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夫力博虎 稚子志凌云
作者:朝露薄雾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984

() () 十里村居中是一间很大的祠堂。据说,这里原本是柏姜两家的祖祠,这一说法直到现在还可由祠堂前的一块不知是何年何月何种石料雕刻而成的石碑上得以验证。那块石碑上的字迹,历经无数岁月侵蚀,大多分辨不出,但两族族纹却仍依稀可辩,可不知从何时起,祠堂内便仅供奉了柏氏的祖先,再也不见姜氏的痕迹。

祠堂向东,第一户人家,就是柏大有的家。柏大有就是这一代的柏氏族长。柏大有的名字是上一任族长他的阿爹柏老虎起的。倒也名副其实的很。整个十里村,唯有他家的气势最壮,门楼最高,房子最多,占地最大,还有一个特殊之处,就是他家门楼上还有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写着柏府两个大字。这块匾额起先是没有的,十年前柏家大少爷柏子清出生的第二天,这块据说是柏大有亲笔所提的匾额才堂而皇之的挂了起来。不过十里村的村民们对这个说法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谁也不曾见过柏大有提笔写字。真相是从柏大有家一个侍仆的嘴里漏出来的,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十里村的村民们便都知道了,原来柏大有一直就觉得大有这个名字土气,柏家大少爷一出生,他便决意要给孩子取一个文雅出众的名字,是以不惜巨资花费千金从山下请了个阴阳先生来,给大少爷取了子清这个绝好的名字,也写了这面很大气的匾额。

柏大有人虽粗鲁,却颇有几分豪气。也因此,在他当族长的这些年,柏氏族内,柏氏与姜氏及外姓之间的矛盾都少了许多,十里村姜氏与外姓的日子才过的有些起色。所有人便也都对他从心底里感佩起来。

一大早,柏大有就到前院演武场耍了一套猎叉。说是演武场,其实也不过就是前院的一块夯的比较平整的空地,是柏大有家护卫侍仆集合操练的地方。柏氏亦是猎户出身,每天练一套叉法,也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无非是让后世子孙不忘自己的出身之意。柏大有这一柄猎叉,舞的倒是虎虎生风,颇有几分让人眼花缭乱的精彩。

“阿爹,这套叉法你何时才能教给我?”二少爷柏子淩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看着,见柏大有收了叉,才叫了一声好,凑到柏大有的面前。柏大有一套叉舞完,虽是寒冬腊月天,头上也腾腾的冒着白汗。柏子淩乖巧的递了一块汗巾子过去,柏大有伸手接过来,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

“你想学?”柏大有斜睨了柏子淩一眼,一张黝黑的面孔上带着笑容。柏大有是典型的山里人的长相,高大魁梧,膀阔腰圆,方脸膛,大圆眼,头和胡须都是乱糟糟的,整个人威猛有余,儒雅全无。倒是他的两个孩子长得好,像他们的母亲,完全没有柏大有的粗犷气质。

“想啊。我学会了这个,便可以自己动手教训阿一那个臭小子了。”柏子淩并不惧怕柏大有,柏大有的性子也不是那让人怕的,整个家里,他只对柏子清还有几分惧怕畏惧。

“哈哈哈。”柏大有拄着猎叉,仰面大笑起来,声音洪亮,竟将旁边树枝上的积雪震了下来,扑簌簌落了一地。待他停下笑声,扔开手里的猎叉,两手叉在柏子淩的腋下,将柏子淩高高的举了起来,道:“你这小子,平时总跟阿一过不去也就罢了,动家伙?你是想真的要了他的命么?”

“便是要了他的命又如何?他的命,就比莽山中野兽的命值钱么?我能任意取野兽的命,怎么不能拿了我讨厌的阿一的命?”柏子淩被举得高高的,全身没了使力的地方,便索性也不挣扎,苍白的小脸上竟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阿一是人,怎么能将他的命和野兽的命比较?”听了柏子淩的话,柏大有也不着恼,笑嘻嘻的道。

“阿兄说,万物平等。人和野兽本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这世间生灵,造化孕生之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弱肉强食之别。阿淩想着这话很有道理。我比野兽强,我便可猎杀野兽,寝其皮食其肉,野兽比我强,自然也可以我为食,既然我与野兽如此,便是和人相处,又有什么不同?我若比阿一强,就是杀了他,他又能如何?若是他胜过我,便我死于他手,亦当无怨。”柏子淩大声的说着,不小心呛了一口冷风,话音没落便咳嗽了起来。

听见柏子淩的咳嗽声,柏大有将他放了下来,大掌在柏子淩的背后轻轻的拍了两下,蹲下身去,看着柏子淩灵动的眼睛,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阿爹怎么觉得你阿兄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呢。还有,虽然阿爹辩不过你,但是阿爹却可以教训你,就算像你说的那样,现在阿爹比你强,你就得听阿爹的,阿爹说你不能杀人,你便不能杀,等你比阿爹强了,再来跟阿爹说道理。”

“总有一天,我会比阿爹强,比阿一强,比所有其他人都强。那时候,便只能是别人听我的话了。我的道理,便是所有人的道理。”柏子淩攥紧了小拳头在眼前晃了晃,一张小脸上满是坚毅。

“也比你阿兄强么?”柏大有淡淡的问了一句,便让柏子淩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全身都垮了下来,一张小脸更像是吃了黄连,苦的都能滴出汁来。看到柏子淩憋屈的样子,柏大有偷偷的笑了一下,又忙板起脸,说道:“让你跟着你阿兄学道理,你却越学越没有道理了。你阿兄呢?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看的书,怎么跟你讲的道理。”

“我过来的时候到阿兄房间看过,他的门关着,想来还没起床。”柏子淩闷闷的,刚才的兴高采烈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我瞧着阿兄好像又病了。”柏大有问起柏子清,柏子淩才想起来他到演武场找柏大有的目的,他本是想找柏大有派人下山去请温先生过来给他阿兄看病的。

“病了?”柏大有的脸色沉了下来,一手提着猎叉,一手把柏子淩抱了起来,大步向正厅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喊着:“来人,马上派人下山去请温先生来。”

柏子清的卧室门从不栓,但整个柏府,除了柏夫人就没人敢在他关着门的时候去打搅他。就是柏大有柏子淩也不例外。所以柏大有柏子淩父子只得在大厅里候着,等柏夫人出来告知他们柏子清的情况。

有小半个时辰,柏夫人才从后廊转到前厅,在柏大有的旁边坐了下来。正厅里只有柏氏父子两人,许是曾被侍仆泄漏过秘密,这些年,凡是涉及柏子清病情的消息,柏大有向来不许任何人听见。

“阿笙,子清怎么样了?”柏大有对柏夫人说话的语气很温柔,也只有和柏夫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看到柏大有温柔的一面。

“想是受了寒。”柏夫人一脸愁容。说着话,眼泪不觉滑了下来。柏夫人娘家姓周,闺名一个笙字,并不是十里村的人。那一年,柏大有还没有当上族长,十里村的主人还是他的阿爹柏老虎。有一次他从山下回来,便带回了现在的柏夫人那时候的周笙小姐。虽然这周家小姐长就仙女一样的容貌,柏老虎却并不情愿结这门亲。在柏老虎看来,周笙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就连把她带回十里村的柏大有也只知道她叫周笙。除此之外,对她的身世来历毫不知情。而周笙,却像是已经忘记了过去了一切,刚到十里村的时候,除了落泪,她几乎连句话都不曾说过。柏老虎虽然不允婚,柏大有的态度却坚决的很,不能娶周笙,他便一直不娶,到最后终是柏老虎没有犟的过柏大有,在十几年前病逝,柏大有接任族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娶了周笙做夫人。

“莫要哭。”柏大有天不怕地不怕,此生最怕的就是柏夫人的眼泪。柏夫人这么一哭,他的心便乱了起来,忙站起身,走到柏夫人身边,一面拿着柏夫人的锦帕帮她拭泪,一面低声安慰着:“我已经叫人去请温先生了,温先生马上就到,不碍事的,你放心。”

“前几日分明已是好了,怎么今儿又犯起病来?”柏夫人收了泪,一双盈盈秀目转向在一旁呆坐一言不的柏子淩,问道:“你可知你阿兄是怎么病的么?我问过你阿兄,他不肯说,你总不会也瞒着阿娘吧?”

“都是那个阿一。”柏子淩把牙咬的格格的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说道:“那个阿一就是个灾星,每次碰到他我和阿兄都要倒霉,阿爹不许我杀人,那便把阿一赶出十里村去罢。他走了,只怕我阿兄身体也大好了。”

“阿一?怎么又和阿一有什么关系?”柏夫人蹙起了眉,扶着柏大有的手站了起来,走到柏子淩的身前,道:“跟阿娘说清楚,不许有一点夸大隐瞒,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又去找阿一的麻烦了?你们兄弟在何时何地遇见过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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