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穿那巨大的城门，看穿战场上那诸多厮杀的背影，直到看见自己姐夫与兄长最后的样子。

“跟我说说吧，你姐夫是怎么死的。”短暂的沉默之后，忒弥丝开口对亥伯龙问道，她本不愿意去询问自己丈夫战死的事情，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去想象自己丈夫死去时的情形。但她又不甘心连自己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姐！”其实……亥伯龙也不知道。姐夫和风留在大墙外边已经是两年多之前的事情了，他自己也没有亲眼看见姐夫和兄长是怎么死的。但是从北境要塞战场上下来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留在大墙之外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在蜂涌而至的残暴怪物以及令人胆寒的混沌邪物面前“留在大墙外边”等于死亡。现在他更加担忧的是自己的姐姐。

“没事，你说。”虽然不太确定她自己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忒弥丝还是强装出一副无畏的姿态对自己的弟弟问道。

“好吧……”轻叹了一声之后亥伯龙开口回答道：“那是前年的九月，事实上那时候距离最后的胜利已经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但是那个时候北境要塞里的几十万人，上到联军统帅，下到最每一个士兵，没有一个人知道战争结束离我们还有多远，或许那几十万人也只不过是上百年来阵亡士兵其中的一批而已。

就是在那个月里，那些怪物的进攻变得极其猛烈，一次次冲击北境要塞的大墙，我们军团那时候就是被派出去延缓那些怪物的进攻，直到后面的几道巨墙全部抢修完。可是打到后面姐夫突然发了疯一样在混乱的战场上找我，要我带着自己的连队退到巨墙附近准备等下接应从战线上退下来的他们。但等我带着剩下的几十个人退到巨墙附近后，才知道军团长和姐夫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撤退，巨墙很快就将大门关上，我被自己的下属们拖了回去。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姐夫交代他们的。而姐夫他们……就留在了大墙外边……”说完之后，亥伯龙低垂着头，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片刻之后，亥伯龙抬起头来：“姐……我……”

“别说……”忒弥丝站了起来，走到床沿，将亥伯龙的头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别说了，亥伯龙。你回来了就好，不用再想了，回来就好……”忒弥丝一边用柔和的语气安慰着亥伯龙，两行清泪却悄然顺着双颊滑落。可是她却抿着嘴，连抽泣时吸气的声音都不想被自己的弟弟听到。

至于亥伯龙，此刻他看着地板，双目呆滞，仿佛要将地上的木板看穿一般。看穿那巨大的城门，看穿战场上那诸多厮杀的背影，直到看见自己姐夫与兄长最后的样子。

昏暗的房中，姐弟俩就这么愣着，也不直到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亥伯龙才将自己的灵魂从那遥远的北境要塞战场拉了回来，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

慌忙之中，忒弥丝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抢先对亥伯龙问道：“你现在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去镇上找个工作。”跟自己的姐姐说出姐夫的死讯令亥伯龙突然感到宽心了许多，对他来说每一个人的死讯都是一份重担。已经回到故乡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压在心头的负担稍稍轻了些许。但是他还依然背负着战死伙伴家人们的那份期盼。这并非赎罪，对于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亥伯龙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罪需要赎还。唯独这种并不存在相欠的负担，是亥伯龙认为是自己必须要背负的。并不是对他们的家人，而是为了那些在自己内心深处定格的笑容。

“正好，银橡老爷刚好想要给芸小姐找一个护卫，芸小姐的一个护卫被银橡老爷派出去了，你看就这个工作怎么样？如果银橡老爷知道是你的话应该会很放心的。”说着，忒弥丝将椅子搬了过来，坐在了亥伯龙身边。

“姐，其实我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点的工作。”

听完之后，忒弥丝稍稍楞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哦，亥伯龙，姐知道了。那你想要什么工作跟姐说说看，看姐能不能帮忙。”心思慎密的忒弥丝将亥伯龙的话理解成他不愿意再做跟厮杀相关的事情。而事实上，亥伯龙只是不想自己那奇怪的睡眠习惯吵到别人罢了，尤其是他那低沉浑厚的声线，用他以前麾下士兵的话说他在梦中惊醒时候的惨叫与怪物的嘶吼无异。刚刚回到村里第二天早上，村里开始有了山中野兽晚上跑到村子里的传闻。

“守夜人吧。”在回来的时候亥伯龙在镇上稍微打听了一下，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守夜人这样的工作最适合他。守夜人这样的工作并没有多少年轻人愿意做，现在镇上夜里也就一个老头在负责守夜。而且住的地方也在镇外，相对来说住的地方周围没有多少人。

“这样……”听完亥伯龙的回答，忒弥丝稍稍想了想：“这事也不太清楚，好像守夜人是归镇上治安官管的事情，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夫人看看。应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吧，我觉得那事情好像没有多少人愿意做，你怎么想起要去做这事情。”

对于忒弥丝来说，她觉得夜晚就是邪物横行的时候，跟夜晚打交道多了总会碰到一些不干净或者说不吉利的东西。就连镇上那个守夜的老头，在天亮时回去的时候别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他们都觉得那个每天深夜里披着黑色斗篷提着油灯在镇上到处转悠的老头很诡异，尽量都躲得远远地，避免跟他打交道，包括镇上管着那个老头的治安官。

不过在亥伯龙看来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仅仅是亥伯龙他自己，只要是能够从北境要塞活着回来的每一个士兵，都不会太过于在意所谓“干净”与“吉利”。因为他们从抵达北境要塞的那天起，每一天都在跟那些怪物打交道，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全部都是围绕着大墙外那些残暴邪恶的怪物。

所以，亥伯龙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没事，我觉得那事挺清净！”

“嗯！那姐姐明天回镇上帮你问问，你早点睡吧……”说完，忒弥丝轻轻地拍了拍亥伯龙的大腿，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