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问题
作者:孤心书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966

“老师可以算一下,普通的一家百姓,每月有三五贯钱就能过日了,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贷个十多贯钱,就要还息三五贯,是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一年两次,也就是说本来他们干活勉强赚个一年的费用,因为借钱,要多干出两个月的费用,岂不是为难他们吗?若是一时还不了钱,官府又逼迫,这与借那些高利贷又有什么两样呢?”

沈欢身在三司办公,对于民生不可谓不熟,所说数据,皆有根据,就是再高明之人也反驳不了。司马光本来对这个问题不大在意,在他的意识里,取息两成,比民间那些取息过半的放贷要低得多了,若说在意,他对这种以朝廷为核心如同行商贾之事的态度有所保留,不过为了支持王安石,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如今听沈欢一分析,觉得大有道理。

“贤,给你一说,倒让老夫也觉得介甫定的息数感到担忧了。那若按你所说的改良,又该如何?”

“老师,该为取息一分,也就是一成,如何?”沈欢提议问道。按他估量,一成的利息,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据,当然,这种利率,对后世之人来说,还是高了。不过这是古代,若再低下去,估计变法之人就不干了,就是皇帝,也要反对,毕竟他们变法就是为了增加钱财,若无利可图,拿出一千数百万贯来做事,岂不令他们心痛!

“一成……”司马光低头思量了一会,后点点头,“取息一分,倒也能成事。若百姓一家一年贷个二十贯,要多还的钱也不过两贯而已,纵是当年收成不好,节衣缩食,也不过半月生活费用而已!”

沈欢又建议道:“老师,对于那些当年收成不好的百姓,可以由朝廷勒令官员再宽限一年。利率再算就可以了。当然,这种命令学生觉得用处不大,毕竟一上一下,官员为了政绩,也不大可能真让农民拖欠下去。而且又得防范那些借了大数目的商贾地主趁机拖欠钱款,不然朝廷贷出了钱。年底却没多少收上来,对于财政来说,也是个问题!”

司马光叹道:“贤,你怎么总是不相信那些官员的品性呢,须知好官也是不少的。”

沈欢面无表情地道:“老师,天下之大,每事都涉关百姓生死,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官员的品行上,要用制度与规定去督促他们、防范他们。只要他们本着政策办事,就是没有多少功绩,至少在对待百姓上不至于太过压迫了!”

司马光面露不愉地看着沈欢。后以叹气结束。沈欢没有愧色地对视,宋朝治国,不抑兼并,这给了无数大地主大商贾大官员上好的良机,只要有钱,只要有手段,就能获得土地无数。而中国人对于土地自古都是有着无限热情的,给了他们机会,当然得大肆搜刮是。这样一来就苦了那些靠着土地过日地贫苦农民了。然而他们是弱势群体,没人给他们出头,不敢出头。

沈欢也不敢出头,他只是凭着这点就知道下面那些地主官员的素质不可靠而已,不然天下早就是太平盛世了,又何来要王安石出面改革的地步。想到这里,沈欢不得不佩服王安石了,此君有大毅力大魄力,方田均税与免役两法。是大触动了那些大地主大官员的利益呀,不然也不会招致偌大的反对!

司马光无奈地道:“好吧,贤,这是你说的第一点,那么第二点呢,又该如何?”

沈欢沉吟了片刻道:“第二点就是涉及变法范围地问题。学生认为。饭要一口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这变法大事。涉及黎民百姓地生死。不能不谨慎小心。而且时代不同。形势不同。总不能一概而定。一法在此地是良法。在他地说不定就是害民之法了!”

“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司马光念叨了一下。“贤所说。正是古人提到地道理。此时此刻。不无创建。”

“老师学贯古今。学识渊博。令人敬佩!”沈欢拍了一个不大不小地马屁。

“少说大话。说你地办法吧。”

“是!”沈欢顿了顿组织语言。“既然生怕法令一下落实到全大宋之地会出问题。还不如拿出耐心。画出一地。作为试验。待有了经验之事再推广到其他地区!”这办法放在后世。没有多少创建。正是后世为人划出特区用来改革开放地法。按沈欢地想法。在后世做改革。还得小心翼翼有如摸石头过河。回到古代。在信息不便地时候。该谨慎了。可惜王安石与皇帝都不是有耐性之人。也许这也是变法失败地一大主因吧。

“你这法倒有意思。”司马光来了兴趣。

沈欢又道:“为什么学生建议画出一地来试验呢?这是有根据地,就拿青苗法来说吧,本来就是为了补助百姓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耕作的,但是观我大宋天下,江南几路,土地肥沃,利于耕作,交通便利,民生殷实,大多根本不需要青苗钱。然而看现在朝廷政策,相反把多地青苗钱派放到江南地区,为什么?因为那里民生殷实,容易取息呀!老师,这简直是剪羊毛的做法呀,把那些地区的百姓作为羔羊来对待,长此以往,总会出事的!学生觉得青苗钱好多派往湖广等西南地区,那里耕作条件差,百姓无依,若拿了青苗钱,有利于生产。而且据学生打听,湖广地区,地广人稀,雨水也多,也是适合农事生产的好地方呀!”

司马光震动了一下,问道:“湖广地区也适合农事生产?”

“是的,老师!”沈欢肯定地说道,“农事生产,一靠天时,二仗水利,湖广在大宋南方,气候温热,雨水充足,农事生产的条件都具备了。现在朝廷不依仗他们的农事赋税,但是那不过是因为此地交通不便,加上民族众多,没有形成大规模的生产而已。若是朝廷在政策上倾斜与它,作好交通事宜,再从江南等地遣些技术高之人过去。他日湖广地区不难成为我大宋粮仓呀!”

“湖广熟,天下足。”这等谚语虽然是在北宋以后出现,不过却也证明了这个地区是产梁地好地方呀!

司马光皱眉道:“贤,你所说的太过飘渺,难以服人。”

沈欢苦笑,确实也是,在这个时代,湖广地区,是蛮荒之地。瘴气横生,疾病无数,不说产粮了。就是生活都困难。因此,这里成了朝廷流放官员的理想之地了,比之西北还要折磨人呀!像后来的苏轼,还给流放到海南岛去呢!想想都令人害怕,不用说去从事开了。

沈欢劝道:“老师,学生所说,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地,说不定要数十年数百年呢!不过这个青苗钱,多派到这个地方那是没有害处的。有了政策优惠,说不定能吸引多地区之人去那里开生产呢!既能避免扰乱江南的民生,又能无形中开了湖广,何乐而不为?”

司马光吸了一口凉气,讶然地看着沈欢:“贤,润物细无声,此计大妙呀!”

“老师缪赞了!”沈欢客气地说道,“关于青苗钱,学生只想出了这两点。还往老师指

司马光沉吟着说道:“老夫观之,第二点比第一点还要重要!贤,你既然想出这两点改良之法,为何不直接与介甫或者官家说,让他们有所借鉴,方是上策呀!”

沈欢苦笑道:“老师,你认为以现在朝廷狂热的变法气氛,学生这些话,他们听得进去吗?特别是介甫先生。当日学生说到这些法令会出现的坏处时。是不以为然,差点要把阻挠变法地罪名套在学生身上!”

一想到当日王地指责。不无王安石放纵的原因,沈欢就感到气愤。现在与司马光来说,也存了私心,想让司马光等到一个好的时机进谏,以此成为政治资本。

司马光正色道:“贤,你这想法要不得!我等身为臣,就要为君分忧,看到坏处,就当进谏,以使祸患避免于未生之时。你今日多次提到介甫这里不行那里不好,是否与他有矛盾了?唉,你们是翁婿,自该同心戮力为朝廷分忧,有意气之争不好了!”

“是,老师教训得是!”嘴上说好,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若是王安石是给听劝之人,历史上他也不会以失败告终了。

司马光又道:“你所说的改良之法,就由老夫写成奏章,献给官家,劝其引以为鉴!”

“不……”沈欢不来想说不要,给司马光一个严厉的眼神给吓住了,只能默然同意。按他的意思,现在皇帝赵顼的脑袋已经给王安石描绘的美好景象给迷惑住了,人也狂热了,哪里还会听得进其他异议。提得多了,反而会引起他地反感。奈何司马光是一个正直传统地文臣,要他使心计,也是为难之事!

“好吧,就让你老人家先劝劝,等到皇帝因为这些事脑袋大的时候,希望他能想起这份奏章吧!”沈欢心里也有了计较,由司马光去了。

不提沈欢回家如何去计算,单说司马光,花了两日时间,把沈欢所提到地改良之法整理了一番,写成长长地一篇奏章,放到了官家的书桌上去。大体说的是青苗法是良法,但为了避免出事,奏请陛下谨慎行事。接着有针对性地提出把取息两分降为一分,还提出应该把每年出的青苗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放于江南地区,一部分放与西南与西北地区,前者与后者的比例建议是二八之分。

这时候的神宗皇帝还是一个处事比较公证之人,心里感觉司马光说得有道理,但又没有主意,就把王安石召了进去,把《青苗议奏》的奏章送到王安石的手上。

王安石阅完沉默片刻,后进言道:“陛下,议奏之说,不无道理。然而治国之道,权衡利弊,当取利重为妥。青苗之法。害处也许是有的,但是益处亦是明显地。如何取舍,恭请陛下裁决!”

赵顼看到王安石,又想起了王安石给他描绘的变法之后的蓝图,他是一个立志做千古明君之人,闻言那个激动呀。立刻把那些什么变法害处都抛到了脑后,鼎立支持王安石,要王安石加变法进度。

王安石奉旨,开始了大刀阔斧的行动。二三月正是春耕的时候,百姓半年多地休息,基本上也没多少余粮了,正是青苗钱放贷的时候!王安石拉起了变法的大旗,把均输法与农田水利法先搁置一边,打算趁此良机把青苗钱放完毕是上策。怎么说这些法里也是青苗法来钱!他与三司使韩绛一道共同实施此法,由熟悉财帐的韩绛统筹数据,让各州县派青苗钱。三个多月地时间。在六月前,在二十几路的地区就把五百多万贯地青苗钱放了出去。

成果算是喜人的了,毕竟利钱一收上来,就多增一百万贯,在财政日渐拮据的大宋朝廷来说,可以说是救命的钱了。不过在他们看来,情况会好的,毕竟现在是第一次,没有多少准备。依然放了如此之多的青苗钱,待秋季的那一次,有了完善地准备,青苗钱散得应该多了。对于他们朝廷来说,青苗钱散得越多,收地钱也就多!

就在皇帝赵顼也为变法顺利大为高兴地时候,一盆凉水当头浇了下来。

那是一次例性地政事堂会议,由皇帝主持,底下官员除了政事堂的三位当家。还有就是三司使韩绛。

“诸位,现在青苗法进展顺利,该告一段落,其他两法也是时候进行了!”赵顼大手一挥,坐在御座上,意气风,很有指点江山地味道。

“王参政,此次青苗法得意实施,你治策之功当为功。当然。韩三司身体力行,朕亦是看在眼中。还望大家再接再厉。为大宋天下的改革多出一分力呀!”赵顼口头上赞扬了众人,也只能是口头了,朝廷财政日艰,实在拿不出多少物质来奖励大家。何况现在又散了几百万的青苗钱,在七八月青苗钱收回来之前,日该过得艰辛了。

“陛下,青苗钱散尽,他日获利不少,本是该为贺喜的!”正宰相韩琦一脸持重地出列,看了一眼众人,脸色凝重了,“然而,臣缺接到苏州杭州等几个州通判上的奏章,说青苗钱侵扰当地百姓的民生,实不是良法!”

“什么!”赵顼高兴当头,给这盆凉水浇得心儿拔凉拔凉。韩琦身为宰相,不可能当在诸人的面胡言乱语,可见却有此事了。

“王参政,可有此事?”赵顼眼睁睁地看着王安石,这位给他无限希望的大臣,看他有什么说辞。

“此事不假!”王安石淡淡地说道,“陛下,政事堂确实收到几封通判的奏章,现在奏章就在韩相手上,陛下可拿来一观。”

韩琦有点奇怪地看了王安石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辩驳,闻言不敢怠慢,从袖里拿出几本奏章,递给官家。赵顼看了一眼,有点心惊了,足足有八本之多。

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打看奏章看了起来。奏章谈地都是青苗钱一事,情况不一,主题却是说当地百姓不愿贷青苗钱,然而州府官员却强令百姓以几家为保,共同购买这些青苗钱,惹了不少的怨声,他们身为通判,本是监督地方行政官员的职位,不敢不上报朝廷。

“怎么会这样?”赵顼失声问道。

“那就要问王参政了!”韩琦平静地说道,他不敢说太多,在朝堂中,他甚至感到有点无力了,自欧阳修致仕之后,在朝堂中他就失去了一个强援,说话办事也不得心应手了。看看现在周围吧,韩绛是支持王安石的,司马光也是王安石的好友,此三人联手,韩琦也很无奈。

王安石沉声说道:“陛下,未实行变法举措钱,臣就与陛下提到过,陛下之事,本就有人赞同有人不赞同,不赞同之人。当然也会拿些小事来做文章了!”

韩绛也道:“是啊,陛下!如今青苗钱了五百多万贯,秋季会有所上涨,待得来年,一年一千五百万贯不在话下,到时单是利钱也足有几百万贯之多。实在是大大缓解了朝廷财政不足的景况呀!”

“韩计相,话不能这样说呀!”一旁的司马光听不过去了,“也不能为了一些利钱就损害百姓的利益呀!”

“君实说的不错,确实不能损害百姓地利益!”王安石赞同地说道。这话倒让在场的诸人都惊疑起来,不明白王安石怎么会自打嘴巴。

王安石淡淡地笑了:“可是大家也看到了,青苗之法,是在不向百姓征加任何赋税的前提下施行地,利钱也是从他们的收成里扣了一些而已,并没有惹得怨声载道吧?”

“可是……”

“陛下!”王安石强色打断司马光要说的话。“官员强令百姓卖青苗钱,不也是没有出乎我等之前的预料么?视察行走使也组建完毕,是时候让他们出马了。这些官员不是强令购买吗。那就按之前所议惩处他们便是了!也不能因为几州几县之事耽误了变法大事呀!”

“对!”赵顼找到了依据,“既然有令在先,触犯之人当然要负责!这事就交由王参政去办吧!”

“陛下,虽然是几州几县,但亦有数十万百姓呀,如果因青苗钱动乱起来,也是难以收拾,不能不谨慎呀!”

赵顼又看看王安石。

王安石辩道:“陛下,青苗之钱。每家不过利钱三五贯,若说如此小数就能因起动乱,岂不是笑话?”

“事虽小,然而能见大!”韩琦不客气地说道。

王安石笑道:“若说见大,陛下,政事堂也接到数十州县的奏章,都说青苗法便民!”

“着的?”赵顼惊喜地问。

“此事不假!”司马光出列说道,“这些奏章都在政事堂,陛下若要观看。可令拿来。”

“拿来!”赵顼急着吩咐寺人出去拿奏章了。不一会儿御桌上就堆积了几十本奏章,赵顼越看越喜。

司马光看了不由皱眉,道:“陛下,韩相所说也不无道理,事关数十万百姓,总得有个交代呀!”

赵顼反问:“那司马参政认为该如何做?”

司马光沉吟片刻,灵机一动,道:“陛下,不如那些认为扰民州县地青苗利钱降为一分如何?”

“这个……”赵顼为难地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转向司马光。问:“君实。若这几地降为一分,其他州县如何作想。若人人挤到几地去借贷,岂不是容易让人钻空?”

司马光现在真有点佩服沈欢地脑袋了,这些情况,几个月前他就能预料,真不知他那脑袋是怎么长的。听闻王安石地反问,笑着说道:“那不如把全天下的青苗利钱都降为一分吧!”

“不妥!”王安石立刻反驳,“青苗钱本来就是朝廷拿出大笔钱财来缓解财政难题的,若降为一分利钱,有不如无!而且有些地方说不准回出现问题,收不回来,利钱低了,弄不好还要亏空这些财政收成!”

“介甫!”司马光闻言怒了,“我等身为官员,自当为百姓谋福利,你一直说要民不加赋而过用足,不错,赋税是没有增加,然而你却变相从百姓身上攫取利益,与民间商贾有何异样!若是百姓收成真增加了,那还没有话说,然而有些地方却不尽如人意,难道不该有所改变吗?”

王安石又道:“君实是治史之人,当知国无信不立,本来向天下颁布的是如此,一会就改变,朝令夕改,如何凭信。再说现在要行变法事宜,重威信,一旦改变,群起而攻,致使变法一事被迫停止,岂不是出现大的问题。权衡利弊,你要王某如何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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