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者:颜离非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842

胡亥面若寒霜,一言不发,咸阳郡守跟在后面不敢擅离。WwW.yzuu.Com胡亥在流域和小七面前停下,指着小七道:“咸阳郡!”

咸阳郡守忙行出来,“在。”

“这位小七侍卫随皇姐出宫,又是唯一一个追击强人的勇士,郡守何不请了去?或许还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咸阳郡守连忙称是,他乃一品大员,小七不过是小小的禁宫侍卫,竟然向小七一揖,“壮士请。”

小七虽是迷惑,但也跟随着去了,流域暗自发急却也无可奈何。

流域至晚方归,李斯吩咐人等着他,一回来就马上叫他来见。流域便径直道内堂寻父亲。母亲担忧地问了他几句就被李斯打发了下去,关切道:“域儿可好?”

流域无力地点头:“孩儿无事……”

李斯叹道:“听说小公子将你叫去询问,怎么这么半日?”

流域想起胡亥咄咄逼人的气势,好似他是罪魁祸首,是他伤了飘絮一般,开门见山道:“皇姐有意将祸水内引,但就我所知,朝廷中还没有人有对皇姐下手的必要。若有,皇姐也不会活到现在!”朝庭中虽有许多大臣认为大位旁落,但也只是猜测而已,还不到为了支持他要杀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惹怒龙颜的地步。飘絮如此,只是不想始皇帝为了她的事大动干戈,始皇帝暴戾,咸阳郡守高压之下不免枉杀平民制造声势以推罪愆,这是飘絮最不愿意看到的。若明白告诉是六国遗臣,只怕始皇帝盛怒之下大开杀戒,无辜的六国故臣枉死无数。飘絮的一片苦心流域怎能不知?不管胡亥如何逼问,流域只闭口不答,气得胡亥大怒而走。

胡亥临走前对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又让人心惊肉跳的话:“你在身边尚不能将她保全,有何用处!”

这是责怪?是愤怒?不可能,他们姐弟俩一向势同水火,胡亥如此在意此事究竟有什么目的?流域一向缺少政治的敏感,心中茫然惶惑,不知要不要如实说来,同父亲商议。

李斯疑惑道:“怎么了域儿。”

“没有,小公子只是以为孩儿和强徒交了手,对强人的来历有所印象。”

“那你究竟认得不认得?”

流域沉默一会,还是摇头,“孩儿不认得……”

李斯抿紧单薄的双唇,半日方无奈地挥手,让他下去休息。

李夫人见流域出去便推门进来,只听李斯喃喃道:“……最不似李家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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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小七和流域被人分开审问,飘絮忐忑不安,流域知道她的心意定然守口如瓶,只怕小七……小七却并未如她所想的那么迟钝,心想着若飘絮说出了什么,以她公主之尊一言九鼎,咸阳郡守只有照办的份,哪里还用的着来询问他?其中必有缘故,是以咸阳郡守无论问他什么他都说不知,咸阳郡守早听说他虽然是个小小的侍卫,却深得飘絮公主喜爱,多次召见,自然不敢拿他怎么样。但胡亥的命令也是大如天,两边都得罪不起,只请小七在府中好吃好喝的供着,一听说有人来接他,便好好的送了出去。叶^子#悠悠 www.YzUu.Com

小七还当是飘絮派人来接他的,正牵挂她的伤势,闻言快步赶了出来。

月华曳地,府门前一道挺拔的身影,玉冠青袍,在浓浓的春夜中长袖翻飞,遥遥向小七含笑抱拳,却是李家公子李流域。

已是二更,咸阳城像一只蛰伏的猛兽沉沉地睡了。夜市早收,穿城而过的渭河畔上还有一家简陋的酒寮点着灯,粼粼的河水时明时暗地倒映着两道同样挺拔的身影,年老的老板颤颤巍巍地送上粗糙的酒菜便下去了。

小七就着昏黄的灯光粗看流域一眼,淡淡的光打在他半边脸上,微微的柔和润泽的反光。小麦色的皮肤,干净,平滑,却并不显女气,而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细腻尊贵。流域沉默地看着河水,紧抿的唇线总似带着一丝忧郁。小七明白的告诉自己,没错,他妒忌这个男人,毫不掩饰也并不觉得羞耻的妒忌,妒忌他和飘絮的青梅竹马,妒忌他得到皇帝的赐婚,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娶那个女子!嫉妒他,如此的风华,可拥任何一个高贵的女子入怀而不需要有丝毫的自惭之心。

小七大口喝干粗陶大碗里的烧酒,手一抹嘴角,道:“你寻我何事?”

流域愣了一愣,明显地听出了小七话语中的敌意,虽不明就里,还是微微笑道:“只是寻小七壮士喝酒。还有,多谢小七,若非有你在场,只怕飘絮难逃此劫。”

小七冷笑道:“小七职责所在,不必言谢!就算你不在场,我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殿下受伤!”言罢却在流域沉默的注视中红了脸:还说大话呢,他们两人在场飘絮不是也受了伤么?

流域道:“自从太子殿下被派往上郡之后,飘絮这两年都没有乔装出宫,为何一出宫就被人暗算?我怀疑是宫中有鬼,可惜此番猜测不可去证实。小七长在宫中,烦劳多多注意。”

小七奇道:“为什么不能去证实?找出内鬼来岂不是一了百了?”

流域笑道:“倘若如此,宫中定又一番腥风血雨,飘絮不愿如此。”

小七心里又醋酸溜溜的,不愧是青梅竹马,飘絮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小七淡淡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流域喜道:“多谢!来,敬小七一杯。”

小七端起陶碗,自己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道:“公子不嫌乡野之酒粗陋么?”

流域笑道:“什么公子,我少时亦随太子殿下四处游历,百姓饭桌上的食物亦吃的寻常,早已一视同仁了。”

小七心中一动,颇有些着恼,他如此猜度李流域,真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七放下陶碗,道:“既然自小追随太子殿下,既然将膏粱视作寻常,为什么却要和太子划清界限,惹公主生气?”

流域想不到他会说起这个,毫无预兆地被人戳到了痛处,呆了一呆,方悲苦道:“奈何……”奈何,他是李斯的儿子。

小七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是嘲弄又似炫耀,“我却没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只要她高兴,我不惜一切!李流域,若非出身尊贵,你如何配的上她?”

“你……”

小七笑而打断他的话,“不错,我喜欢飘絮!纵然我现在只是一介平民,但你若还是不顾她的感受让她伤心难过,总有一天我会将她带走!”

流域不怒反笑,小七的坦率,小七的大言不惭,让他从心底里喜欢,羡慕,和这样毫无机心的人说话真是轻松的很。小七对飘絮的一心一意流域何尝不想?只是……重新打量这个小他几岁的青年,没有贵族利益的牵牵绕绕,没有私心*****,这个男人像一股清新的溪流,虽然稚嫩,却清澈见底。在这浊气侵天的朝堂,的确是让人耳目一新。

流域的目光却渐渐漾满了同情,同情他还是同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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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睡了来到皇宫后最舒心的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睡得人事不知。在昨夜和流域说那番话之前他的情绪还是阴暗苦闷的,理不清的,让人着恼!那日他追敌无果返回面店,看见流域和飘絮紧紧相拥,年轻的心顿时热血上涌,手按剑把,恨得咬牙切齿。但神奇地,小七没有冲动地抓狂,而是瞬时回复平静,倘若他们相爱,为什么还是如此的痛苦?

小七简单的心开始为飘絮,去思考那些他不愿意去思考的问题,逐渐理出了头绪。李流域纳被利益牵绊的爱,不配去爱飘絮!小七不会绝望地看着飘絮嫁入李家,纵然他如今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平民!

小七在睡梦中被人压醒,心情恶劣地低声咒骂一声,抓起那人的手要丢回去,手触之处异常的滑嫩,瞌睡不由得醒了大半,转眼一瞧,一个美少年睡在旁边,身上还正儿八经地穿着护卫的衣裳,一顶硬皮帽歪歪扭扭地扣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容颜,嫩嫩的唇,挂着长长亮亮的口水。小七心道:这鬼地方怎么还有护卫?这小子是谁?美少年受惊,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一脸迷糊地看着小七,好像是反而奇怪为什么小七会出现在这里。

小七奇道:“请问阁下是……”

少年嘟着小嘴道:“你就是小七?”颇有些质问的味道,小七不想理他了,起身穿好衣服,他要去看飘絮,虽然咸阳郡守告诉他飘絮无甚大碍,但心中牵挂的很,也不管哪小子叽咕什么,心中想道:殿下不知道好些了没有,昨夜和李流域说了那番话要不要告诉殿下?想到这里傻呼呼地笑了,不好意思迪抓了抓头,仿佛心中所想的被人知道了。

那少年一脸天真好奇,“小七,小公子为什么要派你来这里?要是讨厌你,直接杀掉也就罢了!你也真大胆,竟然敢大闹抢花会!”

小七心中又道:清风大人说过,要我不要异想天开,但我昨夜竟然向李流域挑衅,下了战书!他也奇怪,为何不拔剑而起和我决斗?昨日在面店,我看他身手了得,只怕我也未必胜他。

少年扯了扯小七的衣袖,“哎,小七,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你是谁?怎么教得你如此的胆大妄为啊?”

今日要和殿下好好说话,这次袭击殿下的事件有很多怪事我不明白,但殿下受伤未愈,不知该不该打扰她。

少年火了,怒道:“你再不理我我就扯你耳朵了啊!真扯了!我扯——”

小七大叫一声,大力格开了他的小手,捂着耳朵道:“你干什么!”少年两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谁叫你不睬我的?”

小七虚抱了抱拳,道:“对不住了小兄弟,我不得空,回来再听你说话。”

少年睁大眼睛道:“你去什么地方?去清风大人那里么?带我去可好?”

“你怎知……”

“工场里面谁不知晓?日后我们就是这工场里的难兄难弟了,大哥有福也赏小弟则个?”

小七被他逗乐了,“清风大人好清静,向不轻易见陌生人的,我怎么能带你去?”

“打什么要紧?大哥只管带我去,到了那里要打要骂全凭清风大人!”然后絮絮叨叨地说他是如何的得罪了上司,上司一气之下把他调来工场和小七受罪,还振振有词地埋怨小七:“要不是你先开了这口子,我怎么会来这里?从来没听说过工场还要护卫的!”一副都是小七的错要小七负责似的。小七哭笑不得,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单纯幼稚的人,调他来这里还算是便宜他了,要是没这块地方,只怕那上司要杀了他一了百了。如此的多嘴多舌,也难怪会得罪人的。

说话间已到了昭阳宫外,小七笑道:“我可真没办法带你去,只怕清风大人不会骂你打你,只和我生气。”

少年跺脚道:“你这人……真是的,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都没听进去么?我不管,你就要带我去,不然我就跟着你,你不带也得带!”

小七看了看昭阳宫的高墙,笑道:“能跟你尽管跟好了!”话音刚落人已拔地而起,在半墙中双手一撑一收,人如白鹤般悄然落入宫内!看得少年在外面连声惊叹,拍手叫好!摆脱了烦人精,小七轻车熟路地穿花过石,径往飘絮的房间行来。

飘絮和宫娥们听见窗格咯,咯,地一声声异响,芫茗三步两步地跑过去看,只见小七趴在对面的照壁上拿小石子一下一下的丢那窗棂,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笑骂道:“又是你这个脏武士!公主早嘱咐人只要你来尽管放进来,怎么还爬墙?你是猴子变的么?猴子改不了爬墙?”

一席话说得飘絮和众宫娥都笑了,飘絮穿着宽松的白色中衣,大把的黑发简单的挽个髻,斜插一枝银钗,一张脸儿清丽脱俗,干净得犹带清晨氤氲的雾气。缓步行到窗前,笑道:“猴儿,你还不快下来?”

芫茗做了个鬼脸,“小心被人套上链子上街耍把式去!”说罢便躲到飘絮身后,不一会却探出小小的头颅来,得意地看着小七。

小七没有下来,趴在墙头远远地看着飘絮,看她单薄的衣衫隐隐勾画出的纤细圆润的双肩,分明是个拿枪带剑的强势公主,却无端的给人一种柔弱不堪的感觉,很想将她轻拥入怀……

那朝堂给予她的重担她是如何的背负在那柔弱的肩膀之上?那种自从与她相遇就萦绕心头的沮丧又浅浅的漫延开来,渗透全身,流经四肢百骸,那比恐惧还有让人抓狂的沮丧呵!没错,李流域不配爱她,那么,那么他自己呢……小七微一叹息,竟尔反身跃下,原路回去了。

芫茗莫名其妙,“这人也真奇怪,既然是来看公主的,为什么又不进来?”

飘絮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回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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