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新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643

活在这个世上一点都不容易,每天要为生计奔波,要为每一个铜板流血流汗,也许即便这样你也不会在首都寻得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林的房屋已经拥挤不堪,但房价却贵得离谱。说实在的,除了少数有能耐的家伙,没几个人买得起大屋。

名利场上的尔谀我诈司空见怪,贵族圈内的倾轧互殴屡见不鲜!如果你生在平民阶层,不要以为混混噩噩就能过一辈子,首都的巡兵和地痞都是找麻烦的能手,你要是有个漂亮的妻子或是女儿那就更倒霉了,闲汉和好管闲事的家伙会经常光顾你家。

“所以呢!”司法部中尉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本本份份做人,有什么委屈也要往肚子里吞,女儿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中年人攥紧了拳头,他承认巡兵中尉说的话,没有哪个本本份份的市民愿意跟司法警察打交道,因为司法警察在某些时候完全是诈骗犯和强盗的代名词。

“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请回吧!”巡兵中尉冲中年人挥了挥手,“六个泰士,你的报警费!”

中年人嗤笑了一声,这个见鬼的年头,连报警也要交费!他朝中尉的桌板上扔下一个银泰。

“不用找钱了!”

“喂!等等!”中尉叫住了即将走出屋门的中年人,他掂了掂手里那枚闪烁着银光的钱币,理智告诉他,这个中年人也许还有不少油水。

“你的女儿是叫翠尼蒂对不对?呃……失踪一整天了?”中尉边说边打量着手里的记录。“她是在集市上走失的吗?你不是说她要去买土豆,然后就不见了?”

“是这样没错!”

巡警中尉点了点头,他又把那枚银泰朝中年人晃了晃。“你应该庆幸!最近我和我手下的兄弟们都没什么特殊的业务,好了!在家等消息吧!失踪的漂亮女孩儿离不开两个地方,一是暗巷里的小旅馆,二是某个贵族小子的卧室。”

中年人摇了摇头,“翠尼蒂不会!”

巡兵长摆了摆手,“回去吧!不管她在哪,有钱才好办事!”

离开街区警察署,中年人漫无目标的走在喧嚷的大街上,他厌恶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他本来打算带着女儿去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小乡村,可乡下人却不断涌进城,听他们说土地这口饭更不好吃。

望着眼前那扇描画着精致雕刻的高大栅栏门,中年人有些踟躇,要进去吗?这里早就不属于他,这里只剩下对他的嘲笑和蔑视。

“有人在吗?”面目诚恳的中年人终于扣响大门上的铜铃,翠尼蒂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让女儿落入火坑。

“怎么会没人应门?”中年人有些疑惑,这可是一座侯爵夫人的宅邸,守门人到哪去了?

有些担心的中年人轻轻推了推高大的铁门,铁门立刻打开一条缝隙。中年人四下看了看,神情恍惚的他竟然刚刚发现街道上左近无人!

太静了!没有犬吠!没有人声!也没有夹杂着蔑视和厌恶的提问!

“守门人在吗?这里有人吗?”中年人踱到门房,他摘下帽子探头进窗。

守门人确实在这儿,可尸体是不会提问的。中年人的眼睛在看到那抹鲜艳的血色之后便放射出炙烈的光火,他小心的踏进房门,用枯糙的大手探了探尸体的体温。

“致命伤只有一处,脖颈大动脉!短剑造成的!伤口的血迹还未凝固,显然刚死不久!”中年人晃了晃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他本以为终此一生也不会再次遇到这种事了!

无声无息,闪过树荫,快速穿过柔软的草地,那栋大屋就在眼前,那曾是中年人无比熟悉的地方,但他越走越心惊!草地的花坛边倒卧着园丁的尸体,灌溉花园的水桶漂着鲜血;那个高壮的杂务工死在主屋门前的喷泉池,他的面孔被整个劈开,水流令他的伤口微微泛白;那头纯种狼犬就倒在连通花园的纱门边,它的肚子被剖开了,肠子流了一地。

轻轻推开纱门,厨房内的灶炉上还煮着一壶咖啡,咖啡壶在尖叫,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发生什么事了?中年人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这是都林,这是帝国的首都!没人敢在这里闯进一位侯爵夫人的宅邸大肆杀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中年人的猜测没错,那么他要面对的将是一个训练有素兼且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团伙!

中年人从厨房的刀具架上取下一把精光闪亮的剔骨尖刀,他小心的转向餐厅。

餐桌上摆放着餐具,一男一女仍然保持着用餐的姿势,但他们的后心都已插入一支匕首,中年人突然发起呆,所有关于女人的回忆全都涌入脑海,他们曾是那样恩爱,他们曾是那样快乐,可女人背叛了他,夺走了他的一切,又无耻的爬上另一个男人的床。他开始仇恨女人,仇恨世上的一切!可现在这个女人已变成一具尸体!

就像从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中年人检视了一下尸体的伤口,现在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他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仇恨这个荡妇,他只是对刺客分由两个不同方向一击致命的手段感到无比熟悉。

再次打量一眼了无生气的女人,中年人悻悻的收回目光,他要去找他的女儿了,虽然理智告诉他最好就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但他的翠尼蒂也许就在这儿,女人毕竟是女儿的母亲,之前她就不止一次向自己讨要过日益成熟美丽的少女。

“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翠尼蒂,更不会让翠尼蒂成全你们那肮脏的婚姻交易!”中年人坚定了信念,他猛的吸气闪身,高大的门厅和宽敞的走廊历然在目,四五个仆人的尸首倒卧一地,灿烂的鲜血在流淌,沿着地板、沿着墙壁。

“翠尼蒂!翠尼蒂!你在哪?”中年人终于不耐烦了,他的声音在整个大屋中回荡。

身后是一把刺剑!中年人连看都未看,他在身后突然涌起一个粗重的呼吸声时就已倒地侧翻,刺剑穿过他后背的衣襟,并将他的衣服完全挑碎。

中年人猛的借力弹起,他反手持刀,剔骨尖刀的锋刃在寒芒闪动中划向刺客的咽喉,杀手立刻抽身而退,中年人没有追击,他的身体横转,尖刀已刺向身后,又一名刺客飞退而去。

走廊中的房门陆续开启,穿戴黑衣黑甲银面罩的杀手不断涌出,各式刀剑一同向瞪大双眼的中年人席卷而去。

中年人大喝一声,剔骨尖刀交到左手,他猛的踢出一脚命中一名黑衣刺客的胸口,借地方倒地的瞬间踩踏他的肩膀腾空而起,尖刀迅疾无仑的电刺而出,几名刺客的铠甲立刻涌出血迹。

身后的杀手终于包围而至,四个人便有四把长剑,上下左右,中年人的身体要害全在剑光的笼罩之中!剔骨尖刀迅速格挡,脚下不断位移!中年人避开袭向下身的两把长剑,他一边踩踏墙壁一边挥击尖刀,四名刺客又有两人溅出血花,而中年人却已跃出战圈,不过中年人的神色并不轻松,他在落地之后便拉开一副继续拼命的架势。

“特战旅的团体格斗技!”中年人惊诧的打量着对方,没人比他更了解帝国近卫军的格斗术,“你们是军人!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掌声骤然响起,门厅通往主屋二层的楼梯上已经走下两个人。

“吕克.西泰尔少校!特战旅已经不存在了!他们是隶属于帝国军事情报局的特别行动人员。”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一步一阶的踱下楼梯。

“恭喜您!吕克.西泰尔少校!”军情一处处长默茨海尔男爵微笑着迎了过来,“少校阁下,您在刚刚的测试中夺得满分!”

“你们是谁?你们在说什么?”前近卫军第8431特种作战旅第一分队行动官吕克.西泰尔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越走越近的军情处长。

默茨海尔展开了一个记录表,“我在说您的测验成绩,由进入铁门开始,您最先发现门房的尸体,在事出突然的情况下,您没有慌乱,只是确认了死者能够吐露的信息。您在接近主屋的时候没有选择主屋前的大路,而是迅速通过障碍颇多的树墙和草坪,我们为您准备的狙击手连一箭都未发射,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清您的踪迹。进入主屋,您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厨房!那里可以为手无寸铁的你提供武器,然后你……”

“我女儿在哪?”

默茨海尔微微一笑!

“吕克.西泰尔少校,这就是您最高明的地方了!刚开始我们都认为你是救女心切才用大叫来暴露自己的位置,但当您与特工交手时我们才发现,事实不是这样,你是要改变自身被动的处境,只要对手先动起来就绝对瞒不过您的眼睛和耳朵!您可以借此由明处转入暗处,在这座大屋与敌人展开游斗!我们都看到了,您在半分钟便击伤五人,我相信……”

“够了!”吕克.西泰尔不耐烦的叫了起来,他将剔骨尖刀向前一递,“无论你是谁,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我女儿在哪?”

奥斯卡像个瘸子一样艰难的走了过来,他的手下纷纷立正,吕克.西泰尔这才注意到,这个年轻得有些离谱的军人竟然穿着一身笔挺的元帅制服。

吕克并不笨,他在都林也不算孤陋寡闻,再说前些日子整个首都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帝国的皇帝陛下任命他的小女婿为近卫军元帅,这位年轻的元帅就是为帝国打赢妻女山阻击战的民族英雄。

吕克.西泰尔的尖刀微微下垂,无论如何,曾经身为近卫军军官的他也不能向一位元帅挥舞这么一件东西。

“您是……您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

“我是!”奥斯卡面对形象彪悍的中年人点了点头。“你是……吕克.西泰尔?”

“是的我是!不过尊贵的殿下,我只是一个被军法审判过的可怜虫,您是一位亲王,您不会和一个可怜虫开这种玩笑吧?是您把我的女儿藏起来了吗?”

“呵呵!”奥斯卡笑了起来,“我干嘛要把翠尼蒂那么可爱的姑娘给藏起来?”

吕克.西泰尔的目光已经变得极为危险,他猛的探出一拳,小奥斯卡瞪眼避过,可这位殿下膝盖和大腿上的扭伤却令他慢了一线,在人们的惊呼声中,小亲王被前特战行动官勒住脖颈,那把尖刀甚至抵住他的气管。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默茨海尔男爵手足无措的叫唤起来,在他身后的军情特工已经围了上来,但他们都不敢有所行动。

“西泰尔中校!咱们得好好谈谈!”奥斯卡神色如常的靠在中年人的怀里。

“没什么好说的!把女儿给我!要不然我就宰了你!”

奥斯卡翻了个白眼,他不知道西泰尔这家伙是不是有些神志不清。如果他真敢杀害一位帝国亲王、近卫军元帅,那么自己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西泰尔!你的翠尼蒂就在我的马车上!你现在要见她吗?我可以叫人召唤她过来这里!但你希望翠尼蒂见到他的父亲在干什么吗?你希望纯洁无暇的翠尼蒂见到这一地的鲜血和她母亲的尸体?”

西泰尔在喘息,他不敢确定。

“少校!快点把元帅放开吧!”一位军情特工揭下自己的面罩。

“头儿!您的刀很锋利的!”又一位特工揭下了面罩。

“快点吧,头儿!你刺中我的伤口还在流血呢,我要找大夫!”

在场的军情特工纷纷摘下银色的面甲,吕克.西泰尔震惊得直发抖!他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这些面孔属于那些曾经与他同生共死的军旅兄弟!

“你们……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吕克.西泰尔已经放开了被勒得面红耳赤的小亲王,他撇开不断咳嗽的元帅,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从前的特种战士面对自己的长官露出孩子般的天真笑颜,他们甚至抱着长官又跳又叫!

“喂……喂!”奥斯卡终于缓过一口气,“我说你们……聚会留到晚上,现在都听我说!”

吕克.西泰尔转过身,他迷惑极了,从前的战友都因为自己的牵连而退役,可他们现在竟然跟随着一位近卫军元帅?哦对了!西泰尔才想起来,这些家伙还杀害了这个官邸中的所有人,包括他的前妻,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吕克少校,我知道现在的你一定感到无法理解。”奥斯卡向中年人迎了上去,“你应该想到,是我的军事情报局召回了你的队员,其实……前8431特种作战旅幸存的大部分官兵都在我的麾下效命,你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吕克.西泰尔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一位近卫军元帅的邀请。“如果您能原谅我刚才对您的冒犯,那么就请让我带着女儿离开这儿!我保证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今天在这栋房子发生过的事!”

奥斯卡打量着有些颓废却又锋芒毕露的中年人,“我想……我知道你拒绝我的原因。你对近卫军是不是失望透顶?”

“最高军议庭判处您违抗军令的罪名成立,你被剥夺了爵衔和军职,而这个时候,你的前妻联合通奸的律师谋得了你的财产!我很想知道,一个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杀戮机器为什么没有用极端的方式惩罚那个背叛的婊子?”

“我只回答第二个问题!”吕克.西泰尔冷冷的哼了一声,“我不会杀死她,我害怕会沾到一手洗脱不掉的肮脏血污!再说我还要照顾女儿!我就算被气疯了也不会为了一个婊子做傻事!”

“很好!很好!”奥斯卡拍了拍手,“我反复审视了由你主持或参与的历次秘密行动,我最欣赏的就是你对事物的准确判断和沉着敏锐的思维,以及隐忍待发、不动如山的气概!”

“头儿?您不打算重新领导我们吗?”一位军情特工急切的插入进来。

吕克.西泰尔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对元帅的恭维不屑于顾,只是拍了拍那名昔日部属的肩膀。

“我已经不想再与军队有任何瓜葛!”

奥斯卡微微一笑,“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要讨论另外一个问题了!你知道吗?做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其实并不是你前妻的本意!”

“你在说什么?”中年人不耐烦的瞪了过来。

“她是一名间谍!”默茨海尔男爵大声说出答案,“英格斯特王国派遣的头号间谍,她当初选择你的原因无非是看中了你在近卫军中的特殊地位,你的军职没有了,那么你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她是间谍,她必须寻找新的情报来源,所以她就抛弃了你,进而和一些神通广大的家伙勾搭上了,最后她在其中选择了那个人!”

军情处长边说边指了指倒在餐厅里的那具男尸。

“帝国外务部的总书记官!一位地位显赫的侯爵大人!她可以凭借夫人的身份接触到许多机密。”

吕克.西泰尔望了望餐厅中的尸体,又望了望一本正经的默茨海尔,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要看看帝国皇帝阿尔法三世陛下对今天这次清剿行动的授权令吗?”军情处长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件。

前近卫军少校受惊一样避开了,“我……我不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我也不想评价那个婊子的行为,我……我女儿在哪?”

默茨海尔还想再劝说,可奥斯卡已经拦住了他。

“我说过,翠尼蒂就在我的马车上,她是个好女孩儿,我不应该让她为自己的父亲担心,跟我来吧!”奥斯卡边说边向大屋的后门走去。

马车正在奔往斯布亚霍辛方向,夏日的大学城多少都显得有些冷清。这时是每年的暑期,大学生们都躲在阴凉的宿舍和咖啡馆里。

街道在入城之后变得异常狭窄,古老的书店一家挨着一家,从街口一直延伸到街尾。佝偻着背的学者在书堆中翻找知识的源泉,而穷困的学生则在向老板不厌其烦的讨价还价。

玳瑁猫的天堂一点都没变,大学城还是那个洋溢着浓郁书香气的破烂集散地。

透过马车的车窗,一位年轻美丽的小姐好奇的打量着窗外的一切,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那白皙的面孔上,她拢了拢遗传自英格斯特民族的黄金长发,露出挺俏的鼻子和一双荡漾着蔚蓝色海水的迷人的大眼睛。

张开丰满红润的嘴唇,身材高挑的年轻女郎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赞叹!这就是斯布亚霍辛?这就是大学城?看看街道上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她)们是那样自信的高谈阔论,他(她)们是那样的富有漏*点和魅力!

尤其是他们的书!翠尼蒂.西泰尔小姐羡慕的望着在车窗前一闪即逝的人影,出行的人都拿着书,他们在街边看书、在餐厅看书、在咖啡屋看书!这是多么引人遐想的景象,翠尼蒂想到自己,她只有几本可怜的线装书,还是她家附近的教区牧师送给她的,可这里呢?这里似乎拥有世界上所有的书籍!

线装书、版印书、牛皮手抄书、豪华藏版书、还有根本看不懂的外文书!

翠尼蒂陶醉的望着着一切,她根本就没留意两个男人对她的关注。

奥斯卡有些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对这样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丽女孩儿动心呢?

西泰尔也有些奇怪,他那喜欢爬树、喜欢翻墙的小女儿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安静过!

“作为军人,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做的!但有些事情却绝对不能做!”

吕克.西泰尔被亲王的话吸引过去。

“比方说那次令你身陷官司的秘密行动!”奥斯卡边说边点燃一根大雪茄,浓烈的烟气令一旁的小姐厌恶的别开头。

“你在那次行动中殴打了上级,并拒绝执行他的命令!作为近卫军元帅,我要说你干了件蠢事!可作为一名帝国军人,我得说你处理这件蠢事的态度值得尊敬!因为你的上司要你活埋一群无辜的妇孺,尽管他们是起义者的家属,可这仍是真正的军人绝不该做的事!”

“没错!”翠尼蒂小姐肯定的点了点头。

吕克.西泰尔望着女儿不禁笑了起来,“小家伙,你懂什么?”

“我当然懂!”翠尼蒂倔强的挺直了身子,“奥斯卡叔叔告诉我……”

“你等等!”年轻的亲王脸色古怪的打断了少女的话,“你叫我什么?”

“奥斯卡叔叔啊!”翠尼蒂无辜的瞪大了眼睛,“您不是说……您是我父亲的同事吗?”

“哦啦……其实……”奥斯卡无奈的转向女孩儿的父亲,“她多大了?”

“下个月就成年了!”吕克.西泰尔自豪的望着女儿。

“我的光明神啊!”奥斯卡抚着面孔怪叫起来,“我看上去就那么衰老吗?让一个十六岁的小女人叫我叔叔?”

吕克.西泰尔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不过他立刻别开头,他知道这位殿下一直都在打他的主意,他一定要小心应付。

“我们要去哪?”翠尼蒂天真的张大眼睛。

奥斯卡却望向她的父亲,“我们要去近卫军总参谋长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的家,他家的牧场有一匹性子暴躁的小公马,我和你父亲要驯服它!”

翠尼蒂了然的点点头,她知道父亲就是靠相马训马来维持家里的生计。“您身上的伤不会就是被那匹小马驹弄出来的吧?”

奥斯卡沮丧的叹息一声,“让你猜对了!”

“我有点好奇!”吕克.西泰尔终于有了些兴趣,他指了指亲王殿下青黑的下巴和头上的肿块。“是什么样的小马驹能把您摔成这副样子?”

“哦啦!”奥斯卡一边感叹一边捧住酸疼松动的牙齿,“它叫奥斯路,一岁半,是水仙郡的雷束尔与西葡斯的赤血马的后代!”

“雷束尔和赤血马的后代?”吕克.西泰尔瞪大了眼睛,“那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哦啦!”奥斯卡惨痛的哼了一声,“你见了就知道了!”

也许是因为牧场的主人已经荣升帝国近卫军总参谋长,从前那所荒凉的小庄园已经流露欣欣向荣的气息。栅栏上的牵牛花开得正艳,高大的白杨交错着纵横的葡萄架,夏日娇阳似火,浓烈的阳光为山冈下的牧草原披上一层刺眼的金黄色。

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就在马场入口等待着姗姗来迟的小亲王。老人悠闲的翘着腿,坐在遮阳伞下惬意的品尝冰镇过的红枣汤。

“萨沙呢?”

跳落马车的小奥斯卡垂头丧气的撇了撇嘴,“别提了!前天我从奥斯路那小家伙身上摔下来的时候可把萨沙吓得够戗!今天她死活也不肯来!”

“呵呵!”鲁宾元帅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早就知道这小子会吃足苦头。“这位小姐是谁?”

像小鹿一样欢快的翠尼蒂冲老人弯身提起裙摆,“尊敬的老爷爷,我是都林城最优秀的驯马师的女儿,您可以叫我翠尼蒂.西泰尔。”

“元帅!”前特战旅少校出现在女儿面前,他有些尴尬的向年迈的老校长立正敬礼。

“吕克.西泰尔!”鲁宾.斯普亚留斯上下打量着从前的学生,“你这个家伙还知道回来?”

“对不起元帅!”吕克少校难为情的垂下头,他在这时终于感到那种无法割舍的军中情怀,尤其是面对曾对自己殷殷教导的老师。

“它在哪?”奥斯卡不耐烦了,这位鼻青脸肿的小亲王卷起元帅服的袖子,并大力撕开领口。

鲁宾元帅收回望向吕克少校的目光,他冲马舍的方向吹了声口哨。

管理马舍的仆人连忙打开厚重的栅栏门,几乎是立刻!门中窜出一道浑黑矫健的身影,蹄声轰鸣而来,血红色的马蹄风驰电掣,感到大事不好的小奥斯卡连忙翻上马场边的硬木围栏,小奥斯路显然记得这个羞辱过它的家伙,它的蹄子贴着亲王殿下的面门一闪而过。

“哦啦!好险!好险!”奥斯卡暗叫侥幸,他连忙退到栅栏后面。找不到对手的小奥斯路劲头十足的围着马场跑了起来,它在向人们炫耀自己的体魄。

“它可真漂亮!”翠尼蒂发出一声赞叹,父亲出门驯马的时候喜欢把她带在身边,她太熟悉这种美丽的生物了!

得到赞扬的小奥斯路人立而起,扯开嗓子仰天长鸣,它的肌肉在阳光下放射着耀眼的辉芒,它的每一个动作都流动着完美匀称的线条。

“确实是匹好马!”吕克.西泰尔连连点头,“殿下,您这苦头吃得很值,这小家伙值得世界上所有的骑士为它拼命!”

马场四周的侍从已经围了上来,他们用粗大的套马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奔腾不休的小奥斯路。

奥斯卡不禁冲鲁宾元帅抱怨起来,“你平常都喂它什么?兴奋剂吗?它就像个吸过毒品的精神病人!”

鲁宾元帅耸了耸肩,“小奥斯路和它妹妹都喜欢胡萝卜,萨沙还不是当天就把小卡捷佳骑走了?这只能说明是你自己无能!”

“卡捷佳比猫还温顺,它跟它哥哥能比吗?”奥斯卡恼火的吼了起来,真是的!竟敢说他无能!

年轻的小亲王已为自己带好护膝和护肘,他要再次挑战奥斯路的意志了!

小奥斯路警惕的打量着逐渐接近它的男人,它想狠狠给他一脚,可自己却被困在窄小的马厩里动弹不得。

奥斯卡爬上马厩的围杆,侍从已经为黑小子套上全新的鞍具,这令黑小子更加暴躁。

小亲王小心的跃上马背,还好!这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不过他知道黑小子是在保存体力,他们都在等待围栏开启的一刻。

终于!一名大胆的仆从猛的揭开栅门,奥斯卡攥紧缰绳踏实鞍镫,小奥斯路嘶鸣着急跃而出,它在空中划出一条壮美的弧线,然后重重的落地,巨大的惯性将小亲王猛的颠到空中!奥斯路左摇右摆东冲西突,它要将背上的骑士踩到地底下,而背上的骑士也打算彻底将它制服。

两个倔强的雄性动物互不相让,他们的汗水很快便混在一起,他们的意志也在渐渐融合。

“哦!”马场周围的人突然发出惊呼。只见小奥斯卡在黑小子的一次急停跳跃中腾空而起,这位亲王殿下重重的摔落在地,激起一蓬迷雾般的尘土。

侍从门赶快用刺枪和套马杆将愤怒的小奥斯路驱赶到马场的另一边,人们都怕这个凶悍的小家伙向倒在地上的亲王踩上几脚。

就在人们以为亲王殿下快断气的时候,奥斯卡突然跳了起来,他揉了揉似乎断去一角的下巴,又吐出一口浓稠的血痰。

“妈的!再来!”

于是……新一轮角力开始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天真的翠尼蒂拉住父亲的手臂,她看着满身尘土的“奥斯卡叔叔”担心的叫了起来,“我们得找到它的弱点,它一定有弱点的!”

吕克.西泰尔微微一笑,他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头。

勇猛的爆发力、快速的转弯、敏捷的反应、疯狂的跳跃、类似魔神铸造的肌肉!小奥斯路似乎没有弱点,它一次又一次的将背上的骑士像丢沙包一样掀到地上,又一次又一次的不断重复。

“它的影子!它的影子!”翠尼蒂突然指着满场飞舞的黑小子大叫起来。“你们注意到它的影子了吗?它老是背向自己的影子!它始终在往迎着阳光的方向跑!”

吕克.西泰尔和鲁宾元帅一同向女孩儿望了过来。

“这说明什么?”老元帅欣喜的打量着小姑娘,他已知道这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好女孩。

“这说明……这说明……”翠尼蒂突然瞪大湖蓝色的眼瞳,她向仍在搏斗的小奥斯卡拢起手。

“奥斯卡叔叔!它害怕自己的影子!它害怕自己的影子!”

一声奥斯卡叔叔已令年轻人的神志趋向涣散,小亲王再一次被黑大个掀落马下。奥斯卡在倒地的瞬间连连翻滚,他险象还生的避过了奥斯路不断踢来的马蹄。

“你说什么?”奥斯卡赶到小姑娘的面前。

翠尼蒂表功一样急急的跳了起来,“它害怕自己的影子!它害怕自己的影子!它害怕自己的影子!”

“它害怕自己的影子?”奥斯卡疑惑的望向已经躲到一边休息的黑小子,它低垂着头,舔着马蹄上的红色棕毛,它的影子留在身体的另一侧。

“什么意思?”亲王不解的望向一边微笑不语的老元帅。

“其实……它也不是害怕自己的影子,而是害怕它的父亲,这个傻小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比他的父亲还要高大,当它看到自己留在地面上的巨大阴影,就本能的以为那是父亲在它身边。它的父亲在它的幼年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一直忘不掉!”

小亲王面目阴沉的瞪着鲁宾元帅,“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老元帅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当然!但我说过,是你自己无能!”

“真***!”奥斯卡低低的诅咒了一句,不过这个发现还不晚!

年轻的亲王殿下再次跃入马场,不过这次他已充满信心。

大汗淋漓的小奥斯路第一次仔细的打量它的对手,无论如何都要承认,这个对手确实强大的、坚定的!但奥斯路不想放弃与生俱来的尊严,虽然它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有点眼熟,可它还是不肯妥协,它感受得到,决战的时刻就要到了!

奥斯卡的眼中出现雷束尔的身影,他还记得自己的巨马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刻。雷束尔是最高贵的战场生物,要征服它就要付出鲜血、付出生命。

小亲王掏出一把闪亮的匕首,凶器的寒光令与他对视的小奥斯路后退了一小步。

奥斯卡用锋利的刀尖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伤口流淌而出。小心翼翼的,奥斯卡将滴淌血液的手掌敷上奥斯路的额头,黑身红蹄的年轻巨马疑惑的眨了眨眼,它感受着眉心传来的温热,一种原始的欲望油然而升,奥斯路喷吐着粗重的鼻息,它熟悉这种血脉的搏动,可又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你姓雷束尔!名安鲁!你生来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高贵的战场生物!”奥斯卡指了指东方的地平线,那是阳光所及的尽头,“你要与我一同踏上征服的道路!你做好准备了吗?”

奥斯路:“嘿咻……嘿咻!”

扯紧缰绳,小奥斯卡猛的跃上马背,巨马在呆愣几秒之后慕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它仍然不想放弃骄傲!

皮靴上的马刺轮深深扎入马腹,吃疼的巨马急窜而出。马上的骑士不顾颠簸跳跃的冲击,他疯狂的扯动缰绳,他总是将奥斯路的高大身影留在身前,已经疲惫不堪的巨马终于感到无计可施!它的眼前不断浮现威严挺拔的父亲,父亲在催促它快些长大、快些奔跑!

快些!再快些!赶上父亲!超过父亲!快啊!

黑色的马影在阳光的背后高速奔驰,马上的骑士不断大喝!骏马在追逐自己的影子,它并不知道自己是在追寻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望着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奥斯卡与奥斯路,鲁宾元帅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过来坐吧!”老人向呆站着的吕克.西泰尔招了招手。“小奥斯路能跑上两天两夜,我们的亲王殿下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从前的近卫军特种作战指挥官为难的望着元帅身边的座位,他知道老人要说什么。

恬静空旷的牧场传来少女的欢笑声,翠尼蒂抱起一头小羊亲了又亲,不一会儿她又开始追逐撒欢的小牛犊。

西泰尔望着女儿的身影直出神。他的女儿完全可以得到更好的生活,他知道她喜欢读书,也知道她在偷偷用洗衣服的微薄收入换取在夜校旁听的资格,他更知道她像这个年纪的所有女孩儿一样渴望浪漫、渴望喧闹、渴望朋友。

可自己都给了她什么?一个无耻的母亲,哦错了!是一个间谍母亲,还有斗室、还有已经不合身的衣裙、还有填补家用的活计、还有……

“真的不想回来吗?”老元帅打断了前近卫军少校的思路。

“回来干什么?我已经厌倦了杀戮,也厌倦了贵族长官的脸色。”

“是后者多一些吧?”鲁宾元帅嘲弄似的笑了起来,“上午你不是交了一份满分答卷吗?这说明你还是从前那个吕克.西泰尔!你还是那个被誉为近卫军之弩的特战……”

“够了元帅!”吕克.西泰尔已经不耐烦了,“直到现在我还为之前做过的事愧疚不已!我每晚都会发噩梦,我每天都会……”

“你是军人!”鲁宾.斯普亚留斯突然吼了起来,“别忘了这一点!你是帝国的军人!你在8431的战旗下可不是这么宣誓的!”

“8431已经不存在了!”少校突然落寂的哼了一声,这一切都被敏锐的老人看在眼里。

“但你现在已经获得了重建一支特种作战团队的机会!”

“您……您在说什么?”

鲁宾元帅得逞似的望向一边,“你听到了!”

“重建一支特种作战团队?”吕克.西泰尔的目光在闪动,他无法否认元帅抛出的馅饼比憧憬中的幸福生活更加诱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值得信任!更因为你是最棒的!”鲁宾元帅边说边指了指小亲王消失的方向。“你不是见到我的孩子了吗?他虽然还很年轻,但他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一批最优秀的军人,不过他还需要你的帮助,要不然他在南方山区一定会迷路。”

前特战指挥官艰难的吞咽着吐沫。“南方?亲王殿下是要去对付8431的老朋友吗?”

“没错!”老人点了点头,“是时候解决那些匪徒了!难道你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记得你一直对手足的牺牲耿耿于怀,你这一生也不会找到比现在更好的复仇机会了!”

“我一个人可成不了事!”吕克.西泰尔边说边咬牙切齿的攥紧拳头,他总结过南方特战的经验教训,8431旅的惨重损失多半是由于特种战术的单一和战力单薄的编制组合,如果能够集中大量的精英作战人员进行一次……哦天啊!自己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吗?少校为他的思想感到震惊!他不是一直都在逃避吗?

“当然不是你一个人!”鲁宾元帅的话再次吸引了少校的注意。

“‘大虫’别列斯基、‘短吻鳄’马歇尔、‘火眼’亚瑟、‘鬼箭手’米吉安、‘鸡佬’麦克!哦对了,还有‘零’!火枪手莫尼亚.阿默生!如果将这些最优秀的特战军官全都算上还不能成事吗?”

少校目瞪口呆,这些人都是近卫军最宝贵的战争资源。“亲王殿下……是不是要把南方山区移为平地?”

“差不多!”

“那我想……这些人还不够!”

“哦?”

“还得加上重弩吕克!”

鲁宾元帅望着从前的学生终于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没错!必须把你算上,近卫军之弩——吕克.西泰尔!”

奔腾的蹄音再次响起,元帅和少校诧异的扭过头。

“这么快就回来了?”老人难以置信的望着山坡。

“奥斯卡叔叔!”天真的女孩儿兴高采烈的向骑士奔来的方向挥着手。

黑色巨兽驮载着未来的统帅跃过山坡,高大的身影仿若从天而降!男人调整着马头的角度,就在一阵剧烈的狂风掀起少女裙摆的时候,“奥斯卡叔叔”横过马身,他用健壮的臂膀将惊叫着的少女提上马背!不一会儿,天地间便响起少女欢乐的笑声。

“别担心你的孩子!我会照顾她的!她会得到一个少女可以拥有的一切,她再也不用揉着红肿的小手挤在夜校的小课堂里,她会是一位令人羡慕的大学生!”

吕克.西泰尔点了点头,“谢谢您,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我们都是军人,我只在乎你怎么做!而不会在乎你怎么说!”

“呵呵!我在南方山区转战四年,元帅您应相信我,我绝对知道该做些什么!”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