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听过箫声吗?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28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这之前,无情一直以为箫声,是这世间最幽怨的声音。

最悠游。

最优美。

也最忧伤的音乐。

直至有一天,他听了二胡。

听到二胡奏出来的曲子,他才知道什么叫“忧”和“伤”。

那才是“断肠”。

柔肠寸断的断肠。

江湖那末远,是侠也断肠。

你听过箫声吗?

诸葛先生这一次出远行之前,就这样问他这句话。

无情点头。

“我听过。”

他小小声的说。

“哦,听过哪一首?哪一段印象特别深刻?”诸葛先生俯首看着总爱躲在房间较照不到阳光或灯光那一边的无情,关爱之『色』洋溢于表,“有什么感觉?”

“碎梦裳。”无情寻思了一下,才说:“逆水寒。”

“哦——”这一声之后,诸葛先生的眉头一时展不开来了:怎么小小年纪,尽爱听这种凄伤,寂寥的音乐啊!“是特别喜欢吗?”

“是特别感动。”

“为什么?”

“因为听来很寂寞。”

“哦——”诸葛小花又“哦”了一声:尽管诸葛先生正值壮心千里、雄心万丈,正要扶社稷、安万民、助方今圣上、大展拳脚之际,但他也一样有过少年寂寞的日子(详见“少年诸葛”系列)怀才不遇的岁月。何况,无情残疾在身,要练功不易,出人头地更难,但他偏『性』子抝执不肯就范,不甘平庸,在这宫室外围的“一点堂”内,更不肯跟纨绔子弟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所以更显孤傲寡合,这都使诸葛小花更为忧虑担心。

那时候,诸葛先生见天子仍怀大志,要有作为,精励图治,一度把『操』持国柄,恩怨必报,遮蔽圣聪,排斥正人的宰相章惇,逐出朝廷。这多少是听了诸葛进谏之故。诸葛正要更进一步,善诱徽宗,选贤任能,唯才是举,平反冤狱,窜逐『奸』佞。这时候的他,飞扬踔励展抱负,先后受两朝天子倚重,正要一展抱负,中兴朝政。于是,放在**无情的时间,实在未足,也难心付出太多的心力。

他既因惜故友之子,收容了无情,决不能有相弃,他原也想尽授一身绝学,无奈无情身有残疾,无法学得高深武艺,又不能修习硬门内功,否则一但真气冲激,元法纵控,反受其噬。

衡量得失轻重,诸葛只能暂授无情一些轻功、擒拿等初级武术,但集中教他一些暗器的施放与接收方法,此外,他刻意授予无情一些兵法、计略和奇门、阵法的要门,还特别敦请他的几个好友至交:大石公、哥舒懒残,舒无戏,乃至舒大坑,哥舒仇眠等,一有机会就点拨、讲述一些有关武林轶事,江湖传言,黑白二道的禁忌常识,让行动不便的少年无情,虽不能立行万里路,但从读破千卷书众位高人的**下,能明白江湖的人情世故,世道险恶。

无情对诗书经典,过目不忘,记心极佳,对众人所叙的武林掌故、江湖风波,也听得津津有味,只不过,他听归听,闻所闻,趣其所趣,但依然行不得,心响往之,却不可往。诸葛是江湖寥落尔安归,无情则是欲入江湖无可渡。

诸葛虽然心悬这孩子,可是他总不能不管事啊。

有些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义所当为者,尤其牵涉到大是大非,只好非做不可。

甚至不顾后果。

力排众议,千人怨,万人非,依然直道而行。

遭人误解又如何?

让人埋怨又怎样?

——至少,我已尽力。

我没退缩。

我做过。

我做了。

这是诸葛当时的想法。

那时候,离开无情在天涯义冢掌中一把正在消融的冰刀,面对一行血花迤逦西去,大约,是五年不到。那时候无情才刚刚步入少年。

十分忧郁。

这时候无情已到成熟,快进入他快意江湖、闯『荡』武林的青年时期。

但他依然有点惨绿。

诸葛小花当时也没特别说什么开导他的话。

因为诸葛知道:以无情的天资聪悟,他能听的,一早已听了进去,不能听的,要岁月发挥催化作用的时候,就自然会通悟,到经历累积到一定深厚时,就一定会理解。有时候,正如父母师长一样,谆谆善诱,百般劝诫,听者谔谔,闻者漠漠,都不如他在一次遭遇、一次打击后幡然省觉:原来那是真理诤言。

——只不过,那时却不知当时劝谕的师长父母,仍在身伴否?能不能听到,澈悟者的追悔与感念?

是以,诸葛只交予无情一管箫:

“暇来学学,但别奏太多哀怨之声,对心情不好的事,还是少沾。有时候,听听音乐,练练书法,绘绘画,读读书,对调理心脉,治理『性』情,很有裨助。”

无情接过了箫,眼神泛起了感动。

那是一管古箫。

竹管上斑斑点点,『色』呈赭红。

如泪。

如血。

他知道诸葛世叔仍在关心他,惦念他,虽然要去治国平天下,但还是放心不下他。

他咀角泛起一丝微笑。

带点冷。

有点酷。

“怎么了?”诸葛太了解这孩子了,他感动的时候,眼里有泪光;眼里漾起泪光的时候,他的样子反而会越冷、越酷、越执拗,他就常用这种表情来掩饰心目的激情,反而让人觉得他那时特别冷酷。但在他不同意的时候,嘴角反而会泛起了笑意,甚至约略透『露』了点不诮。那么,这时候,他一定正有话要说,就看他愿不愿说了,所以诸葛问:“你不同意吗?有不同的看法?不喜欢学音乐吗?”

无情只慵懒的一笑:“不是。喜欢学的。我会学的。”

诸葛微笑:“那么,你是不同意我的话了。”

(果然瞒不过世叔!)

无情心中只有叹服:虽然世叔那么忙,每次都来匆匆去匆匆,但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次问候,都是那么贴切,那么关怀,那么切入内心深处。虽然来匆去促,却完全不因此而忽略、疏失、不用心。

不是很多成功的人在得势前能保持这等关心、真意,但世叔就是能够保持这种平常心。

“我可以说实话?”

他用一双清澈的眼神,望着诸葛。

“你说。”

“你听了不会生气?”

他长长的睫『毛』对剪着许多错落。

——对世叔,他一心是又敬又爱的。

“我不生气。”

“真的?”

“我喜欢听你说话。”诸葛呵呵地笑了,拍了拍无情的头:“听你说话,启发我的无边想像。”

“学音乐、绘画、书法、读书……都是乐事。学到高处,更是艺术。得其形,已有趣;得其神,更大乐。不过,不能说书法写的好的人品格便高,书读得好的人便不为恶。这跟好的人品格无关。我看,古来许多画者,乐师,『性』情都十分暴戾浮躁,甚至轻浮狂妄,这跟调治『性』情,似无多大关系。”无情大着胆子,说出了他的意见,“世叔让我学箫,我很高兴,但是,只怕治理不了『性』情,但却可以寄一时之情。”

诸葛听了,忽而脸『色』掠过了一层阴霾。

无情也感觉到了。

他有点惶恐:“世叔……如果我说错了,您千万莫要见怪。”

诸葛长叹一声,又拍拍无情的头,还『摸』了『摸』他的发顶,喟道:“你没有错。只不过,这番话,不该是由才进入少年的时期的你,该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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