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爱江山更爱美人(三)
作者:秋若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430

这一觉睡得实沉,连梦境也无,好多年没这么睡过。 日上三竿时,我意犹未尽地由沉睡转为浅眠,忽感卧榻之侧另有旁人,呼吸舒缓而绵长。

蓦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垂覆的眼睫,墨裁的眉,因一手支着头侧,袖摆遮下半明半昧的光影到脸上,愈发衬得五官精致分明,灼灼其华。

我趴在枕头上看了许久,动也不带动一下。偏殿小凤榻,我不知被谁移来了这里,不过看这眼下情形,也不难猜。他倚着我的小凤榻,就地取材撑着头就睡了,想必也是同我一般困顿不堪。

如此不设防的简拾遗,还是头一回见,昨夜醉酒却是不算的。趁他熟睡,我往近处挪了挪,以便能够更加酣畅淋漓地观赏。调整好了姿势,正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偷香大业中去,忽然,一点征兆没有地,闭着的眼眸豁然洞开。

我瞬间将偷香姿势转为侧卧,手心撑着脑袋,欲求不满的目光一眨眼间便是无欲无求,淡泊明志地看着他。突然醒过来的简拾遗目光聚焦到我脸上片刻又片刻,与我视线重叠又重叠,终于,错开了去,说了句废话:“殿下醒了?”

我体贴入微道:“难为拾遗守在我身边,睡得很辛苦吧?”

他眼睛转向一处,不太好启齿。我又体贴入微地跟随他视线,瞧过去……

我腰下,压着一片袖子,显然,那袖子不是我的。

原来如此。

从前,汉哀帝与董贤白天一同睡觉,起身时袖子被董贤压住,哀帝宁愿割断自己的袖子也不愿惊扰爱人的睡眠。

不由自主脑补了一下我是怎么压住简拾遗袖子的场景,他若不是抱我过来,跟我接触这么近,我也压不住他。而正因为此,他才离身不得,只好简陋地打盹儿。那他是乐意被压呢,还是不乐意呢?

“拾遗怎不效法汉哀帝,取刀断袖?”我继续压着他袖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面前简拾遗转回视线,诚恳地看着我,“臣只有一套官服。”

我顿了顿,将身下袖子揉巴揉巴还给了失主。恢复了自由身的简拾遗带着一只皱巴巴的袖子起身站到一边。

“殿下,诏书已发。”

“嗯。”我趴回枕头。

“花开院奈汀已候在殿外请罪,臣已知晓殿下换容的来龙去脉,还请殿下早些换回来。”

“反正都一样,换不换有什么要紧。本宫觉得做花子酱挺好,要换就换回花子的脸吧。长年累月顶着一张脸,怪厌烦的。拾遗,你要不要也换张脸?”

“……”

“花小姐不是挺可爱的嘛?不然怎会被人在大街上询问婚配与否?”

“……”

“花小姐不是挺迷人的嘛?不然怎会被人醉后摁在墙上那个什么。”

“!”简拾遗霎时抬眸,不知真假半信半疑,看我一眼,不敢再看第二眼,一只手握住袖子紧了又紧,脸上颜色变了又变,“殿下说、说什么?”

“本宫说……”我侧卧凤榻,淡然看他,“简相对扶桑女子比较有兴致,要不要本宫替你向御镜亲王求几个?”

对面之人目光闪避,“臣没有。”

“怎会没有?照顾周到,体贴入微,舍身相救,哪一点没有?对了,还跟人月下谈心,国度不是问题,语言不是障碍,当真可歌可泣。”我不假思索,一一列举,顺带咬了一下枕头角。

“我……我……”简拾遗将自己袖子捏得愈发皱巴,无计可施,只得投来蒙冤的目光,将我默默望住。

正在那边厢含冤莫白,这边厢咬枕头如火如荼之际,殿门口跪了许久的阴阳师终于扛不住,“请公主殿下饶恕奈汀之罪!奈汀可赠送公主殿下一个测谎术法!”

此言一出,掐袖子的简拾遗悚然一惊,迅速转头盯住殿外跪着的身影。我从榻上离身,惊奇不已,“真有如此术法?”

“阴阳术博大精深,吾扶桑天皇便是借用测谎术甄别嫔妃真心与否,殿下亦可一试。”

“你起来,到本宫跟前来。”我整整衣襟,坐于榻上。

“殿下不可轻信妖术!”简拾遗抢了一步当先,厉谏又苦谏。

“阴阳术不是妖术。”奈汀施施然从简拾遗身边经过,侧头向其解释道。

简拾遗也向他投了深沉一眼,“你若敢再向殿下施妖法,本相绝不放过你。”

奈汀拈了个手诀到嘴边,殿内侧的一把椅子倏忽一下自发移了过来,停在他身后。我吃惊不小,脱口赞道:“好厉害!”

奈汀唇边含笑,眼线也随之上扬,即便笑得如此狐狸,也是一副宠辱不惊的高士模样。

简拾遗不以为然,“跑江湖的卖艺人亦有如此手段,不过障眼法而已。”

奈汀又将眼线和唇线上扬几分,再捏了个诀,虚空中往我面前一压,一片银光闪出,直奔我脸上来。来如雷霆却化如春雪,仿佛初春的雾气从我面上拂过,令人神情气爽。变化只瞬间须臾,简拾遗看着我,愣了一愣。

我忙从袖中摸出一面小镜,一照,竟是易容前的花子酱。能将顶级易容师的手艺顷刻间化为虚无,实在是可敬又可怕。

忽然,手上一热,被人握住。我一抬头,见是简拾遗。

“花小姐,你可爱迷人,又有异域风情,我真的喜欢你!”

我呆住,手里小镜啪嗒落了地。碎裂声中,简拾遗眼里一震,回魂一般,见此情此景,又闻余音绕梁,后悔不迭,“不、不是的……”

我从傻呆呆中回了神,转眼锁住一旁坐着看戏的狐狸阴阳师,“本宫几时赐你座了?”

奈汀保持着微笑,依旧坐得端正。

我愈发气愤,“花开院奈汀!”

却闻“啵”的一小声,椅子里端坐的阴阳师瞬间缩小为一张人形小纸片,飘飘荡荡落到地上。

今日真算是大开眼界,还有如此的金蝉脱壳之法!

简拾遗恍然记起我还是花小姐模样,“他跑了,可是殿下尚未……”话未说完,又盯住了我。

“怎么?又要跟花小姐诉情长意短?”我横眼。

他脸上微红,退开一步,“殿下易容与阴阳术均已破除,终于是彻底换了回来。”

我抬手摸摸脸,确是原本模样。这阴阳师还真是神奇。

简拾遗看了看我,眉眼染上一层欣愉之色。

我瞧他几眼,“最是人间留不住,花小姐一去不复返,简相节哀顺变。”

“臣方才是中了妖术,殿下不可当真!”他眸中熠熠,神情认真,费心解释,并迅速转移话题,“臣有一事不明,起初,殿下是如何被御镜亲王改扮的?”

我踌躇片刻,思及那个月上柳梢头的黄昏,洛姜府中人迹罕至的园子里,我偷听墙角被敲晕脑袋,人事不省后被扛走,从此做了花子酱。虽说彼时偷听墙角是无心的偶遇,但多少有些不雅,多少有些损伤本宫威仪和尊严。

“这个……那个……”

见我闪烁其词,简拾遗愈发盯着我不放,眼里的怀疑和猜测满满的,“莫非,殿下有难言之隐?”

我鼓气豁出去,“也没什么,就是那什么,洛姜前段日子不是开了个昙花宴么,本宫那什么,也想见识见识,就混了进去,哪晓得出门没看黄历,被御镜的一个随身武士敲昏了头劫走了。”

简拾遗大吃一惊,忙往我头上扫视一圈,忘乎所以地抬手摸了摸我脑袋,“敲了哪里?可疼?一个小小的武士竟敢敲你的头,他叫什么?”

我下意识拿往他手心往脑后去,虽然那块包包早已消了下去,但没有经过慰问就这么消下去,总有些不甘心,心理暗示之下,便又觉得其实那个肿块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甘悄无声息地消亡。

“这里,虽然现在不疼了,但当时可疼了,我几夜都没睡着觉。”我闪动着眸子,望住咫尺的人。

伤口处被温热的手指.xzsj8.轻轻摩挲过去,袖摆从我脸上若有若无拂过,简拾遗也看进我眼里,波光神韵重重叠叠跌跌荡荡,一点点都要溢出来,可是言语逻辑一点不受影响,即刻察觉某些不合常理之处,“在哪里遇的袭?扶桑武士怎会出现在长公主府?他又为何要袭击你?”

“他们一行人似乎是要调查我什么,打算随便劫一个侍女回去问话,不巧走岔了路,摸去了洛姜府上,更不巧,劫了我。既然身入虎穴,我自然是要反调查一下。然而,不巧中的不巧,御镜随行还有阴阳师,会妖术,于是,我就着了道。”我一五一十讲述给他听,将这番奇遇引入悬念之中,扶桑背后的阴谋诡计什么的跃然纸上。

果然简拾遗听得越来越慎重,满目思索,“看来,御镜亲王这中原一行,还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一个武士能够随便出入公主府,可见绝非等闲之辈,一个阴阳师能够如此操纵术法,也不可小看。”

我深深点头,“我不能同意你更多!”

简拾遗话锋一转,“可是殿下作为监国公主,怎可如此随便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怎可随意身入虎穴?怎可故意不与我相认?”顿了顿,话锋再一转,“你究竟在哪里遇的袭?”

被逼入死角,无处可逃。他仙人的,铺陈那么多的悬念、阴谋都不能冲淡这一疑问。

我头一扭,“洛姜府上的荒园子里。”

简拾遗身体一震,脸上有着类似不欲他人知的隐秘被发觉的尴尬,“你、你那时听见什么了?”

“彼时月上柳梢头,自然是人约黄昏后。我不巧撞见人家互诉衷肠,还论人的是非,嫌弃谁太老,作风又不好。”

简拾遗脸上颜色轮了一圈,“你乱说。”

我别过脸,“就是那样说的。”

“我几时说你年纪了?少有少的童真,大有大的风韵,怎么样都是好的。”

我悄悄低头抹去眼角出的汗,“即便这样,可身上还有很多伤,特别难看。”

简拾遗一句一顿:“每处伤都有一个不可替代的故事,很多伤便汇成一卷永远也翻不完的书册,女人若是一卷耐看的书,便能历久弥香,越有年头越有看头。”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我也很捉急啊其实,既然芥末日都熬过来了,那我们要用重生的心态来看待这个文,来看待秋官更文的速度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