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相聚在地狱(下)
作者:恶意的枭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566

两年前的东浜市下过一场大雪,东山道上,王铭裞站在路边叹了口气。

冬季禁渔,正是手头紧的时候还下了这么倒霉的一场雪,看来一周之内是没人敢来飙车赌钱了。地上的白雪和薄雾冥冥的天空黏在一起,像是一块乌濛濛的画布,没有交界,没有尽头。王铭裞没有文人雅士那种赏雪的高雅心思,愤愤的在地上吐了一口痰。他叫上几个黄鱼湾的小兄弟走进一家小饭馆,打算用几碗羊杂汤和小白酒驱驱寒。

羊杂汤做的很慢,香味却从厨房里飘到饭桌旁。几个人贪婪地呼吸着蛮正宗的西北羊肉味,空着口连干三杯开胃酒。“靠,又下上了。”一个小兄弟指了指窗外,鹅毛般的雪花随着海风再一次翩翩起舞。王铭裞刚有了点酒意,看着窗外的雪花,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老板,做两碗面。”饭店的门被人打开,两个穿着军大衣的年轻人拍了拍身上的积雪,随意的向厨房里招呼一声。王铭裞与他们对了一眼,看起来不像是这一片的居民。除了黄鱼湾几个村子,外人很少知道这家小饭馆。两个年轻人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其中一个抽出两根烟,互相间没说一句话。正巧饭馆的小伙计端着一个大盘子放着四晚热腾腾的羊杂汤走到王铭裞那一桌,接过碗,王铭裞四人就用筷子捞着汤里的肉菜大口大口的吃起来。那两个年轻人看着他们,沉默半晌,转过头相视一笑。

“今天这饭我请吧。”光头的年轻人干笑一声,看着对面坐着的同伴。

“废话,老子快当上官儿就被你拉下水了,这笔账一辈子你都还不清。”对面的年轻人吐出一口烟,随手翻了一下菜单。“便宜你了,这家不卖鱼,不然必须宰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面上来的也很快,两个人狼吞虎咽吃的也很快。王铭裞四个人起身结账的时候,他们两个刚好走出大门。王铭裞显然喝了点儿酒心情不错,和三个小兄弟慢慢悠悠的向黄鱼湾方向走去。忽然一辆轿车在东山道上急速驶来,王铭裞心中一惊立刻退后一步,车轮下溅起的飞雪扬了他们一脸。“哥,你看那两个人。”一个小兄弟指了指轿车开来的方向,只见光头年轻人蹲下身子抓住同伴的手臂,气急败坏的高声叫嚷。

“怎么了这是?”王铭裞飞快的跑到他们身边,躺在地上的年轻人面无血色紧紧地抿住嘴唇。“先来我们家吧,这荒郊野地的找不着车,大雪天120也不能来。”光头年轻人点点头,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伤者背到王铭裞家里。“爹啊,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晚上回家吃饭。”扔下这么一句话,他点燃一根烟走出家门,消失在茫茫雪天里。

“小伙子,看看我这傻儿子给你弄来了什么?”罗函朔跟方以栋走向别墅房,脑子里始终盘旋着王大爷温情的笑脸,还有站在一边端着鱼汤傻乐的铭裞。自从和老方被部队开除后,本来想报复社会的罗函朔在那一天被这对父子感化,从小就是孤儿的他决定将他们作为自己的亲爹亲兄弟对待。可是世事无常,从希亚小区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许久没有联系他们,在一次和老二通话时才得知他们已不在人世。

那一天罗函朔向黄鱼湾方向跪了整整一天,流出的眼泪虽然不及身下的礁石那么苦咸,但是滴滴刺骨槌心。他在心中对着父亲和兄长发誓,他要亲手剖出仇人的心肝,祭奠他们的冤魂。

几个不知好歹的流氓向他们走了过来,听口音像是东浜东郊一带的。两个人明白,这肯定是某些不满段路桐统治的黑道混子,一言不发的就冲上去暴打。对方起初被两个人的突袭打得手忙脚乱,其中最先遇袭的两个人捂着身上的刀伤痛苦的倒在地上。随后他们亮出家伙与两人交战,彼此都无暇使用枪支手弩。伴随一阵阵叫骂和一串串刀光,罗函朔和方以栋背靠背的站在一起,身旁的敌人围成了一个圈子。

“操,看来是我拖累你了。”之前被暴打无数次的罗函朔苦笑着说道,身上的伤口裂开不少,他感觉想把皮夹克干干净净的还给田知常有些不可能了。方以栋摇摇头,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敌人的动向。老罗恐怕不能打了,所以他想独自抵挡这些人。

一声枪响,靠近树丛一头的一个混子惨嚎着抱着大腿躺在地上打滚。罗函朔和方以栋看过去,三后他急切的心立刻变得冰凉。“骆宇,快跑!”显然刘子琪也料到他们会跑,十几个男人叫骂着跑去追他们。看着身后闪闪发亮的刀子,岳长河想起了今冈兄弟会和疯炎党成立之初,所有兄弟们都同意通过的一条纪律。

“。。。决不让危险渗入到校园,决不让无辜同学受伤害。。。”

向着校园内跑,也许在清晨会有疯炎党的小兄弟跑来相助。但是经管学院数万人中疯炎党仅有约二百余人,学院里女生比例极大,略一思忖岳长河就拉着骆宇跑出学院外,向着希亚小区方向一路狂奔。骆宇虽然也一夜没睡,虽然头脑不及长河反应快,当他看到希亚方向迎面跑过来的另一拨人后,他停下脚步挡在岳长河身前。“你小子,不愧是我兄弟。。。”回过头,两个人苍凉的相视一笑。一笑过后,骆宇抽出弹簧刀扑向敌人。对手拿的都是长刀,武器的悬殊差距令他身上多了两道伤口。

“别他妈靠近我兄弟一步。。。”骆宇喘着粗气,手臂笔直的用弹簧刀指着每个人的脸。岳长河拔出刀靠在他身后,怒视着希亚方向的群敌。

“给我砍了他!”刘子琪在身后大吼一声,他要为死去的哥哥报仇,就从这个蠢小子开始。

“老子就先杀了你!”骆宇向刘子琪扑去。。。

一个血气方刚的流氓和一个训练有素的拳击手对打,胜利的几率有多大?

三个呢?

房间里再没有什么可以燃烧的东西了,地板已经变成一块巨大的焦炭,房间四周的板壁被火焰吞噬成几团黑糊糊的废料,挡住了视线。我躺在地板上,努力的想要睁开肿胀的眼皮,看一看他们两个。赤手空拳的我们与一条源房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他的拳头像巨大的铁锤,每一次都是一拳击退我们的围攻。不过相比起玩世不恭的个性,一条源房打退我们进攻后从来不继续追击。这个一脸悠闲站立在炽焰废墟中的男人,即便面对我们三人玩儿命,也在恪守着自己的武士道。

然而佩服归佩服,身边的志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走到我们扔下家伙的地方摸索。在场的三个人都已伤痕累累,但是一条源房一天不死,在我们头上就永远悬着一把刀————管他是什么日本公家后代,管他是什么一方富豪,老子就是不喜欢这世界里有一个强者站在敌对的位置。

“还好,家伙都还在。”志氓拿着自己的砍刀对着板壁轻轻一砍,板壁的废墟掉了几块,溅起一片灰尘。“我们太蠢了,早知道会是这个下场,直接砍他好了。”

仁固拉起我的身子,自嘲的笑了笑。“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啊,作为男人,谁愿意在不公平的时候占他便宜。”

“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志氓看着仁固被烟熏出黑脸,嘲笑着说道:“就数你小子下手最黑。”刚才仁固见着志氓被一拳打吐血,情急之下连断子绝孙脚这种阴招都用出来了。结果比志氓还惨,一条源房一个背摔让仁固结结实实吃了一嘴灰。

仁固说得对,他毕竟只是一个人。。。

也许我们和一般的流氓差别就在这里,很傻逼,也很单纯。我们认为只有杀人凶手才值得下死手,要是换做别的人想要折服他就必须光明正大的战斗。如果仅仅是因为用刀子架在没有刀子的脖颈上,或者是用枪口顶住没有枪的脑门,这样换来的求饶和服输绝对不是真诚的。也许就在某一天刀枪不在身上,或者是自己珍视的人落单时,不真诚的服输者就会给你带来噩梦。噩梦将会是连锁的,因为敌对的双方说白了全是爹娘养大的人。只要还是个人,再疯狂再凶残也会有清醒和恐惧的时侯。嗜血的本性不会持久,同样。。。

善良的时候更不会持久。

罗函朔忽然停下脚步,在正浦码头上,影影绰绰的人多的数不清楚。他弯下腰蹲在草丛里,捡起一块石头。后面跟来的方以栋没有注意到罗函朔手上的动作,目视着前方蹲下身子。

“老罗,这不就是几天前那个码头么。”方以栋看了看四周,一草一木都是那天接过言玄朗时候的场景。罗函朔嗯了一声,左手抓起一把泥土突然拍到方以栋嘴上。差点呛到的方以栋睁大眼睛看着他曾经的战友,罗函朔脸上肌肉颤了一下。“是兄弟就别出声。。。”

方以栋痛的一头顶在罗函朔胸口上,他看了看身下,老罗手上的石头和自己的脚踝已是鲜血淋漓。

“替我活下去,然后替我报仇。”罗函朔勉强笑了笑,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悲伤。“你小子欠我的。。。”说罢大吼一声站起身子,扔下石头走出了草丛。

“你居然还活着?”人群中一个声音诧异的问道,随即人群包围了罗函朔。初升的太阳从海面浮出,一个曾经的中**人看了最后一眼朝阳,拔刀出鞘。

“你小子吃饱了撑的,马上就要升官了还帮我打架。”部队的禁闭室里,光头看着身前坐在床上的平头说道。

“一世人两兄弟,老子不帮你难道还帮张营副?”平头闭上眼睛,他不后悔亲手毁了自己的前程。自从入伍以来,连里能说得上话的只有自己这个同乡。排长几天前告诉过自己,因为自己曾在经管学院念完本科,过不了几天自己就能戴上一副少尉肩章。不过他自己也告诉过自己,前程固然重要,不过比起自己以往的长久孤单,兄弟感情是更重要的。

“。。。我欠你一次。”光头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平头的肩膀。平头得意的看着光头,仿佛他们不是要被开除,而是即将获得军功章似的。

曾经的光头泪水流遍整张脸,他看见曾经的平头在一片刀光中砍翻了一个人,然后七八把长刀从背后插了进去。方以栋盛怒之下,飞快的装好弩箭,在草丛里瞄准一个个仇人的要害射击。人群又是一阵骚乱,两三个人死在强弩偷袭中。爱智豪等人正要杀过去时,在海滩另一方向突然冲出五十余人。几十个日本人还没来得及与他们近身白刃向相,就被一阵劲弩和燃烧瓶打倒十几个。来不及去救躺在地上的同伴,日本人慌忙跳上小船离开了码头。

“方哥!”眼球布满血丝的邵长青直奔草丛,搀起了半瘸的方以栋。“你没事吧?三爷呢?”

“你们快去别墅,别管我!”方以栋愤怒的甩开邵长青的手臂,向罗函朔倒下的地方跑去。脚踝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方以栋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几个龙组的兄弟走上前都被他骂开,于是都默默地看着他在地面上用双手爬近罗函朔的身边。

“光头。。。”罗函朔微笑着躺在方以栋腿上,无力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别墅被兄弟们烧了,估计我那间屋子也差不多没了。我走的时候,把你那身军大衣借我穿穿吧,咱俩这辈子。。。就他妈还清了。。。”

方以栋流着眼泪,一滴一滴打在罗函朔血肉模糊的胸膛上。“平头傻逼,这回你他妈欠着我了。”

罗函朔呵呵一笑,咳出两口通红的血。“。。。那咱俩下辈子不他妈当兵了。。。去黄鱼湾打渔。。。”

离开蛇岛后,兄弟们都是一脸泪水。段路桐脱下上身的衣服盖在罗函朔的脸上,一只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志氓和仁固也没说话,默默地跟着方以栋跪在罗函朔身边。尹伊方抽着烟看了看段路桐的背影,叹息一声,带着手下人离开。

快到中午的时候,田知常和邵长青等人才回到经管学院。校园门口的饭摊都已经摆好,一股股香气在人潮里渐渐弥漫开来。金奇和几个人看见田知常后,带着他们走向疯炎党出资租下的房子。耳语几句,田知常疲惫的脸上泛起一阵焦急。

“快走!”来不及回头,田知常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向租房的楼口。明知已经来不及了,田知常还是希望,能让他看见自己最后一眼。

也许是一种巧合,我迷迷糊糊的走在街上,正巧遇上了那个熟悉的倩影。

“喂,看见我了没?”一直白皙的小手揪住我的鼻子,在离开蛇岛之后我用海水洗了一把脸,干涸的盐渍在皮肤上紧巴巴的。我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握在自己的掌心里。“今天别上班了,陪我待会。”

“那我们先回家吧,本来今天就不用上班。”陈蔓莹害羞的抽出自己的手,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两个年轻的女同事偷偷地捂着嘴乐。发现身前的男人有些不对劲,她小声问道:“你怎么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是不是喝酒了?”仔细闻了闻,陈蔓莹脸色一变。我的身上没有酒精的味道,而是她最熟悉的那种血腥味。

“嘿嘿,让你发现了。。。”早就承受不住日晒的我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可真奇怪,怎么身上还带着那些东西。蔓莹你可得小心点,他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两位姑奶奶。”朦胧中,蔓莹的声音变得逐渐清晰。关门的声音过后,她轻轻的叹息将我彻底唤醒。一阵拖鞋摩擦地板声音之后,她坐在我身边。

“你怎么总是一身伤啊,故意欺负我这个护士是吧。”她伸出一根手指.xzsj8.点着我的脑门,我微微仰头,一口叼住了她的手指.xzsj8.。“快张嘴。。。讨厌。”我得意地笑了笑,睁开眼睛看着她。两个人这么看了半晌,我靠着床头坐起了身子。皮肉伤倒是小事,挨了一条拳头的地方却是一片淤青,这回相比上一次,蔓莹家里的白药肯定是供应不足了。

“陈蔓莹,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流眼泪?”我侧着头突然问道。

她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谁呀,不就是我在路边捡着的一个小屁孩儿么,真以为姐姐我爱上你了啊。”她身子虽然比我瘦小,但是年龄却比我大两岁。

“那要是你好.xzsj8.姐妹没了呢?你会哭成什么样儿?”我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

“去去去,谁都没你死得快,别在那儿咒人。”看着我一脸平静,蔓莹有些害怕。“。。。真要是她们没了的话,肯定会哭得很伤心啊。。。”我挥手打断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就在今天早上,我两个兄弟死了。”

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外表,感觉心比身上的伤口还疼。我强忍着这股情绪,就算哭出来也不能哭死仇人。。。她伸出手搂住我的脖子,用肩膀抵住我的下巴。“哭出来吧。。。看着你这样我难受。”可是我不能流出眼泪,我不能听她的话,我不能!闭上眼睛,总算有了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只要一会就好。

蛇岛血战,东浜市敌对的两大势力互有折损。伊木家长宗我部仪亲被一无名之辈割喉,周家的宋文皓被一条家保镖在丛林中发现时,小半个脑袋已经被猎枪打飞。与此同时,新崛起的疯炎党头目骆宇死在刘子琪团伙乱刀之下。

对于段路桐来说,罗函朔的死相比以上三人,对他的打击更大。

黑色世界有人传言,明飞航、刘子琪和周泽成登岛拜会了一条源房。四大势力合并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而在另一方,盘踞在今冈区的千羽盟手下突然闯进张天淼名下的一家歌厅,乱砸一通后还殴打了几名保安。段路桐和凌志氓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七月初,百里堂将今冈区的人手撤回,言玄朗等疯炎党在黑道上销声匿迹。一个叫方以栋的男人却突然名声鹊起,打着疯炎党的旗号带领一帮人坚守着经管学院,令千羽盟和伊木家在附近地盘上都难以插足。

到了七月中旬,各高校的期末考试都将结束。黑色世界里的人们纷纷推测,疯炎党是不是就此退出了战争。这个时候,在东郊的一个小酒吧里,突然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七月十一号的东浜机场,岛津雄方、明飞航、刘子琪和一条源房等人在接机大厅接到一个年轻人。他带着黑框眼镜,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起作风干练,眼中偶尔流露出的精光令其他不认识的人感到胆寒。

“我要是猜得没错,那个人绝对是伊木远雄。。。”说完话,这个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似乎还保留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有人会在火车站等你,多加小心。”我合上翻盖,看了看身后的一众兄弟,戴上墨镜站直了身子。

“走了,给骆宇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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