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程雪松所在的这间办公室,却不是纪委大楼的那间,而是常委楼里的属于他的那间。
自打散了常委会,他便在这间办公室待了,因为他相信自打方才常委会上,领了段钢赋予的那个“好好操作”的权力后,自己今天就注定别想消停。
他清楚段钢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网开一面,尽量操作好,让这位薛主任领罪,却不受重罚,放他一马。
程雪松也乐得如此,他还怕夹在段钢和薛家中间难做呢。
这不,散得常委会后,他便回到自己办公室等电话,等着薛家人以及为薛向说项之人的电话上门,他好顺道做做人情。
当然,这位程书记之所以不回纪委大楼的办公室等电话,乃是为了等着和另一位在会上领了和他同样任务的郑书记碰面。
而程雪松没想到的是,电话是等来了不少,可预想中的薛家人的电话却是一个未至,反倒是那些怀着不可言道目的的电话,很是来了几个。
若是一般二般人来的电话,程雪松也就不会纠结得在办公室内转圈圈了,偏偏他所接的字句句,皆是民血民泪写成,面对这些,自己的棱角真得收得起来么?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是江湖大侠的定义!
为人民服务,这是领袖给一个真正的党员的定义,老子要做的就是这么一个党员!
有错么!!!
谁敢说老子错了!”
这就是薛老三反省的最终结果!
谁能料到他这番反省过程中,在思想上,竟发生了“否定之否定”的哲学思辨,自此再无思想挂碍,要去照着谁的标准做官!
他就是他!就是薛老三!就是想为老百姓办点儿的事儿的薛老三!
他的目标再不是单纯的为了登上绝顶,而是在享受这种在为为老百姓做事儿的官场生涯中,继续攀登的过程。
薛老三心结已开,再不会顾忌什么合不合乎官场的某些潜规则,他没想打破什么规则,也没想刻意做什么官场另类,只是这种种所谓的官场规则,在遭遇他心中的大是大非面前,统统都得让道!
看起来薛老三这片刻思潮,有些多余,至少在眼下这种人都被关起来,刀已架到脖子上的时刻,还玩儿这种文艺小清新,极度不合时宜。
但事实上,这种反思,这种思辨,对此刻的薛老三的整个人生都是极为重要的!
人的行为未必需要什么指导思想,比如吃饭,喝水,率性而为尔!
可作为一个官员,一个有大抱负的官员,一个注定将面对重重困难,跨越千山万水,志在登上顶峰的官员,定下这种指导思想,绝对是官场生涯和人生岁月中,第一重要之事。
没有这种思想,他薛老三就像浮在宦海上的没有舵盘的孤舟,想是虽然是泅渡到宦海的彼岸,可东风来了,往东偏,西风来了,往西摇,总没个定向,人家一说冲动,跋扈,他心中就要摇摆,自己干的事儿到底对不对,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合时宜,思想乱了,这行动就茫然了。
如今,薛老三控住了心神,竖起了为国为民的心念,一轮“为人民服务”的明月在他心中升起,霎那间,诸邪避退,皎皎万里。
三个小时,完成了回溯案情,和意义重大的自省,薛老三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目前的处境,他绝不会认为此刻自己身处这间舒适的会议室内,是在等待谁开会。
他也不会认为自己眼下这一关极好过,恰恰相反,他知道今次的情形,比之萧山,险恶万倍。
在萧山时,他有自己的盟友,甚至他的力量,远大过对手,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可眼下,在明珠,他有什么力量?真正能坐到会议室,谈论他生死的,没一个人会为他出死力,顶多做些仗义执言。
更可怕的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一想到这点,薛向都恨不得狠很给自己一耳光,他自觉真正该反省的是,自己曾经竟有过息事宁人的想法。
他现在想起,年前,自己整理桌头案牍时,将那有关蛇山地理和调查的卷宗,塞进储物柜事儿,都恨不得剁手。
他以为自己息事了,人家就得宁人,现在想来,何其幼稚。
当然,后悔了这许久,隐在那背后的对手,他已经隐隐抓住了些苗头,至少有两个线头,值得他去抓拿。
其一,便是蛇山赵家庄祖坟后断崖下的秘密。薛向相信那处定然有异,若非如此。当初蛇山上的争斗也不会激烈到那种程度。
其二,便是那位已经去京城当学生的前任明珠市局局长李力持,想起这位,薛向就后悔。
当然,倒不是薛向仍不想放过他,而是薛向锁定的这重重劫难的幕后主使“公子,胡老”,他乃是第一个从李力持口中道出。
而薛向曾打探过这公子、胡老的身份,连铁进这地头蛇也无从得知,是以。李力持就是他牵出这公子和胡老的关键。
毕竟数次吃亏。已让薛向知道这公子、胡老的厉害,每次遭遇此二人之局,皆是绵密如织网,让他薛老三逃无可逃!
就拿前番高楼救人来说。若非自己本领逆天。那边算计不到。只怕自己早折进去了。
而如今,他薛老三什么错也没犯,且还揣着小心。便让这二人构陷得脱不得身。
如此敌手,正面相抗都困难,人家隐在幕后,岂不是要他薛老三老命。
当然,这两个线头,薛老三此刻想好了,也只能存在心里,当务之急,却是眼下。
而眼下又是什么情况,是他薛老三深陷囹圄,且背负着已经确凿的强jian重罪,几成必死之局。
面对如此险恶的情况,脱身几乎已成绝望,旁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急得拿脑袋撞墙,已算心智坚硬,可薛老三竟还有心思想这许多,不得不说这家伙神经强大。
细说来,薛老三敢想这许多,乃是他相信此局仍有解。
而他这有解,绝非是寄望于江朝天算定的,老段软弱,和道祖出手上。
尽管,这两种情况薛老三也料想到了,毕竟他智商高绝,且身在局中,江朝天料想的局面,他自己只会想得更明白,见得更清楚,甚至他都想到了老段的软弱,可能在某些“记挂”自己的京城同乡的亲切关怀下,变的坚硬。
总之,不管老段如何处理,以及京里的仙佛会否出手相助,薛老三都不会寄望于外力。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虽然眼前的局面,几乎也没什么破解的余地,但他后手已经放出了,死中求活,就必须成功。
因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想想这一团乱麻子的事儿,以及未来必将面临的稍纵即逝的决胜之机,薛老三头又疼了。
忽地,他伸手狠很揪几下头发,暗暗咬牙,眼前忽然闪过一物,他忽然愣住了,盯着半空里那旋旋下落的发丝出神,募地,他伸手将那发丝抄在了手中。
乌黑,粗壮,晶亮,”,便转身朝青石板行去,看样子又要上田埂。
南方同志愣了愣,他不知道这“不像话”是在说自己方才语焉不详,让他误会,不像话;还是说薛老三此事荒唐,不像话;抑或是对明珠那边采取这种争斗手段,表示不满……
语义太多了,南方同志没听着准信,心下不安,转步缀了上去。
“爸爸,薛家老三的情况,我清楚,那小子虽好勇斗狠,有股子楞劲儿,但人不坏,这些年,尽听说他在四九城打这个,砸那个,还从没听说他欺负谁家姑娘,明珠那边这回真不像话!”
南方同志陈述了自己的看法,老首长却丁点反应没有,却也没有叱责,南方同志鼓起余勇,接道:“爸爸,这事儿可不轻啊,虽有安远大哥在,薛家老三不会有多大事儿,可他这名声脏了,只怕就得脏一辈子了,一辈子的前程可就毁了。
实事求是地说,薛家老三真是可造之才,十六七岁从宦,短短六七年,积累的功业,比别人一辈子都多,靠山屯的养猪场、希望饲料、大棚蔬菜;京大的《未名湖》杂志;龙骑自行车场、萧山新港,这都是了不起的建树,更难得的是,这人有新思想,理论素养也高……”
转瞬,南方同志就化身瓜农,薛向就是他手里捧着的那枚举世无双的西瓜,这会儿,南方同志正对着这举世无双的西瓜,用着举世无双的赞词。
他说得正入神,老首长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你跟我说这些,干甚!”
一语直问人心,南方同志一呆,他总人不能说,我想您出手,搭救把薛家老三。
好在老首长没盯着要他回答,忽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南方你呀,朗格时候才能成熟噢,我又不是明珠市的法官,你跟我说这个,有朗格用,再说,你说的话,都是亲眼所见?你了解实际情况?你也说了嘛,已经上了常委会,既然上了常委会,就是一级组织的决定!你不相信组织,难道要相信自己的臆断?咱们的组织有纪律,国家有法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自然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即便是一级组织出现了错误,不还有上级组织监督?我看你以后,还是少到处跑,好好研究学问,多多看些法律方便的书……”
南方同志万万没想到,他好心跑来替薛老三搬道祖符旨,结果却自己抢了一堂政治课。
不过上课归上课,可他到底听出了话锋儿,便是那句“还有上级组织监督”。
………………
眼下的时间,按历法算,已是初春了,诸如明珠所在的东南,虽然严寒依旧,但柳条梢头,已见春意。
可咱们神洲浩土,方圆九百六十万公里,跨越数个时区,北国边疆省,却正处于一年中最严寒的时节,瑞雪纷纷。
傍晚六点半,边疆省边陲某无名军事基地上空,一架直—5直升机正呼呼地转着螺旋桨,缓缓落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