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眺望彼方之时
作者:黑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3431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巨大的咆哮声回响着。

金龙在耸立于海中的巨大三柱鸟居中发狂,睥睨着正在修建于崖边的祭坛里祈祷的玉依姬。

巨龙盘旋着,不停的用爪子抓挠,想冲破三柱的包围。

龙的双目中闪耀着令人畏惧的憎恨之光。锁住自己的三柱,一直祈祷维持着三柱的玉依姬。这两者,被它用血红的眼睛凶狠的盯着。

红莲屏住呼吸,看着无数次想冲出三柱之围的巨龙。

这条龙,就是出现在都城的地脉化身。

“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轻声说出这句话的红莲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

“因为在三柱鸟居之下有地御柱。”

红莲循声望去,看到的是神情严肃的看着巨龙的斋的侧脸。

“地御柱?”

少女惊讶的看了眉根紧锁的红莲一眼,随后说道。

“那是支撑这个国家、支撑大地的巨大柱子,也是超越人们想象的神之姿。”

“神?”

看到红莲想继续问下去,益荒无声的走了过来。

几乎高度相同的两人目光相接,迸『射』出火花。

红莲的全身窜起斗气,益荒也毫不隐藏自己的敌意。

两者的杀气与大地的巨响、波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周围弥漫着极其恐怖的气氛。

斋制止了一触即发的两人,

“益荒,退下。”

“斋大人,请您退后。”

“益荒。”

斋冷静的叫着益荒的名字,并拉住他的袖子。

“退下……这会让内亲王害怕的。”

益荒一瞥,发现年幼的公主面『色』发白。在这两名非人青年的强烈斗气下,她的身体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看到修子的神情,红莲愤恨的嘟哝着。本来,他的神气无比强烈,如果再在激烈的情绪波动下释放神气的话,修子一定会怕得不得了吧。

千万不能把她吓哭。

红莲抑制住激烈的情绪,不过,他没有变回小怪的样子。

在三柱鸟居中发狂的金龙仿佛任何时候都可能冲破包围似的。

红莲和益荒各自退后一步,保持着一定距离。可是,即使抑制着神力,两人之间的敌意依然未减退。

红莲看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昌浩一眼,随后又把目光移向金龙,说道。

“回答我。气脉为什么会实体变为金龙?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

“这是因为……”

斋刚要回答,就被益荒制止了。

“斋大人没有必要回答。”

接着,他像要保护斋不被红莲和巨龙伤害一般,继续说道。

“这里存在着支撑这个国家的地御柱。它是在这鸟居之下,延伸至人无法到达的深处的巨大支柱。”

那是遥远的神世时代的造物。在高天原出现之前、世界诞生之时,为了支撑八大洲,由一柱之神变化而成的。

益荒与阿云曾无数次的尝试到地御柱那里去。可是,每一次龙都会疯狂的阻止他们前行。为了抑制神之力,玉依姬的生命力不断的消逝。两人明白,继续尝试的话,将危及玉依姬的生命,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想不出别的方法。

红莲望着三柱鸟居。

“天御中主神在做什么啊?玉依姬不是将其力量凭依到自己身上了吗?既然有了神力,让气脉复原应该不是难事吧。”

神也有神的阶层。比如,在天照大御神诞生之后出生的神,就没有那样的力量。不过,支撑国家的神,其神的席位凌驾于多数神之上。而玉依姬是身为一切之根源的天御中主神的巫女。巫女在接受神的意志的同时,也能够和神对话。

那么向神求助不就可以了吗?

听到红莲的疑问,斋平静的摇了摇头。

“——姬并不希望那样。”

“为什么?”

“……”

红莲闪着光辉的双眼盯着沉默中的斋。尽管益荒『露』出充满敌意的神情,但他毫不在意。

“为什么玉依姬不那样做?

听到红莲更严厉的质问,斋咬紧了嘴唇。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开口道。

“……如果向我们的主君天御中主神祈愿,愿望就会传到污染的地御住之人那里。姬担心的正是这个。姬希望拯救所有人。”

即使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斋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昌浩。

“昌浩也被姬救了。如果没有姬的力量相助,他已经被黑暗吞没,坠入鬼道了。”

红莲也朝昌浩看去。

尽管昌浩看起来身心俱疲,但他心中的阴影正在逐渐消失。

玉依姬确实拯救了昌浩的心。

“无尽的雨,也是由于神之力失控所致。大地之气若能正确流动,天象也会恢复正常.”

天照大御神身为太阳神和天御中主神的巫女神,她的神之力被失控的气脉所阻,无法降临到地面上。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在都城发生的地震也是一样。”

“……!”

红莲不禁捂住额头。

那个封住同胞气息的的钢球,只不过是暂时抑制了流动于都内地下的气脉而已。如果不修正根本,一旦封在球中的神气用尽,地震还会发生。

红莲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扫了修子一眼。

站着的少女看到他的表情,倒吸了一口气。

“……把修子带到这里的原因呢?”

斋看了红莲一眼,说道。

“这和你没关系。”

“事到如今,就别吞吞吐吐的了,小丫头。”

红莲以更加严厉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把昌浩卷进来,为了把修子带到这里而『操』纵他,还说和我没关系?别惹我发笑了!”

斋默默的听着他那冷酷又严厉的话语。

益荒一直盯着红莲,而红莲对此不以为然。

这时,一个带有颤抖的声音传入了红莲的耳中。

“……我并没有『操』纵他。”

斋低着头,双手紧握。

“我没有『操』纵他。是昌浩接受了我的委托。”

可是,把自己『逼』得身心俱疲的昌浩的心,需要休息。

因此,斋暂时把与感情连接的记忆从昌浩心中分离。这也是在昌浩的同意之下做出的举动。

“醒来之后,一切就会复原。我们没有『逼』迫他做自己不情愿的事。”

少女的语气很坚定。

红莲皱起了眉头。

他所了解的昌浩——

在受伤之后的昌浩,一定会这么做吧。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而这也是昌浩的心之伤正逐渐被抚平的证据。

尽管红莲并没有完全接受斋的说法,但她的话并非谎言。

红莲那金『色』的双眸中的严厉神情稍微有所缓和。

斋抬头看到他的神情,目光摇曳。

咆哮声再次响起。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三柱鸟居上。

耸立在海中的三柱鸟居。在其包围之中,即将出现新的龙,其巨大的龙身散发着火炎一般的金『色』之光,正疯狂的扭动着。

益荒的神情严峻的看着咆哮的巨龙。

“……这样下去的话,鸟居的结界就维持不住了。斋大人,我暂时离开一会儿。”

益荒对娇小的少女说完,严肃的看着红莲威胁道。

“倘若你敢对她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我绝饶不了你。”

听到这句话,红脸的双眸在一瞬间闪现出深红之光,随后,他笑道。

“哦……这么看来,值得一试啊。”

“你这家伙……!”

被挑衅的益荒听到龙的咆哮声,克制住心中的怒气。

他看了看三柱鸟居,随后纵身跃起。

穿过玉依姬的身边,跳下悬崖。

妄图冲破隐形之壁的龙被反冲力冲击的烟消云散。

波涛翻滚着,从鸟居中释放出的神圣波动极速增强。

尽管看不到益荒,但随着飞溅的泡沫卷起的神力,昭示着他的存在。

望着在这种状况下依然一动不动的玉依姬的背影,红莲小声说道。

“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把目光转向斋,以金『色』的双眸望着她,说道。

“和我们一样,他不是人类。”

“——他是从遥远的神话时代起,我们的主军为玉依姬安排的随从。”

红莲有些吃惊。原来如此,是神之眷属啊,这样就明白了。

脚下,大地的鸣动如『潮』水般涌来。这,也许是国之常立神诉说痛苦的原因吧。

斋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转身朝修子望去。

幼小的公主面『色』发青,身体僵硬。金『色』的巨龙、可怕的地鸣、以及不知道真实身份的鬼一般的青年,她都会害怕。

“……阿云。”

斋轻声呼唤这个名字,一个身影无声的从黑暗中出现。

修子吓得浑身发抖。

不过,阿云并不介意修子的反应,走到斋身边单膝跪下。

“您叫我吗,斋大人。”

阿云默然行礼,随后看着站着的修子。修子不禁想往后退,不过,阿云以更快的速度抓住了她的肩膀。

修子害怕的声音都发不出来,这时,斋对她说道。

“请不要害怕,没有我的命令,她是不会伤害你的。”

修子看看斋,又看看阿云,随后,又向躺在地上的昌浩望去。似乎在向他求助,希望他赶快醒来,可是,昌浩依然毫无动静。

目送被阿云带着走上台阶的修子,红莲听着龙的咆哮和地鸣,再次向斋问道。

“为什么要把修子带到这里?”

斋眨了眨眼,望着玉依姬的背影和三柱鸟居,说道。

“……为了让她成为下一代玉依姬。”

“什么……?”

斋平静的看着深吸了一口气的红莲,回答道。

“在这个神宫,向三柱鸟居祈祷是玉依姬的职责。作为天御中主神的巫女神——天照大御神的代行者,玉依姬是必要的。”

红莲的耳中,回想起刚才斋说的话。

——希望玉依姬能安详的死去。

这是为什么啊,完全不明白。

她、益荒、还有阿云,不都是侍奉玉依姬的吗?如果相信度会他们说的话,那么,斋应该是代替巫女承担举行实质『性』的祭祀活动的斋戒一职。即使被度会他们嘲笑为无用之人,他也应该不会对玉依姬抱有叛意。

大概是从红莲的表情中读出了他的心思,斋轻轻笑道。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啊。不过,你也没必要明白。我说过许多次了,这和你没有关系。”

随后,她向玉依姬望去。

“内亲王是天照大御神的后裔。比任何人都合适做巫女神的代行者,而且,在我看来,他正是天照大御神御灵的分身。伊势的神官和度会他们想要得到内亲王,正是因为内亲王具有成为巫女的资质。”

少女稍微停一下,用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大人般的语气说道。

“在那里祈祷的玉依姬的力量,已经快用尽了。在那之前,希望公主能够代替她,那样的话,我才能让她得到永远的安宁。”

望着一动不动的玉依姬,斋的脸上出现了某种难以形容的神情。

红莲意识到了某种不对劲。斋的眼神平静,可是,红莲总觉得她的心中产生了某种感情的漩涡。

金龙的咆哮声逐渐变小,不知道是因为益荒的努力,还是因为玉依姬的祈祷。

“……你是负责斋戒一职的吧。”

听到红莲的话,斋大吃一惊,朝他望去。

“那个玉依姬的生命耗尽的话,不用修子,而是你去担任下一代的玉依姬不就可以了吗?”

斋吃惊的睁大眼睛,随后,她自嘲般的笑道。

“……我并没有那样的力量。”

斋把目光从红莲身上移开,说道。

“……我的生命就是罪孽。那样的事,是我无法做到的。”

【录入:百度/纷碎之翼】

[第一章完]

第二章

第二章【录入:悲铃空幻】

2

垂水别宫中一片寂静。自从内亲王被带走后,已经过了一整天。安倍晴明听着雨声,坐在床上不禁发出叹息。马上就到酉时了。由于没有阳光,一切都只能依靠感觉来判断,厚重的云使光线如黄昏般昏暗,也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我说,**。”随着他的呼唤,十二神将**现身了。这位沉默的神将将黄褐『色』的目光投向主人。清明头也不回的继续说道。“太阴把矶部的人平安的送到伊势了吗?”

“有太阴的风,很快就会到了吧。”老人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坐上不习惯的风也许会很辛苦吧……不过,总比徒步行走在山路上要快得多。只要进入伊势,就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我总算有些放心了。”**依然不说话。只是表示肯定的意思吧。矶部的神职们最慢也应该在昨天晚上到达伊势了。平安宁静的一晚,对身心都已疲惫不堪的他们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复原『药』。太阴也应该但回了都城。本该在都城的昌浩,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要和本应是敌人的益荒与阿云一起行动。太阴正是为了调查此原因而返回都城

【录入:悲铃空幻】【录入:月夜泛滥】

**发现晴明的目光中充满了担心.

“……彰子小姐和守直大人怎么样了。”

为了修子的伊势之行,而接受斋宫寮派遣的矶部的神职们乘坐太阴的风提前返回伊势。本来,矶部守直也应该和他们一起回去的,但在前几天的袭击中,他受了很重的伤。晴明认为他现在活动的话会有生命危险,因此把他留在别宫。

神将眨了眨眼,平静地回答道。

“矶部守直从昨天起就没苏醒过。也许是因为出血,状态非常危险。至于彰子小姐……”

**欲言又止,晴明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再让她休息一下吧。”

望着雨水不断飘落的天空,晴明眯起眼睛。

“我真是没用,现在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在昌浩挣扎的是,也正是因为自己在他身边,才一句话也无法对他说出口。因为稍有不慎,会刺痛他的伤口。当对方已经站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时,当然不能做这种愚蠢之事。

现在对彰子也是一样。

“……”

突然,晴明想到了一个人。

在那个时候,自己如果是他,会怎么做。

在晴明烦恼得几乎失去信心的时候,他却总是很有魄力,一面『露』出沉思的表情,一面轻易地打破目前的局面。

即使自己人生中积累了各种经验,具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在这一点上也远不如他。

哪怕一次也好,希望能在梦里见到他,晴明甚至这样想道。

不过,在过去了。因为名字是短小的咒语。也许是正因为知道无法再与祖父相见,所以才尽量避免自己的声音从梦中传进祖父的耳里吧

陷入了短暂思索的昌浩忽然回过神来,抬起头道:

“对不起,哥哥。我说的话哥哥听不懂吧……”

看着弟弟,昌亲『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不,有些话想说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昌浩点了点头。兄长的温柔一直包围着他,但正因为太自然了,所以以前觉得理所当然,从没有在意过。

“哥哥,小怪,斋拜托了我一件事。”

少女的神情和她的话在脑海里苏醒。

“给玉依姬安宁——死的安宁。她这么拜托我……”

两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在仰望着地御柱,梦境与现实的夹缝里,斋面不改『色』地如此说道。

拥有光与影的阴阳师,当然也拥有让人死亡的术。

昌浩凝视着自己的手心。

玉依姬曾经救过受伤而被黑暗吞噬的自己。益荒和阿云也是遵从她的命令才将自己带到这里。至于斋,她究竟是在传达玉依姬的真意还是另有想法呢?

可以说,玉依姬其实并没有和昌浩有现实语言上的交流。那句话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如果答应斋的请求,就要终结玉依姬的生命。她有这种觉悟吗?还有神允许斋的这种请求吗?

小怪想起了昨天的事。在昌浩带修子到这里来的时候,斋也说过同样的话。

给玉依姬死的安宁?

从看起来不满十岁的少女口中竟然会吐出如此悲壮之词,死亡就等于安宁吗?那么现在的玉依姬究竟是活在怎样巨大的压力下?

在来到这里后,醒来时第一次见到的玉依姬,只和她在梦中交谈过。但看起来并不像很痛苦的样子。

斋的话的真正含义究竟是什么呢?

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

叹了口气,昌浩站了起来。

微弱的地鸣声一直未曾断绝。而雨也一直在下。

必须切断缠绕在地御柱上的黑绳了。为了守护国之基础。

“昌浩?”

小怪惊讶地回过头来。

“我想去见玉依姬和斋。小怪,你觉得怎么去比较好?”

“你啊……算了,这样也好。你跟我来吧。”

虽然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但小怪还是欲言又止地转过身去。

“哥哥,我离开一会儿,公主殿下就……”

“没问题,你自己小心点。”

昌浩深深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黎明,却仍然很昏暗。

斋和益荒一起来到了岛东侧的某个悬崖。

虽然斋本打算独自前来,但一出别宫就被益荒发现了。

益荒和阿云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此时,益荒用衣服挡住了雨滴,斋抬头仰望着高大的随从。

男人对自己被淋湿一事毫不在意,还自然而然地帮斋挡雨,自从天地异变,大雨不止以来,他经常这样做。

在还没有下雨的很久以前,斋每天都要来这里。对,已经快,或许正是由于背负了罪孽的人,用来消除罪孽的咒语。

那么,一切都是斋带来的。斋就是一切的元凶。

吧一切堆到斋的头上,大家的心就能维持平和,这样就没有人会被自己心中的恶意和邪念压垮。因为有了斋这个实实在在的罪人,度会一族的感情才可称得上是合理的。

『潮』弥、重则、祯壬都是如此。如果说,一直以来他们都是靠这种手段来使自己正当化……

想到度会一族,想到人心的自私,红莲只觉得恶心得想吐。

通过牺牲某个人,践踏她的心,打击她来保护自己的心安理得。如此才能崇拜神明,供奉玉依姬,清廉地完成神职。

只要怪斋就可以了。因为她的存在就是罪孽。而罪孽就应该被抨击、被斥责。他们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

度会他们为了使自己的感情合理。让斋背负了所有一切。

这根本是恶魔的行为。这世上存在着无数像这样披着人类的恶魔。

只有恶魔才会将最弱的一个当作祭品,践踏着对方的心来寻在。

祭品背负着沉重和痛苦,心灵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却连大声**都不被容许。

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当成了祭品。

即使有益荒和阿云,也没能完全阻止。

孩子的心很敏感。透过皮肤、透过空气,她一定感到了那些指向自己的怨念。所以才会变得那么顽固。

红莲也记得。身为凶将,最强悍的他从一出生起就受到了这种待遇。这是如此理所当然,他甚至从来不曾对自己孤身一人抱有过任何疑问。

直到成为安倍晴明的式神,开始跟随他,这种情况逐渐发生了变化。

想到这里,红莲忽然感到不太对劲。

如果自从以斋戒的身份出现在度会一族面前时,就一直被他们的偏见对待,斋应该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仅仅因为如此,她会扼杀自己到这种地步吗?

反观自己。

之所以会斥责自己,之所以背负着巨大的伤口,以至于希望别人杀了自己,是有理由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红莲才会苛责自己,渴望将自己从世上抹去。直到今天,它依然化作无法磨灭的伤痕,深藏在他的心中。

难道斋也和红莲有相同的理由吗?否则,她不至于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

想到这里,红莲忽然感到不太对劲。

如果自从以斋戒的身份出现在度会一族面前时,就一直被他们的偏见对待,斋应该也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仅仅因为如此,她会扼杀自己到这种地步吗?

反观自己。

之所以会斥责自己,之所以背负着巨大的伤口,以至于希望别人杀了自己,是有理由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红莲才会苛责自己,渴望将自己从世上抹去。直到今天,它依然化作无法磨灭的伤痕,深藏在他的心中。

难道斋也和红莲有相同的理由吗?否则,她不至于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

她的身边有益荒和阿云。他们多么重视斋,一眼就能看出来。假如斋心中的伤口连他们也无法治愈……

“——红莲!”

听到自己的名字,红莲向一旁看去。

昌浩正注视着三柱鸟居中蠢蠢欲动的金龙。

他的眼神中闪耀着决心。

“神在梦中嘱咐我,希望我能斩断捆绑地御柱的绳索。”

神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有人心,被黑暗所污染。希望你能将那个人从黑暗中救出。正是这个人造出了捆缚这根柱子的那条黑暗。

然而,昌浩却被玉依姬阻止了。

——斩不断的。即使斩断了绳索,不斩断其源头,它变回再次捆缚柱子。

为何玉依姬要阻止昌浩呢?

昌浩看了看度会那两人。造出那条绳索的,正是侍奉玉依姬和神明的这些人。

啊,原来如此,昌浩突然醒悟了。

倘若不顾一切地砍断那条绳索,诞生出它的邪念就会悉数返回到释放出邪念的人身上。而返回的邪念又会膨胀数倍,再次纠缠于柱子上。

除非度会一族的人从魔鬼恢复到人类,否则就不可能完全解放柱子。

『潮』弥他们心中的黑暗。如何才能让光明『射』入其中呢?如果是他们心中的伤口导致了这一切,就必须让伤口不再流血,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像榎岦斋将自己从那个噩梦中拯救出来一样。

金『色』的巨龙在咆哮。被牢牢捆绑的地御柱,堵住了气脉。本该围绕大地的气脉朝上方喷涌而出,想从内侧打破三柱鸟居。

那些龙正在等待束缚被打破的那一刻。

地鸣愈加强烈了。透明的金龙开始渐渐有了实体。

巨大的龙身挣扎着想从鸟居中逃出来。每当龙撞击柱子,就会传来嘎吱嘎吱的危险声音。

此时保护着鸟居的,是玉依姬祈祷的力量。天御中主神将力量借给了一心祈祷的玉依姬。

然而,这也撑不了多久了。因为玉依姬的生命中,身为神之容器的力量已接近枯竭。

斋希望在玉依姬失去力量之前,给予她人类的死亡方式,以便让她在投胎转世之后,能够恢复成一个平凡的人类。

但是,她的愿望无人知晓。她的心意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被沉到了海底。

斋的愿望,昌浩无法替她实现。他无法带给玉依姬死亡的安宁。

昌浩想起了那双坚毅的眼神。对于心灵不断遭受摧残的她来说,玉依姬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要砍断缚于地御柱上的绳索。”

听到昌浩这句决然的话,红莲扬起眉『毛』。

“怎么做?”

“只要……”

昌浩用手指向三柱鸟居。金龙盘踞的鸟居之下,应该就是地御柱耸立之处。

“从三柱鸟居的中间下去……”

“金龙怎么办?”

“嗯,所以红莲,帮我。”

红莲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有所预感,没想到果然如此。

漂亮的眼中带着一丝严肃。

“最近你总是『乱』来。”

“啊,抱歉。”

但昌浩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心。

正当他们准备冲上前去,『潮』弥与重则挡在两人前方。

“你们要做什么?不许接近玉依姬!”

重则的手伸向腰间佩戴的太刀。

红莲啧了一声,打算与重则对峙。

另一边的『潮』弥正极力阻止昌浩。

“快让开。不解放地御柱,就无法制止失控的龙脉。”

但『潮』弥却两眼放光,瞪视着昌浩。

“你想做什么?就凭你这来历不明的小鬼,能做什么……!”

昌浩狠狠瞪了『潮』弥一眼。

“玉依姬想救你们。所以我要助她一臂之力。”

昌浩向前奔去,挥开『潮』弥企图阻止他的手,冲向玉依姬祈祷的祭坛。

正与重则对峙的红莲,看到鲁莽奔跑的昌浩,暗自打定主意,事后要好好教育他。

没有三思而后行可是要吃大亏的,再不让他学会这一点,将来很让人担忧。

“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红莲用严厉的口气加以威胁,但重则却并不退缩。毕竟是背负着度会一族的阴暗,统领虚空众的人物,威胁对他没有作用。

红莲啧了一下,他不能攻击人类。

突然,重则的手被益荒从背后擒住。

看到愣住的红莲,青年翘了翘下巴向他示意。

“快走!”

益荒这意想不到的举动,让红莲不由感到疑『惑』。

“你想干什么?”

“……这是斋大人的意思。”

帮助昌浩和红莲。

突然间,红莲明白了。这个男人打算放弃自己的『性』命。

由于自己一时疏忽,让斋落入了『潮』弥的手中,此时他的手中充满了深深的绝望,以及对自己的愤怒。

红莲谨慎地眯起眼睛,抓住了益荒的手。

“那么,你也来吧。”

“什么?”

红莲推开重则,拖着益荒向前走。

“人手不够。那个笨蛋打算从三柱鸟居下到地御柱去。你也来帮忙阻止金龙。”

益荒看了一眼度会的两个人。地鸣更加剧烈了,拥有了实体的金龙们,似乎正打算极力冲破鸟居。

如果它们被放出来,地御柱就会开始崩毁。

益荒不由屏住呼吸,甩开红莲的手,向柱子奔去。

越过结界,就到了玉依姬的祭坛。

昌浩轻轻叫了一声正在祈祷的玉依姬。

“玉依姬……”

但是,玉依姬全然没有反应。她曾说过不会再说话。莫非是认真的吗?

昌浩还清楚地记得她对自己所说的话。

人心很脆弱。每个人都有黑暗的一面。不能放它们出来。一旦放出它们,人就会变成魔鬼。

他站在崖边俯视海面。从悬崖到三柱鸟居有。

他看了看红莲,对方似乎并不吃惊,看起来早已有所预料。

在昌浩失去意识的期间,红莲和昌亲到底看到,听到了什么。事后要问问他们。

“若您尚能听到,请赐予力量。”

男人的愿望淹没在地鸣之中,但他的话似乎勉强传达到了上天。

三柱鸟居一下子发出光芒,奔腾的海面一瞬间变得风平浪静。

昌浩意识到他们的身体也和鸟居一样,被相同的光芒所包围。

十分轻柔、温暖的光芒。昌浩觉得自己曾经也有过这种感觉。

是什么呢,昌浩仔细回想。想起来了,是从天空洒下的和煦阳光。

“走吧。”

益荒催促道。昌浩与红莲纵身跳下悬崖。

金龙狂躁地飞舞着,对接近自己的人们爆发出示威的吼声,敌意扑面而来。

昌浩飞在空中,同时调整自己的呼吸。虽然在都城也曾经与它们对峙,但眼前这些龙已经拥有了实体。

“——嗡!”

在他结印的瞬间,只觉得身旁涌来一股灼热的斗气。

昌浩朝旁边一看,红莲的全身包裹着绯『色』的斗气。

然而,对方是龙脉的化身。不可能被区区火焰燃尽。红莲到底打算怎么做呢?

察觉到昌浩的视线,红莲瞪视着金龙开口道。

“那些家伙由我们俩对付,你快去地御柱那里!”

“可是……”

“别担心。”

红莲瞥了一眼益荒,『露』出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

“我一个人也许对付不了,但现在还有那家伙。”

昌浩吃了一惊。

至今为止,他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红莲指着某个人,作出这种认同对方的力量与自己同等的发言。十二神将中最强也是最凶的称号是名副其实的,没有人比得上他的神力。

身为神的使者,益荒也一样名如其人,是一位豪杰吧。

直奔三柱鸟居而去的益荒,眼中燃气了熊熊怒火。

一旦解放了地御柱,阻止了龙脉的失控,他就要了度会『潮』弥的命,让他赎罪。无知不能减少一丁点他的罪行。

包围着柱子的力量一瞬间消失了。被神威所困的金龙发出了咆哮。

益荒与红莲、昌浩三人穿过三柱鸟居进入圈中。

尽管无数的龙企图逃出鸟居,但又被一瞬间恢复的神威阻止了。

然而,还是有一条逃出了鸟居。

“糟了……!”

益荒叫道。但发现得太迟了。要从圈中出去,必须再次完全消除神力。

这样一来,被困于其中的龙恐怕又会被放出去。

金龙凝视着一直以来困住自己的玉依姬。

龙身上落下火焰般的光芒。这是从地御柱喷出的气脉碎片。

巨大的金龙张开龙颚。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天际。

玉依姬缓缓地张开眼睛,抬起头。

她看了看『逼』近眼前的金龙巨龙,但还是丝毫不为所动。

“姬……!”

益荒大叫。同时一股灼热的火焰冲上天空。

感到有热风袭来,益荒朝身旁一看,只见无数条龙向这里冲来。

红莲向前跨出一步,准备迎击巨龙们。他的手中握着某样武器。

察觉到那是什么,昌浩不禁叫出了声。

“勾阵的笔架叉!?”

刚想问怎么回事,昌浩忽然恍然大悟。

火土相生,红莲越以火攻击,就会越使属土的金龙们活『性』化。但若是同样以土气攻击,便反而会互相抵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勾阵的武器会在红莲手上,但想来他是打算像在出云那时一样,借由土将的笔架叉改变自身的神气吧。

“昌浩,快去!”

“嗯!”

听到红莲的催促,昌浩急忙向三柱鸟居飞奔而去。

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包围着他,保护他不受喷涌而出的大地波动的影响。昌浩被一种朦胧的光芒所包围,被引导着直朝地御柱而去。

红莲不由仰头望向天空。

“……神?”

也不知道是哪位神明,是天照大御神,还是天御中主神。或许是使尽最后一点力量的国之常立神自身。

为了解放地御柱,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为了保护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世间万物,将仅存的一点点力量全部倾注到了昌浩身上。

红莲用神气击向咆哮着冲过来的金龙,这条龙被切成两段化为尘土。剩下的龙似乎胆怯了,动作变得有些迟钝。但受到涌出的大地波动的影响,可以感到它们的力量越来越强。

益荒回头看了看玉依姬。

与金龙对峙的玉依姬,面无表情地伫立着。

益荒吃了一惊,并不是神明附身,他没有感到神的气息。

玉依姬的心灵完全消失了。

“姬……”

勉强残留下的一丝玉依姬的意志,也正在逐渐消失。即使没有遭到龙的攻击,不久姬也会消失。

金龙的巨龙爆发出咆哮。仿佛化身人偶一般毫无反应的玉依姬,缓缓地转过身体,背对着龙踏出一步。

“玉依姬!”

益荒大吼一声,正当此时,突如其来的一阵龙卷风弹开了金龙。

第九章

“玉依姬!”

悲鸣般的声音回『荡』在祭殿之间。

阿云走下石阶,朝缓缓前行的玉依姬赶去。

是阿云的力量弹开了金龙。

金龙被障壁阻挡弹开。怒火中烧的双眸直瞪着半路杀出的阿云。

咆哮轰鸣。阿云与龙正面交锋。

另一方面,度会的人们看到随阿云走下石阶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手扶着墙壁出现的身影,是本应消失在海中的斋。

『潮』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你……为什么……!”

『潮』弥正要上前诘问,却因为察觉到其他人而停住脚步。

『潮』弥和祯壬都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唯一知情的重则抬起头说。

“内亲王,你们是……”

和修子一起出现的是风音和太阴。

其后,被昌亲搀扶着的矶部守直正步履蹒跚地走下石阶。

止血符也无法完全止住伤口的出血,他的衣服被浸湿了。即使如此,守直还是靠自己的双腿站立着。

“矶部……守直……!”

度会祯壬呻『吟』着。

守直摆脱昌亲的手,按住伤口正要靠近祯壬,却又停下脚步。

玉依姬缓缓走进他,守直看到她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道。

“姬……!”

斋的肩膀猛地一颤。少女无言地凝视着玉依姬。

前进的玉依姬表情毫无变化。阿云察觉此事,一瞬间绝望地闭上眼睛。

被弹开的金龙愤怒地朝阿云袭来。她瞥了斋一眼,点点头去对抗龙。

太阴见状,轻轻飘起对风音说。

“我也去。”

“嗯。”

太阴没等风音答话,就朝阿云和龙飞去。

胆怯的修子抓住她的手。风音为了让她放心而回以微笑。

守直停下脚步,和玉依姬视线相交。

“玉依姬……”

可是,玉依姬却好像没有在看守直。不,不只是守直。从玉依姬的眼眸中看不到在场的任何人。

察觉到的斋低声说道。

“……太迟了……姬已经失去了一切……”

斋无力地垂下头,紧紧握住双手。

“在变成这样之前,归复为人之存在……”

守直缓缓扭头问道。

“归复为人……?”

斋低着脑袋摇摇头。

诅咒般的呻『吟』声传进不明就里的守直手中。

“你还活着吗,矶部守直。”

度会祯壬肩膀颤抖,两眼闪着寒光。

“度会长老……”

手持武器的重则准备『逼』近脸『色』铁青的守直,却被祯壬阻止。

“住手,这么做已经毫无意义了。”

“但是,祯壬大人……”

紧皱眉头的重则懊悔地说道。

“如果没有这个男人,玉依姬也就不会失去力量……”

度会『潮』弥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他的视线在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一族之长和年长的血族三者之间游移。

重则充满憎恶地瞪着守直。守直面无血『色』,承受着他的视线。

“虚空众……我不会再被你们杀死了。”

斋慢慢抬起头。

她紧盯眼前守直的后背,动了动嘴唇。不过,并没有发出声音。

玉依姬穿过结界,走到祯壬的身边。

她的眼眸中好像冻结般一片空洞,仿佛眺望远方般透过了在场的人们。

“玉依……姬……”

守直低声呻『吟』,就那样跪倒在地。

“守直大人!”

昌亲大惊失『色』地赶过去。他扶住几乎崩溃的守直,听到他痛心疾首的呻『吟』不禁目瞪口呆。

“已经……忘记了吗……姬……”

守直握紧拳头,浑身颤抖。

他拒绝了昌亲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直直地凝视着玉依姬,悲伤地眯起眼睛说。

“姬……我是守直……你忘记了吗,姬……”

玉依姬根本没有理会守直。守直朝她伸出手,却被闯入两人之间的重则挡住。

“不准靠近,矶部守直。你在十年前……如果你不来这个岛的话,这种事情……!”

之前一直沉默的『潮』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重则……大人……”

重则和祯壬僵着脸望向『潮』弥。他们被突然出现的守直吸引住注意力,刚才完全忘了『潮』弥的存在。

度会氏的青年明显很困『惑』。

“他到底是谁?矶部,是伊势的矶部吗?”

他扭头看向守直。守直看起来比重则还要年轻,“十年前”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年前『潮』弥还是嵬未满十岁的孩子,梦想着将来成为神官踏进海津见宫。度会的人并不是都会担任神职、如果没有能力的话,是无法胜任这个宫的神职的。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十年前,『潮』弥曾在西岸的岩场见过玉依姬。

极少外出的玉依姬那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岩场。

他朝一言不发的玉依姬望去。那冰冷的眼睛没有在看向任何人。

『潮』弥曾好几次和玉依姬交谈。优雅的举止、温柔中能感到坚强意志的柔美声音,他对那一切都抱着憧憬。

“这个人……”

祯壬低声说道。

“如果这个人没有和玉依姬见面的话,我们也不会遭到背叛!”

『潮』弥瞪大眼睛,他听不懂。

在众人的沉默中,祯壬满脸苦涩地下定决心般站了起来。

“『潮』弥啊,是你告诉我们的,说玉依姬出现在西面的岩场。”

但是,一直在祭殿之间祈祷的玉依姬没有去那种地方的理由。

祯壬感到奇怪,就带着当时刚刚加入虚空众的侄子重则,前往西岸的岩场调查。

那里明显留有某人上岸的痕迹。

有人侵入了这个岛。

祯壬察觉到那事实,和重则一起留在岩场埋伏。

玉依姬似乎多次偷溜出宫,来到这个岩场。之所以无人察觉,是因为谁都不曾想到姬会偷偷溜出去。

祯壬和重则屏住呼吸,确认了搭乘小船出现的青年。

是从为见过的人。以这么小的船来到这个岛上应该是相当困难的,可是青年却很熟练地拴好船后登上岩场。

他们从树丛的缝隙间所见的青年,突然兴高采烈地加快脚步。

祯壬他们视线紧跟着那身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情景。

玉依姬出现了。青年在朝她跑去。

玉依姬握住青年伸出的手,『露』出微笑。那是祯壬他们从未见过的少女的表情。

祯壬制止了准备冲出去的重则。

“祯壬大人!?”

祯壬用平静到可怕的语气命令气得满脸通红的重则道。

“现在不要出手。先看看情况。”

重则屏住呼吸,无言地点点头。

两人不被察觉地躲在一旁,窥探着青年和玉依姬的样子。

站在那的不是活了几百年的神之器,只是人类的少女。

祯壬听见心中气温下降的声音。

心脏的鼓动“咚咚”地响起。可就连那声音都被徐徐冻结,心中奇妙地变得风平浪静。

玉依姬仰望青年『露』出平和的微笑。那是最合适形容为幸福的表情了。

一目了然。他们并不是刚刚认识的。

他们应该彻底瞒着度会的人们,密会过多次了。

那个青年是什么人?是怎么和玉依姬相遇的?玉依姬为什么会暗中和那种男人在一起。

多种感情一起涌上心头,最终沉入祯壬沉重阴暗的心中。

度会誓死守护的玉依姬背叛了度会。历经无数岁月的威信和人望被她所践踏。

夜幕低垂。

青年站起身。玉依姬寂寞地皱起眉头。青年对说着什么的玉依姬摇摇头。她大概是在叫他不要走。不过,趁着夜『色』上岛的青年必须在太阳升起前离开。不然的话,也许会被早晨起床的岛民们发现。

离别之际,青年将玉依姬拉到身边。公主纤细的肢体尽收于青年的手臂之中。

短暂的拥抱之后,青年灵巧地离开岩场登上小船。船很快乘着波浪远去。

玉依姬直到看不见青年的船为止,才静静地转身消失在树丛之间。

“……『潮』弥看到那个男人了吗?”

祯壬对重则的问题摇摇头。

“不,他说看见姬在岩场出现。女神降临,他已经兴奋得……”

小小的侄子两眼放光地说着。

要努力成为侍奉那位玉依姬的神官,进入宫中。

『潮』弥带着献上生命、献上自己人生的打算,决定了自己的人生。

进入宫中的神官都是如此。将自己的生涯全部奉献给了玉依姬。祯壬的父亲、祖父都是这样度过一生的。

可是,玉依姬却背叛了度会真挚的思念。

“……被人唆使了。”

祯壬低声说着,站起身来。

“是那个男人在死皮赖脸地追求姬,一定是那样,不会错的。”

玉依姬一直呆在这个岛的深处。侍奉的度会之人一直尊敬她,不会做出失礼之事或抱有邪念。

玉依姬没有疑心,所以才会让那种男人有可乘之机。

重则紧握拳头苦『吟』道。

“益荒和阿云在干什么。居然让姬一个人外出……!”

祯壬看着重则因为愤怒而颤抖的侧脸,感觉自己冷静的让人吃惊。

“也许是被姬命令不准跟来。益荒他们是无法违抗的。”

“的确……”

“回去了。”

重则很不情愿地跟在转身离去的祯壬后面。他其实是想追上那个男人,立刻让他咽气。不过那需要祯壬的许可。

“祯壬大人,那男人……”

祯壬头也不回地答道。

“看那样子,他还会来这个岛的。——那时收拾掉他。”

重则两眼放光地答应。

祯壬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变得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那青年再次来岛是在三天后的晚上。

正要溜出宫的玉依姬遇到了度会祯壬。

只有玉依姬使用,度会的人们不会进入的东侧宫殿。当她准备走进院子时,祯壬出现了。

“祯壬……”

玉依姬一下子脸『色』变得铁青,强颜欢笑地问。

“怎么了,在这种时候?”

“姬才是,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稍微散散步。”

玉依姬本想就这样从他身边溜走,却被他抓住胳膊动弹不得。

“祯壬,放手……”

“不放。”

祯壬对越来越激动的玉依姬,生平第一次发了脾气。

“不行!”

玉依姬纤细的肩膀猛地一颤。

“那个男人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岛上了。”

“哎……?”

玉依姬一瞬没能理解祯壬话中的意思。度会长老冷酷地说道。

“烦扰姬内心之物,必须排除。所以,请跟我回去。”

玉依姬瞪大眼睛,猛吸了一口气。

玉依姬发出轻声的悲鸣,想要冲向外面。不过祯壬没有松开她。

“放开,请放开,我……”

“不行!姬啊,你……”

祯壬痛心疾首地倾述道。

“你背叛了我们度会的心……!”

玉依姬身子一颤,就这样跌坐在地上。

泪珠从她白皙的脸颊流下。祯壬转过脸去,说道。

“——请不要再任『性』了。”

没有回答。不过玉依姬大概不会再出去了。

祯壬为自己的无礼道歉,离开了东侧宫殿。

在益荒和阿云听到嘈杂声出现时,玉依姬独自静静地流着泪。

“姬?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玉依姬看着蹲下的阿云,流着泪说道。

“啊啊,该如何是好。那个人的事被祯壬知道了。”

“祯壬那么说了……?”

玉依姬无力地点点头。

阿云察觉到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益荒!”

“姬交给你了。”

益荒飞身而出。玉依姬『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

“益荒?阿云,到底……”

阿云难以启齿地游弋着视线。不过,因为被诘问所以只好开口回答。

“虚空众可能被派去……”

玉依姬瞪大了眼睛,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浑身颤抖的玉依姬抱住阿云。

“阿云、阿云,求求你,救救那个人。”

“姬,现在益荒正赶过去。”

“你也去。然后这样告诉那个人。”

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玉依姬静静地告诉阿云。

“不要再踏上这个岛。我会忘记你的事情——”

男人遍体鳞伤,意识逐渐朦胧。

“喂,矶部守直。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能活着回去吧。”

他在登上岩场时被抓住,严刑『逼』供、一点点拷打至遍体鳞伤。虽然可以一瞬间就让自己断气,但对方没有这样做,而是花时间慢慢折磨自己。

虚空众的男人抓住多次吐血、蜷曲着身体的守直,丢下诅咒般的话语。

“变成大海的海藻碎片吧。那是对你触犯了决不可触及之物的惩罚。”

虚空众的男人把守直从岩场拖到附近的悬崖上,抽出别在腰上太刀捅入他的腹部。

“……”

血沫从守直的嘴唇滴落。

虚空众就那样把守直丢入海中。

因为『潮』汐的关系,从这里沉入大海的东西再也不会浮上来。

虚空众以憎恶的眼神瞪着扬起飞沫沉入海中的守直。

涛声响起。虚空众确认他没有浮起之后,便转身离开。

男人们刚一离开,益荒就从树丛中冲出来。

他是顺着点点滴滴的血迹追踪而来。益荒发现血迹在悬崖终止后,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海中。

能在漆黑的海中、在守直还活着时发现他,只能认为是神的加护了。

阿云前来迎接带着守直上岸的益荒。

阿云把玉依姬的话告诉了将昏『迷』的守直拉上岸的益荒。

益荒掩饰不住惊讶地回望阿云。她沉默地点点头。

两人看着守直。这个男人究竟能否接受这件事呢?

“……”

益荒回想起矶部守直第一次登上这岛时的情景。

——两个多月之前。

如同往常一样在祭殿之间祈祷的玉依姬突然抬起头。

正当服侍左右的益荒和阿云觉得奇怪的时候,玉依姬站了起来。

“姬?”

她从惊讶的两人身边穿过,登上了石阶。

益荒他们紧跟在玉依姬身后。

她直奔西岸的岩场而去,在那里与刚刚上岸的矶部守直相遇。

玉依姬『露』出幸福的微笑,这样说道。

我的主君命我前往此处——

天御中主神这样告知一直在祈祷的玉依姬。

身为神使的益荒他们没有阻止守直与玉依姬二人的相遇。

这是神的意志。

玉依姬如果拒绝的话,益荒他们当然也会排斥守直。因为即使是神的安排,真正重要的还是玉依姬和守直的心。

玉依姬从遥远的神世时代开始就放弃身为人的身份。她作为人类时也是侍奉神明的巫女。

由于她作为器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向天御中主神请求让她成为巫女神的凭依。

在漫长的祈祷之中,玉依姬也曾一瞬间考虑过如果能作为人活着的事情。

和常人一样,和某人相依相伴、生下孩子、年老死去。

那种平凡的人生。

她并不是对身为玉依姬而活着的人生『迷』茫,也未对此感到后悔。只是不禁在想,如果有其他道路的话会是什么样。

所以,她的想法传达给了神。神也接受了玉依姬的想法。

如果玉依姬没有回应神让她前往那里的声音,大概就不会有这场邂逅了吧。

这个男人应该也是一样。

益荒俯看着毫无知觉的男人,眯起眼睛。

他是伊势矶部氏直系的青年,对在元服时听说的海津见宫抱有兴趣,乘着小船来到这个岛上。

他并不清楚玉依姬的详情,认为玉依姬只是一个象徵。

他把岩场遇到的玉依姬当作侍奉于宫中的一名巫女。他根本不会想到这名少女就是玉依姬。

守直在那之后也时常来到岛上,而玉依姬则每次都偷偷出宫。告诉她守直何时前来的人是阿云。

阿云喜欢玉依姬幸福的表情。哪怕只是短暂的时间也好,她希望不老不死的玉依姬能够感受到幸福。

没想到那居然起了反效果。

“……送他到伊势的海滩。”

益荒静静地开口说道。阿云沉默地颔首同意。她蹲下身子,对没有意识的守直告之以言灵。

“守直,请记住玉依姬的话——”

即使没有意识,也会铭刻于心。

那是祈祷守直平安的玉依姬最后的临别之言。

第十章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守直被祯壬狠狠瞪视,表情变得僵硬。

虚空众的重则报告说确实给了守直致命一击。而且之后守直也没有出现在岛上,自己还以为平稳已得到维护。

但是,事件在无人知晓时发生了。

玉依姬有了身孕。

“你明白我得知那事时的绝望吗?玉依姬再次背叛了我们。”

祯壬紧握的拳头在颤颤发抖。

祯壬自然反对生下那个孩子。那并不是出于个人感情。

放弃为人的玉依姬要产下人之子,就必须在那上面倾注所有的力量。

因为作为聆听神之音的容器的力量,早已成为使她在长久岁月中活下来的力量。

她如果生下孩子,就会失去力量。不是作为神之器,而是作为人的时间将开始流动。谁也不知道玉依姬本该在遥远的过去便结束寿命能支撑到何时。

即使如此,玉依姬还是坚持保护腹中的胎儿。

无论被怎样责备,她都毫不动摇。渐渐削弱的力量和腹中成长的生命,显示她正如字面意思般在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无法忍耐的祯壬询问天御中主神,那孩子到底该不该诞生。

神没有回答。祯壬没有听到回答。

祯壬受到沉重打击。玉依姬的行为是对神的背叛。

所以神才没有回答。

他对玉依姬的愤怒,在那个瞬间转向她腹中的胎儿。

那是对度会背叛的象徵。其生命就是罪孽。宿于玉依姬腹中一事,那里存在生命一事就是罪孽。

最终,玉依姬产下一个女婴。

“那是……”

守直茫然地朝斋望去。

少女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守直撑着哆嗦的膝盖,朝斋伸出手去。

“我和姬的……”

斋在守直伸出的手触及脸颊之前,不由自主地后退。她纤细的肩膀在颤抖。

祯壬嘲笑般继续说道。

“没错。你们所犯下的罪孽就在那里。斋啊,是玉依姬给了背负罪孽的你那个名字。她将自身犯下的罪孽包含于其中。”

斋咬紧嘴唇闭上眼睛。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她颤抖着声音抬起头叫道。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忘记……”

守直倒吸一口气。怎么回事?

斋注视着玉依姬。守直仿佛受其影响般,也扭头朝予玉依姬望去。

伫立的玉依姬没有理会两人,凝视着天空。

眺望那情景的祯壬面孔突然扭曲。

“不只是你们。玉依姬已经连我们度会的事都记不起来了……”

祯壬的语气突然变得虚弱。他低下头说道。

“玉依姬的时间从。

祯壬和重则都很惊愕。『潮』弥也哑口无言地注视着那光景。

『潮』弥看着玉依姬淡淡微笑的面孔,突然感到怀念。

没错。那是自己十年前所见的,从天而降的女神的面孔。

玉依姬的肌肤徐徐丧失血『色』。她一边『露』出飘渺的微笑,一边静静地触『摸』守直的脸颊。她甚至没有察觉到那指尖已被染成红『色』。

“守……直……大人……好像……见你……”

从眯起的眼中滴落泪珠。那是自从十年前和守直分别以来,第一次流下的泪水。

守直握住玉依姬被血染红的手,不断地点头。

他也多么想见她啊。但是,这却被益荒他们所阻止——不能让你遇到危险,那是玉依姬的愿望。

如果他知道一切的话,无论怎样的阻力都绝对拦不住他的。

“姬……终于见面了。”

玉依姬轻轻点头,笑得更深了。

“……我有必须……告诉你的……事情……”

“什么,姬。”

守直『露』出微笑。他的视线因泪水而摇晃。

啊啊,时间太少了。明明好不容易才得以再次用这手臂怀抱玉依姬。

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自己没法走进其中。

玉依姬的心中没有自己。那么,至少让她幸福地和最爱之人完成最后的相见。

昌亲注意到,面无表情的斋握紧的拳头在颤抖着。修子抓住他的衣服,看着斋背影的脸上已经哭的一塌糊涂。

她的背影在叫喊着,以无声的声音在拼命叫喊。但是,斋绝对不会将其说出口。

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明知是罪却生下自己的母亲。

玉依姬在从心中抹消斋的存在之前,向她倾注了无法估量的感情。

她记得那些。所以即使被心中消去,她仍旧记得未被粉碎的温暖。因此她才能活到现在。

因为自己记得。

玉依姬看着守直,用柔弱的声音说道。

……“我生下了……孩子……”

“……”

玉依姬还是没理会屏气凝神注视自己的斋。

“……因为是……很活泼的女儿……所以取名为……斋……”

斋知道那个含义。

因为是罪孽之子,所以为了消除那罪孽而取了代表无罪之子的名字。

“斋……真是好名字。”

玉依姬看到守直点头,幸福地眯起眼睛。

“……由我的主君……所赐……无罪的光之子……”

斋的眼瞳猛地一颤

之所以会忘记,是因为不重要吗?

也许是那样。应该是那样。那样也不错。

比方说,即使她心里已经没有丝毫的自己——

“……”

斋呆立不动,她的眼眸里溢出泪水。

她朝两人迈出脚步,跌跌撞撞地手脚并用,朝玉依姬靠近。

“……母亲……”

玉依姬颤抖着眼睑,望着守直活动的嘴唇。

“……吧……斋……”

斋把手伸向玉依姬的胳膊。

但是在手指碰到之前,玉依姬已经合上眼睛。从她的眼角滑落出泪水。

直到最后为止,玉依姬都没有看向斋。

斋的手指碰到了她不再动弹的胳膊。

“……母……亲……”

玉依姬未能归复为人,便停止了呼吸。

守直抱着亡骸发出低声的呜咽。玉依姬垂落的手指明明还带着温暖。

斋抱着母亲放声大哭。泪水不断地涌出,入抽搐般地哭喊着。

抽泣的斋发现玉依姬的身体被淡淡的磷光所包围。

“神……!我的主君,请不要带走她……!”

可是愿望未能实现。

为了产下人之子而放弃作为神之器身份的玉依姬,连尸体都没留下便消失了。

守直维持抱着与光一同消失的玉依姬的姿势,俯视着空空如也的手中嘀咕道。

“……姬……”

斋瘫坐在地上。

自己的愿望未能实现。

阿云轻轻来到垂着头的斋身边。斋无声地抱紧了她。

在沉默中。度会的『潮』弥开了口。

“玉依姬……已经不在了……”

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潮』弥充满怒火的视线『射』穿了斋。

“为了保护你,姬……!为了毫无力量的你……!”

再也听不见神之音。祈祷也好。愿望也好。都无法传达给神。

斋泪流满面地站起身来。

“不,神之声会传到的。”

她指着修子,毅然地说。

“如果身为天照大御神分御灵的内亲王祈祷的话,一定能传达到我们主君的身边。就算我做不到……”

“这可难说。无论是内亲王有怎样的力量,只要你在这里,就难保不会像玉依姬那样被你夺走力量。”

斋铁青着脸沉默了。

她无法断言地说绝对不会那样。斋对自己感到恐惧。

一句充满怀疑的话打破了紧张的空气。

“没有力量……?没有那回事哟。”

斋和『潮』弥移动视线。

那人是从刚才起一直为了保护修子而呆在她身边的昌亲。

“昌亲大人?”

昌亲把修子交给惊讶的风音,在斋身边弯下膝盖。

“你不是看见我和昌浩的心之伤了吗?而且还救了昌浩。没有任何力量的人,是无法做出这种事的。”

斋开始因困『惑』而变得不知所措。

“可、可是,我……”

『潮』弥打断她的话,喋喋不休地说道。

“那女孩怎么可能有力量!她能看到那些东西,全都是靠抢来的玉依姬的力量!”

准备继续开口的『潮』弥挨了愤怒的阿云一巴掌。

『潮』弥因为冲击而双膝跪地。阿云低声说道。

“闭嘴,度会『潮』弥。对夺走玉依姬和守直幸福的你,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阿云的双眼闪闪发光。

她瞥了年幼的主人一眼说道。

“斋大人的确拥有力量。封住那力量的就是你们度会!”

大吃一惊的斋哑口无言。『潮』弥也茫然地仰视着阿云。

她悔恨地扭曲了面孔。

“每当你们这样吐出诅咒的言语,斋大人的心之伤就变得更深,罪孽的意识苛责着她自己。是你们让斋大人失去力量的,为什么还不明白……!”

“……阿云……?”

阿云跪在呆立的斋面前,握住少女的手。

“啊啊……请原谅我。因为主君没有允许,所以之前没能说出来。”

阿云和益荒知道一切。他们对此只字未提,是因为神的意思。

“天御中主神希望度会的人们能自己察觉到此事。可惜那愿望未能传达到,他们一直在组后斋大人。”

谁也没有察觉到那一点。正因为如此,放出的邪念才会覆盖地御柱,扰『乱』地脉甚至影响到了天上。

度会祯壬和重则听到阿云的话,仿佛当头挨了一棒。

疑『惑』的思绪扩展开来,强烈的动摇袭向他们。

就好像对此起了反应一样,大地发出轰鸣开始震动。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三柱鸟居正在剧烈震动。

海面波涛汹涌,溅起的飞沫宛如狂风暴雨一般。

在鸟居中蠢蠢欲动的龙们因为找不到玉依姬而开始焦躁。金龙们在短暂咆哮扭动身体后,终于把斋当成了目标。

好几双眼睛紧盯着因为突然的事态而狼狈不堪的斋。不仅如此,它们还如饥似渴般看着修子。

修子被视线贯穿,非常害怕地紧靠着风音。

风音一边为修子挡住龙的视线,一边仰视天空。

唯一一条从鸟居中逃脱的龙,从刚才起就一直俯视着被她的结界所保护的人们。

它大概打算盯着空隙打破结界,杀死可以代替玉依姬的少女们。

在鸟居中蠢蠢欲动的巨龙们突然翻滚身子,下降到鸟居下方被波浪掩盖的地方。

剩下的龙忽然发出咆哮,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太阴凝视着三柱鸟居,因为从下方喷起的火柱而目瞪口呆。

“那是……!”

张口结舌的太阴的想象多半没错。

惊讶的昌亲以与场面不相称的困『惑』口气说道。

“腾蛇……是不是在烧什么?”

太阴一时语塞,深呼吸后回答道。

“不知道啦。……那果然是腾蛇的火焰啊。那么……”

她端详着鸟居,确认火柱的残像消失的情景。

“昌浩在那里面吗?”

“不只是昌浩。”

阿云站在太阴的身旁。她瞥了一眼盘旋的金龙,继续说道。

“在那鸟居的下方深处,伫立着支撑这个国家的地御柱。他为了阻止气脉的失控,大概和益荒一起下去了吧。”

在她回到这里时,曾看到益荒在鸟居之中。他见到阿云回来之后,立刻转身前往地御柱。

单靠益荒与那么多数量的龙对峙的话会让人不安。不过如果有那个『操』纵火焰的神将在,应该可以抑制住它们吧。

即使如此,大概也支持不了很长时间。失去了玉依姬祈祷的现在,国之常立神没有摆脱痛苦的手段。

如果作为根源神的天御中主神之力降临的话,应该可以镇压住龙脉的失控。

如果稀释神气的雨停止、阴云消散,天照大御神的神威充满地上的话,龙脉的失控本不至于计划到这种程度。

雨使神气稀薄、同时气脉又失控,就好像有人计划好一样。

一直紧靠风音的修子突然抬起头来。她眨眨眼环顾四周,离开了风音。

“公主?”

修子来到斋面前,直视比自己略高的少女的眼睛。

“内亲王,怎么了?”

“我说……”

修子歪着脑袋,似乎在考虑着说辞。

“……因为感到害怕,所以才做不到。因为认为做不到,所以才会变得更加做不到……”

斋惊讶地看着修子。

“那是……为什么……”

修子摇摇头。

“不知道。……不过就是那样。”

修子的表情忽然发生变化。明明是年幼的,即便谁都不清楚不了解他,只要在人类的内心之中还拥有光明的追求,那么神灵就会与我们同在,并且成为指引我们生命前进的明灯。

那些黑暗之中的鬼魂,隐藏在柱子的阴影之中的无数的黑影在这个时候全都显现了出来。

它们为了阻止昌浩而接连地现出身影。

那些释放出笼罩在柱子之上的邪念的是那些背负着心灵创伤的人们。

而在这些陌生的面孔之中,还有一些昌浩所认识的人。度会祯壬、重则、甚至『潮』弥也在里面。

昌浩现在的心情实在是非常的沉重。

那些在海津见宫中保护着玉依姬的护卫们,大概也由于他们对斋的憎恨之情而产生了阴暗的情绪,从而被吸引到了这里。

他们本是侍奉神灵的人,本应该比任何人都渴望人世的安稳,国家的安宁。

这就是玉依姬所说的人『性』的弱点。现在昌浩有有了切身的体验。

正因为人类有着这样的弱点,所以才会稍一疏忽便走上了歧途,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看来只是切断绳子的话是不行的。”

首先必须要将那些释放出邪念的灵魂从憎恨的深渊之中解放出来。净化过那些怨灵之后再切断这根绳子才有可能真正解放地御柱。

盘旋于天空之上的龙发出巨大的咆哮妄图向昌浩冲去。

可是,昌浩现在却没有一丝的不安。

因为他能够感受到保护在他身边的两股巨大的神气,使他能够十分安心的去做自己需要专心去做的任务。

金龙是因地脉的暴走所产生的。而导致地脉暴走的正是这个国家的常立神本身。所以如果不能够完全的解放地御柱的话,那么金龙便不会彻底的消失。

红莲一边挥舞着用起来完全不习惯的武器,一边撇了撇嘴。

不管消灭多少,似乎这些金龙都会无限地继续涌出来。不管用斗气将它们冲散也好,用刀刃将它们斩断也好,还是用神力将他们吹飞,都没有丝毫数目减少的征兆。

“看招!!!!!!”

红莲运足了神力将手中的武器向下劈去。随着他所释放出去的神力而延长的刀刃将面前的金龙全数斩落。

将武器收回之后,红莲一个人自言自语道。

“居然还有这种使用方式,可真是让人意料不到啊。”

现在这个时候异界是什么情况呢?还在激烈的战斗吗,还是已经平静下来了呢?

就在红莲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了一点的时候。

旁边的金龙马上抓住这个空隙冲了过来。

就在红莲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的时候,益荒早已挡在了他的面前。

从益荒挥舞着的拳头之上释放出的神气贯穿了冲过来的金龙的脑门,紧接着神气在龙头之内爆炸开来,被炸成粉末一样的龙头从空中好似金『色』的焰火一样散落了下来。

而剩余的神气继续贯穿到金龙的整个身体,将金龙全部炸个粉碎。

绑在红莲胳膊上面的绢布因爆炸所产生的气流吹动而大幅度的向后飘去,金『色』的碎片也随之打到他的脸上。

益荒带着一脸轻松的表情,对着皱着眉头一副严肃模样的红莲道。

“我不用你帮忙,但至少你不要拖我的后腿吧?”

红莲无言的眯起了眼睛。

益荒抬头向柱子上方望去,微微的皱起了眉头。玉依姬和阿云现在如何了呢?

就在这个时候,柱子的阴影部分忽然闪出一丝光芒,又有新的金龙出现了。

而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祭殿之中的益荒却丝毫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金龙悄无声息地盘旋起身体,慢慢地向益荒飞去。

正在另一旁战斗着的红莲头也没回地将一股猛烈的神气向那边打了过去。灼热的炼狱之炎化作一道旋涡翻滚着,将金龙包裹在里面。燃烧着的火焰使金龙的身体瞬间便化为一片灰烬。在狂暴的地脉之中诞生出来的无数条金龙,全都因这强大的神气

而溃败,绽放着金『色』的光芒灰飞湮灭。那还来不及发出的咆哮同柱子之中传出的地鸣之声混杂在一起化作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声音。

灼热的烈风打在益荒的后背上。

益荒微睁大双眼显得有些惊讶,因此回过头来。红莲从他的身边走过,然后开口说道。

“刚才的话,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益荒的目光盯着红莲似乎要将他看穿一样,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接着两个人都转过身去,背靠着背同再次冲过来的无数金龙对峙了起来。

金龙咆哮着似乎要为自己的同伴报仇一样,它们的目光全都盯在两人想要保护的那个少年身上。

红莲和益荒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围绕着正在观察柱子的昌浩形成了一个圆圈的阵势。

红莲抬起头,望了望盘旋在天空之中低吼着的金龙,淡淡地笑了一下。

现在的他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和侧面就可以了,后面完全不必顾及。

虽说拥有最强力量的自己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状况都可以应付,不过偶尔能够这样放松的打一次也不错。

同样的益荒也有一样的感受,甚至可以说他似乎还感到了一丝愉悦。

不过,要是让他们长久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另当别论了。

天空中的金龙盘旋着咆哮了一阵之后,忽然一起从柱子上面冲了过来。

从二人身上迸发出来的神气化作一道激烈的漩涡。无数的金龙被卷入其中,因受到猛烈的冲击而发出忿愤的吼叫。暴『乱』起来的气脉在这周围充着。

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瞥了一眼昌浩。

另一方面,昌浩正在同柱中的阴影对峙着。

这并不是他们本人。这些潜伏在阴暗之中的部分是一个人内心之中的阴暗面。如果无法将这些降服的话,是无法继续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在地御柱之中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出带有邪念的人影。

度会『潮』弥渐渐地向昌浩靠了过来。在他那没有了瞳孔的眼窝之中只有燃烧着的无尽的憎恨与愤怒。

其他的阴影也是一样。无一不释放出充满了邪念的能量。昌浩并不知道他们对于玉依姬的背叛究竟带有多么强烈的绝望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子的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浓。当他们的内心逐渐被黑暗所占据的时候,他们身为人类的那部分就渐渐开始崩溃起来。

这就是被冥官称为鬼的东西。那些存在于冥府最深处的无边黑暗之中的鬼。

昌浩注意到地面上有无数漆黑的手腕径直向着自己伸了过来。好似干枯了的树枝一样的手腕似乎要抓住他的脚,将他一起拉到冥府深处。

昌浩曾经见过这种手腕,这不正是那黄泉之中鬼的手腕吗?

地御柱支撑着国土。那么这里不就是最接近于根之源,底之国的地方吗?

地底发出的声音好似无数怨灵的诅咒汇集在一起一样轰鸣着。从脚下传来的震动同一阵阵令人恐惧的波动混杂在一起。

如果再不将这里的污秽清除,镇压住动『荡』的气脉:再不将这些充满邪念的黑影铲除的话……

想到这里,昌浩向后退了一步,同黑影之间拉出一段距离。然后双脚分开站稳身体,拍了拍手。

两声清脆的拍手声响起。甚至盖过了那似乎在刻意扰『乱』昌浩心神的地鸣之声。

昌浩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高声『吟』颂了起来。

从他的口发出言灵的声音。一阵阵言灵充满力度地回响在周围无边的黑暗之中。

“无上贤明之神啊……”

这是能够将世间一切邪恶清除的祝词,据说这言灵之中本身便有神灵存在。

逐渐『逼』近的『潮』弥在言灵面前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而那几乎要抓住昌浩脚踝的手也停了下来。

“请用清廉纯洁之花与温柔静谧之声……”

其余那些充满怨念的黑影全都静止在原地,脸上显出惊恐的神『色』。

地面上的手腕似乎异常痛苦地扭动着,做出非常不自然的姿势。然后就那样颤抖着沉入到地面之中。

“……将这诸多罪恶同污秽……”

黑影们的身体都痛苦地扭曲起来,这一点从他们流着眼泪困难喘息的样子上面就能够很清楚地看出来。

很快,从它们的身体之中喷出大量的黑烟,随着一阵浓烟飞散的声音,原本漆黑的影子们的身体逐渐变得通透起来。

“天之神,国之神,八百万众神,请听我的心愿,恳请你们净化这无边的黑暗……”

身体变为完全通透的影子们,表情也逐渐显得安详起来。『潮』弥慢慢地闭上眼睛一点点消失了。

祯壬、重则还有其他那些黑影也都在这一片柔和的光芒之中慢慢地消失了。

昌浩长长地呼了口气,然后向柱子上面望去。

从地下传来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偶尔还伴随着一阵震动。金龙之所以没有出现在昌浩的周围,是因为红莲和益荒两个人在金龙靠近昌浩前便已将它们消灭。

“将那个绳子……”

听到这个声音,昌浩忽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迅速地在他的胸中蔓延开来。一股热热的东西毫无理由的涌了上来。

眼角的一股热泪使视界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

“什么……?”

昌浩急忙擦干不断渗出的泪水,向四周望去。

他的感情忽然发生了巨大的波动。

——这样下去,同你一起交谈的……

那曾在梦中听到过的玉依姬的声音,再次在昌浩的耳朵之中回响起来。

昌浩惊讶的张大了眼睛,抬起头向上面望去。

明明应该正在祈祷着的玉依姬,现在却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

昌浩不敢相信地拼命摇了摇头。

那是拯救了身受重伤并且『迷』失了方向的昌浩的人。将内心中充满痛苦、哭泣着的昌浩引见给祖父朋友的人。

可是这个人,现在却已经不在了。

玉依姬说过,她的愿望是解放这个柱子,拯救那些被困在这个柱子里面的人。

但是现在昌浩却再也没有办法去向玉依姬确认这件事了。

不过昌浩却清楚地知道,地御柱是这个国家的基础,只要能够解放这个柱子,那么地震就会停止,下雨的天空也会放晴。

昌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新在手中结印。

不断蠢蠢欲动的黑『色』绳子发出一阵阵龟裂的声音。一直拘束着柱子的邪念在言灵力量的净化下忽然变得狂暴起来。

黑『色』的绳子好似一条巨大的黑蛇一样蜷曲着。金龙们也同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

昌浩能够感觉到金龙们注视着自己的那愤怒的目光,同时也能够感觉到正有两股强大的神气将那好似锐利的尖刺一般的目光阻隔在了自己的身外。

没关系,看来自己只要集中精神在地御柱之上便可以了。

玉依姬和斋的面容逐一浮现在昌浩的脑海之中,现在他就要证明给她们看。

充满了力量的灵力包裹在昌浩的身体周围,散发出淡淡的磷光。

“谨请诸神……”

似乎在配合着昌浩的言灵一样,地御柱更加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伫立于此的是国之根基。支撑着八大洲的天地,尊贵正直之神啊。”

被封印在里面的地脉的流动似乎在抵抗着束缚一样,剧烈地扭动从而形成一道漩涡。

笼罩在地御柱之上的邪念沙沙作响,而从柱子之中所释放出来的大地气脉则好似将这层邪念撕碎了一般喷薄而出。这是与此之前都完全不同的,清净纯洁的波动。

“居于天空之中的天御中主神!”

神名本身就是拥有强大力量的神咒。根源神的神名更是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强力量的言灵。

束缚在柱子之上的邪念之绳被从柱子里面迸发出来的波动撕个粉碎,散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消失了。

地鸣与地震全都停止了下来,在这强大神气的镇压下再次回到了地底的深处。

昌浩长长地呼了口气,名字是最有效的言灵。而且这里是能够将言灵的威力发挥出数倍以上威力的神域。

“处于地下深处,守护支撑着这个国家的国之常立神——”

随着昌浩的咏唱声,地御柱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祭殿之中,斋正在一处能够眺望得到三柱鸟居的地方伫立着。

修子就站在她的身旁。两人互相依偎着,一起专心致志地祈祷着。

风音望着带着一副不安的神情注视着她们二人的阿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注意到这一点的阿云冷冷地开口说道。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但说无妨。”

风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

曾经在修子与定子相遇的时候,阿云帮她擦过眼泪。一直都留给修子一副冷酷印象的阿云当时的表现真的是非常出人意料。

听到风音这样说,阿云默默的把目光再次转回到斋的身上。

看样子她并不想回答,不过风音也没有一定要追问下去的意思。

大概在那个时候的阿云,把修子和定子的模样看成了斋和玉依姬吧。

修子只有五岁。大概和玉依姬忘记斋的时候的年纪一样大。恐怕一直在那之前,玉依姬同斋两个人还是亲密无间的。

虽然玉依五年前忘记了斋的存在,但她大概依旧还是深爱着债的吧。

斋也一样,即便玉依姬早已忘记了自己,她也依旧爱慕着玉依姬,就算自己承担起一切的罪责也要使她重新变回人类。

阿云的眼睛忽然惊讶地睁大了起来。风音立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三柱鸟居那里发出耀眼的光芒。

“神啊……!”

就在阿云失声惊叫的时候,度会等人从她身后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他们完全无法相信,斋竟然有这样的力量。

但是,就像玉依姬失去力量的时候一样,听到祈祷的神灵是会在祈祷之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神威的。

『潮』弥带着一副别扭的表情道。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正是自己的愤怒、憎恨、怨念,将真实的斋的心束缚了起来,封锁了她与生俱来的力量。

同样也是这些侍奉着玉依姬的、身为神职人员的度会众人的怨念,笼罩在了地御柱上,招致这无尽的阴雨。

啪的一声,『潮』弥无声地瘫倒在地上。

祯壬和重则也都沮丧地耷拉下了脑袋。

看到这一切的昌亲,忽然注意到一件非常可疑的事。

度会等人,身为侍奉神的随从原本是不会堕落于黑暗之中的。可是为什么他们却身陷那样的邪念之中呢?

他们又是为什么如此地憎恨斋呢?

虽然也确实有理由。但是却没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这个推理是正确的。这还只是一个假设和猜想罢了。可即便如此,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表示过一点的疑问吗?

所有的人都将罪孽归结到斋的身上,并且深恶痛绝地诅咒她,这本身就非常可疑。一定是有一个什么人第一个提出了这个设想,才会导致今天这样的结果。

就连只是与她见过一次面的昌亲和小怪也能够感觉到她的力量,那这些自从她生下来就一直看着她长大的人们又怎么会没发现呢?

简直就好像他们完全都看不见遗言。

那么,究竟又是谁做了这样的事呢?

在惊讶的昌亲身旁,守直眯起眼睛嘟哝道。

他从斋那小小的身体后面,看到了以前不断祈祷的玉依姬的身影。

十年来从没有间断过想念的面容。如果能够再见一面的话,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

玉依姬消失了,在他身边只剩下斋还在祈祷着。

即便如此,这种寂寞还是挥之不去。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的丧失感。

这种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心灵上的创伤,一定会成为一生都无法消失的印记吧。

但是,每个人都无法停下脚步,还要继续走下去。

这,就是人生啊。

昌浩在东边眺望着天空。

据说度会的那些人不会到这里来。

斋正在祭殿中祈祷着。益荒跟阿云就站在她的身后。

过了一会儿,昌浩注意到天空之中的乌云似乎变淡了一些。虽然雨水还没有变小的感觉,但天空却确确实实地变得更明亮了。

“……雨,会停止吗?”

昌浩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小怪在一旁答道。

“一定会停的,要不然我们之前所做的那些事不就都白忙活了。”

“说的也是。”

昌浩微微一笑,把目光转移到修子的身上。

一直在帮忙斋做祈祷的修子似乎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现在正疲劳的躺在风音的腿上睡着了。

而用风力将风音同守直送到这里来的太阴,也在同金龙一战之中用光了神力。

虽然当时还有阿云在一旁协助,可是却依旧陷入了苦战。

虽然她自己还倔强的说一个人也能够搞得定,不过事实上还是多亏阿云帮了很大的忙。

现在太阴正睡在修子的旁边,虽然身为神将可以不用睡眠,不过睡觉是最快恢复神力的方法。

“……这么说来……”

昌浩刚一开口,便引来了风音与昌亲的目光。

“度会『潮』弥说他把斋扔到了海里。你们又是怎么把她救上来的?”

昌亲望了风音一眼,风音点点头眯起眼睛道。

“实际上,是一次偶然……”

乘着太阴的风,风音和守直趁着夜『色』的掩护抵达海津岛。

太阴用神气阻挡住外面的风雨,为了让因一路上逞强、导致如今一动也动不了的守直休息一会儿,一行人暂时躲在了一处隐蔽的树荫下。

而就在他们打算趁天亮前赶往海津宫去之时,忽然发现益荒陪着一位少女走了过来。

为了不被她发现,风音立刻张起结界并示意大家隐藏起来。

“这个结界,不会被对方发现吧?”

风音对太阴点了点头,只要不做出太明显的举动,对方是不会发现自己的。

“因为这是专为隐蔽而设的结界,所以和普通的结界稍有不同。”

结界也分为许多种。看到风音能够如此自如的『操』纵种类繁多的结界,太阴不禁想到要是昌浩也能够跟着学两手就好了。

本来昌浩就拥有非常浩的天分和资质,只要肯多加学习和积累经验是一定能够做到的。

过了一会儿,益荒先一步离去了。

夜晚的天空之中微微泛起一片淡淡的光芒,似乎天就要亮了。

渴望尽快赶到海津宫去的太阴等人只能够静静地等待少女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了以为青年的身影。

似乎察觉到那青年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风音一直小心谨慎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就在他向悬崖边上的少女伸出手去的一瞬间,风音立刻回过头来对太阴说道。

“太阴,悬崖下面!“

只需一句户太阴便心领神会。

隐身之后的太阴迅速地向悬崖下面飞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青年已经将少女从悬崖上面推了下去。太阴将从悬崖之上坠落的少女接住之后,以异常凌厉的速度飞走了。

青年向海面上望了望,然后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就这样,我们救了斋。”

昌浩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风音抚『摸』着修子的头发说道。

“她因为受到坠落的冲击而暂时失去了意识。而就在我们照顾她的时候,阿云忽然赶来。”

虽然当时的情况一度剑拔弩张、非常险恶,不过就在这时斋刚好醒来,才避免了一场无谓的争斗.”

接着在阿云的带领下,我们与昌亲成功会合,同时见到了平安无事的修子。

而作为先遣的乌鸦则因为往返于岛和铃鹿两方耗尽了体力,所以在抵达海津岛的时候便陷入了昏睡状态。

它一直在这个屋子里面睡觉,现在正被修子抱着。

望着还在不停地下着雨天空,风音似乎若有所思的低声道。

“你是说在雨停止,地脉变回正常之前,公主都要留在这里吗?”

昌浩点了点头,向正在熟睡着的修子望去。

风音『摸』了『摸』修子的脑袋。

“天照大御神的神谕,有一半是不一样的。不过身为神之凭依的公主需要留在这里却是真的,似乎有一些必要的问题需要她的样子。”

虽然对于修子来说,现在一定很想回到京都,回到母亲的身边。但是修子内心之中的使命感,以及她作为天照大御神的分御灵的身份却都使得她不得不留在这里。

守直正在其他的屋子之中休息。大概在他身上的伤势完全恢复之前都无法自由的行动吧。而且,玉依姬已经不再了,只剩下斋还在这里,他现在的心情一定是非常复杂吧。

可是,她已经成为了下一代玉依姬,无法再离开这座岛屿了。

今后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正是现在的守直所要考虑的。

“……我也要留在这里陪伴着公主,你可以代我转告**,我稍微晚点回去吗?”

小怪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一直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雨声的昌浩,忽然站了起来。

“昌浩?”

昌浩将小怪抱了起来,回过头对哥哥说道。

“我要到斋那边一趟。”

“干嘛还要带上我?”

“有什么不好吗?”

昌浩将一脸不情愿的小怪放在肩膀上面,转身向屋外走去。

从石阶走下来之后,便能够看到篝火的光芒把整个祭殿之间照的异常明亮。

平时一直是玉依姬端坐着的为止,现在斋正坐在上面。

察觉到昌浩来访的阿云站起身来问道。

“有什么事吗?”

听到阿云的声音,斋也回过头来向昌浩望去。

“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你,可以吗?”

昌浩将小怪放下对斋说道。斋带着一副郑重的神情点了点头。

益荒与阿云很知趣的离开了,只剩下小怪依旧半闭着眼睛呆在原地。

“小怪,能不能回避一下?”

“真啰嗦,完事了叫我!”

望着小怪慢慢踱步远去的背影,昌浩叹了口气向斋望去,斋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小怪那摇来摇去的尾巴上面。

“很柔软的哟,以后要不要『摸』『摸』看?”

斋抬起头望了望昌浩,紧紧地闭起双唇。

昌浩坐了下去,然后示意斋也坐下,看来要说的话似乎很长。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在噼啪作响。

三柱鸟居静静的伫立着,耸立在其下的地御柱正在逐渐地恢复其本来气脉的流动吧。

“……昌浩。”

斋指着昌浩的胸前说道。

“这个东西的主人,一定也是受到了不小的伤害,甚至不比你所受的伤害轻。”

斋所指的,是昌浩挂在胸前的香袋。

而她所指的主人是指……

望了望惊讶地睁大眼睛的昌浩,斋继续淡淡地说道。

“没有向任何人诉说,也不让任何人知道,只是一个人,独自承受着……独自流泪。”

昌浩苦笑了起来。

“真厉害啊,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呢。”

斋的目光一下子低了下去。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知道。我只是,能够看见。”

“嗯,这一定就是你真正的力量。你一定也能够听见神的声音。”

“……你真的这么想吗?”

望着毫无自信地低下头去的斋,昌浩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你一定一直都很痛苦,一定在想为什么自己的内心总是感觉到如此的沉重。如果有时候实在感觉太过痛苦的话,便尝试着不去想它,试图把它忘掉。”

可是,这种沉重感和痛苦的感觉,却是无论逃到哪里都甩不掉的。

昌浩按住自己的胸口说道。

“这里所受的伤,即便能够痊愈,也无法完全消失。”

斋默默的点了点头,昌浩眯起眼睛。

“从今往后,不管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不管感觉受到多么的绝望……”

那个时候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同命运相抗争。

“我想斋你一定也能做得到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低声的答道。

“我会尽力的。”

昌浩微微一笑。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不过要是你有什么痛苦的事,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叫我来帮忙。”

斋带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注视着昌浩,昌浩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道。

“这个……因为我也得到了你的帮助,而且我想斋你今后一定也会很辛苦,所以希望也能够帮助你。”

听到昌浩的话,斋只是淡淡的答道。

“在担心别人之前,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吧。”

昌浩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奈起来。

“心之伤,虽然看去来微不足道,但是却不得不去抚平。”

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看清的人,又如何能够去帮助别人呢?

昌浩无言的低下头去,正如斋所言,现在的自己甚至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既然你有了重新认识自己的意识,多少也会对你有些帮助吧。”

斋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温柔祥和。

昌浩抬起头来,看到斋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既然你告诉我在痛苦的时候要坦白说出来,那么我直接地说出这些也不过分吧。”

第十二章

忽然,雨水似乎变得柔和起来。

天空也开始变明亮了。

彰子很难得披起衣物走到屋外,抬起头眺望天空。

垂水别宫的某间屋子之内,晴明正在焦急地计算着时间。

原本隐身在一旁的十二神将**忽然出现在他的旁边。

“怎么了,**?”

**把视线投向外面,说道。

“有风吹来了。”

晴明立刻明白了**的话是什么意思。

东边的天空看上去似乎更加晴朗了一些。

仔细听起来,雨声似乎也逐渐地小了下去。

晴明站起身来。

“雨,停了吗……?”

这连续下了几个月的阴雨停止了吗?

周围降下了一片充满力量的旋风。带起的水花溅到老人的衣服之上。

“嗯……”

**掏出手帕递给一脸无奈地掸落身上雨点的晴明。

“不好意思。”

“没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太阴从风中冲了出来。

“晴明,我回来了!”

太阴那开朗的笑容将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老人弯下腰去。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欢迎回来,太阴。”

从她的表情上面就能够看出事情应该已经圆满的解决了。晴明也不由安心地叹了口气。

接着,陆续出现了很多好久没见的面孔。

“爷爷,好久不见。”

看到昌亲那有些疲惫的样子,晴明立刻让他坐下休息。

就在一副安心神情的晴明背后,**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在回来的这些人中,惟独感觉不到风音的气息。

**那黄褐『色』的双眸之上笼罩起一层阴霾。就在这个时候,小怪慢慢地走到他的脚边。

“哟,好久不见。”

小怪抬起一只前脚打招呼道,**用眼光向他示意。

“风音让我给你带个话,她因为要留下来陪伴公主,所以晚点回来。”

**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想要小怪再详细地说明一下。

不过小怪的目光却转向昌亲那边,完全把**扔到了脑后。

昌亲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油纸包裹着的书物道。

“爷爷,这是左大臣给爷爷的信。”

既然事件经过了一波三折,现在这个时候再给晴明看这封信是否还有意义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毕竟是关系到敕命的信,不严格地按照上面所指示的内容去办也是不行的。

“……昌浩他人呢?没有跟你们在一起吗?”

昌亲笑道。

“不,他跟我们一起回来的。”

青年望着雨后逐渐放晴的天空,平稳的说道。

“不过他一回来,就马上跑打到最想见的那个人那里去了。”

乌云逐渐散去。

披在身上的雨衣上面也几乎没有多少雨水,看来这场持续了几个月的雨水大概就要停下来了。

彰子走到树丛前停下脚步。

修子现在怎么样了呢?连续数月的阴雨停止了又意味着什么?

风音、太阴和守直他们离去之后也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了。

修子究竟会不会有事呢。

“……公主殿下……”

要想守护一件东西是非常困难的。极其困难。正因为如此,彰子才知道他们的这次旅途将充满了困难和险阻。

如果为了守护什么东西,自己就必须拼尽全力。一旦因为恐惧而逃跑的话,那么想要守护的东西就会被别人从自己手中夺走。

彰子闭上了眼睛。

如果自己逃走,那么重要的东西就会被夺走。

所以感到害怕是不行的。自己一定要坚强地面对。

如果一直纠缠于自己内心伤痛的话,便无法前进。

要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那么即便多么的想要再次见面也好,那种一心一意的目光也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害怕自己被对方讨厌,自己内心之中的浅薄与无知所引发的这种恐惧感。

拼命地改善两人的关系,努力地维持自己的形象,就在这样做的时候不知不觉之中——内心便会被这样的感觉所占据。

于是自己就会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从这不堪忍受的折磨之中逃掉。

彰子抬起头来,惊奇地望着逐渐晴朗起来的天空。

如果,现在见面的话——

一定会感觉非常害怕吧。可是,即便害怕自己也绝对不会逃走,自己一定会径直地望向他的双眼。

笑容也无须假装,只要让他看到一个真正的自己,要让他看到自己内心最真是的一面。

虽然依旧会感到很害怕,会被对方所讨厌,但是……

雨声逐渐地小了下去,雨滴也慢慢地感觉不到了。

啊,雨真的要停了——

彰子向周围望去,忽然发现有什么人正在向自己走来。

彰子的内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当她仔细的向对方望去的时候。

“……”

这一定不是真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去向不明,大家都还在担心他的。

可是他现在却就在自己的面前,而且注视着彰子。

“……啊……”

彰子向前跨了一步,但是动作就这样停住了。

他的瞳孔没有任何的活动,和那个时候一样。

扑通,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如果还是像那个时候一样——

若在他的内心里没有自己存在的话,那种恐惧与绝望的感觉,还要再体验一次吗?

虽然彰子很想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却不知为什么她的脚步一动也没有动。

风音说过——

重要的并不对方怎么想,而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

即便……

在他的心里没有关于自己的丝毫记忆。

也要把自己内心想与他见面的最真切的思念原原本本地转达给他。

如果那里没有自己的存在的话,只要从最初开始重新来过就好了。

直到,他能够重新在眼中看到彰子为止。

天空逐渐地晴朗起来。

在落满雨滴的树叶之间,昌浩忽然向自己伸过手来。

“……彰子。”

彰子不敢相信地屏住了呼吸,声音哽咽,不停地颤抖着。

虽然自己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却完全无法发出声音,什么也说不了。

就连眼角也渗出了泪水,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昌浩『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个,抱歉。非常抱歉。”

彰子摇摇头,泪水从她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披在她身上的衣服滑落到地上,彰子站在原地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落在草地上面的外衣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挂在衣服上面的雨滴慢慢从上面飞散。

“我有很多想说但没说的话。”

彰子抬起头来。

昌浩正在微笑着,到着那许久未见的温柔目光。

泪水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所以,我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你讲。”

彰子点了点头。

无声地一次又一次地点着头。

随后,她朝昌浩迈出一大步。

乌云逐渐散去,终于又能够再次看到天空之中的太阳。

残留在树叶之上的水滴反『射』着阳光,散发出美丽而鲜艳的七『色』光芒。8j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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