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军人雄
作者:萧野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684

董人雄双手负后,走向倒在地上的何迦南,脚步压在草坪上碾出沉重清脆的声响,压得所有人不敢喘气。而后他站定,傲然俯视在地上不得动弹的何迦南:“你真的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何迦南面容扭曲,双手捂住胸口,不能说话,阴森的目光一直盯着董人雄不放。而他随身的四个退伍特种兵保镖在打完电话后,迅速围向了董人雄。

尽管董人雄之前那惊艳的一腿让他们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但他们还是没能料到这个自小便跟随着村里那个整日嗜酒为命的糟老头子学习谭腿的小子远非他们能够匹敌。三秒钟,四个人中的三个便以何迦南同样的姿势飞出,只不过体格健壮的他们飞出的距离较短、受到的创伤较轻罢了。

当最后一个保镖惊恐地等待着董人雄出脚时,唐生离走上来,拉住了这个为了自己怒发冲冠的好兄弟,低沉道:“够了。”

颜忘萍在一旁吓得花容失『色』,她知道董人雄体格健壮,却没料到他身手如此了得。她跪在躺在地上的何迦南旁边,双肩不住地颤抖,看向唐生离和董人雄的目光有些怨毒,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何迦南还会不会履行他的承诺。

董人雄看了看唐生离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惊慌失措的颜忘萍,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之后的故事很简单很俗套,事情很快便惊动了校方,继而迅速汇报到荆安市公安局、市委,不出十分钟,整个荆安一中便被各种鸣叫着的警车包围。

董人雄没有任何抵抗地被押走了,简单的未成年人伤人事件,在何家的授意下被重判了两年。荆楚省主管政法委的副省长、何迦南的父亲何图为作出指示,务必要对犯人严厉惩罚、进行重度改造!荆安市多年混迹官场的老油条们立即会意,将年方十六的董人雄直接塞入了最穷凶极恶的成人监狱,荆安市无人不知,从那里面走出来的人,从来就没有四肢健全的。

只是区区一个成人监狱,真的能困住董人雄那个一脚可以踢倒重达600公斤的成年水牛的变态吗?

唐生离静静地坐在空无一人的运动场看台上,想起今日面对刘蔓纱刘青画的种种,心道自己还是道行不够啊,一下子便破了坚持了两年的不语不嗔之戒。

不过,也无所谓了,两年了,时候也差不多了。

他的头顶,忽然刮起一股与风向不符的气流,唐生离心中一凛,猛然抬头,只见一道黑『色』人影迅速从看台最顶端跳了下来,右腿在上,双腿紧绷呈笔直一百八十度,宛如满弓,临近唐生离时,蓄势已久的右腿悍然砸向唐生离头部。

标准的谭腿勾劈!

而唐生离不慌不忙,不避不闪,一改之前的孱弱模样,只见他扎下马步,双手迅速举过头顶迎向来人,随后腰身一沉,双脚同时后蹬,竟然稳稳地将这招势大力沉的勾劈硬接了下来。

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什么任人欺压的低姿态,不过都是他故意作出的假象罢了。

来人则顺势一个后空翻,直接坐在了唐生离上面两层的座位上。

电光火石,一切不过短短几秒。若有路人在旁,多半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早已被生活打磨到没有想象力的普通人如何能相信早已没落的国术竟然能被发挥到这种境界。要知道,看台顶端离唐生离那层的垂直距离至少也有六米。

两人不再继续缠斗,唐生离收起马步,微微活动了下肩膊关节,微笑道:“两年了,你还是这么出其不意。”他看了看被震得发麻的双手,又补充道:“进步不小。”

“你不也是。”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衣的男子开口道:“腰马合一,你说老头子要是知道拒不习武的你到了这个境界会怎么样?”他的声音沉稳粗犷,很有点生人不近的意思。而事实上他也几乎只跟面前那个从小被师父称为武学奇才却偏偏拒不习武的大懒虫才有这样平和的交流。

这个人,自然便是刑满出狱的董人雄了。

“别啊,我懒,我可不想被那老头子杀来这里『逼』我学些什么谭腿啊太极之类的。”唐生离神『色』慵懒,嘴角拉起一个不长不短的弧度:“我还是做做爷爷教我的晨『操』、偶尔当当你的沙包,就够了。”

唐生离很有自知之明,他绝非董人雄这样的武林高手,从小『性』格懒散、只喜欢随着过世的爷爷读佛『吟』诗的他最避而远之的便是打杀争斗。他能在这方面拿出手的只有那坚挺的耐打能力,而这完全归功于爷爷生前十年如一日地让他做晨『操』,以及眼前那个叫董人雄的变态十年如一日地对他的调戏。

他很多时候都在猜想,自己那个已经去世的爷爷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中医易经风水佛经诗词书法几乎无一不通,甚至连武术也与董人雄的师傅不相上下。自己不喜动不习武,爷爷便编了这么一套晨『操』让自己每日练习,这套『操』并没有让自己练出健壮的体格和惊人的武学,却偏偏格外耐打,董人雄轻易可以踢飞何迦南的保镖,那能接下他凌空一腿的自己又是什么水平?

董人雄比及两年前更显精壮,黝黑的皮肤、精短的头发以及轮廓坚硬的脸庞,怎么看都是一副彪悍的形象,与身板单薄的唐生离站在一起,看上去根本格格不入。

但这两人,偏偏便是过命交情的好兄弟。

董人雄掏出一盒硬包装的黄鹤楼,丢了一根给唐生离:“别瞧不起,这东西,在里面精贵着呢。”

唐生离一笑,将接过来的烟叼在了嘴里。他其实不抽烟,但偏偏有个喜欢在嘴里叼个小玩意的癖好,知道这一点的,怕是也只有董人雄了。

“两年前的事,你不怪我吧。”唐生离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董人雄猛吸了一口香烟,动作并不优雅,但看着有股独特的成熟味道:“或许全天下人都会嘲笑你贪生怕死,为求置身事外出卖兄弟。但我不会,因为从小到大你从没让我忍过。当你说‘够了’的时候,我便知道,荒废多年、中庸无为的你,终于燃起了斗志。”

“于是我忍了,我知道这一忍,也许要很多年头。但我只要想到时机成熟后你一定会有令世人瞩目的爆发,我就觉得有盼头、有价值。”董人雄毫不掩饰地袒『露』自己的想法:“说实话,在牢里两年不冤,牢里的各路虎人猛人龙争虎斗,我随时都有变作尸体被抬出去的可能,可这何尝不是考验我的斗心?”

“看来荆安市成人监狱的地下势力已经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唐生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很快读出董人雄的潜台词。

“难度一般。”董人雄漠然道,他深知那股势力很难放出来,永远只能关在监狱中,对外面的局势影响不大。他弹掉烟灰:“说说你吧,你布了两年的局,有什么收获?”

“我啊?”唐生离伸了个懒腰,黄鹤楼在他口中如舞蹈般扭动:“我这两年啥也没干,就是快修成忍者神龟了,谁也不敢招惹,逆来顺受,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董人雄面无表情,只是把右腿蜷了起来。

“我可是说真的。”唐生离继续死皮赖脸喋喋不休:“就说今天吧,都有颗水灵水灵的大白菜主动往我嘴里拱了,可我硬是没敢吃下去……”

“吃你大爷!”董人雄勃然大怒,右腿如离弦之箭猛然弹出,还没说完的唐生离的屁股正中一记,“啪”地一声整个人跌翻在看台上。

唐生离作出黄花大闺女被糟蹋后的姿态无奈地看了董人雄一眼:“好吧,你狠,我招。荆安市内六个帮派,我已控制了三个。”

“可惜是最小的三个。”唐生离坐在地上,也懒得起来:“在何家的监视之下,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无疑他对自己的成绩是有些失望的,两年前他吞下苦果时便做出卧薪尝胆的决定,只望数年后能有与何家一较长短的资本,不必再被人踩得喘不过气。可他还是没有算到,何家在拘捕了董人雄之后,始终不依不饶地监视着他,由此可见何迦南的怨气很深啊。

“何家监视你?”这件事出乎了董人雄意料,他面『色』沉重地点燃了又一根烟。

“对。”唐生离不再戏谑,神『色』严肃起来:“当年的事,很多人都觉得何迦南是为了颜忘萍的姿『色』。我却不这么看,能做出直接用车换人这种举动,本身就表明了何迦南并不重视颜忘萍;而且颜忘萍虽有姿『色』,却值不了奔驰s350一百八十万的价格。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在我面前带走那个女人。”

“所以何迦南更像是专为羞辱我而来。我这两年表现得低调懦弱,所有的活动都只在暗中进行,可何家在学校里的眼线从未放松对我的监视。由此可见何迦南耐『性』十足,绝非表面浮躁的末流纨绔。”唐生离的眼神从未像现在一样锋利:“只是我完全找不到他针对我的动机和理由。”

他其实曾经想过,何迦南针对的或许不是自己,而是自己那个过世已久的爷爷。但他终是没有说出来,无论爷爷有什么秘密,爷爷的事就是唐家的事,而唐家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想不出来的东西就不用想了。”董人雄做事的态度与他的腿法一样直接鲜明:“因为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都不能影响我们要摧毁何家的决心。”

远处荆安一中的图书馆大楼顶端,巨大的时钟敲响,受惊的鸟群纷飞,唐生离站起身,猛然挺直腰杆,他的身影终于不再佝偻:“好吧,既然何家并不相信我们会甘于沉寂,那我们便翱翔给他看。”

真正的唐生离,终于决定亮出獠牙。洪亮的钟声,回响在整个荆安市区。

这个时候的一中教学楼附近,报名完毕的人群已经开始散去,黄祥正蹲在地上,恶狠狠地对周围几个人高马大肌肉健壮的体育生问道:“我刚才说的,你们都记住了?”

他出身区委大院,家中有权有势,这让他在学校里有一呼百应作威作福的资本。这些体育生都是他的熟识,平时没少做他的打手。

黄祥为人一向睚眦必报,然而刘蔓纱明显处在与他父亲完全不同档次的层面上,找回今天的场子无论如何也是行不通的,那就只能从唐生离间接入手了。尽管刘家大小姐是为他而来,但唐生离的不识相黄祥是亲眼目睹的,以刘蔓纱最后的表情来看,她是不会『插』手唐生离的事情了。想到这里,自认已经是胸有成竹的黄祥『露』出了自信而阴森的笑容。

“放心吧。”为首的体育生拍胸脯表态:“黄哥对我们一向仗义,不过是出手教训一个废物罢了,我们保证做的漂漂亮亮。”

“行,那哥就先去候着了。”黄祥拍拍裤子站起来:“我身为学校学生会副会长,有些事不方便去做我想你们能理解。你们也不要想太多,我敢让你们去做,我就有那个把事情遮下来的能力。”

“意思是可以放手做?”一个穿着骑士詹姆斯球衣的大个子试探『性』问道。学体育的学生往往没有那么重的课业负担,争强斗狠、打架闹事是他们训练之余的必备余兴节目,有些人更是对此展现出浓厚的兴趣。

黄祥十分做派地点了点头,阴测测地笑着打算去二楼等着看好戏,不料身后唐生离略带嘲弄的声音悠然飘来:“你们说的那个废物,是指我吗?”

其实唐生离毫无与黄祥这种级别的对手交锋的兴趣,尽管这两年黄祥没少给自己小鞋穿,但境界决定待遇,黄祥再折腾充其量也就是条小鱼小虾,掀不起大浪花。所以在唐生离的本意里,黄祥连个对手都配不上。可是沉寂久了,忍耐久了,有些人就会得寸进尺,日益嚣张。

不过也好,自己正打算放高姿态,便有人主动送上门来甘做垫脚石。芸芸众生,诸法『性』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黄祥很难相信眼前神『色』慵懒、嘴角勾起诡异自信的弧度的人会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从不敢站直身板的渺小男人。直到他目光锁定到双手『插』进裤兜、低垂的鸭舌帽遮住了脸的董人雄身上,立刻自以为是地找到了唐生离的信心来源:“你以为带了一个大个子,就能翻起天吗?”

这对他来说的的确确是个笑话,因为他这边的大个子,显然要更多。

“怎么做?”董人雄至始至终没有抬过眼,他连拉起帽子看看前面的人长什么样子的心思都没有。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唐生离说杀,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面前几人通通诛杀。

唐生离『摸』了『摸』鼻子,道:“既然决定了高调示人,就按你最拿手的方式来吧。”

董人雄闻言立即转身,拐进了教学大楼里面。

黄祥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夸张:“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而已,跑的还真快,不过还算识相……”

唐生离戏谑地看着黄祥的表演,忽然指了指天上:“小心哦,废物掉下来了。”

同时,整个教学楼附近的人全部发出惊呼。

因为走进教学楼里的董人雄来到二楼,然后从二楼的围栏上悍然跃下,膝盖收缩,直直砸向地上的黄祥背部。

旁边的体育生一哄而散生怕殃及自己,而黄祥看着在视线中逐渐放大的董人雄,完全来不及躲闪,心中猛然生起对死亡的恐惧,脚一软,竟跪了下来。

然而想象中的重击没有到来,董人雄在即将击中黄祥的那一刻,伸直左脚,以单脚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坚硬的大理石质地面隐隐可见丝丝裂纹。

他的帽子依旧低垂,双手依旧『插』在运动裤兜中,弯曲的右腿压着黄祥跪在唐生离面前,而唐生离从头到尾都只是淡淡地笑着。

一静一动,两人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傲然站立,犹如鬼神。

心如死灰的黄祥忽然想起一个两年前的名字,董人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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