心不好洗，只是不知道对妖怪有没什么影响罢了。

“嗯。”白珑乖乖点点头，转身走开似乎是要去洗掉——汐瞳发觉好像没什么机会道别。也罢，反正妖怪本就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也许她走一年两年，一个月两个月，对白珑来说都感觉不到什么不同——话说是不是自己也要踏入这个时间无感的行列了……

白珑的身影正在远去，从平缓的脚步一点点快起来甚至有点不自觉的蹦跶——洗掉之前，先去给木鸢鸢看看吧，跟他一样的黑发呢~~

她们就这么彼此不知心事地走开了……

下一次相见，可能是很久以后的事——不过反正到那个时候她们都没什么时间观念了，有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