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痞子到访】

前院大客厅里，顾老夫人居主位而坐，神色肃穆。下方宾客首席，马二大大咧咧地坐着，眼睛不时向着门外望一眼，样子甚是焦急。

“马公子，你请喝茶。”

顾老夫人精明一生，如何看不出马二的动作，她暗呼一声侥幸，看样子这厮不像是来找茬的。马二在清水镇的名声并不好，虽然不做甚杀伤抢掠的事，可就是开赌场妓院这档子事已经足够抹黑他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了。

顾家与他向来没有什么瓜葛，今日他突然登门造访着实将顾老夫人吓了一跳，而且他一进门便说要找顾二公子。顾老爷一生就娶了顾老夫人一个，待要再娶时却意外挂了，所以顾家只有一房，二子也只有两个。大儿子顾常皴远在长安，自然与马二扯不上关系。如此一来，这马二要找的人难道是……顾二公子，顾家现在家除了傻子还有其余的男丁么？

老夫人沉吟片刻，思前想后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难道傻子什么地方惹到他了么？说实话，顾老夫人并不喜欢傻子，但到底是顾家人。顾家在清水镇也算有头有脸，自然不能轻易地让人在自家脸上扇耳刮子。

“马公子，我顾家现在无甚男丁执家，便只能由老婆子我来招呼你，要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隋末唐初女眷地位极低，家宴宾客女眷一般都无权出席。只不过也有些特殊情况，一如权势者，二便如顾家这般无可执事之男丁。顾老爷过世十数年，顾老夫人又怎地不明白这些。然而她还是事先将一句“怠慢……海涵……”撂出来，其意就是告诉马二，你别看我家无执事的男丁便想要来欺负，这事说出去你也只会落个欺辱老弱的名声。

名声在古时候是件大事，在有些人看来比命还重要。可也有视名声如草芥者，如马二便是其一。

马二虽是一个痞子，看似粗鄙，实则粗中有细，他如何听不出顾老夫人的言下之意，却偏偏要装作一无所知。慢吞吞地端起茶杯猛呷一口，然后冲顾老夫人一笑，“好茶！”

“这厮……”顾老夫人暗骂一声，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给你一个笑脸，你怎能不笑脸相迎？

“马公子，还请稍坐片刻，我已经唤了人去后院找我那不屑的儿子，估计就快来了。如玉，你去看看，小四儿在作甚，这般迟缓？”顾老夫人对着身边一个清秀的丫鬟吩咐道。在外人面前，她却不叫傻四儿。

马二的面色稍稍一变，终于忍住没有发作，人家的老母呵斥自己的儿子，纵使自己再尊重小四也是不能干预的。想透这般，他移了移屁股，道：“老夫人，不急，不急……”

马二的反应一丝不漏地看在顾老夫人眼里，她只道这厮等得久了已无甚耐心，心里不由一慌，“马公子，不知我家那不屑儿子是怎么……”她本待问问小四如何得罪了马二，那个叫如玉的丫鬟却已经快步跑了进来。

“夫人，傻……二公子已经来了。”这丫鬟也是一个机灵人儿，知道夫人好面子，于是到嘴边的“傻四儿”变成了“二公子”。

顾老夫人面色一沉，心道：你个夯活，也不知怎的惹到了这么一个煞星，要是令顾家遭了灾，你也只得拿你的贱命来还了。心里想着，面色却是不动声色，说道：“让他进来吧。”

对于这个不曾谋面的老母，小四心里多少有些好奇。虎毒不食子，可是在傻子的记忆里，小四却是看到了很多不该是一个母亲的厌恶。这个女人难道是一个可比蛇蝎的女人？

听得如玉通报，小四低头走进大堂，恭敬地朝顾老夫人行了一礼，随后叫了一声“母亲”。小四却不知道，便是这声母亲，足足让顾老夫人愣了半天。

这不谙世事的傻子开窍了？竟然懂得叫人了。天下母亲的心都是水做的，纵使化作最坚硬的冰，只要一温热，始终还会化成原来的形态。顾老夫人也不例外。

“老师！”

见小四进得大堂连正眼也不瞧向自己，马二急了，“嗵”地一声，双膝一曲便跪在了小四面前。

这一番应景儿，众人愣了。顾老夫人愣了，如玉愣了，顾安愣了……就连小四也愣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个棒槌的膝盖之下难道就只有一层薄薄的皮么？

“老师，吾此番诚心诚意前来拜师，还望你成全。快，陆寿，将拜师礼呈上来。”

陆寿很快端上来一个木盘，上面罩着一块黄绸。黄绸掀开，十个白晃晃地银元宝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每个元宝大若婴儿拳头，成色十足，挨在一起像十个相依相偎的兄弟一般。

乖乖，以往都是在电视里见到这东西，今日可算是见到真家伙了！

“马二，你这是作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不是取轻我么？”十锭银元宝，不想要的是傻子。可是既然说了要让傻子风光一回，那这面子上的功夫也得做足了才行。

“老师，徒儿怎么会取轻你呢？古往今来拜师随礼，这是礼节，难道老师是嫌弃徒儿愚笨么？”马二挺直身板，眼光却只是停留在小四胸前一下。不与师者对视，这是礼法。

“咳，可是……”

“四哥，别可是了，那是银元宝，十两一个的银元宝……”见小四还在犹豫，顾安急了。这家伙装了十八年傻子，做事完全摸不透，莫真的推了出去。他生怕小四犯浑，连忙凑过去轻声说道。

在外人看来，这主仆二人似是在商讨着什么。小四再咳嗽一声，“这么说，圣人的礼法真的是这般？”

顾安立马会意，“是的，是的，拜师随礼，这是圣人传下来的礼法。二公子，真的是这么回事。”

小四忍住笑意，摸摸下颚，“本来我无意收徒的，不过看你这么诚心，也不好拒绝。只是我向来视金钱如粪土，此番硬要收你这拜师礼，唉……我这心……”他的一双剑眉紧紧地锁住，看起来像真的是苦不堪言一般。

这表情看着马二眼里却是向往无比，果然超凡脱俗，看来以后我也得守斋苦修、清欲寡欢才行，否则什么时候才能修得师傅那般神通？

“老师，请再受徒儿一拜！”跪拜求师，若成，老师便要赐予弟子平身。马二见小四迟迟不赐平身，只道自己礼法还不周，连忙又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其实，小四是压根不懂得这些礼数，无端端得了十个大银元宝，他早忘记了马二还跪在一边。还是顾安在耳边提醒，他这才与马二赐了平身。

“老师，上次那个算术之法你看能不能……”才起身，马二立马询问起算术之法。小四始觉自己有些忘形，连忙道：“马上，马上便传你功法。”

马二一阵开心，又转身向顾老夫人鞠了躬，恭敬地道：“我拜了老师，您老人家以后便是我的师奶，请受徒孙一拜。”

顾老夫人到现在也没有明白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她不明白一个痞子怎么会在自己的傻儿子面前突然就乖巧起来，她更不明白自己原本痴傻的二子怎地突然就精明了起来。这一切无从解答。生生地受了马二的礼，她连忙报以一笑，“见外，见外。”

马二却不理会她的这些客套，心里只想着快些学到那算术功法，忙道：“师奶，我这就要跟老师学习了，不敢劳累了你，还请回去休息吧。”

说的客套，其实就是逐客令，顾老夫人再看一眼小四，然后在如玉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出去。

“少爷，那我也出去了。”顾安端起放着元宝的托盘作势就要外行，小四却一把扯住了他，“你留下，也学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