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波澜
作者:孤心书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552

沈欢与王璇是在大年初二那天到王府省亲的。因为年刚过,大家都闲来无事,王府一家都聚在了家里团聚。两人的到来,平添了几分喜气。

在王安石的一声令下,吩咐下人大肆操办酒宴。王安石戴着个翰林学士的头衔,还有权代参知政事的职位,每个月单是俸禄都有几百贯,还有年官家的赏赐,虽然有着偌大个王府要经营,不过他不好游乐,极其节俭,家底也颇为殷实了。从这次颇为丰富的酒宴就可以看出王府一家日过得大是充实。

当然,单以钱财而论,沈欢是闷声大财的典型。与周季的合作,让两人都赚得盆足钵满。活字印刷机还处于垄断地位,没有人能撼动它的市场,就是这么一个机器,就让他与周季还有赵顼的荷包充实得很了,不用说烈酒与清茶带来的利润。

不过沈欢也知道钱财不能露白的道理,虽然不少人也能隐约知道他与周季的合作关系,不过因为操作得当,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异议的话来。再说他表面也不奢侈,住的地方还是那个小院。

宴上王安石尽是春风得意,频频劝酒,几个男人喝得倒也有了几分醉意。王安石的两个兄弟和两个儿都在席上,另外还有一个郑侠。很明显,郑侠对沈欢是抱着很大的好感的,连说话都用了敬语,酒劝得也凶。至于王安石的夫人王氏,则拉着王璇低声说着些什么,时不时还含笑看着沈欢。

这是一次午宴,大有宾主尽欢的气氛。吃饱喝足之后散了酒席,因为都喝得有点高了,王安石吩咐大家散去休息一番。本来沈欢打算拜别的,却让王安石留了下来,说是午后有些大事与他相商。

待沈欢休息了个把时辰之后,酒意已过,彻底清醒之后。就由王安石遣人过来请去书房,商量他们的大事了。

去之前,给沈欢整理衣装的王璇不无忧色,叮嘱了一句:“夫君,与父亲相谈,凡遇争执。后不要与之相争!”

也不知是不是女人特有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的夫君与父亲兄弟有合不来的危险。看着王璇一脸的忧色,那靓丽地面容因为紧蹙的眉头染上了一层令人心疼的气色。轻拍她的小手,示意她放心,这出去。

不愧是官家特意赐给王家的住宅,宏大得令人羡慕。与王安石相见的地方是一间阔大地书房,饶是如此,坐得人多了,也显得相对狭小。除去沈欢。已经有六个人坐在里面了。正是刚酒桌上的几个男人。

看到这里,沈欢心里一突,王安石全家兄弟儿还有学生都上阵了。看来这次所议之事非同小可呀!

“贤。你来了。过来坐!”王安石一脸笑意地招呼沈欢。

因为人多。分开两排来坐。除王安石端坐在书房地主位外。其他六人隔着书桌分列在他地下。王安礼、王安国在左上。与他们并排地是王;另一边是郑侠与王旁。中间留了个空位。看来是给沈欢预留地。

沈欢走过去地时候。因为身份与年纪地原因。只有王旁站起来迎接。直到沈欢坐下后安然落座。沈欢打量了一下诸人地神色。都比较肃穆。对于王安石要议之事。是好奇了。

“都到齐了!”王安石嘘了一口气。“今天召集大家。是想与大家商讨一些大事!大家也知道。如今老夫位为参知政事。身为朝廷中枢。朝廷大事。自然有份参与。这次与大家要讨论地便是朝廷大事。另外。官家召老夫回京地意思。大家都不是外人。想必也清楚。老夫就不矫情了。实话和大家说了吧。前些日官家召见老夫。问老夫变法事宜准备得如何了!”

“变法!”沈欢微微变了些脸色。脑袋有点疼了。该来地还是来了。

王安石又继续说道:“说到变法。这是老夫多年地心愿。如今得遇明主。自是鞠躬尽瘁。非死不能止息!至于变法举措。这些年来老夫也深思不已。倒也有一二条例。今日招大家过来。是想让大家阅一阅老夫这些日写地几条变法条例。另外若有什么缺失。大家尽可说出来。也好让老夫完善这些条例!”

王安石话说完,王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父亲大人学究天人,又贯通古今,经世济道是天下无双,您想出的法,自是别人难以企及的。//这变法举措,事关天下,谨慎一点还是好的!一步步地来,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这是上策,若是一股脑儿整出来,也没有如许多的人力来施行呀!”

沈欢微微点头,王安礼在历史上还是一个比较稳重之人,虽然有时显得过于保守,不过总比那些好心办错事之人要好上几分。对于他,沈欢是比较有好感的,至少他就不同意王安石父的“征诛”之术,政治上排除异己,是他极力抵抗的。

王安石闻言也点头说道:“和甫说得不错!变法变法,除了变法举措,还需变法人!没有人,一切都是空谈。如今朝廷之臣,老夫都不是很熟悉,也不知哪些是真心变法的,不敢轻信他们呀!这样的话,法例多还不如少呢!”

王泄气地道:“父亲,也不知官家是如何作想的,明明要您做参知政事,偏偏还要在前面加权代两字,这不是让别人有什么想法么!没有实权,做起事来也没有威信呀!若是由父亲掌朝,到时说变法,还不是容易之事么!”

沈欢暗地里笑,这个王,天是天,但毕竟年轻。不懂官场地深浅,一昧地认为只要权力大,就没人敢抵抗,也以为权力大就可以一切顺利!反过来一看,这点上他要排除异己,也不是没有原因了。不过这些观点聪明得可爱罢了!

王安石正色道:“元泽。官家如何做法,自有道理,岂由你来异议!加权代两字,应该是为了考察老夫有没有处理朝政的能力吧。如今年已过,待得上朝,也许官家就要有大动作了!”

王兴奋地道:“父亲,这是官家召见您时承诺的吗?”

王安石无奈地道:“算是吧。不瞒大家,正因为是官家召见,老夫这放心整理出这些变法举措的。官家也像老夫保证。他一定会鼎力支持变法,另外,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主持变法之人,应该由老夫来担当!”

众人闻言不由都神色一动。

“既然如此,父亲您还犹豫什么,这三条变法举措,现在就该上奏官家,年一过,即行政!”王是兴奋了,“届时父亲再制出多有利天下的条例,富强大宋。中兴大宋,他日不难成青史名臣!”

王安石笑道:“至于青史留不留名,老夫倒没有多想,只愿天下能由老夫处稍稍得利便心满意足了。好了,其他就不多说了,大家就这三条变法举措谈谈得失吧!”顿了顿又道,“如今帝国大的难题,便是财力日艰,甚至可以说已经影响到我大宋能否顺利运转的头等大事。因此老夫变法。重治财之道。现在制出的三法,就是本着先解决财政想法而制定地!大家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地吗?”

众人一阵沉默,都不说话,互相看了一眼。沈欢现在还记起王璇之前交代地话,生怕与王家之人起争执,暂时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后还是在家随便惯了的王率先话:“父亲,这些条文,孩儿都仔细斟酌过了,没有什么不妥!均输法就不必说了。本来就是为了省劳费、去重敛、减少百姓负担。节流也是一条治财之道嘛!至于农田水利法,不用说了。天下以农为本,而农以耕为本,治理水利,有利用从事农桑,而农桑大好,赋税也就多,帝国财政收入也就大了!还有这青苗法,贷钱予民,补助耕种,还可以收息赢利,是赋有前瞻地良法!”

王安石呵呵笑道:“让你们评论得失,你倒好,尽是美言,缺点一丁点不说!”

王也笑道:“父亲大,些须缺点,岂是孩儿等人可以看得出来的!”

王安石不再理会他,转头说道:“和甫,你们有什么看法?”

王安礼迟疑片刻道:“其他两法还好,小弟觉得不妥地便是青苗法,贷钱取息,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是哪里有问题,一时又说不出来!”

王安石点点头,有点失望,又问他另一个弟弟。

王安国也道:“大哥,经二哥一说,小弟也觉得有点不妥,不过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

王安石有点失望了,这三条法例之中,他得意也是自豪的便是这青苗法了,然而他近亲的两个弟弟却一致否认了此法,虽然没有明说,但“不妥”两字,已经是他们给大哥面如此委婉的,不无让他暂时放下此法的意思。

王安石没有辩驳,他的大儿王却急了:“二位叔父!青苗法是父亲殚精竭虑思索出来的,虽然不无借鉴前人的经验,可此法大胆可行,非一般可比,若行得好,得益无穷,先是贫乏之民得钱从事耕作,免得他们无事生产成为流民;再是有利生产,于国可得赋税;接着是贷款得息,能充实国库。一举三得,哪有什么不妥之处!”

王安礼说道:“元泽,国家大事,不是想当然耳!你说的这些益处,为叔不是瞎眼之人,没有道理看不出来。但是,青苗之法,以国行借贷之事,与民间商贷何异!如此行事,岂不招人怨恨,到时朝臣弹劾大哥。又该如何自处?”

王辩道:“难不成就因为可能出现地阻挠就不行此良法了?”

王安礼无言以对。

“你们莫争了!”王安石话了,“青苗法之利,不可谓不大,此法王某断不会放弃的!丁当禀明官家,由陛下决断!”

“岳父大人,官家年轻气盛。有时不免冲动。小婿觉得变法举措,除了向官家禀明利处外,还需点明可能出现的弊端,由他决断,方是上策!”沈欢再也忍不住出声了,王璇地叮嘱,全成了脑后之言。

“哦?”王安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难不成贤看出这些举措的害处来了?”

“害处?”一旁的王厉色地瞪了沈欢一眼,“沈贤。如今我们都在商讨变法的可行之处,你倒是要说害处,是何居心!难不成你要阻挠法。或者是你根本不赞成变法!”

沈欢笑道:“大舅哥倒是冤枉小弟了,小弟在《唯物论》里明确说了,当今天下,已经到了不可不变的地步。如是推之,小弟自是很赞同变法地。然而小弟也清楚,人非圣贤,凡事难以两全,这是事实,若隐而不见。就非做大事的风格了!”

王冷哼一声:“你倒会狡辩!”

沈欢淡然说道:“狡不狡辩,有些话,小弟还是要说的。岳父大人,观这三法,正如岳父大人所说,都是为了解决帝国财政问题而设。小婿在三司行事,当然清楚大宋的财政是怎么一副情况。岳父大人所制之法,也全是为了大宋天下着想,对于这一点。小婿从不怀疑!可是……”

沈欢停顿了一下,众人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地是关键,就连王安石也端正了身仔细聆听:“岳父大人,法是良法,可到了下面,能不能惠民,那就难说了。小婿曾经说过,天下犹如房屋,房屋坏了。修葺即可;若要重建。良匠与良材不可或缺。岳父大人是上等的良匠,可能保证下面地都是良材吗?岳父大人。您能保证良法到了底下万千官员手上时,他们能本着为民着想去实施吗?”

“你胡说什么!”王辩驳着说道,“沈贤,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朝廷要变法,底下之人难道敢不听从!”

王安石脸色还平静,不理会儿的叫嚣,示意沈欢继续说下去。

沈欢犹自说道:“均输法先不说。就说这农田水利法,本来是为了帮助百姓从事农耕要各县官员督促兴修水利,可是岳父大人,若这些官员把大力兴修水利当作政绩,一昧强征农夫,不顾农时,亦不顾地形,枉自行事,不单不能利民,有时反而会害民呀!大宋天下,路二十数,州数百,县是数以千计,遍及百姓数千万,岳父大人就不怕其中有些宵小如此行事,祸及百姓,坏了变法的名声么!”

一通说辞下来,王安石还好,其他人倒有点脸色白了,特别是王安礼,是急道:“大哥,贤所说亦有道理,此事不可不防呀!”

王安石没有表意见,笑着问道:“贤,说完这个农田水利法,你是不是还要说青苗法。”

“当然!”沈欢豁出去了,“青苗之法,亦是由官府贷钱给民,还是那个政绩的理由,若这些官员为了把朝廷派的任务完成,不顾百姓需不需要,强令百姓贷出去,而农事重气候,若有一个天灾,百姓没有收成,还不了钱,官府又为了把利息收上来,逼迫百姓卖地卖儿,弄得民不聊生,严重的恐怕还会酿成兵事呀!”

沈欢说的这些都是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地情况,也是王安石变法成败的关键,当时施行时,出现问题,不少人都劝谏,然而王安石因为性格强悍,又因为箭已在弦上,若撤消变法举措,恐怕伤了变法地威望,只能硬撑下去,结果导致党争,祸乱了整个天下!

他本来打算这次只看王安石怎么做而已,然而事到临头,不忍心看到天下动荡,后还是忍不住把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说了出来,打算让王安石引以为鉴。

“胡说!沈贤,你不要在这里大放阕词!”听完沈欢之话的王怒得拍案而起,脸色绯红,本来苍白地脸有些狰狞,很是恐怖,“你如此诋毁父亲的法,是何居心,你还敢说不是想阻挠法?你口口声声说要变法,其实却内藏祸心,反复小人,安有颜面在这里高声放词!父亲大人,你不要给他蒙骗了!法之上,利民强天下,一定要施行下去!”

王安石脸色也有点不好了,内心里他也生怕会出现沈欢所说的情况,可这些变法举措毕竟是他的心血,给人家说得一文不值,心里怎么也不会好受。

沈欢听王骂他小人,也怒了,喝道:“大舅兄,小弟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何来什么居心!实事求事,一向是小弟地宗旨,明知弊端而不改正,这与其他阻挠变法者又有何异!再说了,小弟也没说不行这三个法,只是觉得为了预防可能出现地不良状况,需要提前制定一些防范措施而已!以沈某平庸之,亦能看出这些害处,朝中贤达之人又岂会漠视,是时他们抗议纷纷,岳父大人又该如何自处?”

“元泽,你坐下!”王安礼出来呵斥自己的侄,“今日大哥召集我等,就是为了讨论法地得失,人家贤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再说就是为叔也觉得为了防止贤所言的状况出现,应该尽早定策防范!大哥,你意下如何?”

王安石点点头,道:“有道理!贤,你所说地情况,老夫有时也想及一二,不过没有你所说的全面。为了防范这些官员只求政绩,可以由朝廷严令他们不得出现这些情况,否则一律严惩!另外,还可以设置一些视察行走各路,监督底下情况,一旦现,不可轻饶!”

就这些?沈欢有点失望,道:“岳父大人,大宋州县无数,各地情况不一,些须视察,能成什么事?瞒上欺下之事,自古皆是不少呀!”

王安石有点不悦了:“贤,你所的情况,老夫也想办法阻止了,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就因为一些可能出现的害处,就停止这些有利大宋天下的法?”

沈欢说道:“小婿也没有说停止,只是觉得天下大事,纷乱复杂,应该从长计议,比较谨慎总没有错!”

“从长计议?”王冷笑一声,“沈贤,你脑袋是否坏了?大宋弊端,就是因为时间长久至此地步的,再等下去,岂不是严重?你要父亲大人等到什么时候?你不要总是变着法阻碍法!”

沈欢怒不可遏,拂袖而起:“沈某好心,你总是刁难,是什么意思。岳父大人,小婿言尽于此,至于怎么做,就凭岳父大人的心意了!小婿家里还有些事,就此拜别了!”

他是真的失望了,彻底地死心。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何况王安石的性格又是历史上出了名地执拗,他毫不怀疑他今日说的话能让王安石记挂心上的并不多。既然如此,还不如回去好好斟酌他自己以后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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