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丝袜当做一种商品来为它设计广告，第一个跳入孙秉云脑海的，自然就是浪莎袜业那句令世人浮想联翩的广告语：“浪莎，不只是吸引。”

孙秉云前世做广告，自然不会对这句成功的广告语懵然不知，在他看来，这句广告语最出彩的部分，就在于那一个“不只”道出了男人、女人对待这一广告词是所折射出来的不同心理——对前者是吸引，而对后者则是自信。说实话，要让他自己构思一个类似方面的广告语，他实在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了。但话说回来，这个堪称经典的广告语策划，他并不打算用在姜国才引领下的东华针织厂身上，反正是剽窃，总要想办法将最大的利益留给自己。可现在的问题是，要让他自己构思一个，他的思路又总在浪莎的身上打转，真正属于自己的点子一个都没有。

枯坐了两节课的时间，讲台上宇文教授讲解的邓论精髓他一句没听下去，用来书写设计文案的白纸上还是惨白一片，半个字都没有，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思路阻塞的就像是千年老宅里落满灰尘的马桶。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声响起，心情多少有些郁闷的孙秉云不紧不慢的收拾好挎包，最后一个走出阶梯教室。

从二号教学楼里出来，正对着楼门方向的是一条狭窄的柏油小路，小路并不直，当初铺设的时候可能是刻意设计出了一个缓缓的弧度。顺着这条小路向右走，到头的时候就是工院校园内的小公园“毓秀园”，向左则是通向名为“青年路”的校区主干道。小路的两边栽种着经年的榕树，正值盛夏，枝繁叶茂的，一路走过去倒也不怕被太阳灼烤。

将淡蓝色的挎包背在左肩上，孙秉云躲在树荫下一路向青年路走，步子不算快，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广告文案的事，因为始终没有思路，两道修长的眉毛紧紧攒在一起，咋一看上去那副表情似乎充满了忧郁。

盛夏的大学校园是“风景”最美的时候，朝气蓬勃的美女帅哥都换上了单薄的夏装，浓郁而诱人的青春气息充斥着整个校园，沁人心脾。

不过相对于校园那些同龄人来说，孙秉云的心理显然过于苍老了，他的眼神没时间，也没心情在那些充满朝气的小女生们胸腿上打转，故而也察觉不到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就在他转出二号楼步上楼前小路的时候，就被两个脖子上挎着相机的小姑娘给盯上了，他背着包一路闷头朝青年路走，两个小姑娘就在后面跟着他。一开始，这两个小姑娘还仅仅是在后面跟着他，彼此间似乎还争执了些什么，等到后来，她们便开始举着相机一路跟拍，有时候，甚至还跑到前面去照正脸。直到孙秉云拐上青年路，走向校园后门的时候，这两个小姑娘才挂着一幅意犹未尽的表情悄然离开。

从工院后门出来就是解放大街，沿着大街向北走，百十步的距离就是光明中路了，从这里到孙秉云住的一建小区很近。

就在孙秉云走到解放大街与光明中路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崭新的“小木兰”从辅道上插过来，缓缓开到他的身边。

一开始的时候，孙秉云还没有感觉到，直到听见摩托车的马达声一直在身边栈恋不去的时候，他才扭头看了一眼。

“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林孜秀，她骑的这辆小木兰还是几天前才刚刚用公司公款买的——毕竟现在公司的账面上还不富裕，买车的话太过奢侈，孙秉云也只能让她先买一辆小木兰代步。

“跑了一趟华东纺织厂，拿了两件样品，顺便去二医院看了看小小，”林孜秀一手推着摩托车，一手拢了一把被风吹乱的长发，随口说道。

也许是被太阳晒的，她原本白皙稚嫩的脸上挂了一抹红润，晶莹的额头被汗水染得亮晶晶的。

“小小怎么样？”看女人身上穿着的是职业裙装，推着摩托车很不方便，孙秉云错到她身前，把摩托车接过来，随口问道。

“还跟前阵子一样，”林孜秀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轻声说道，“院方现在在联系肾源，只不过不太乐观。”

“别着急，等公司正式运转起来，账面上的资金充裕了，咱们就把小小送到国外去，”孙秉云笑了笑，说道。

“嗯，”林孜秀看了他一眼，亮晶晶的眼睛里明显带着感激。她在孙秉云英俊的脸上盯了片刻，猛地察觉到自己不经意间已经对这个男人有了依赖感。

“对啦，”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扭过头去，从自己的手包里抽出两个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包装袋，递给孙秉云，说道，“这是东华给的样品，说是新产品的广告就围绕着它们来。”

孙秉云将两幅样品接过来瞅了一眼，险些没笑出声来。这两幅样品就是东华这次推出的新品丝袜，从外部包装来看，倒是很精美，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但问题在于姜国才的营销思路显然是出了问题。他送来的这两包丝袜都是属于亮丝系列的，一双肉色，一双黑色，毫无疑问，亮丝系列应该是目前国外正在盛行的，但就国人的思想开放程度来说，九三年，亮丝长袜估计没有几个女人能穿得出去，而且也不甚符合国人的审美观念。当然，如果东华要做这个系列也不是不行，但是在做之前，至少应该定位一下产品的受众，最可行的办法，莫过于定位于高端市场，定位于那些收入较高、思想更加开放的人群。但姜国才显然是习惯了他那个“姜地摊”的名号，对企业的品牌意识根本没有半点认知，就像这两包样品，每包里面竟然是两双丝袜，原本很性感、很浪漫、很能引人遐思的东西被他这一搞就变成了“买一赠一”、市侩味十足的地摊货。当然，要高买一赠一也不是说不可以，但至少也应该每双单独一个包装吧？两双丝袜塞在一个包装袋里，这算什么营销思路？难道东华舍得一双袜子却舍不得一层包装？

“姜厂长那边催的还挺急，”林孜秀瞟了一眼那两个包装袋，原本就有些红润的俏脸显得更红了，她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东西还能穿在身上，“他说新产品要赶在七月底全面上市，希望咱们的广告能够跟上，毕竟他们现在要做的市场就是临海。”

“他急？呵呵，我比他更急，”将两袋丝袜递还给林孜秀，轻笑一声说道。他知道再一段时间，等到进了八月份，国内媒体上对某些过分开放的社会现象就要展开批判了，到时候，东华针织厂将会面临沉重一击，这也就是说，鼎新这边必须抢在八月份到来之前把这分广告给他们做了，将18万的广告费用拿到手。

“灯箱订制的事跑的怎么样了？我怎么看不到解放大街有什么动静？”把东华那边的事情先扔到一边，孙秉云转口问道。

“灯箱的事没有问题，”林孜秀嘘口气说道，“如果不算地线的铺设，这周内就能安排的差不多。解放大街这边虽然还没有什么动静，不过建华路那边已经开始招手安装了。至于地线的事，马总已经安排他们的第二工程队给帮忙了，工程款子也给了最大的优惠，还可以拖到八月份结算。”

“地线的事先不用急，”孙秉云想了想，说道，“反正东华那边也没有提夜间效果的要求，让他们看看画布，了解一下文案就成了。”

“那文案你弄出来了吗？”林孜秀点点头，随口问道，“没有文案，没有效果，我这边也没法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哪有那么快，”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建小区的门口，孙秉云把摩托车拐进门栏，心不在焉的说道，“我今天上午想了一上午，半点思路都没有。我考虑着，这玩意就是穿在女人腿上的，要做出真实的广告效果，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模特做实拍，然后印到画布上直接打出去。”

“这怎么行？”林孜秀一愣，随即面色红润的说道，“一下子露那么多，广告审查那边恐怕就过不去，再说这对公司的形象恐怕也会有影响。”

“这跟广告审查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犯禁的东西，”孙秉云满不在乎的说道，“至于说对公司的影响，我想多数还应该是正面的。你啊，你就是思想过于保守了，对一些新事物，你就要从审美观点去考虑，而不能带着有色的眼光去看待。”

这么说着，他放缓步子，落后林孜秀半步，低头朝她穿着黑色裙子的下身看了一眼，两节裸露在裙摆外的圆润小腿虽然没有穿丝袜，但却仍旧光泽诱人：“其实你的腿型就很漂亮，这样，一会回去你把这样品穿上让我看看，说不定我这混沌的脑子里就能蹦出什么灵感来。”

这话让林孜秀脚下一软，高跟凉鞋的后跟磕路沿上，险些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