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将眉头一轩，想说什么又忍住，随手将那素笺凑在灯火上烧了，把绣囊连瓶子掷在子安怀里，冷冷道：“你把这个带回去，就说，日前承蒙赐药，我不敢再领教第二次了。”

谢子安吃了一惊：“大人！”

“子安，起来说话，”明珠神色和缓了下来，指着旁边的椅子让他坐：“瀚……他这几日可好？”

“前几日敝上偶感风寒，在床上躺了几天，听说大人您出京了，就一直派人出来，”谢子安坐下来认真地道：“说也奇怪，敝上从来身体壮健，这次风寒来得甚重，头上还裹着头巾说是御寒，所以还是请大人回京看看吧。”

当然要裹头巾了，否则给你们满朝文武看见皇帝被打破头的样子，很光彩么？明珠在肚子里嘀咕，何况要自己回京是万万不能，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这一回去的话，简直就是鸡给黄鼠狼拜年，送上门被吃呢……明珠心虚地咳了声：“这个，这个嘛，瀚、瀚儿他一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不，我的意思是，我想出去随便走走，先不急着回去。”

“大人……想去哪里？”谢子安小心翼翼地问。

“嗯，也许是去大漠，或者买舟入海……”明珠先乱扯了一通，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眼神向兰缡云这边一瞟，示意他过来倒酒。

谢子安不敢再问，看着兰缡云走过来，目光落到他腰间的霄练宝剑上，忽然一凛，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兰缡云眼珠一转，斟酒时便翘起兰花指来，他虽是练剑多年，一双手倒也白白嫩嫩，十指修长，蓝袍袖子翻起，衬着里面雪白的内衫，将酒杯轻轻奉至明珠手里，抛了个水灵灵的眼神给他：“公子请用。”

这一番做作，明珠面上不动声色，忍着笑接过酒杯，柔声道：“云儿，累了吧？你也坐下喝一杯。”

兰缡云细声道：“是。”老实不客气地紧偎着明珠坐下，他生就一张娃娃脸，虽然身材挺拔，不过低眉顺眼起来居然也有几分“小鸟依人”的味道。

谢子安看得嘴角抽搐，勉强笑道：“这位小哥，倒是眼生得紧。”

明珠温柔地看了兰缡云一眼：“他是我新收的侍卫，功夫粗浅，倒让子安见笑了。”

“哪里的话，早间那班金吾卫曾回禀说，有个剑法极高的年轻人护着大人，能使这霄练宝剑的，自不是泛泛之辈。”

“剑法倒也罢了，难得这孩子乖巧机灵，做什么事都甚合我意。”明珠故意岔开话题，嘴角偏又勾出一个诱人的弧度，愈发显得俊俏风流，花醉玉堂。

谢子安的酒呛在了喉咙里，大咳了起来：“属下……咳咳……失礼了……咳咳……就此……告退……”他站起来，再次躬身为礼，总算是从大门走了。

“这位兄台还是很识相的。”兰缡云微笑着喝了杯酒。

“是啊，好歹他也是在……外面混过的，再忠厚的人，眼色高低还是懂的。”明珠悠然叹了口气，站起身将门闩紧，大步走过来：“云卿，别喝了，抓紧时间，来吧！”

“噗——”兰缡云一口酒没咽下去，直喷了出来：“你，你说什么？”不会吧，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明珠居然这么主动？

“我叫你赶快打包跑路啊，都被人追上门来了，再不跑，明天铁定跑不掉。”明珠收拾着包袱：“你把桌上的点心什么的带上些，我半夜容易饿……”回头只见兰缡云呆呆看着自己：“你在磨蹭什么啊，还不快点!”

“我只是在想，”兰缡云缓缓道：“你到底干了什么，被人家这样追杀，是抢了人家的老婆，还是偷了人家的金子？”

明珠停下了手，仰头出了会神，轻轻一笑：“你要相信我，反正我不是采花贼。”

清水镇位于溆河的上游，明珠与兰缡云两人到了河边的渡头，原想找个夜航船，却见岸边一艘楼船正在解锚，船上悬着红灯笼，隐隐有歌笑之声传来，原来是个花舫。

兰缡云眨了眨眼，看向明珠，明珠点了点头。

于是，船上多了两个客人。

外加一黑一白两匹马。

花舫上原本另有客人，明珠不愿多事，付了一锭银子做船钱，要了两间相邻的舱房住宿，又赏了船伙儿一些碎银，关照好生照看马匹。兰缡云在船上四处查看了一番，确定安全，这一日实在是倦得很了，两人各自回房安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