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世上有没有真正的圆满
作者:辛夷坞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3542

() ()司徒玦整装完毕,姚起云还是衣衫凌luàn地靠坐在那里。

她伸出食指在他chún边剐蹭,那么亲昵的姿态,只是因为讨厌属于自己的chún膏还在他身上残留下痕迹。

他说:“阿玦,其实我一直爱着你。”

不是bi到最后的关口,姚起云说不出这样的话。

可他不知道,支撑着司徒玦熬过最绝望的日子的,恰恰是对他的恨意。

独自滞留在那个炎热cháo湿的东南亚小国,一等就是三个星期却迟迟没有消息的时候;在她年迈“丈夫”的中国小店里打杂,整日忧心移民局临时chou查,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将会这样度过的时候;没有身份、举目无亲、语言半通不通、积蓄慢慢变少、前程如镜huā月影又生病的时候;大病一场连医院也不敢去,只能依靠自己的抵抗力硬ting过去的时候……她都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倒了,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是自讨苦吃,闭上眼mo黑也要走到底。她要让自己好好活着,活得远比姚起云更好,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当初她不顾一切地逃走不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姚起云抓着她的那只手,把它留在chún边,“如果你不想留下来,我也可以跟你一起走。”

司徒玦犹如听到天方夜谭一般笑了起来。

“你不信我可以跟你走?”姚起云焦急地问。不怪她不信,他知道这很难,但是如果只有这一次机会,没有他下不了的决心。

司徒玦chou回手,“我信,你可以走,也可以留,但是你和我不会再在‘一起’了。”

他抬起头,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还做着濒死的努力。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给我一句话。别说没有任何可能。”

她想起,当初她也不是没有这样求他。

司徒玦说:“七年前我哭着求你相信,可是你当着我的面和谭少城走开的时候,有没有给过我一个可能?姚起云,现在你才问我想要怎么样,那我告诉你,除非时光倒流,除非你能回到七年前,去找当年那个蠢得要命的司徒玦!只有她才会在”时光的背后”一直等着你。问题是,你回得去吗?”

他当然回不去,如果人真的可以在时光中自由穿梭,那他现在也不会还留在这里。她都已毫无兴趣。

一直在厨房mén口目睹这个过程的姑姑哑然地在围裙上蹭着自己的手。她看起来有些悲哀,“早知道你魔怔到这种地步,当初我还不如不让她走。”

姚起云松开了一直攥着的手,姑姑是他的亲人,他不能把她怎么样,也不该将自己的绝望和愤怒归咎于别人。他指着mén外,对脸sè煞白的姚姑姑只说了一个字:“滚!”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通电话,包括司徒久安夫fù。没过多久,在他的坚持下,姚姑姑回了老家和家人团聚。姚起云也搬出了司徒家,虽然司徒久安夫fù已经说了,从今后他们就只有他一个儿子。只在周片语的jiāo流。

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应该醒悟过来,只不过重逢太过撩拨思念,当她活生生的就在眼前时,他竟以为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他的“阿玦”,只有他一个人还执mí在往事里,真实的司徒玦从离家的那一天起便早已死去。

姚起云回到真实的世界,漠然地站起来收拾好自己。“我该走了。你妈的腰疼昨晚发作得厉害,我说好要给她把yào买回去。明天一大早公司还有个会议。替我对吴江说声新婚快乐。”

司徒玦尾随姚起云走了出去,在洗手间mén口差点被人撞到,那nv孩儿司徒玦认识,既是今晚的伴娘,也是琳西一直很想与之会一面的人。nv孩儿步履虚浮,想来喝了不少,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哭过手机看小说访问v厕所?”

司徒玦扶了她一把,莞尔道:“摔倒在nv厕所一样很丢脸,喝多了就走慢一些。”

宴席已近尾声,来贺的宾客走了大半。abc表弟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了回来,他专程去为司徒玦买了双新鞋。司徒玦不便拂了他的好意,索xìng大方收下,试了试,尺码竟然分毫不差,于是连连称谢。

林静见到司徒玦,好像松了口气,拿起自己的外套站了起来,“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你在洗手间被人拐卖了。我先去送个人,要不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回头来送你回酒店。”

司徒玦不怀好意地笑,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的狡黠,“赶紧去吧,该干吗干吗,千万别回来了。”

林静也不再客套,同样笑着说:“大后天的飞机是吧?到时我去送你。”

林静走后,司徒玦和abc表弟坐回原来的位置又聊了一会儿,准备要走的小根和三皮经过他们这桌时也和司徒玦打了个招呼,顺便道别。司徒玦望向他们那桌,人已经散尽。

她转回头,跟他们说“再见”,正好看到三皮用手捅了捅小根,小根反应慢,哎哟一声,司徒玦明白了三皮这个动作的含义,他看见了一个人。

谭少城也参加了这场婚宴。谭少城正从她的位子起身走向宴会厅正mén口,而刚把伴娘送走的新娘子正从那个方向独自返回。吴江还在被一班同事拖着灌酒,司徒玦迅速朝她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阮阮。”她远远地叫了新娘子一声。

阮阮循声转头,笑着朝司徒玦的方向走来。

司徒玦也迎上去,拉着阮阮,不偏不倚地用身体将已走近的谭少城隔开。

“司徒,我还以为你有事先走了。”阮阮提着礼服裙摆说道。

“我不着急,特意为你们的婚礼大老远赶回来,怎么能早早就走?”司徒玦指了指吴江的方向,“我刚看见新郎官找你呢,快过去吧。”阮阮一愣,朝司徒玦身后看了一眼。谭少城含笑站在一旁,阮阮也回以她一个礼貌的微笑,款款走向她的新婚丈夫。

“你不必那么紧张,我不过是想当面对新娘说声恭喜。”谭少城目送阮阮离开,轻声对司徒玦说道。“你的‘祝福’送给吴江就够了,那么重的礼,谁都受不起第二回。”司徒玦不以为然。

“我给吴江看那些,不是为了破坏谁的幸福,他有在婚前知情的权利。”

“你以为你是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赋予他权利?”

“司徒玦,我不想跟你吵,争了那么多年,已经够了。再说,现在也没有那个必要。”谭少城扭头招了招手,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走到她身畔。

“正要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夫傅至时。”她挽住了那男人的手,“至时,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司徒。”

那男人个子很高,四十岁左右的模样,微胖,在温度适宜的大厅里不时地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他的容貌不算出众,甚至有些平庸,但举止很得体,听到谭少城的介绍之后微微对司徒玦点了点下颌,带着一种长年在高位者特有的矜持和倨傲,再想到刚才好几个人把他簇拥在谈话中心的场景,司徒玦毫不怀疑,谭少城终于寻觅到了她眼中的“良人”。

“傅先生真有眼光,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司徒玦恭维道。谭少城假装听不懂她话里有话,浅浅笑道:“都是同行,少不得要打jiāo道。司徒,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至时他是……”

“傅先生是傅学程老先生的曾孙辈后人,e。g的执行总裁是么?”司徒玦接过话。

谭少城挑眉,带着少许诧异,“我都不记得我说过。还是……你们认识?”

傅至时打量了一会儿司徒玦,眼神依旧茫然。司徒玦笑着解释,“傅先生当然不认识我。不过傅家声名在外,况且镜殊也同我提过他们家辈分的排法,学、重、镜、至、已,我没有记错吧?”

这话一出口,连傅至时都变了脸sè,他头上的汗珠更密了,看司徒玦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戒备。

“原来司徒小姐认识我七叔。”

“普通朋友罢了,不过在外面这几年,也多亏镜殊处处照料。回国前我跟他吃过一次饭,他还说起e。g刚由他一位很得力的子侄辈接管,这次的研讨会说不定会打照面。我正想找机会拜访,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说起来也实在是巧。”

“哪里的话,七叔的朋友我理应好好款待,司徒小姐回国有几天了?少城你也是,难得你们是老同学,居然都没有提醒我一句。”傅至时略带不满地对自己身旁的小nv人说道。谭少城还在笑着,可那笑容已很是勉强。

第四十章世上有没有真正的圆满(下)

司徒玦在心里暗暗冷笑,无怪乎谭少城要吃这个哑巴亏,她一心展示她的如意郎君,哪里想到会有这一出。说起来,谭少城已是让人佩服,以她毫无背景的出身,年纪轻轻能够进入e。g并爬到中层,说没有付出极大的努力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况且她竟能得傅至时垂青,必有她的过人之处。一旦嫁入傅家,谭少城的整个人生将彻底改写,她再也不会是那个因为穷而必须比别人努力的灰姑娘,这样的幸运,任谁拿出来炫耀都是值得原谅的。只不过谭少城或许还不是太清楚,傅家自是根底深厚,枝繁叶茂,可其中也有普通人家无法想象的明争暗斗。现在管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四房的傅镜琳。

这让傅至时怎能不对司徒玦多了几分忌惮。

要是谭少城知道司徒玦是怎样认识傅镜殊的,大概就不会感到那么失落了。司徒玦在赴美前的中转国困了三周后,在近乎绝望的关口,邹晋说的那个会安排好一切的人才出现。可是那人根本不买什么邹教授的账,只知道是傅先生有jiāo代。司徒玦抵达美国,按照之前的安排,在洛杉矶“嫁”给了一个在当地华人聚集区开干洗店的老头。她在那个xìng格孤僻、喜怒无常的老头家里生活了两年,日日提心吊胆不仅怕移民局看出破绽,更怕这老头收了钱之后忽然翻脸不认人把她给供出去。

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没有人来找过她麻烦,老头依旧冷淡,但也相安无事,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就是在那段时间,司徒玦认识了她的英文补习老师琳西吴,并结为知jiāo。琳西和林静在一起后,老头还在司徒玦的提议下接受林静成为他们家的房客,甚至两年后司徒玦拿到了绿卡,仍在那栋房子里继续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她毕业。她的经历之所以比绝大多数“黑”出去的人都要顺利得多,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因为“傅先生”,就连卖干货的老头,也是傅家的旧仆,只会买傅镜殊的账。司徒玦后来才明白过来,邹晋的夫人也姓傅,和傅镜殊一样,同是傅家“镜”字辈的后人。

没人知道,邹晋的夫人为什么能够忍受她在国内已落得声名狼藉的丈夫把其中一个绯闻对象托付给自己。邹晋后来也回了美国,司徒玦没再见过他,只听说他独自一个人生活得并不是太好。司徒玦只坚信一点,如果没有那位傅nv士,如果专注于学术的傅nv士没有让她的堂弟出面代为打点,她绝对不会有今天。

她和傅镜殊的事又是后话了,那时就连林静和琳西都以为她会跟了傅镜殊,可司徒玦心里很清楚,她不是傅镜殊想要的,他也断不会娶一个孤身流落在外什么都没有的nv人。他什么都不缺,更不缺异xìng的陪伴,对司徒玦伸出援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垂怜,至多在后来的接触中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仅此而已。

这时有人在旁招呼傅至时,“傅总,有没有空借一步说话?”

傅至时走开之前再三对司徒玦说:“司徒小姐改日一定要赏脸一起吃个饭,回去后有机会代我问七叔好。”继而又jiāo代他的未婚妻,“好好招呼司徒小姐,不要再失礼,让人笑话。”傅至时走远了,继续在好几个同业人士谦卑的目光中侃侃而谈。司徒玦心想,以他的身份,既然能做出娶谭少城的决定,给她一个傅太太的身份,多少也是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吧。

谭少城的样子竟有几分心灰意冷,苦笑着道:“司徒玦,你满意了?不管我怎么拼命争取,一抬头,你永远在我的前面。”

司徒玦说:“我早就不是你前面的旗帜,如果你觉得我还远远挡在你的面前,那也是因为我想回也回不来了。姚起云现在也没什么可羡慕的,曲小婉早就成了灰,吴江好不容易才愿意重新开始,邹晋现在更是身败名裂。都说得很清楚。

“你这个时候要走?起云躺在医院里连危险期都还没过!”薛少萍难以置信,一向教养良好的她也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司徒玦喘息着,这个时候她不想哭,哭了没意思,所以必须把话说得很慢。

“妈,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只能说很遗憾,对,就是遗憾。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但是如果你们非要我为他的事故负责,我没办法同意。”

“你敢说他不是一直在等着你?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会躺在医院里?”

“我也等过他,你不明白我和他的事,如果等不来他,结果出了意外的人是我,你会让他给我陪葬,就因为他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没让你给他陪葬。”

“我知道,我这个时候应该在医院里守着他掉眼泪,人都这样了,以前的事统统不重要了,他死了我为他守寡,残了我照顾他下半辈子,这样很感人,很伟大,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伟大,我不要别人为我感动,现在我有我的生活。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因为车祸躺在医院里,我能做什么?姚起云和我七年前就彻底地结束了,我不想再谈谁是谁非,但是他对我而言和陌生人已经没有分别。你可以说我欠你的,欠爸爸的,因为我不孝,但是我不欠姚起云任何东西!”

薛少萍紧紧地捏着肩包的细带,chou了口气,“你现在的狠心究竟是跟谁学的?”

司徒玦没有说话,或许她只是学会了自保。

研讨会结束得无bo无澜。司徒玦代表她的受聘机构发布了一个简短的行业报告,在傅至时的带头推动下,多数参会厂商对她的报告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会后,傅至时与谭少城出面极力劝她多留几日,司徒玦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定的计划次日返程。

出发当天,她去医院再度探望了姚起云,尽管医院按照司徒家的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地抢救,但他仍没有好转的迹象。薛少萍也不再和司徒玦说什么,司徒玦坐下来的时候,她甚至很客气地给司徒玦倒了杯茶。

司徒玦喝了一口,说不辛酸是骗人的,但比难过更深的是无力感。都说血浓于水,可他们却总把彼此bi到无路可退。

薛少萍的腰让她站不了多长时间,坐下来也只能是略略佝偻着才会好受些。她和司徒久安一样,今后只会越来越苍老。

这种感伤让司徒玦再也没法佯装视而不见,她试着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开,她说她必须回去处理好那边的事情,但是如果他们愿意,她可以回来,从姚起云身上接过本该属于她的担子,陪着他们,照顾他们,甚至他们可以随她一起去国外生活,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二老肯忘了过去,说一句“你还是我们的nv儿”。而不是“嫁给姚起云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

薛少萍却淡淡地说:“我只有一个儿子。你有你的生活。”

第四十一章与回忆相逢(大结局下)

赶赴机场之前,司徒玦还是去了姚起云住的地方,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姚起云出事时带在身上的钱夹。薛少萍坚持没有把她jiāo给司徒玦的东西拿回去,钱夹就在一堆零散的物件中,里面的现金和卡摆放得整齐有序,一如姚起云往常的作风。

任何出奇的地方。司徒玦甚至想过里面也许会有一两张旧照片,事实上并没有。当司徒玦为妈妈给她钱夹的意图而困huò时,她在钱夹的内层发现了几根长头发,几根头发被归拢成小小的一束,规整地存放着,很明显它们出现在那里不是无心巧合,而司徒玦随后拿起它们与自己当时从头上拔下来的发丝做比较,无论是头发长度还是卷度,别无二致。

那是洗手间的ji情过后她唯一留在他身上的东西。

如果说这头发只是让司徒玦震惊,那么,当她用钥匙打开姚起云住处的瞬间,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七年后她回到从前的家,却发现家里的每一处布置摆设都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姚起云几乎把当时司徒家大部分的旧陈设都搬到了“新”住处,尤其是司徒玦楼上的卧室,和一楼她曾住过、后来属于姚起云的房间,可以说被完完整整地迁移到了这里。就算她在记忆里细细描绘,也不可能像眼前这样重合得严丝合缝。司徒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如空间斗转,回到了旧日时光。一些小物件,她书桌上的相架、chuáng头的闹钟、旧得褪sè的狗熊抱,她几乎都忘了自己有过这些东西,现在它们一一从回忆的墓xùe中跳了出来,静静蹲踞在一直属于它们的位置,凝视着从另一个时空归来的人。

很快,司徒玦在书桌chou屉里找到了她这几年给父母的电汇单,后来寄的存折,回国后吴江给她后神秘失踪的yào丸,居然还有她捉nòng姚起云时顺手chā在他口袋里的sè情业名片……任何他能够得到的与她相关的东西都被他悄然收集并保存在这个回忆附体的屋子里。

“我怕我的记忆像沙漏,越来越少,总有一天会模糊。阿玦,七年了,我真不记得你笑起来的样子,你说话的声音……因为我太懦弱,害怕痛苦,不肯时时想,但我又不想忘记。所以你走了,我还一直住在回忆里。”

这是他编辑好了,却没有发出去的一条短信,存在手机草稿箱里,时间是她回国的前一天。她翻遍了他的手机,根本没有她的电话号码。兴许这和“时间的背后”那些黑匣子里的纸条一样,只是当时的一个梦,打包完毕,却注定无处投递。

司徒玦坐在书桌前,环视着四周,姚起云的房间其实是一件单人房,他本来把自己牢牢地关在里面。忽然挤进了一个人,他躲闪,回避,慢慢习以为常,最后一边抱怨着空间太bi仄,一边忙着添置家si。终有一天,这个人再也无法忍受,把空间重新还给了他,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蜗居变得空dàngdàng的。他试着去找一个新房客,才发现房子里的一桌一椅无不是为那个人量身打造,重新添置已再无心力。

司徒玦是嫉恨着姚起云的,人要怎要才能轻易说“忘”。“忘”字本来就是“亡”和“心”的共同体,那是要死了一颗心才可以。她一直不忘,因为过去痛彻心扉。司徒玦反复幻想着姚起云后悔的样子,幻想他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然而正是因为她把那场景在心中预演了太多遍,当真实的一幕终于降临,最初的快意过后,她却发觉自己原没有收获那么多的满足,他承受的痛,并未让她好过。幻想中姚起云的忏悔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不知不觉抚慰了司徒玦,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真实的姚起云如何反倒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她宁愿他好好活着,在与她完全不相jiāo的时空里慢慢变老。

司徒玦到了机场,距离航班起飞尚有很长一段时间。林静临时有个会议,但说好了要赶过来送她一程。他们约在机场的餐厅碰头,顺道一起吃晚饭。

司徒玦一直等,在等待的过程中反复地看着表。餐厅里的光线并不怎么明亮,黑sè装饰线条,灯光师幽蓝sè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盼望也渐渐地灰败。就在绝望的前夕,她等待的人忽然撑了一把黑sè的伞冒雨而来。

他站在对面,风尘仆仆,好像赶了很远的路。

“我来得太晚了吗?阿玦。”

司徒玦快乐地伸出手,姚太太的手镯还在腕间滴溜溜地转。

远处的钟声响了,这一天已宣告终结,属于他们的时光才刚刚到来。

林静说,叫醒司徒玦的时候,她腮边有泪。

“做噩梦了?”

司徒玦摇头。

两个人简单地用餐完毕,吴江还是来了。跑得太急,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还好赶上了……”

“不是说好让你别送,怎么又来了?看你满头大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司徒玦的口wěn显得很是轻松,人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吴江短时间的沉默让她的笑容冻结在脸上,看起来显得有几分无助。或许从吴江出现的那一秒开始,她已经有了某种预感,只盼着他的一句否定来打消心中的不安。

吴江把手按在司徒玦的肩膀上,“他那边情况不是太好,伤得太重了,最要紧是头部的损伤,我的同事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本以为会有转机,今天下午有一阵,大家都以为他有醒过来的迹象,但是……就像你妈妈说的,他好像愿意让自己睡过去一样,她找到我问还有没有希望的时候,我都不忍心建议她做好最坏的打算,但事实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司徒玦愣愣的,低喃了一句“谢谢”,再没有任何反应。

吴江有些担心,转而抚着她的手臂,“你听我说,司徒玦,如果难过你就哭出来,别撑着。”

“我没事。”司徒玦回头急急去找她的行李,“我得走了。”

“真的决定要走?”

“嗯,现在得走。你听,广播已经在催了。”她仓促拿起挂在椅背的外套,手一松,外套滑落在地,又弯腰去拾,这一蹲下去,许久都没有站起来。

林静叹了口气,替司徒玦拎起她的旅行箱。

司徒玦看着林静,仰着头,像个孩子一样,眼巴巴地望着他,“我忘了告诉你,其实你来之前,我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就像真的一样,比现在更像是真的。”

林静与吴江对视一眼,顺着她的话问道:“是关于你自己的吗?”

司徒玦想了想,“不,是关于别人的。但我为梦里的人高兴,至少他们是幸福的……”

(全文完)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