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与夜瀚飞坐在花船的雅阁中，慢悠悠地喝着酒。

此时已是近晚时分，夕阳照在秦淮河上，波光点点，停在河边的花船，点亮了一盏盏红灯笼，笙歌醉笑的夜晚渐渐拉开了序幕。

明珠他们上的这条花舫，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进来雅阁才发现里面布置得极为奢靡华丽，翠箔珠灯，朱屏砌玉，一几一物均是精巧无比，就连役使的丫鬟们也是个顶个的娇俏秀美。

明珠手捏着酒杯，玩味地看着雅阁上方用象牙螺钿镶出的“鹦鹉酴釄阁”几个字，微微笑道：“这阁主倒真是个妙人。”

夜瀚飞一本正经的端着酒杯，眼睛却只往明珠脸上晃：“哦？”

“我们坐了这么会儿，非但没个老鸨伴当来打点奉承，净是些漂亮丫头在旁边布菜斟酒，倒也有趣。”

一个青衣小鬟正端上菜肴来，明珠微微一怔，随即伸手轻轻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荚蒾，这几日不见，又换了个地方打工了？”

那青衣小鬟细腰秀眉，正是明珠在山间黑店里遇到的“山鬼”辛夷分坛属下荚蒾，她似乎并没有刻意掩藏身份，眼波一溜，娇笑着拍开明珠的手：“公子还是这么轻佻，小心我家姐姐看见，拿扫帚将你拍出去。”

“扫帚倒也罢了，你这碗里不会又放了什么毒虫蝎子吧？”明珠笑道。

荚蒾笑着将盖碗揭开，里面盛的是炖得酥烂喷香的虾子大乌参，俏皮地吐吐舌头：“怎么样，放心了吧？这可是我家姐姐亲手做的好菜，你有没有胆子尝尝？”

明珠看了她一眼，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才要放进嘴里，夜瀚飞不声不响地按住她的手：“明叔。”

夜瀚飞曾听明珠跟自己说过山鬼的事，而这次夜访秦淮，正是因为明珠派出去查探山鬼总坛的人回来报信，说秦淮河上的这艘船大有可疑之处，明珠要带夜瞳他们一众亲卫前来，瀚飞如何肯独自呆在宁王府，死缠着明珠也要一起来，此刻见明珠与荚蒾言笑晏晏，却显见这丫头来历不明，心中已警惕起来，又怎会让明珠冒险吃这里的东西。

荚蒾看了夜瀚飞一眼，颊边酒窝旋现：“公子，上回您身边那个笑起来挺甜的少爷呢？怎么换了个人？”

夜瀚飞冷笑一声：“他拉肚子来不了。”

明珠“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用力拍着瀚飞的背：“这个是我的侄子，怎么样，很英俊吧？”

夜瀚飞被她大力拍得一阵呛咳，却听荚蒾娇声道：“这位少爷虽然生得俊，可是眼神好凶，看得人家怕怕！”

“嗯？有吗？”明珠捏着夜瀚飞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仔细端详：“没有凶啊……明明是又乖又帅的优良品种……”

“他看着公子时，倒是立刻变温柔了。”荚蒾笑道。

夜瀚飞被她这么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明珠见他脸上微红，笑着放开他，问荚蒾：“你们那个弹一手好琵琶的姑娘，叫杜香草的，在不在船上?”

“公子是问香草姐么？真不巧，她外出有事去了。公子可是嫌闷？你想听曲子的话，这船上唱得最好的就是荼蘼姐姐，我这就去请她出来。”

“有劳了。”明珠点点头，见荚蒾去了，才轻声对夜瀚飞道：“夜瞳他们都在河岸守候，若有什么事，我们以飞箭为信。”说着将大内特制，长仅尺许的暗哨飞箭塞在夜瀚飞衣袖里。

“明珠，你又想做什么？”夜瀚飞皱眉道：“横竖宁王也有准备，你没必要冒险，直接叫人上船搜查就是。”

“这里就只有一船的女子，名字又是花又是草的，哪里会有什么危险？”明珠抿唇一笑：“我只是好奇，若这里就是山鬼的总坛，那山鬼的帮主，该是什么样的人呢？”

“荼蘼拜见两位贵人。”不知何时，门口俏生生立着一位女子，只见她长发如瀑，白衣如云，非但全身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居然还赤了一双白嫩的足，抱着一架凤首箜篌，婷婷行来，美得不染一分尘俗之气。

“真是难得，佳人如玉，连乐器都是这么不凡。”明珠早看出那架箜篌龙身凤形，珠缨炫转，恐怕还是件古物。

荼蘼笑了笑，她生得眉目如画，这一笑温柔如春风，若换作其他男子，早就颠倒不已了。

只是明珠与夜瀚飞都不是普通男子，荼蘼的眼波竟抛了个空，她慢慢低下头，将箜篌搁在琴架上，低声道：“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拣你拿手的唱来。”夜瀚飞道。

荼蘼轻舒玉指，拂拢琴弦，琴声如水波荡漾，温婉无比，她边弹着箜篌边曼声唱道：“万花丛底曾抬目，澹雅梳妆娇已足。夜来鹦鹉梦中人，春去琵琶江上曲。双鸾碧重钗头玉。裙曳湘罗浮浅绿。东风一醉买蛾眉，为拚明珠三万斛。”

荼蘼的歌喉果然出众，清甜娇嫩，听得人软洋洋的，夜瀚飞听她唱到“明珠”两字，忍不住笑了，偷偷伸手在桌下握住了明珠的手。

明珠挣了挣，便不再挣，任凭瀚飞握着自己的手，眼尾向他一飞，媚而带煞，却是诱惑无比。

夜瀚飞哪里还顾得上有别人在，凑过去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吻，明珠“噫”了一声，似是有些薄怒，别开脸去。

“明珠……”夜瀚飞带着笑，在她耳边轻唤：“我的……明珠……”

荼蘼只当看不见他们的暧昧情状，唱完了一阙曲子，又接着唱了下去：“东璇有明珠，辉艳天下闻，只盼一流眄，君倾国自倾……”

她才开始唱第一句时，明珠已推开了夜瀚飞，她平素最不喜欢的就是这首诗，那回兰缡云在河上救了明珠，吟出这首诗后还惹得她大怒，没想到居然又有人敢当着她唱出“君倾国自倾”来，当下重重一拍桌子。

荼蘼抬头向她看去，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公子，我还没唱完呢。”

“你若有胆子唱完，我佩服你。”明珠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