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连月色也份外明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83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看着那忽然递上来的东西,因为离得太近了,无情一双明澈的眼睛也变得斗鸡了。

这刹间,无情真是又惊又赧又愧:

——如果这竹签是刺向他的,他早就下巴穿洞,不活了!

——他居然没发现,人,就在隔墙半月形的窗下!

他失觉了!

而且失察!

甚至是失手了!

如果对方是对付他的话,他早就丢了『性』命了!

但他却吃了一惊。

吃惊的表情,对方一定是看到了。

对方又是一笑。

笑声如溪绕方壶,秋水漱金。

无情这时已不暇辨识。

他接下来是窘,因为刚才自己探首在半月门张望的样子,对方一定全都落在眼里了。

接下来他才定下一口气,只见递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串龙胆果子,用一枝尖竹串着。

有黄。

有红。

像鸡心一样,果子的皮润滑翠柔,果心剔透玲珑,看了就很想黏上一口。

他一时呆住了:

这是什么!?

但一时却不感用手接住。

“给你吃的。”那女子笑得像与谁画眉都是一串风流谜似的,乐不可支,“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接住了。

而且已接过了。

他正想说什么,只觉得墙那儿“嗖”的一声,一缕香风过处,人已不见。

无情甚至没看见她是谁。

什么长相。

他手里还拿着——

那串递上来的:

龙胆果。

他瞪着两只大眼,看着粒粒红的、黄的龙胆果,忽然,脚下一空,滑溜一下,咣地跌落在轮椅上座下,还是攥不住,“哎唷”一声,再七狼八狈的一路滑落下来,直躺在草丛里喘气。

他原用双手,一手支住轮椅把手,一手卡在柳干上,现用一手去接龙胆果串子,另一手自然支撑不了多久,一失神间已滑跌下来,幸没摔个伤重。

他一摔跤,第一感觉,还不是痛,而是怕又给“她”看到。

后来又发觉:自己在草地上伏着,她在墙那边,是断断看不到的,所以他反而乖乖的伏着,不敢轻举妄动。

——面子,还怕没丢够么?

他看手里的龙胆果子串,幸好,还没给摔坏。

他就这样趴在在草丛里,好久,直至知道邻墙的女子早已不在了,夜『色』早已来临了,他还躲在草丛中。那草,还真的有点刺面。

他始终没见过那女子。

只记得那一缕香风。

风,是轻的。

连草尖拂他的面颊,也是轻轻的。

长刺的草,也只刺得他有点痒。

连月『色』,也特别清,那一夜。

第二天,他也去了北院墙角。

阳光正好。

柳在摇。

依依无定,花花草草争妍。

这次,他没有吹箫。

他只怔怔的看着那半月窗。

他手里拿着一串糖山楂。

他等了好久。

没有动静。

没有动。

只有静。

也有动,是柳--绿@『色』#小¥说&网--悠一个转忽,让少年盛崖余在这美好阳光的墙角下,幽幽愁愁。

小桥流水,在墙那边,淙淙流动。

也许,流过的就是这些心思和心情。

无情真想又爬上窗去。

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他手里拿着串山楂果子,在等。

等到晌午成了下午,下午成了黄昏,黄昏里挑出一颗大星:

黄昏星。

他什么也等不到。

到夜里,月亮送他回到了“一点堂”。

“你发什么愁?”

舒大坑问他,他一眼就看出这少年郁郁寡欢。

他摇摇头。

和衣睡下。

睡下,但并没有睡去。

外面苍穹,繁星如画。

他躲在床上,从四方格子的窗外,可以望见天空。

他忽尔想到:

在谧静的月夜,北院角的那一口半月的窗子后,不知会有什么事儿呢?花在晚上会开吗??蝶在晚上会飞吗?水在晚上会流吗?鱼在晚上会游吗?

他不知道到那里的时候,他忽然睡去。

抱着一管箫睡去,箫,就竖搁在他小不伶仃的身上。

第三天,他还是来到北院墙角。

依然风和。

日丽。

但没有什么事发生。

偶然,只从墙后远远的地方,传来一些笑嬉戏、游乐的声音。

听不清楚。

他费了心、用了时间去听,也听不清晰。

就在这一天,他寂寞无聊的叭在草丛上,上次他摔倒过的地方,第一次发现了,有一种草,长得很矮,叶子很细,叶儿拢集着,每一只一只长长秀秀的手指,有的还长了花球,那花像一丛圆『毛』绒,但指尖稍加碰触,叶子就会动的,叶指往内靠拢,好像是会害臊一般。

——然而,这草是长了钩刺的。

那天,他摔倒的时候,大概就是给这种草儿刺着了吧?

后来,他才知道这种草的名字。

不过,这一天,他的等待依然落了空。

他在推动轮椅回去之前,用手里那管箫,不住的在空中比划着。

他没有去吹那管箫。

他怕给人笑。

但箫依然发出破空之声。

声音里依然有着几许寂寞,几许哀凉。

没有给吹响的箫依然奏出主子的心情。

那是少年无情当时的心。

和情。

他郁郁不乐回到“一点堂”的时候,这回是大石公问他:

“小家伙,你怎么了?”

他还是摇摇头,说:“没有事。”

但这次他随后就向大石公:“我们后院的那院子,是什么地方?”

大石公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人儿,虽然跟他那么熟了,不知怎的,还是令人生起一种冷冷然的感觉。大石公的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威望何等高强,何况无情那时还那么年少,可是,大石公还是生起了这种“虽然相熟不可相近”的感觉。

这使他常常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特别多些去接触无情。

“北院?”大石公问:“向左爿的,就是少保蔡攸的居停,向右的,是门下待郎温梦成,你问这些干啥?”

无情小心谨慎的问:“左爿的,是蔡攸,右边的是温梦成……不是右爿的,是蔡攸,左边的,才是温梦成的么?”

大石公给这奇奇怪怪的一问,不禁失笑道:“这倒记错不了,左蔡右温,这好记得很。小崖你一向记『性』挺好的,今天却是怎么了?”

却见无情依然翻来覆去,喃喃不已。

大石公看他样子,却有些担心起来了,提省道:“你是知道的,蔡攸是惹不得的。他甚受主上宠信,威福作尽,妻妾成群,谁稍稍开罪了他,或仅仅是劝诫了他家人,他是怀怨必报,不死不休的人。你如果过去嬉游,还是不要进入他们府里去,那儿什么名贵东西都有尽齐全,但就是缺乏了良心。”

无情道:“我也知道一些。蔡攸和王黼在宫中常密密的安排游乐,有时在宴上召来短衫窄绔,涂抹青红的待女唱歌跳舞,而且优娼侏懦,参杂其间,说的都是『淫』谑浪语,蛊『惑』帝心.是他绝了主上听谏的言路的.因为他的诬告而入狱遭刑的人,不少于二万,如果加上所连累的家小,恐怕更加可观。”

说着,他脸『色』铁青了起来:“这种人,有朝一日,如果有此能力,自是非除不可。”

虽是年少,虽有痼疾,但这几句话,还是说得锋锐无比,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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