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镇妖塔 第九节 心路
作者:陈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092

(请记住五味文字小说网的网址www.58booker.com) (请记住五味文字小说网的网址www.58booker.com) 长枪所到之处,树木和藤蔓纷纷融化,散作无数绿色的光点,飘飘袅袅,如夏夜的萤火虫,又像篝火上空升腾的火星。然而在枪尖刺中目标的刹那,又一道剑气冲天而起,将巨大的树坟一扫而空,长枪距离郭临川的小腹不到半尺,缓缓旋转着,却无法再刺近分毫。

青光明灭中,一头巨狼显出硕大的身躯,仰天无声地长啸着,渐渐消失,枪杆上的符文呈现出溃散的颓势,丁夔大吃一惊,急忙探出手臂,手指刚刚触及枪杆,长枪就重新化作巽木之气,散落在天地间,无法收回。

在郭临川的眉心间,赫然裂开一道伤痕,剑气正是从他泥丸宫中射出,摧毁了巽木之气凝成的奎狼枪。

他慢慢爬起来,衣衫褴褛,身上伤痕累累,脸色极其难看,连最后一道剑气都用尽了,再也没有保命的手段,他凭什么跟丁夔斗!

出乎意料,丁夔并没有紧逼上前,而是谨慎地与他保持一段距离,颇有些举棋不定。先是催动巽木大阵困住对手,接着使出最近一次雷劫后领悟的神通,不惜损耗精元凝成奎狼枪,还没发挥威力,就被一道剑气摧毁,且不说精元对他来说是何等宝贵,单单损失的大量巽木之气,就不是轻易能补充回来的。他必须为即将到来的第四次雷劫考虑,不能无休止地缠斗下去。

郭临川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犹豫,他反应极快,双手掐动剑诀,洗鹿剑虚张声势,摆出一副困兽犹斗的架势,青蜂剑收回身边,立刻御剑飞到空中,绝尘而去。

接连两次施展十拿九稳的神通,都被诡异的剑气的化解,牵丝术不去说它,奎狼枪的厉害,丁夔再清楚不过,对方若是能一次激出十多道剑气,他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不过据他推测,催动如此凌厉的剑气,付出的代价也极大,郭临川最多只能再激出三道,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然而此地离流石峰不远,三道剑气已足够让他逃逸,他又不愿再损耗精元和巽木之气,使出压箱底的神通将郭临川强行灭杀。稍一踌躇,剑光已消失在群山之中,丁夔长长叹了口气,放弃了追击的念头,身形微挫,诡异地消失在土中,他驱动如意船,朝相反的方向遁去,速度虽不及飞剑,也相差无多。

他对四妹的沈瑶碧的下落相当在意,否则也不会冒险离开蛮骨森林,来到剑修出没的昆仑山中,但他更在意随时都会降临的雷劫。

郭临川一口气飞出数百里,没有发觉丁夔继续追上来,他松了口气,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丁夔对青冥剑气极为忌惮,不愿大耗精元追杀自己,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沈瑶碧在他心中的地位不过如此。

流石峰在望,他心中一宽,低头望去,见衣袍尽毁在激烈的争斗中,只剩下一些破烂的布条遮体,屁股上露出两个大洞,殊为不雅。四下里有杳无人烟,找不到人家,他踌躇了片刻,终不敢就这样出现在流石峰,当下寻了个隐蔽的深谷,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粗布白袍换上。

那件粗布白袍,是他师父岳朔留下的。

郭临川想,今后一定要多备上几套换洗的衣袍,最好是水火难伤的法衣,若在争斗中突然变得赤身**,那是很让人丢脸的事。

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觉得很累,也让他的心态发生微妙的变化,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倦渗透进骨髓,他干脆躺倒在树荫下,放松身体稍事休息。丹田中的妖丹缓缓释放出妖气,修补他的身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四肢重新充满了力量。

透过疏朗的枝叶,望着高远而缥缈的天空,郭临川问自己,如果异地相处,换成是余瑶失去音讯,命悬一线,他又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念头一旦浮现在脑海,就无法驱出,他有一种残忍的快意,逼迫自己不断深想下去,就像小孩子换牙,总忍不住用舌头去-舔牙床上的豁口。

感情是一件奢侈的东西,需要全副身心,不顾一切地投入,这些恰恰是他无法做到的,从本质上来说,他是个冷酷的人,冷酷到甚至有一些凉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头各自飞,此时此刻,刚刚逃离死亡的威胁,他愈加深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是的,他对余瑶有好感,待她也还算不错,至少他自认为不错,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男女之间同样如此,付出的背后有自私和利益的驱动,揭开温情脉脉面纱,露出那些并不让人愉悦、更为实质的东西,无非是保护,交-配,繁殖。

对凡人来说,这些东西是必要的。生命是一段从无数起点开始的旅程,命运是枝头飘零的落花,有些落在美人头上,为纤纤玉手摘取,有些落在茅厕里,被屎粪淹没。然而这段旅程的终点却是相同,无论长短,无论是非,无论炎凉,无论曲直,路的尽头是坟墓,没有人能够例外。

从出生的那刻起,我们就一步步走向死亡,一旦降临到这个世界,我们都在等死,我们度过的,仅仅是一段等待中的时光。在这段等待的时光里,总需要有一些慰藉和麻醉,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意识到死亡的必然和无可逃避,会把人逼疯。所以每个人自觉或不自觉,有意或无意,都在追求些什么,金钱,美女,富贵,权势,感情,文学,音乐,艺术,建筑,乃至舒适的生活,奢华的享乐,子女的成就,自我的实现,社会的认可,道德的优越,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种**,有些是正常的,有些已经扭曲变形,但是无论如何,追求都是必须的,因为他们知道,唯有这些,才能让人暂时忘却无所不在的死亡的阴影。

但他不同。他尝过了生活的滋味,他从起点到终点完整地走了一程,他知道命运的无常,知道人生的无意义和无价值,他知道生命是手中的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切的一切都是,唯有死亡才是真实的存在。对于芸芸众生而言,只有走到生命的尽头,人生的最后一刻,才会模糊地感觉到这些,然而对郭临川来说,每时每刻,时时刻刻,他都无法逃避。

没有慰藉,没有麻醉,没有寄托,望着头顶死神的镰刀,无比清醒地活着,每一天都是折磨,没有什么能够长久地安慰他,余瑶不行,阮静也不行,踏上修仙路,活上凡人的几辈子几十辈子那么久,这些还远远不够。

在这一界,没有人能够永生。

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价值。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往来于天都峰的小小身影,担着笨重的木桶,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那时候,他总感到有一些东西,埋在他的内心深处,说不清道不明,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终于明白过来。

因为生命是重新开始的一段新的旅程,因为路的尽头可以充满惊奇和意外,所以他选择了现在,无论放弃牺牲掉什么,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身心扭曲成什么模样,他都要走到破界碑前。

路的尽头是终点,也是起点。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郭临川默默爬起身,上下整理一遍,确认没有遗落什么东西,再次御起青蜂剑,向流石峰飞去。

才飞出十余丈远,身前忽然浮现出清明的身影,作道童打扮,单足站在剑上,轻若无物。见郭临川平安无事,他放下心来,扁扁嘴道:“剩下两道剑气也用掉了,发生了什么?”

“遇到木魈,追问我毒鸩的下落,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木魈?蛮骨森林那个木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到昆仑山来撒野!”

“正是此人。他们四人是结拜兄妹,木魈丁夔,火麒麟江巨野,玄水黑蛇佘玄,毒鸩沈瑶碧,沈瑶碧已死在黑龙潭下,尸骨无存,丁夔还不知道,所以才找上我。”

清明眼珠骨碌碌一转,“他是不是在你身上留下什么记号?”

郭临川伸出手,给他看手背上的那个暗青色符文,道:“他把如意船借给我,并在我体内留下一道巽木之气,估计就是这个。”

“巽木之气,难怪,差不多相当于五行本源了,也亏他修炼到这种程度!”

郭临川心中一动,问道:“什么是五行本源?”

“那是中原玄门修士的说法,五行功法修炼到极致后,能把无形的精元凝为实质,就是所谓的‘五行本源’,据说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这些与我们剑修无关,剑诀修炼到精深处,能破尽五行,什么本源都挡不住剑丝一击。”

郭临川暗暗苦笑,要修炼到剑丝境界,又谈何容易。

青蜂剑转瞬抵达流石峰,他正待降下飞剑,清明一时兴起,轻轻一点剑尖,青蜂剑徒然加速,以星驰电掣之势,冲入昆仑的护山禁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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