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者:新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224

从都林出发,经过西贝格堡,穿越一段黑森林,要走两天才能抵达马里亚德佳渡口。渡口阻击战的硝烟已经熄灭了,只能从大火烧成数段的栈桥和残破的战壕凭吊那场惨烈的血战。

由马里亚德佳坐上渡船,至多二十几分钟就可以抵达对岸。船在河道中穿行,摆渡的老船工尽量使平底渡船驶得四平八稳。遇到首都来的人,老船工的言语透出几分腼腆,只要提到数日前的那场大战,他就开始旁若无人的吹胡子瞪眼!

“大炮把河面整个翻了过来,荷茵兰鬼子兵整团整团地倒在炮火里面!”

老船工是这样说的,凭吊战场的人只能用想象力去猜测当时的情景。

激流穿空、战鼓喧腾!炮声和喊杀声响成一片!可现在,肖伯河淡定如常,黑森林送来了北方的秋风,在晨雾里面,风光依旧、涛声依然。

离开河套平原地区,要走上一夜才能抵达近卫军最高统帅坐镇的战地指挥部。穿行战场要通过无数道哨卡,特别是在接近指挥部门的地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在那座孤零零的小镇四周,几条宽近数米的壕沟彻底阻断了出入小镇的地上通道,若是让行家看上一眼,壕沟里还隐没着箭堡和藏兵洞,样子就像猛兽的巢穴。

“前天夜里!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支不名国籍的特种战士分队从铁桶一样的包围圈里偷溜出来,一直摸到摄政王殿下的寝室……”

面对一名侃侃而谈地战地引导官,《青年近卫军》的大主编不停地记着笔记。

“当时……摄政王殿下还穿着睡衣。可他的刀还在手边——杀了三个人!镇里地警钟响成一片,战斗持续半个小时!潜入最高指挥部的敌方作战人员都被揪了出来,他们死了四十多个人。重伤两个!”

“然后呢?”法利莫瓦特上校像往常那样叼住羽毛笔。

“然后?”战地引导官无奈地摊开手,“夜袭事件发生以后。摄政王殿下没有表态,倒是作战部部长拉里勃兰将军大发雷霆,所有地一线部队指挥官都被示以一个军内警告处分,连水仙骑士团的几位控军大员也不例外。”

“最高指挥部的驻地就变成现在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对不对?”

“没错!”战地引导官点了点头,“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即使我们就要赢得最终胜利,可安全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特别是最高统帅的安全!”

“可是……”法利莫瓦特上校打量着自己地采访笔记,“一支钻出包围圈的特种战士小队,在没有任何指引的情况下穿越整个战场,钻进万军守护中的我军最高指挥部,这是不是离谱了一点?”

“离谱?”战地引导官不太满意地皱起眉头:“汹,师的克利斯中尉被一辆坏在路边的辎重马车砸死了!这才叫离谱!”

莫瓦特上校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我也听说了这件事……”

战地引导官不说话了,专注地驾着敞蓬马车,隔了好半晌他才向首都来的大主编摆出一副活见鬼的嘴脸:

“您知道吗?很多人都以为战场上的事情就是一刀一剑那么简单,牺牲和活命比的就是运气!但不是这样!就拿克利斯中尉来说。他地军功战绩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他只是为了帮助一支辎重车队摆脱困境,结果呢?为了一辆坏在路边的马车赔上性命!大家都为他感到惋惜。可鲜少有注意到他的精神!”

“他地精神?”

“没错!”战地引导官郑重地点了点头。“近卫军精神!泰坦军人的精神!”

“接着说!”大主编运笔如飞。

战地引导官指了指道路左近行色匆匆的帝国军人,赶路的人有普通一兵。也有骑着高头大马地将军:

“看看他们!他们拥有的精神并不只是无所畏惧地牺牲,当一辆辎重马车坏在路边,当战友兄弟陷入困境……我敢打赌。十个泰坦军人里面有九个会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剩下的那个一定是刚刚从军校毕业的贵族军官。”

“总结一下,说重点!”法利莫瓦特上校又翻了翻前前后后的采访笔记,还是稍显凌乱。

“您还不明白吗?”驾车的战地引导官有点不耐烦,“精神我的朋友!近卫军的精神!泰坦军人的精神!这种精神并不局限在面对战争面对敌人的时候,这种精神还体现为所有可以称为高尚的情操!这种精神包容一切美德、含盖一切品质!”

“好的!就这样!”青年近卫军的大主编心满意足地落下句点。

“等等!容我再说两句!”战地引导官还是觉得不太过瘾,“有机会的话您该去探访一下克利斯中尉的事迹,到最后你就会发现,他若是不去帮助遇到麻烦的辎重兵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WWW.16K.CN(16K.C'N.文.學網,按照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的说法,现在他已是一位拥有一大块领地的世袭爵士,正在回家的路上!可他偏偏拥有一名优秀的近卫军战士所能拥有的一切优秀品质,所以他死了!这能怪谁?”

还嫌说得不够透彻,驾车的战地引导官又指了指头顶上的蓝天:

“光明神!大家伙儿在听到克利斯中尉的死讯时都用最肮脏的字眼问候神明!光明神一定是瞎了眼,竟然用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手法害死了心眼那么好的人!”

法利莫瓦特上校停下笔,问候神明的字眼可不能出现在他的刊物里面。

“这次恐怕不行……”大主编冲引领他走进战区的近卫军军官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探询克利斯中尉的事迹只能留待以后了,这次地报道计划是军部宣传局批示过的。我不能擅自更改……”

莫瓦特上校收拾好了采访笔记,他边说边向身边的助手转过头:

“怎么样啦?”

青年近卫军杂志社地首席画师递过了他的素描本,法利莫瓦特打量着画本上地人像。嘴里发出一声赞叹!

“就把它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战地引导官在一栋独门独院的大别墅前停下马车,他欣喜地接过了自己的画像。“多谢!祝你们好运!”

莫瓦特上校和他的助手跳下马车,又从行李架上取下两个不大不小的行军袋,与护送他们地战地引导官互致敬礼,双方就此告别。

眼前这栋颇具规模的贵族别墅就是近卫军最高统帅的战地指挥部。大门向南开,为了方便出入。拱形的门廊和雕花的铁艺大门都被拆掉了,就靠在别墅的院墙上。也许时间还早,除了一队守卫街垒工事的圣骑士,院落里面空空如也,偶尔才会有抱着文件的参谋模样的军人匆匆走过甬道,一眨眼就在连接别墅的几个角门里消失不见。

交验了军人证件和首都军部宣传局派发地战地通行证,法利莫瓦特上校和他的助手被领进别墅大门旁边的一顶行军帐幕,引路地圣骑士面对书桌后面的高背靠椅立正战好,但一直不张嘴。莫瓦特上校留神聆听,帐幕里流转着轻微的鼾声。他轻轻笑了起来,这一定是圣骑士的长官在打瞌睡!

也许是感受到了投注在自己身上地视线,巴西利肯尼尼少将就像受到惊吓一般猛地睁开眼。他的圣骑士这才抬臂敬礼。然后就将申请面见最高统帅的军人证件和公差文函放到侍卫长的书桌上。

※※

巴西利揉了揉眼,他艰难地在椅背上支起上身。法利莫瓦特上校用敬畏的眼光打量着卡尔查克特战役南线战场的冲锋引导官,皇室侍卫长的事迹早就传抵都林。现在看来,除了断臂上的绷带仍在散发浓烈的药香。已经擢升为近卫军少将的巴西利男爵康复得还是很快。

“抱歉……”皇室侍卫长边说边拣起文书,“杜冷丁的后遗症!有这东西就不停地打瞌睡,没这东西就疼得死去活来!”

“您该休息!”莫瓦特上校边说边向侍卫长致以军礼。

巴西利随意地摆了摆手,“别这么客气,我的另一支手臂也不太听使唤,老是抬不起来!”

“您真的应该好好休息!”

“休息?”巴西利开始仔细打量对方,他听说过《青年近卫军》的大主编,可之前却从未和这位以笔杆做武器的上校打过交道。“你说说看,我怎么休息?就在上个礼拜,就在几百名圣骑士护卫的眼皮底下,一支特种作战分队闯进了摄政王殿下的最高指挥部!这种事说出去都是笑话!我要是再不回来主持侍卫队的日常工作,那些蠢头蠢脑的铁皮罐子还指不定出什么更大的乱子!”

法利莫瓦特上校没有坚持,如何选择生生活方式是皇室侍卫长自己的事,就像他在卡尔查克特战场选择冲在最前头一样。

“公事都写在上面,希望您能就近安排一下!”

巴西利打量着军部宣传局的公函,好半晌之后他才点了点头:

“稍微有点麻烦,摄政王殿下的日程早在一个礼拜以前就已排满了,能不能接见你们就得看他能不能挤出一点时间!”

“没关系!”法利莫瓦特无所谓地摊开手,“摄政王殿下若是没有时间的话就算了,这次报道的主角可不是咱们的最高统帅!”

“为什么?”

一个懒洋洋又带着挑衅意味的声音突然闯进临时搭建的行军帐幕,守门的圣骑士用长剑的重鞘猛地敲打了一下地面:

“立正……近卫军元帅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到!”

帐幕内的军人们瞬时化为塑像,他们以最挺拔的军姿和最庄重的军容迎接最高统帅的驾临。

“礼毕!”奥斯卡随意摆了摆手,圣骑士在他身后放下幕帘,他越过纹丝不动的大主编,探手就把不停冒冷汗的皇室侍卫长按进椅子。

“说说吧!这次是谁抢了我地风头?”摄政王殿下边说边从巴西利将军那里接过军部宣传局派发的公函。

“报告元帅!”法利莫瓦特再次兴奋地向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致以军礼。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和最高统帅再次见面。“按照军部宣传局局长的指示,这次地报告文要选择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战斗集体或是个人,这个集体或是这个人应该在第二次卫国战争爆发伊始就加入作战。从西线到中线、从中线到首都、从首都到决战!通过这样一个集体或是个人,向全军官兵和泰坦民众展示一幅伟大地卫国战争的全景画。以此……”

“行了行了!”奥斯卡摆了摆手,他对法利莫瓦特上校没有意见,但对军部宣传局习惯虚张声势夸大其词的伎俩就有些反感。

“我记得……《青年近卫军》一向都很抵触军部宣传局的训示!你们的论调一向都比近卫军地口舌更加犀利!”奥斯卡望向他的老相识,记得在今年2月份的时候,就是这位大主编制作了一篇以自己为主角的报告文学作品。奥斯卡直到现在还留着一份当期的杂志在身边,主要原因就是文章写得精彩纷呈,而且还有不失冷静的现实和客观。

“这次不同……”莫瓦特上校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他的杂志社在过去的确常和军部宣传局对着干。“都是为了颂扬近卫军的事迹,都是为了给伟大的第二次卫国战争地全面胜利献礼!”

奥斯卡点了点头,“这是好事,应该支持!”

“谢谢殿下!”

“找到主人公了吗?”最高统帅径自坐到书桌上,他把想要起身让座的皇室侍卫长又给按了回去。

“还没有!”法利莫瓦特有些迷惘地摇了摇头,“其实……应该说我在抵达战区的时候已经耳闻目睹了许多无比动人地英雄事迹!我们有无数支英雄部队,我们有数不清的战斗英雄!可是……要把这些事迹组织起来。我总觉得还是缺少了某样东西!”

“要不然你去了解一下克利斯中尉的事迹!”奥斯卡想起了前几天那场盛大的国葬仪式,克利斯地事迹该是什么都不缺才对。

“我在考虑!”

“哦啦!”沉默半晌的皇室侍卫长突然学着最高统帅的口气小叫了一声,他兴奋地转向青年近卫军的大主编:“你不是说要找一支在第二次卫国战争爆发伊始就加入作战并且一直坚持到今天的英雄部队吗?”

奥斯卡有些惊异地望了过来。庞大的近卫军集体已经在数场战役中经历了好几次改组整编,要找这样的部队十分困难,而且这样的英雄部队多半都像3291师那样打了个精光。

“真有一直坚持到今天又保存建制的部队?”最高统帅极为迷惑,虽然他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到思考和面前的战场上。但这样的事情他该听说过才对。

“您还记得克利斯中尉牺牲前后的事情吗?”

奥斯卡茫然地摇了摇头,他管理着一支一百万人组成的庞大军队,他无法准确掌握其中的每一个战士的事迹,就算那名战士是一个伟大的英雄也是如此。

巴西利将军挑拣起书桌上的一大叠文件,他在翻找半天之后才吹响愉快的口哨:

“就是这个!克利斯中尉遇难的时候,身边有一位负责押运战具的近卫军中校,他先是跑到军法处自请处罚,口口声声地说克利斯中尉的死是他直接导致的,理由是他的辎重马车完全超重,作为辎重押运队的指挥官,他对那次意外负有全责!”

“然后呢?”奥斯卡有点好奇。

“都说了那是一次意外!军法处和军事法庭都没有受理!”

“再然后呢?”

巴西利掸了掸手里的文书,“再然后那位中校就跑到最高指挥部来了,向我要求面见统帅,他要请摄政王殿下亲自裁决!”

“可我一点也不知道!”奥斯卡无奈地摊开手。

皇室侍卫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您当然不会知道!我把他给挡在门外,还对他说,克利斯中尉的遇难不关任何人的事。强行将一个突发地意外背在肩上,对牺牲的人和健在的人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位中校无计可施,在这儿磨蹭半天以后就回去了!”

“他是谁?”法利莫瓦特上校来了兴致。他有一位报告文学作家地敏锐嗅觉,他下意识地想到这会是一个好故事!

“杰布灵魔鬼团团长维尔辛赫中校。他和他的部队完全符合你地传记要求!”

“杰布灵魔鬼团?从杰布灵要塞出来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猛地瞪大眼睛。

“一点也没错!”巴西利异常肯定地点头,“刚刚听说的时候我也不信,可这是贝卡方面军的司令长官亲口告诉我的!杰布灵魔鬼团,隶属近卫军西部战场北部战线杰布灵要塞卫戍区,从反坦联军进入我国境内之后就开始展开抗战!不过当然。魔鬼团战士来自卫戍区各支不同地部队,要塞陷落的时候,一个方面军就只剩下一个团的建制,后方的战士见他们从地狱走出来,就称他们是杰布灵魔鬼团!一来二去这个名字就传开了!”

“哦啦……”奥斯卡发出一声懊悔的呻吟,“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巴西利又耸了耸肩,“您无须自责!您在思考的、处理的、解决的都是基于整个近卫军集体和整个帝国上的大问题,您又不会看到每一份战报,就算您见过对杰布灵魔鬼团地战功嘉奖状,也只是在上面盖个章而已!”

“你是在责备我吗?”奥斯卡有点生气。

皇室侍卫长举起仅剩的一只手臂做出投降的姿势。“我地殿下!我是想告诉您,这样的事迹多半都在士兵中间广为流传!而您呢……许多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您,您的注意力不可能面面俱到!”

“这才像话……”奥斯卡很快就释然了。

“那么殿下!我该向您告辞了!”法利莫瓦特上校突然朝最高统帅致以敬礼。“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这次地主角!”

“等一等!”最高统帅唤住即将出门的大主编。“现在天还没亮!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完成你的报道!”

“为什么?”法利莫瓦特迷惑至极。

摄政王殿下指了指挂在帐幕上的一幅军事地图,代表近卫军的蓝色地域占据了四方,只有包围圈中心的巴掌大小的红色区域在油灯下泛着血光:

“21日的初步围攻进一步缩小了包围圈的直径,到今天……法、利、威联军将近四十万人被困在了方圆不过十几平方公里的地域。这已经是压缩强攻的极限!”

“所以呢?”莫瓦特上校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正在轻轻颤抖。

“所以……”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和皇室侍卫长相视一笑,“最后的总攻就定在明天!反坦联军是战是降也是在明天!”

青年近卫军的代言人用尽全身的力量再次向最高统帅致以军礼,“祝贺神圣泰坦!祝贺摄政王殿下!是您带领泰坦军民赢得了第二次卫国战争的伟大胜利!”

“哦啦!是将要……”奥斯卡在恭维声中押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注意你的用词,是将要赢得胜利!”

“还不都是一样!”皇室侍卫长嘀咕了一句,他从桌案上的卷宗里抽取了最高统帅的出行日志:“还没问呢,您这么早就要出门吗?”

奥斯卡无可奈何地呻吟了一声,他在出行日志上签名,备注一栏里写的是出席某某将军的国葬仪式。

巴西利惋惜地摇了摇头,他看到了那位将军的名字,那位将军曾是宫廷里的常客,舞会上的娇子!最后,皇室侍卫长送最高统帅和法利莫瓦特上校一块儿出门,他在黎明的晨曦中与大主编告别,临行还不忘叮嘱对方,“不要过分执着!英烈的故事就像银河里的星斗,说不完也数不尽!”

法利莫瓦特上校的回答是:“看到启明星了吗?最亮最美的那一颗!启明星当空闪烁,出现于东方天宇连接地平线的微芒之中。跳着、闪着,突然!一眨眼的光景,启明星跃至半空,微芒变成蓝色的火。夜宇由一点蓝色的火星开始,逐渐打开、逐渐转浓。除了云空中地星斗,四方原野都是黑的!天空应为光明,奈何黎明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马蹄咯哒咯哒地响。脚下地战道劈开空旷的原野,一直向西延伸。

直达战场上地某一座近卫军集群。在骑士身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一条红色的光带,由启明星开始,星斗逐渐暗淡,不再闪耀。

浓夜褪散了单调的色彩。穹苍转蓝,透着微微的火红。最先消失地是月亮,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很快就驱走了流连于西天之上的月华,大地深处绽开红芒,就像挂满花朵的玫瑰树,在一瞬间怒放!

“要是带着油彩就好了!”

法利莫瓦特上校闻声望来,他的助手正对着壮丽的日出眯起眼睛。

“见到杰布灵魔鬼团了吗?”

“见到杰布灵魔鬼团了吗?”

“见到杰布灵魔鬼团了吗?”

青年近卫军的代言人问到许多人,这些行色匆忙的近卫军官兵都在摇头,可问到杰布灵魔鬼团的事迹,再急切的面孔也不怕耽搁一会儿。他们会告诉你杰布灵魔鬼团地战士有多么英勇!

阳光温暖,平原上的燥热被来自北方的秋天地气流冲散了。法利莫瓦特上校和他的助手在战场上的一处军需品配送基地用过午餐,他们被营地的长官告知。杰布灵魔鬼团早已出门,由维尔辛赫中校带队,装满二十多辆大篷车地战具物资要在傍晚六点之前送交南方集团军群的八区第一军。

在与营区指挥官告别的时候,法利莫瓦特上校看了看他的笔记。

如果他猜得没错,由卫国战争爆发开始,杰布灵魔鬼团的事迹已经记录得差不多了,虽然都是一路上遇到的近卫军士兵们道听途说的故事,但在大主编看来,笔记上的文字足够编撰一个英雄集体从始到终的战斗经历。

“咱们还要找到那位维尔辛赫中校吗?”

“当然!”莫瓦特上校给助手一个白眼,他扬了扬手里的笔记,“还差一点!我要听听维尔辛赫中校会怎样解释克利斯中尉的事情。”

由战场包围圈的东线直奔南线,尽管敌人盘踞的地域不过十多平方公里,可在外围穿越战区,来自首都的探访者还是走了一下午。一路上,讲着首都口音的士兵越来越少,用南方人特有的清脆快速的语调的士兵越来越多。在战场外围,特别是士兵的休息区域,来自祖国各地的军人也带来了不同的风俗,就像首都士兵习惯把靴子放在帐幕门口的阴凉处,而南方士兵却在太阳底下晾晒鞋底。

“南方多雨,常年坚持抗战的本钱就是一双好靴子!”来自南方集团军群司令部的战地引导官这样向首都来的客人解释太阳地里成片的军靴。

“在维耶罗那!抗战赶上雨季,许多士兵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脚底板上的烂疮!”

法利莫瓦特什么都没说,他在抓紧记笔记。

“你要是在南方入伍参军,预备役教官教晓你的第一件就是怎样在战场上保持靴子和袜子的干燥!”

“怎样保证这一点?”大主编开始提问。

南方军的战地引导官指着一名坐倒在休息区里的战士,“看到了吗?靴口向阳摆放,遇到连续不断的阴雨天就用柴火烘干!袜子比较简单,如果不是奇臭无比,就像那个小伙子一样把袜子套在脖子上,用体温使袜子保持干燥。”

法利莫瓦特停下笔,“如果遇到维耶罗那那样的情况呢?阴雨连绵、战事繁忙,谁还顾得上脚底下的事情?”

“你说得没错!”负责接待的引导官点了点头,“那时只能听天由命!从维耶罗那撤下来的伤员,不管伤在哪里,只要还有脚……脚上都带着烂疮!”

“那……怎么处理?”

“剜掉!”引导官语气淡漠,就象是在对付一颗青春豆。

“剜掉?那只脚还能要吗?”大主编干脆合上笔记本。

“谁说不能要?”引导官在马背上探出自己的两只靴子,“我不是好端端的吗?只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忍住剜肉的痛楚,大部分地士兵在两三个月以后照样活蹦乱跳,只有极少数特别严重的战士才被截肢!最严重的不过是因为伤口感染……”

引导官没有往下说。他地嘴唇紧紧抿成一道缝,眼中仿佛浮现出他在死伤聚集点治疗的时候每日都会遇到地景象。

“剜肉?不用麻*醉药?”莫瓦特上校瞪大眼睛。

“哪来那么多麻*醉药?光是照顾军官就不够用!”引导官瞪了一眼来自首都的近卫军上校,那副样子就像是在打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可怜虫。

“这么说……你是从维耶罗那撤下来的?”

“不是撤!”引导官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干脆就对搞不清状况地大主编怒目而视!

“我只说这一次。你给我听清楚!从始至终,没有一个军官和一个战士撤出维耶罗那。从维耶罗那送到后方的官兵都是被抬出城市战场的,他们也不想离开,可他们不是缺手缺脚就是人事不知!”

“你是维耶罗那人?”敏感的莫瓦特上校捕捉到一丝灵感。

果然,引导官不说话了!他的确是维耶罗那人,他生在维耶罗那。

长在音乐之都!他在维耶罗那参军、在维耶罗那服役、在维耶罗那战斗!

“维耶罗那……现在怎样了?”大主编终于提到这个很多人都在关心的问题。“为什么维耶罗那方面的战报少得可怜,是不是……”

“别乱猜!”南方军的引导官已经有点不耐烦,若不是碍着对方的军衔比自己高,说不定他会给这个讨厌的上校军官一顿饱揍。

“早在一个月以前,也许是两个月……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和明塔斯·布郎特将军就已经打光了维耶罗那卫戍军!”说起这件事,引导官竟然展露出兴高采烈地笑脸。

“那……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来自维耶罗那城市战场的勇士冷冷地笑着,“到今天,虽然音乐之都打得没剩下什么,可我们还有补充兵!我们还有学生兵!我们还有十到十五岁的青少年组成地总预备队!你放心好啦,维耶罗那仍在抵抗!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你不想回去吗?回去维耶罗那!”

“想!走着在想、站着在想、坐着在想!”引导官话风一转。“可该死的方面军司令部要我陪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满世界地找一个辎重小队!我是军人,军人就得服从命令,所以想也没用!”

法利莫瓦特并没理会引导官地抱怨。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引导官已经勒住战马,手里还朝一个方向扬起了小马鞭。

“看到了吗?你要找的第凹运输分队!杰布灵魔鬼团就编在里面!”

法利莫瓦特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的报道在等着他!一个又一个感天动地的战斗故事在等着他!他松开军马。任其朝着碧运输分队的落脚点狂奔过去,嘴里还不停地大声叫喊:

“维尔辛赫中校……维尔辛赫中校!”

维尔辛赫中校不在!大主编扑了个空,等到兴奋的心情平复下来,他才发现杰布灵魔鬼团幸存的几名战士对自己的问题不大理会。

“维尔辛赫中校去哪了?”

“死伤聚集点!”

“他……他怎么了?负伤了吗?”

“你问他!”魔鬼团的战士伸手指了指穿着南方军制服的战地导引官,目光和口气极为不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回答我!这是命令!”法利莫瓦特有点不耐烦。

战士们中间走出一位服役多年的老兵,“昨天夜里,我们团长出营散心!他最近一直睡不着,经常在外面转悠到天亮才回来,可这一次……一个该死一万次的哨兵朝他射了一箭!”

“话也不能这么说!”看热闹的人群里涌出了几个南方战士,“是你们团的中校大人在夜里乱跑,违反了战地宵禁令。再说那个乱射箭的小家伙差点被你们活活打死,人家还没成年,刚刚参军!”

老兵直起脖子,“那又怎样?我们团长那样的大英雄就合该被一个刚参军又没见过市面的蠢货给射伤吗?”

“那只是误伤!”南方战士大声辩解。

莫瓦特上校格开两伙正要大打出手的战士,他把气得浑身发抖的老兵拉到一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具体一点!”

老兵看了看对方地眼睛,又看了看大主编的军衔。气势不由弱了下来:

“上校,您来评评理!我们团长!一个比天还高的大英雄!夜里出门散心,违反宵禁令是一回事。被哨兵射倒就是另外一回事!按照常理,哨兵在示警之前总得向可疑目标确认一下识别口令。那个神经病一样地小疯子可倒好!连招呼也不打,在暗夜里头一箭射过来,疯归疯!箭射得还挺他妈的准!我们团长连哼都没哼就倒了下去!我们团长……我们团长……”

老兵哽咽起来,他和所有地老兵一样,不会轻易流露感情。可是现在……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搏杀的老兵双手捧面,泪如泉涌:

“我们团长就那么倒下了!我们团长……那么大的英雄!多少鬼子兵都要不了他的命,他……他……”

“他到底怎样了?维尔辛赫牺牲了?”法利莫瓦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昨天就夜里就已送到南方集团军群司令部的直属医疗营,现在还没消息呢!”

大主编推开老兵,飞速跳上战马,他不相信!克利斯中尉被压在马车底下已经够离谱地了!即便这是光明神的安排,维尔辛赫中校也不该死于误伤!就像老兵说的,他是比天还高的大英雄,他不该这样告别这个世界!

黄昏,世界的尽头被晚霞的光火燃成通红的一片。美中不足的是,大片阴云从北方天宇涌了过来,转瞬之间便形成一条横贯南北的雨带。

白昼积累的热气遇到冷气流地袭击便幻化成缥缈的雾霭。原野之间腾起白色的水气,围绕着泰坦近卫军望不到边地宿营区,凝而不散!

南方集团军群司令部的直属医疗营坐落在雨带的边缘,冷空气制造的硕风吹响了挂在营门上地铜铃。铜铃发出单调的乐音。合着天上的乌云、合着病患的细弱呻吟。

比起我们熟悉的死伤聚集点,这座医疗营显得孤单又宁静。地面整齐,遍生董草,草间没有滴淌血珠,也没有遗落断指、断耳之类的东西,只有几条人为开辟的小路,从营门开始,散向弥漫着消毒药水味道的白色帐篷。

通过伤员登记部门,法利莫瓦特上校很快就找到了安置维尔辛赫中校的帐幕,他在走进帐幕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派驻此地的唯一一名军医官告诉他,杰布灵魔鬼团团长伤得很重。

“维尔辛赫?”

维尔辛赫轻轻点头,他醒着。

大主编轻手轻脚地坐到染着血迹的行军床上,像往常一样,他准备好羽毛笔和笔记本,然后就用审视的眼神打量面前这名从卫国战争爆发开始一直坚持到今时今日的大英雄。

“我不认识您!”

维尔辛赫眨了眨眼,他的确伤得很重,但一发急箭还要不了他的命。

“我来自首都,青年近卫军杂志社!”

“《青年近卫军》”维尔辛赫的目光亮了起来,他还年轻,《青年近卫军》伴他度过了苦闷的学生时代。

“我是《青年近卫军》的执行主编!”

“哦?”英雄陷入迷惑。

法利莫瓦特握住对方苍白的手掌,“我要把你和你的部队的战斗事迹改编成报告文学,登在《青年近卫军》杂志上,在整个帝国刊行!”

维尔辛赫紧紧回握着上校的手,可他似乎并不在乎这项殊荣:

“他们说……我得退役!”

“为什么?”

维尔辛赫看了看自己的下腹,那里都被绷带包裹着。

“小家伙射得好准!医师说……那一箭伤到了我的腿部神经!我看他可真是发神经,我的下腹部为什么会有腿部神经?箭落在下腹,双腿无法动弹?这是什么道理?”

法利莫瓦特探手按住英雄的下肢,那里无痛无感,肌肉像石膏雕塑一样僵硬。

“我不是英雄!”维尔辛赫边说边苦笑着摇头,“真正的英雄都牺牲了!留下来的只是普通的士兵。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人,我要是英雄……那一箭就得要了我的命,就像克利斯!你知道克利斯吗?”

莫瓦特上校点了点头,“听说了!他的牺牲……很遗憾!”

维尔辛赫把头靠向一边,他一直都在怪责自己为什么要把辎重马车装得那么满。

青年近卫军的代言人和一名普普通通的近卫军军官相对无言,法利莫瓦特准备了许多问题,也为他的纪实作品设计了许多激动人心的桥段,可故事的主人公就在眼前,他的那些故事却无法和这个人联系起来,就像故事本身的某个环节突然与整体彻底脱节。

“你要讲故事?”

“恩!”

“我这里有一个!”维尔辛赫摊开手,在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条缀着神牌的黄金项链。

“这是什么?”法利莫瓦特把神牌接到眼前。

“这是多姆尼斯上尉的故事,这是乔伊下士的故事,是普帕卡上校的故事、哈森齐中校的故事、虎克上士的故事、也是克利斯中尉的故事!”

“这是怎样的故事?”大主编仔细端详还带着英雄体温的神牌。

“关于使命……关于忠诚……关于信仰……关于泰坦军人拥有的一切美德和精神……”

“是英雄的故事喽?”

“是!英雄的故事!”<!--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