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持续了将近十个小时，快要天亮时，雨势缓下，虽仍淅淅沥沥，绵绵不绝，却已不复昨晚威势。
云慕华猛然惊醒，坐在床心，浑身直透冷汗。她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时光倒流，自已变成一个小孩，孤独地站在游乐场里，看着一个个路过的游客，承受他们投过来的怪异目光，心里即惊惶，又害怕……场景变换，地面崩塌，她惊叫着掉进无底深渊里……
奇怪的梦！云慕华倒了杯水，揉揉了人口，一时竟无法抛开那个梦的残影，脸上露出苦笑。
此时天仍未尽亮，水雾迷濛，浓重的阴云沉积在天际久久不散，看样子，这雨还能下上一段时间。云慕华打开一扇窗，在外面打转的风雨就找到了机会，呼呼地钻进屋里。身上仅穿单薄睡衣的云慕华不禁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身体，微运了一下真气，周身才暖起来。
她又看着窗外如烟似幻，缥缈迷濛的雨中世界，渐渐竟入了神。
“铃——”悦卫的电话铃声扰乱了她的思绪，云慕华看到电话上的显示的号码，心中一动。
“云，天使又犯案了……”苏芸的话印证了云慕华的猜测，后面的话又让她心脏大跳。
“你现在马上来东华医院，有目击者！”
“目击者？”云慕华惊叫出声，在得到苏芸肯定的回复后，她压抑住心头的狂喜，利索地道：“我马上来！”
放下电话，女警官的心情仍难以平复下来，绝美的脸颊上浮出一片红潮，妖媚勾魂！
“雨夜天使！我来了！”
……
此时才六点多，又是一夜暴雨，大多数人还在被里暖着，也有一些勤劳的家庭主妇已经开始一天的忙碌。云慕华进入电梯，才按下一楼键，外面就急急地跑进来一人。
“云小姐，这么早就上班啊！”来人是云慕华的邻居，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外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就笑着打招呼。
云慕华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就将目光移到另处——换作以往，也许会礼貌性地回应，毕竟就住在对门，邻里间朝见晚见，不应将关系弄得那么僵。可是，云慕华只要一想到这人曾经潜入自已屋里，甚至……就直感恶心，恨不得快点离开。
男子早已习惯云慕华的冷漠，自嘲一笑，倒也没再做自讨无趣的事，奇异的气氛在狭小的电梯内无声无息地滋生蔓延，使人压抑。电梯下到６楼时，男子偷偷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将身体挪到角落，挨着贴着墙，视无忌惮的目光直在那绝美的面颊，耸起的胸脯上打转，脑里浮出曾经看过的景色，渐渐地，呼吸已沉重可闻。
云慕华勃然大怒，却又不好发作，只觉度秒如年，幸好电梯很快就到达一层，她恨恨地扫了那男子一眼，却见他一脸诡笑以对，心中一慌，竟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离开这里！
她一路冲进大楼，被冷风细雨一打，心情始才平复下来。
“恶心！”云慕华鄙夷地向后骂了一声。
－－
东华医院在第三区，一路上好几地方都出现水浸险情，不行通行，云慕华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赶到医院，才上到七楼，就撞见了手里捧着一叠资料的苏芸。
“目击者在那里？”云慕华连招呼也省了，直入正题。
“救护区！”苏芸拉住这就要往重病区跑去的女警官，将手上的资料交给她，“你先看看死者是谁吧！”
云慕华一怔，待看到资料时，脸上已浮出古怪表情。竟是施仁贵，那个她极度讨厌的混蛋。
“这家伙大雨天地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出去找乐子，结果就恶贯满盈了，嘿嘿，天使小姐这次也算是为民除害，干得好！”
云慕华微皱眉头，转头看到苏芸眉飞色舞，竟似在为此事兴奋，心中闪过奇怪的感觉。匆匆地翻完资料，看着一张张血腥的图片，内心深处竟然……也有点快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云慕华快速地将之从心里剔除，问道：“目击者伤势严重吗，有没说过些什么？”
苏芸正要说话，目光一斜，见到一个女医生从附近走过，赶紧上去打了个招呼，问：“杨医生，病人怎么样？”
“死定了！”救护区值班医生翩翩不加思索地道。她又见到云慕华，眼亮一亮，频频投出好奇的目光，对这个梦城最冷酷也是最漂亮的女警官颇有兴趣的样子。
“死定了？”两女警却都脸色一变。
“对！你试下给那么大一块石头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又在雨里泡了一夜，看你受不受得了！”翩翩拿出几张全息图，指着上面一大堆碎裂的骨骼解说：“你看，整条脊椎都断了，脑壳爆裂，肝呀、脾呀、肺呀、心脏呀，通通错位，好几处还被压破，大量淤血骨碎积留其中，根本没法做手术！”
语气一停，她又看了一遍全息图，作出不容置疑的结论：“这么重的伤势都死不了的话，我也可以跟你姓了！”
苏芸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将全息图拿到手里反复看了几遍，虽不是专业出身，但也能从图中看得出四个字——惨不忍睹。
云慕华更关心另一件事，问道：“他可曾醒过来？有没说过些什么？”
“这我不清楚了！你们现在跟我去看看吧，不过依我看你们也不用抱什么希望了，因为他的喉骨……”翩翩指了指颈部，歪头反眼吐舌，作了个夸张的动作：“也断了！”
这下，云慕华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三人没走几步，翩翩想到一事，又神秘兮兮地问：“听说他是雨夜天使案的目击者，是不是真的？那个受害者是不是雷神集团的大老板，我听殓房的人说死得很惨耶！对了，你知不知道他大雨夜的出去干什么？不会是雨夜天使约他出去的吧？你们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苏芸心想这个女人真八卦，当即面色凝重地道：“杨医生，这事还在保密中，请不要对外乱说！”
“没问题，我翩翩的嘴巴最密实的！”翩翩一脸兴奋状，又自言自语：“天使小姐可是我的偶像，昨晚下这么大的雨，我就知道她会有所行动，果然没错，太爽了！”
两女警见她兴奋的样子，不由面面相觑。
转眼就到了救护区，众人朝着一间门外守着个警察的病房行去，快到时，房里却传一声惊叫，女警官吃了一惊，几乎冲了进去，只是待看清里面情形时，却又怔住了。
一个大半身缠着纱布的木乃衣男正在偌大的病房里跳着僵尸舞，不时还停下来费劲地挪动棕子手，似想扯开身上的缠布，却连身体也碰不到，急得吼吼怪叫，向着缩在一角瑟瑟发抖的几个小护士扑去。
苏芸最先反应过来，指着这木乃衣男露出古怪表情，“杨医生，是不是进错房了，我看他很生猛呀！”云慕华却觉得这木乃衣男……有点眼熟？她上看下看，脸上露出惊奇之色。
翩翩呆了一下，冲到木乃衣男前，与他对瞪了几秒，才转头问那几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小护士，“发生了什么事？”
“杨医生，他……刚才突然醒了，然后……然后就一直这样跳来跳去，问我们为什么要绑住他……”
“妈的！快放开我！”木乃衣男僵直着身体跳起，再次发出愤怒的吼声。云慕华就在近处，听得清楚，脑里浮出一个人来，失声惊叫：“曾呆？”
苏芸也笑道：“是他呀！”
曾呆听到熟人声音，跳转身体，见到两个女警，像只猩猩一样吼了一声，奋尽全身力量，这就想向她们扑过去，不料没跳几下就给翩翩将腰抱住，哇哇大叫着被按在病床上。
“别动！”翩翩厉声喝道，只是曾呆那是个能静下来的人，何况他现在感到非常不舒服，于是不断扭动身体，拼命挣扎。这下可惹恼了翩翩，一拳就捶在他的心口上。
曾呆心口剧痛，身体本能地向上一弹，噢噢了几声，手臂又是一痛，已被粗暴地扎了一针镇定剂。
“敬酒不吃，吃罚酒！”翩翩拔出针筒，冷哼一声，翻转曾呆的身体，伸手在脊背上摸索了一会，满脸惊色。她又让护士剪开纱布，只见曾呆的背部皮肤鲜嫩有如新生婴儿，只隐隐有些红影。
翩翩呆了，修长的手指在曾呆的脊柱上慢慢探下，直入股沟，居然找不到半块碎骨，倒是曾呆被打了一针后，虽然四肢无力，感觉却没有消失，只觉一双妙手在自已身上游走，敏感之极，噢噢哦哦地怪叫不停。
“带他去照全息图！”翩翩狠狠地说道。
半个小时后，翩翩小姐拿着两张全息图，左右对比，全身无力。
左手的全息图是早前拍的，曾呆脊椎碎裂，头骨爆开，肝脏破烂，绝对只有一个死字；右手拿着的则是刚刚拍下的新图，脊椎牢固结实，椎骨块块完整，头骨连半道裂缝也看不到，壮得很！两张全息图片结果截然不同，偏偏拍的又是同一人，前后相隔不到一小时，这又怎能不让翩翩仰天哀号，这是怎么回事啊！
“事情也简单！”苏芸抢过全息图片，上下瞧了瞧，越看越有趣，笑道：“是机器故障吧！”
“放屁！”翩翩大怒：“他刚送进来时，我亲自对他进行过检查，脊椎分明断了的！”
“放屁，你的脊骨才断了，你没看到老子现在多精神吗？”曾呆走出全息影像机，听到翩翩的声音，不由生起气来。他还向上跳了一下，谁知却撞到天花板，呜哇一声摔下。
众人愕然间，又见曾呆抚着头，骂骂咧咧：“怎么这么矮的！”
众人再次愕然，苏芸用目光量了量房间高度，三米多，曾呆约摸一米七八，这样说来，他刚才那么轻轻一跳，离地一米五有多，即使是长期修练国术的她也不容易做到，这呆子的弹跳力还真是变态啊！
云慕华却问：“曾呆，你看到天使了吗？”
曾呆脸色一变，眼里浮出悸色，他又想起一事，急急地问：“他死了没有？”
两女警对视一眼，脸上均露出喜色，苏芸抢先道：“你是说施仁贵？死了，很惨啊！比以往任何一个死者都要凄惨！”
“死的好！这种人渣死得好，老天有眼！妈的，可恨不是由我亲自……”曾呆突然将话吞了回去，眼前可是站着两个女警啊！再说下去的话，没准会被当成嫌疑人。
苏芸心思一动，笑孜孜地将他的话接完，“是不是可恨不是由你亲自动手？我说，昨晚那么大的雨，你怎会在那里？难道……”
曾呆被她瞧着心里发毛，赶紧学着小说里的台词，大义凛然地道：“这种人渣，社会败类，人人得以诛之！我本想替天行道，灭掉此獠！可恨没有这个机会！”
两女警愕然，翩翩听得津津有味，悄悄地向曾呆竖起拇指，对这个想替天行道的现代都市大侠另眼相看。
苏芸却道：“好大的仇恨？他怎么得罪你了？还替天行道，臭小子，你想下半辈子在监狱里过吗？”
“我不怕！”曾呆声音虽大，却已色厉内荏。
云慕华感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向翩翩说道：“杨医生，我们警方要对他进行调查，麻烦你安排一间空房！”
“好！”翩翩爽快地带着几人来到一间偏僻的空房病，又关上门，笑嘻嘻地道：“这里既偏僻又安静，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你们可以开始了！”
她又见两女警神色古怪地盯着自已，赶紧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老半天才佯作恍然大悟地笑道：“不用理我！”她可是雨夜天使的忠实粉丝，当然不能错过这个了解偶像的大好机会。
苏芸没好气地说：“杨医生，你可以出去一下吗？”
翩翩这才悻悻离开，关门之前，还嘀咕了一声：这不是打完斋不要和尚吗？
闲杂人离开后，询问就开始，只是过程出奇的艰难，让两女警头痛不已，原因也简单——身为唯一目击者的曾呆一点也不配合。
“你看到天使吗？”苏芸期待地问。
“没有！”曾呆在苏芸热切的目光注视下，又佯作思索一番，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像看到！”
声音才落，又一拍额头，“又好像没看清楚！”他大力地挠了挠头，将头皮屑弄得满天飞舞，做作地发出哀嚎：“到底有没看到啊！”然后，这个呆子抱着手臂，杵着下巴，像个哲人一样，陷入沉思之中。
“到底看到没有！”苏芸火了，记录本就往曾呆头上拍下。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你们是否希望我看到！”曾呆摸着头，气愤地道。
苏芸为之语塞。
“曾呆！请你和警方配合！”云慕华在一边看不下去了，插嘴说道。
曾呆这次却很爽快，给足云慕华面子，大拍心口说道：“没问题，你们想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保证让你们满意！”
云慕华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只觉一阵头痛，问道：“你看清天使的样子了吗？”
“没有！那么远，又下着大雨，她还背向着我，我怎么看得到？”
云慕华略感失望，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又问道：“那你描述一下她大致特征，比方头发，体型，身高等等！”
“头发？”曾呆的脑海里浮出天使那那风雨中飘逸的长发，非常肯定地说：“短发，好像……”食指在空中转动，定在一脸不爽的苏芸处，“和你差不多！”
苏芸一怔，见曾呆死死地盯着自已，心中不悦，正要发作，却又见得这呆子啊一声，恐惧无比地向后跳开，指着自已惊叫道：
“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