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仗义多是屠狗辈
作者:申请不上      更新:2019-09-10 07:33      字数:3562

心中惦念江小鱼的安危,江凡步履矫健,行走如飞,沿着保泰街一路疾行,终于到了鸡笼山下。

这时雨还在下,鸡笼山上丛林春仲,绿意潺潺。

山林掩映间,江府遥遥可望,江凡方才心中安定一些。

放慢了脚步,江凡心中沉吟,这次消息得到的突然,刚才虽然面上镇静,心中却有些惊慌失据,不禁有些懊恼自己。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自己的心性沉稳还是有些不足啊。”

江凡自幼不是个乖巧安静的孩子,调皮捣蛋,一直让鱼文姬头疼。

大了一些,却又爱上了习武,舞枪弄棒不说,还自封威武大将军,带着一帮里间小厮排兵布阵,作对厮杀,弄得鸡笼山一带鸡飞狗跳,整日不得消停。

大宋朝重文抑武,武人地位极其低下,世人皆言好男不当兵,好铁不做钉,竟好似但凡误入此途,便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江家书香门第,儒门圣徒,家中出了这么个玩意儿,鱼文姬大为光火,几次责打,却也是难以约束。

反倒是江南樵得知此事后,哈哈一笑,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汉时书生多佩剑,唐时儒门也戎边,上马安邦,下马治国,古时君子之风也,却不知何时起,士人却耻于此道。凡儿所为,圣道之一矣,管他作甚。”

所以这个世界的江凡身子骨硬朗,拳脚功夫也是了得,月前要不是喝的酩酊大醉,想要偷袭于他也是不易。

加之此时的江凡,也是从军多年,自然也是身手了得之辈。

因此这一路阔步疾行,江凡倒是如闲庭信步般从容,却苦了罗甘一路小跑跟着,鞋子跑歪了不说,头上的包巾也是散了,狼狈得一塌糊涂。

背后的书娄也歪歪垮垮的散开,却是没有书墨。鸡子、饴糖等物倒是装了满满一下,都是担心江凡大病初愈,身子难免虚弱,特意准备的。

这时江凡看起来没有需要将补的样子,却压得罗甘如虾米一般,挺不起腰来。

“咳……”

江凡见罗甘如此,叹了口气,伸手拖住书娄,道:“你这样子,得锻炼锻炼身子骨了。”

“锻炼何用,读书都来不及呢。”罗甘可是这个时代标准的乖宝宝,一门心思都是四书五经,气喘吁吁地答道。

“也没啥用,就是能多活几年。”江凡懒得说教他人,很多事情人人都懂,却不是人人都做,多说无益。

罗甘却是道:“修身而养性,养性则体宽,心宽体胖自通达,也是长寿之道。”

江凡无语片刻,这小罗甘的酸腐样子,确实让他一个现代人觉得好笑,于是便嬉笑道:“那倒不如做个王八,静养不动,千秋万代。”

罗甘被噎了个半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少爷,我不想和你多说话了。”

“哈哈哈……”江凡畅然一笑,道:“书娄给我吧,莫耽误了你修身养性。”

罗甘摇头拒绝,道:“坚其心,世间未有不可成之事,背这书娄又有何难?”

罗甘嘴硬,是觉得背个书娄都要江凡帮忙,自己很是无用。

江凡两世为人,心思通透,也是明白,便不再坚持,接着向前走去,却刻意放慢了步伐。

罗甘松了口气,他虽嘴硬,可再如之前那般行走,非得累的喷出一口老血不可,心中却也越发觉得少爷变化很大,竟也知道注意身边人的感受了。

又是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江府广阔的门楣。

此刻江府的门前,却是热闹,竟有两拨人在门前对峙,剑拔弩张。

离得近的,都是身着短打的苦力装扮,二十来个人散散垮垮的聚在一处,手中都拎着挑担,要是换个地方,倒更像是一帮等着接货的力夫。

这帮苦力的前头,是个瘦的好似干柴的少年,看相貌也就十七八岁。

穿着粗麻衣衫,赤着脚,身材略矮,细长的脸上,长目浓眉,面相有些木讷。

若是扔在人群里,定是不惹眼的山野农夫,可是此刻他正手拄长柄大刀,竟是比他的个子还要高出些许,分外的扎眼。

虽然离得很远,可是江凡目力极佳,那大刀也是看着熟悉。

他军人出身,平时又喜欢看些史料,自是认得这是唐时的长柄朴刀,只是此时宋朝民间禁用长兵器,这厮明目张胆将其拿着,足见是个不法之徒。

与其对峙的,都是身着皂衣的衙役捕快,手持齐眉短棍,自是比一帮苦力有模有样。

一字排开,拦在江府门前,提棍不让那些力夫靠近。

最中央的,是一个留着三缕短须的白面胖子,叉手当胸,叼着牙签。

即便是冲突一触即发,那人也是毫不紧张,笑眯眯的道:“白小六,你在城外无法无天,我也没得把柄,管你不得。可是这江府却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强闯民宅也是犯法,你可懂得?”

这白面胖子名叫王德海,是江宁府的班头之一,为人很是圆滑,能躲开的硬茬子,从来都是绕着走。

钱是官家给的,可命是老娘生的,惹祸得罪人的事,他可从来不做,反正上面责问,只说没看到便好,总是能有托词。

因此在衙门里混到了他这样的年纪,还只是个班头,毫无进取之心。

可王德海并不在意,这些年大宋朝乱的很,朝廷引黄入淮,弄得黄淮数次大泛,赤野千里,流民遍地,匪患也多。

因此这治安也就越来越不好。

王德海可知道,这帮无钱无产的腌臜货,逼急了可是会玩命的。

再怎么提升,他也不过是个小吏,他又不是读书人,哪有什么锦绣前程,何苦自个儿为难自个儿,留下了吃饭的家伙才是正经。

只是今天有大人物在江府内,王德海不敢带着兄弟们开溜,可也不想得罪了这帮亡命徒。

抓几个人好说,可难的是一网打尽,若是被这帮人报复,去衙门里报官说理有用吗?

为首的白小六却是个不爱说话的,眼睛就是死盯着王德海,那架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意思。

竹儿就躲在白小六的身后,眼睛已是急得发红。

今日出府到了运河码头,白小六闻讯,也不多问,召集了几个兄弟,提刀就奔江府而来,竹儿本以为事情已经解决,心花怒放。

却是没有想到,再到江府,门口竟是多了百十个衙役,心也就再次落到了谷底。

白小六不善言辞,跟着来的一帮人,也不像是会说道理的人。

竹儿平时虽然泼辣,可是再厉害的姑娘家,这动刀动枪的时候也是怕的,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声音颤动着道:“这位大人,我们只是受了我家小姐的吩咐,来此接我们小姐回别院的,怎么是私闯民宅了,还望大人高抬贵手,让我进去,迎我们小姐出来,您自然就会明白。”

“呦呦呦,大人二字可当不得呦,竹儿姑娘唤我王班头便是。”王德海面容夸张的自谦道,接着便是话锋一转:“只是江小姐说没说过这话我不知道,江府的管家却是说得明明白白,不准你们入府,所以呐,你们也别为难我了。”

说着,又看向了白小六,语气柔和下来道:“小六兄弟,今日这事只能这样了,江凡人已经不行了,你何必做这强出头的事儿呢。依我看,你还是领着兄弟,去码头收你的租子,我王德海话扔在这,从今以后,只要没闹出人命,我都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你看怎么样?”

白小六紧紧手里的刀,目光冰冷的盯着王德海,只吐出了一个字:“滚。”

王德海也不生气,目光环视,又把主意打在了竹儿身上,笑道:“竹儿姑娘,我是知道你的,你这样的,王某佩服,可是有些话你却也应该听劝。江凡都去了,这江家已是变了,这个时候还做这不智之举,累了自身恕为不智,还是赶紧带人离开吧。”

见王德海毫不通融,竹儿也是没有主意,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白小六倒是提刀向前一步,冷然道:“滚还是不滚?”

王德海赶紧向后一步,退到人后,板起面孔,道:“白小六,我已是给足了你颜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们是官差,代表的就是朝廷,怎么,你们还敢造反不成?”

“呵。”白小六轻蔑一笑,也不答话,举刀而起,猛然劈下。

白小六身材干瘦,力气却是大得惊人,这一刀竟是猛如雷霆,眨眼睛就劈到了王德海身前那个衙役的头顶。

那衙役下意识的举棍,去挡,只听得咔的一声,齐眉短棍被劈成两截,那朴刀却是力道不减,带着风声,继续劈下。

衙役惊得眼前一黑,一阵冷风便自他面前刮过,胸前又是一凉,竟是觉得自己已经被劈成了两段。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屎尿也是吓了出来。

一阵臭味弥漫开来,衙役慢慢睁开了眼,只见自己身前衣物俱被划破,摸摸自己肚皮,零件倒是还在。

可再看眼前那干瘦的身子,竟是比凶神恶煞还要恐怖,生死一线的惊恐,吓得他眼前又是一黑,昏了过去。

王德海没有想到,自己送出那么大一顶高帽,竟也没有吓退白小六,于是再退一步,大叫道:“白小六,这江宁的天都翻了个个儿了,你何苦如此执拗?”

一众衙役也是惊得愣了神,丝毫不怀疑,那货绝对是会杀人的,问题只是先杀谁而已,却都是明智的向后退。

白小六提刀再向前,道:“机会只此一次,滚是不滚?”

白小六不管不顾,步步向前,众衙役竟被一人气势逼迫的步步后退。

举刀,白练当空……

吾有一刀,可斩万人敌。

白小六目光一凝,锁定了王德海一人,刀身一抖,便要直奔王德海而去。

正在这时,江府的墙角处,当当当当当,响起了一阵木鱼声。

“我佛慈悲,白小六,我劝你善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