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不得志的王守仁(上)
作者:府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496

王守仁!

那一瞬间,徐勋只觉得脑袋被雷劈过了似的,本能地四下观婴找人。中文网也不怪他如此,明朝的名人数不堪数,但纵观历史五千年,却只有一个王阳明。顺着众人的目光,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正主儿,不是起头那个问他预备怎么练兵的美髯公还有谁?见人应声就出门去了,他不想担搁,仓促和刘必思告辞之后就立时出门,正好看见王守仁消失在了前头的院门外。

只不过,他跟在人背后出了自己最初进来时那扇左边的门,却发现王守仁径直往里头去了,想来是去见刚刚传话的刘尚书。于是,站在原地想了一想,他就索性出了门去,和今日跟自己出门的兴安伯府家丁会合了之后,就这么站在坐骑边上等人。足足等了一刻钟功夫,他才见那美髯公不慌不忙从衙门旁边一扇侧门出来,手里还牵着一匹马。

如今去开国已远,文官虽然也有人会骑马,但大大都人不是马车骡车就是轿子,骑马的几乎凤毛麟角,因而,徐勋见状立时牵着马迎上前去,自来熟地笑着叫了一声王主政。

王守仁抬起头来,认出是刚刚见过的兴安伯世子,就微微颔首道:“原来是世子。不巧我正要去定国公府,请问还有什么事?”

“无事,只我和定长孙有些交情,既然知道定国公去世,也想赶去定国公府吊祭。”徐勋清楚,如今三十出头的王守仁还不是那个被人推崇得无以复加的阳明先生,甚至连阳明子这个号都还未曾出生避世,但他前世里就看过王守仁的很多书和后人写的列传,深知这一位被人称作是文武全才,并且年轻的时候就打下了深厚的根柢,因而既然碰见了,哪有不设法拉拉交情的事理,因此完这话就道“既然正好顺路,我也想请教王主政一些事。”

早朝所奏之事原本就是放置好的,因而徐勋挑唆太子的事会流传开来,完全是之前在左右掖门等着进去列班朝会时,一众官员窃窃si语的结果。王守仁向来不是道听途的性子,对某些御史筹算风闻奏事的举动也不以为然,此时听徐勋这么,想起前任兴安伯的丧事还是定长孙徐光祚辅佐准备的,徐勋去定国公府也很正常,他也就点了颔首。

见王守仁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徐勋暗自庆幸那次刺杀过后,他好歹和老爹苦练了骑术,总算用不着在这位货真价实的文官面前出洋相。从兵部衙门前头那条巷子出去,又沿着东江米巷一路西行,拐到细瓦厂南门,随即奇怪八绕穿过了好些胡同,三骑人这才上了宣武门内大街。一路上徐勋并没有贸贸然拉交情,而是起了自己这些天突击了解的府军前卫情形。

王守仁虽对徐勋没有太多偏见,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皇帝点了指挥使,这实在是有些滑天下之大稽。要不是先头内阁发出的旨意上写明不过管带五百人,他都要好奇兵部尚书刘大夏那样古板的人,怎会轻易奉诌。此时听徐勋起永乐年间为皇太孙建幼军,而太孙妃的兄长也曾经在府军前卫任过指挥使的那段过往,他情知徐勋是做过些功课的,言语间就试探起兵法和编练来。

要兵法,徐勋也就记得个孙子十三篇,并且还是残破不全。不过,好歹他还记得现代人选编经典战役的某些例证,尽管没有那文诌诌的言辞,但举例实证倒效果更好。这会儿到散地而无战,他便信口提起昔时韩信攻齐国,项羽派大将龙且往援的例子。

“兵法上都,那时候已经有人建言汉军深入齐境,一定勇敢,齐楚之兵在家门口作战,眷恋家室反而容易溃散,不得主动出击,而应坚守待汉军力竭而退。要不是龙且自骄而不听,也许那会儿项楚不会败得那么快。但依照常理,被人打到了家门口,若有闪失家宅沦陷,难道齐楚之兵就不会人人奋战?有道是兵无常势,因敌而制胜,若真的设身处地,有些纸上谈兵的话未免就站不住脚了。”

“没想到世子还真到了孙子十三篇的精髓。”王守仁这一回是真的生出了几分兴趣来,原本就已经很缓慢的马速又放慢了几分“那不知道世子觉得,用兵最要紧的是什么?”

“是纪律和赏罚,也就是令行禁止,赏罚分明,这八个字是最要紧的。”徐勋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吐出了这句话,见王守仁恍如在沉吟,他就笑道“这各朝名将,于这一点上头都有自己的心得,但我以为,所谓将兵同甘共苦也好,所谓教以锐勇也好,所谓以厚禄养其身令其效死也好,如果没了纪律,步队散得极快。没有赏罚,将士不得拼死用命。我曾经在一家书铺翻到过一本古书,的是上古有一个国家遭外敌入侵,国中贵族屡战屡败,却偏偏有一批身世微贱的人拉起了一批农夫,号称红军。他们招募的都是乡间的贫民,以击败外敌解放天下为口号,又宣之以纪律。

如果不是托之以上古,徐勋实在找不出另外体例来解释,此时他顿了一顿,正想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王守仁就在旁边好奇地问道:“历朝历代都极其重军纪,他们这纪律有什么特别?”

“这个那时家贫,我是站在那书铺看完的,且容我好好想一想。”

眼看王守仁感兴趣,徐勋又欠好那支步队是以打土豪分田地作为ji励,不得不把重心放在纪律上,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拉起的步队大都是些不识字的人,所以总共是十一条,号称三纪律八注意。三纪律是一切行悦耳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八注意是,话和气,买卖公平,借工具要还,损坏工具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fu女,不虐待俘虏。”

见王守仁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徐勋哪里不知道,在没有分田地的年代,大军过境秋毫无犯,那都是不成能的,更不要这样严苛的军规,于是他赶紧轻咳一声道:“虽然是理想状态,但因为一层一级的灌输,所以那书上,他们不单磨练出了一支无人可以想象的强军,并且终究是在外部力量对比改变了之后,成功赶跑了外敌。”

“徐世子是不是还没完?”王守仁这会儿已经品出了几分滋味来,看着徐勋就笑呵呵地道“如此强军,岂会屈居人下?赶跑了外敌,那国家也应该换了主人吧?”

“那书缺了半本,后头如何我固然没看到。”

徐勋很自然地苦笑了一声,但随即就恳切地道“实话,我年纪轻轻,兵法顶多就是早年看过几本书,武艺稀松,就连马术也只是凑合,要真的能把那五百人练成什么样子,不过是梦话,所以只筹算先从纪律和赏罚这两点入手。之前我却是向定长孙提了一提,希望他能给我几个还像样的军官,否则我这一没资历二没功劳只凭身世的往那儿一站,谁都不会服我。”

人贵有自知之明,王守仁虽然只三十出头,可未出仕前就是走南闯北,出仕之后也是一样走过众多处所,见人不成胜数,可大都人就算号称谦逊,心里也是自矜才能,所以他既然都听了徐勋恭维太子,此时听其这么,不觉觉得传言有些过头。

“世子却是还做了很多准备。”

“不上准备,也就是竭尽所能,究竟结果,我也没想到居然会骤然升此高位,也不怪之前武选司那位主政心中不满。究竟结果,就算少年神童,能精熟经义擅长诗词,可就没见过生而能做官,生而能练兵的。”

和老实人话,就得忽悠;和伶俐人话,就得恳切。这是徐勋多年历练出来的不二绝招,果然,这一番话出来,他就满意地发现,王守仁看他的眼神比先前更多了几分赞同,于是接下来的这一路上,他就不再卖弄自己刚刚挖空箱底找出来的军事知识,只恍如闲聊似的东拉西扯,一直到拐进定府大街这才暂时告一段落。

定国公徐永宁是新丧,实则是昨日子时前殁的,此时算是第二日。尽管国公府一大早已经派人去礼部报丧,但各方亲友那儿究竟结果还不成能完全通知到,于是这会儿固然糊了门神,可白灯笼还没挂出来,也没有什么来吊祭的人,只上上下下都已经换了一身素服,腰间扎着孝带。徐勋和王守仁都是从兵部衙门直接过来的,自然还是那一身官服,这在门口一下马,里头立时就有人迎了出来。打头的一个往徐勋脸上一打量,立时脱口而出道:“徐世子?”

认出人是曾经跟着定长孙徐光祚去过兴安伯府的,徐勋便颔首道:“去通报定长孙就兵部武选司王主政奉礼部之请,协助治丧。”

随着那人连声承诺就转身飞一般地跑了进去,徐勋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旋即低声对王守仁道:“王主政,我没经过几多丧事,一时竟忘了,我这一身是不是不太恭敬?”

“没事,得了信就直接从衙门赶了过来,这等诚恳,他人哪里还会计较的穿戴。”王守仁随口一,继而就想起早朝后那些互相商议着要上书弹劾的御史,眉头微微一皱就提议道“大不了进去之后,请定长孙给寻一件合适的素淡衣裳,再进去祭拜,免得落人口实。御史嘴笔如刀,谁挨上谁不利。”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徐勋终于舒了一口气。今日这套近乎之举,他可谓是使尽十八般解数,现在看来,结果不错,王守仁至少已经对他有了兴趣存了善意,进了定国公再设法再加上另一把火,这初度见面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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