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石峰(4)
作者:陈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660

血光冲天,禁咒接二连三触发,天地元气紊乱不堪。

郭临川背梁脊骨上冷嗖嗖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清楚地记得发生了什么,从石梁岩行来的每一步路,都在恍惚的梦幻中,若不是鲁平及时出现,拉了他一把,他大概会在妖气驱使下,纵飞剑冲向镇妖塔,像扑火的飞蛾,粉身碎骨,化为灰烬。那样,一切都完了,连掌教都救不了他。

死里逃生的余悸缠绕在心间,他被余瑶拉着跑,浑浑噩噩,毫无主见,视野所及之处,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起来,交头接耳人声鼎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张张陌生的脸孔,一双双犹疑的眼睛,无不翘首仰望山巅,一些辈分较高的师长,更是御起飞剑停在高空,朝镇妖塔方向苦苦张望。

郭临川打了个激灵,猛地停住脚步,余瑶猝不及防失去了平衡,“唉呦”一声摔倒在他怀中,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

“出事了……”他在她耳边说道。

余瑶急忙推开他,飞快地朝四下里扫了一眼,见没人留意,这才吁了口气。她定下神来,找了个相识的五行剑宗弟子,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动静如此之大。对方的表情有些古怪,反问道:“你是钩镰宗的弟子,竟不知道吗?”

余瑶心中咯噔一响,生出不详的预感,她催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伙儿都在传,血月草刈镰,你们钩镰宗的大凶器,再度出世了,不久前破关而出的鲁前辈,正在硬闯镇妖塔!”对方脸上并无多少愤慨,反而透出按捺不住的兴奋,多少年不曾有这么大的阵势,以一己之力硬闯镇妖塔,这需要何等的胆量!

“师叔祖他他他硬闯镇妖塔?”余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概是这么回事,听说已经破除了三层禁咒,血月草刈镰威力极大,势如破竹,估计第四层禁咒也挡不住。”

余瑶苦恼地问道:“师叔祖他为何要这么做,没道理啊!”她求救般望着郭临川,希望他能为她解开疑惑。

“去看看!”郭临川本能地觉得,镇妖塔与他有莫大的干系,鲁平硬闯镇妖塔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万一日后他也要步上他的后尘,有必要先看清禁咒的分布和威力。

“不行,那太危险!”余瑶果断地拒绝,她想起刚才郭临川被妖气所摄,形同陌路的模样,不寒而栗。

郭临川转念一想,也觉得不宜太过接近镇妖塔,他朝四下里一打量,见右手悬崖的对面有一座荒芜的山头,乱石嶙峋,草木绝迹,与镇妖塔遥遥相对,视野甚佳。他伸手一指,道:“去那里远远看几眼,不会有事的。”

余瑶也关心本门师叔祖的安危,犹豫道:“可是怎么过去呢,流石峰上不能随意御剑飞行,万一触动了禁咒……”

“小心一些,沿着山势御剑,多费些工夫而已,这流石峰上,怎会到处都布下禁咒,连一个光秃秃的山头都不放过!”

余瑶被他说得心动,踌躇不决,忽听得身后有人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在流石峰御剑,瑶儿,你被他带歪了,连宗门的规矩都不守了!”

郭临川回过头,只见一个美貌女子站在自己身后,面沉如水,眉宇间颇有焦虑之色,正是余瑶的师叔宋韫。他正待说些什么,对方伸出手挡在他面前,冷冷道:“堂堂昆仑掌教的师侄,想必对流石峰上的禁咒了如指掌,去啊,到那边的山头去,御剑给我看看!”

话说到这份上,郭临川哪能不识趣,他低头道:“是我鲁莽了,还请师叔指点。”

“师叔?别,我愧不敢当。”

郭临川有些尴尬,偷偷向余瑶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急忙请师叔帮忙。宋韫摸摸她的秀发,板起脸没好气地说:“跟在我身后,别到处乱跑!”她当即御起一对破军钩,自踏一柄,让余瑶上了另一柄,风驰电掣飞往镇妖塔。

郭临川御起青蜂剑紧随其后,才起到空中,就觉杀意纵横肆虐,有如滔天巨浪,人力是何等渺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流石峰的禁咒,终于向他展露出冰山一角。

流石峰上的禁咒分两种,一种是阵图,用来抵御外敌,类似于连涛山的护山大阵雷火劫云,规模宏大,将流石峰团团护住,原本需三十三名长老合力才能勉强驱动,殊为不便,到鹤山道人接任昆仑掌教,锐意变革,别出心裁,以山河元气锁抽取天妖的妖力,通过炼妖池和镇妖塔转化为精纯的天地元气,强行驱动护山禁咒,威力虽有所减弱,却只需三名长老便能加以控制,另一种是防止有人擅闯禁地而布下的禁咒,称为法阵,规模要小很多,通常由多层禁咒彼此勾连而成,依靠“阵眼”的法宝或灵宝操纵,守护镇妖塔的禁咒就属于后者。

在近距离细细揣摩昆仑派的护山禁咒,是极其难得的机会,只是一来破军钩速度惊人,郭临川需全力御剑才能跟上,二来郭临川对禁咒之学一窍不通,无从看起,三来鲁平正操纵血月草刈镰硬撼镇妖塔,天地元气异常紊乱,禁咒亦被波及,变幻鼓荡,难以把握,研习禁咒的大好时机,就这样白白地错过。

须臾工夫,宋韫飞至镇妖塔的禁咒外,只见塔身自下而上亮起无数符文,又渐次消退,驱动禁咒产生种种变化,而师叔鲁平正循着山路一步步逼近,血月草刈镰化作一团红影,将禁咒逐层破开,化解于无形。

宋韫限于根骨,无法修炼昆仑四诀,从鹤山道人之命投入昆仑旁支钩镰宗,不过她在禁咒方面颇有天赋,用功既勤,又得鹤山道人亲自指点,隐隐然已成为同辈中的第一人。镇妖塔的禁咒称为“水云”,最初是由昆仑派第九代掌教亲手布置,后经历代前辈高人增削完善,最终在鹤山道人的师父手里趋于定型,形成了一十三层禁咒,相生相补,浑然如一的格局。这一十三层禁咒,一层比一层厉害,鲁平凭借血月草刈镰击破前四层禁咒,距离镇妖塔越来越近,却不知自己已深陷水云之中,原本支离破碎的四层禁咒竟重新勾连汇合,非但切断其退路,而且与第五层禁咒遥相呼应,逼得鲁平不得不停下脚步,暂时采取守势。

“师叔,水云法阵变化无穷,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宋韫不忍看到师叔自蹈死地,连带着祸及钩镰宗,若他就此罢手,闭关思过,等掌教回来后向他请罪,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鲁平呵呵一笑,高声道:“一意孤行,绝不回头!”他伸出食指,在刃上轻轻一抹,顿时血流如注,血月草刈镰饱饮精血,猛地一震,血煞之气从镰刃中溢出,左右盘旋,化作一轮诡异的血月,冉冉升至空中。

宋韫脸色大变,师叔在后山闭生死关整整三年,竟练成了钩镰宗三大杀招之一的血月斩,她听师父说起过血月斩的威力,以七年阳寿为代价,将血煞凝为一轮血月,石破天惊,山崩地裂,方圆百里的生灵尽数化作血雾,最是凶险不过。一时间她心急如焚,正待提醒众人远远避开,镇妖塔忽生异变,塔身第二层的石龛中突然探出一张须发皆白的老脸,皱纹纵横交错,有如干涸龟裂的大地,竟是上一代钩镰宗宗主,鲁平的授业恩师谷之峦。

鲁平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一直以为师父业已陨落,此刻却见他从镇妖塔中探出头来,容貌苍老,似乎受尽了苦难和折磨,他试探着叫了声:“师父,是你吗?”

谷之峦老脸上露出愤慨的神情,嘴唇微微蠕动,熟悉的声音在鲁平脑海中响起,“孽徒!为师吃了这么多苦,不惜投入炼妖池中,就是为了保住钩镰宗一脉,你倒好,把宗门全然置于脑后,为了一个妖孽,竟敢向镇妖塔动手!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白费了,鹤山道人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你……你你……生生毁了钩镰宗!”

他气急败坏,猛地挣出一条手臂,向血月草刈镰重重一点,血月顿时摇晃不定,重新涣散为血煞之气,钻入草刈镰中,鲁平如遭重击,脸色煞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谷之峦张开五指,血月草刈镰倏地跃起,荡开层层禁咒,他在鲁平脑海中厉喝道:“孽徒,还不快走!趁鹤山道人还没回来,带上所有钩镰宗的弟子,立刻离开昆仑山,有多远走多远,到海外去,或能保全宗门一脉传承!”

鲁平跪在镇妖塔前,心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舍了这条性命,绝不连累宗门……”

谷之峦突然扭转头,望着遥远的天际,长叹一声:“太迟了,钩镰宗……完了!”

一道温润的青光划过长空,昆仑派的掌教鹤山道人,终于回到了流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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