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八章 五千
作者:懵懂的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46

干午从村东口外重新拐回来,沿着泥冲的小径回到村甲心,网才追着车子跑的那些顽童,这会工夫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村口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在这儿左拐”也许是看到了老父亲的坟茔,王娟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她伏低身子,一边从车前窗朝外张望着,一边不停的给孙秉云指路。“对,过去这个岗子,看到前面那个土坯房没有,就是院子前面长着两株柳树的那个”那就是我家过去的老房,后来走的时候也不知道卖给谁家了。岗子右边那一户就是吕子和家的院子。咱们上了岗子停车就统”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孙秉云瞅了一眼,就像一路过来着到的所有民宅一样,这小村里就连一座砖瓦房都没有,路边上可以看到的全都是土坯房,落后的条件别说是跟临海市比了,即便是同县城里比较,也如同是处在两个不同时代的地方一样。

横在眼前的土岗子不算是很高。上下的落差估计最多也就是两米多的样子,坡度也不妇良徒,孙秉云把车开到岗子下面,稍一踩油门,随着汽车马达的轰鸣,车轮甩起漫天的泥水。猛的冲上岗子,打着滑停在了一株柳树的下面。

下柳树的树干上拴着一头小水牛,猛然冲到眼前的“钢铁怪兽”把它吓了一跳,小家伙倒腾着四蹄。“啐”的叫了一声,连蹦带跳的闪到了树荫下。几乎是同时,一条干瘦的黑色土狗裹着一身泥从路边冲出来,一双大眼警怯的盯了车子几秒钟,狂吠着朝远处跑去。

“是这吗?”孙秉云把车停下来。熄了火,探头探脑的朝外面张望一眼,问道。

“嗯”王娟点点头,眼睛里却透出一股茫然。和几年前离开时相比,这里并没有生任何变化,只不过当年老父亲亲手栽下的两株柳树,如今已经出落的挺拔繁茂了,都说“物是人非”其实也恰恰是因为有了那么一个物是与人非的对比,才能给人更多的沧桑感。

王娟家老宅子的院门洞开着。门洞里蹲着两个小孩儿,两个小家伙还穿着开裆裤呢,一左一右的蹲在门口上,一人手里捧着一块泥巴玩的不亦乐乎。听到门外的动静,两个小家伙偏过头,好奇的朝大道上张望着,却是一点也不厌生。

孙秉云一行人从车上下来,王娟还专门朝自家老宅的院子里张望了两眼,时隔多年,她还希望能够从当初的院落里找到一些属于童年的回忆。

“咚咚六

在土坯砖围成的院落门口上。孙秉云伸手在被雨水打湿的木制门扉上用力的拍打两下,同时身子前倾。透过门上的缝隙朝院子里窥探着。

农家的院子很是简陋,也没有遮挡视线的屏墙,只不过门内的院子却是很大,正对着门口的南墙下。搭着一个茅草棚子,里边还拴着一头大肚子的老水牛。

大门没有上锁,里面也没有上闩。孙秉云在门上用力一拍,两扇闭合的大门便“巾呀”一声错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哎,家里有人吗?”顾青云是县里的干部,在孙秉云两个人的面前。他自然懂得内敛低调。看到大门露出来一道缝隙,他顺势便挤进去。扯着嗓子喊道。

“谁啊?”

顾青云的声音网落地,就在门洞外的墙角处探出来一个人头。

几个人谁也没想到门洞的墙角上还藏着一个人,对方突然探出头来,倒把他们吓了一跳。

“你们找谁?”躲在墙角上的人是个中奇妇女,身上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长袖衫,胸前还围了一条粗布围裙。她从墙角处站起身来,一脸疑惑的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问道。

“啊,请问,这是吕子”顾青云回头看了王娟一眼,问道。

“刘婶?”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王娟便上前两步,紧盯着对方问道。“是刘婶吗?您还认得我吗?”

在王娟的记忆中,眼前这位满脸皱纹的中年女人,就是当年吕子和的媳妇刘妮,尽管时隔几年,对方的面相已经变得苍老了许多,可眉宇间却依旧能够找到一些当年的影子。

刘婶的手里还端着一个竹麓子,里面有一些没蜕皮的稻米。她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王娟,一时间有些怔仲,犹豫了好半晌,她才支支吾吾的说道:“你是六

“我是娟子”王娟显得挺激动,她一扬手,将盘在脑后的髻打乱。让那一头飘逸的长很随意的披散下来,“娟子,王娟,您不记得了?”

“娟子?老王家的娟子?”刘婶瞪着一双浊黄的眼睛,又在她脸上仔细端详了半晌,这才用不太肯定的语气说道。

“对,就是我啊,您想起来了?”王娟又上前一步,握住对方的胳膊,说道。

“哎呦,这怎么说的,可不敢认喽,可不敢认喽。”刘婶手忙脚乱的将竹蓖子放到一边,握着王娟的手,一脸惊喜的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嘴里**

几年没见面的老乡亲,乍一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更何况还是两个,女人。趁她们说话的工夫,孙秉云站在门洞里朝院子内打量着。挺破落的一个院子,没有南房,拐进门洞就是土坯砖垒成的一溜平房,看样子应该是六间,一南一北开了两个门。房顶是用芦苇和泥铺就的平顶,经年风吹雨淋的。一些当年夹杂在泥里的草种子已经生了根,一眼看过去,整个房顶上都生满了篱草。

从路程上算,这小村离着虞城县县城最多也就是二三十里的样子。除了从村子到乡里的这段路之外。整段路还是不太难走的,可即便如此小村仍旧是贫困的可以。而与之相对的,却是虞城县一年前便摘掉的农业贫困县的帽子,就为这。当初市里似乎还给了某些人不少的表彰。

孙秉云不是政府公职人员,更没有干过扶贫工作,可他却知道一个,国家级农业贫困县每年能够拿到的专项扶贫款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而这笔钱若是用对了地方,对展贫困的区的地域经济是有极大帮助的。也正因为如此,全国各地争抢这个贫困县名额的地方委实不少,而且是越富的地方越希望拿到这个名额。至于那些真正穷的叮当响的县城,却有很多迫不及待的要把这个帽子摘了。究其原因,不外乎政绩两个字。

从眼前这个破落的小村子小院落,孙秉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廖萌萌。

两周前,廖萌萌的实习期就开始了,就像他当初所说的那样,戳在山沟子里的香河县成了他最终选定的去向。走之前,他没有跟任何人联系,孙秉云还是从他老爷子那儿得知的这个消息。

人总是要经历一番打击、磨砺才能变得成熟,廖萌萌主动请缨去香河。这个决定是在他经历了与荀盈的感情波折之后才做出的,对此孙秉云不想给予什么评价,他觉得自己也没资格去评价,毕竟人家跟他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廖萌萌的仕途将来会走到哪一步,孙秉云现在还不好预估,不过不管是基于朋友之间的关系,还是为了自己的长远利益,他都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廖萌萌在仕途上的前行铺平道路。

如今,曾经令南平创业泥足深陷的非法集资案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可以肯定的是,未来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集团的展都不太可能遭遇什么人为因素的影响了,外部环境的改善,可以让孙秉云腾出手来安排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廖萌萌去了香河,而香河恰恰是临海市数愕上号的贫困县之一,同时也是临海三大国家级农业贫困县之一,廖萌萌过去实习应该是在县团委。而将来实习期结束,通过他老子的关系进入县民政局或者是扶贫办,应该并不困难。只要他把这一步走到了,那么今后要想在仕途上捞取政绩,至少可以有三个方面的选择,一个是对县域经济的展贡献,另一个就是对扶贫企业的扶植,最后一个则是对外来投资的吸纳。孙秉云考虑着,自己别的忙或许帮不上,但要说是拿出一笔钱来做投资,为香河的县域经济展添砖加瓦,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最重要的是,这种投资与扶贫挂钩,它不仅能够为廖萌萌创造政绩,甩时还能为南平创业带来好名声。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再有,考虑到贾全盛这次出狱之后,也不可能继续留在临海市里,他必须有一个下放的阶段,等到风声过了之后再调回市里,因此,孙秉云琢磨着不妨给他活动一下,把他调到香河去。在那边的银行系统内有一个自己的人,将来没准就能派上大用场,同时呢,如果廖萌萌能够在那边做出政绩来,贾全盛同样也能够从中捞到一定的资本。这就是一个连一拉一的模式,官场上常见的很。

孙秉云在心里思量着自己的打算,王娟与刘婶初见面的攀谈也差不多了。而这么会工夫小院的门洞外面却已经挤满了人。

孙秉云那辆车放在门口上足够打眼的,村子里过来过去的人都聚在吕家门口上张望。这年头国内还没有外出打工那一说,真正离乡背井出去打工下海的,差不多都是那种有学历、有技术的牛人,因此闭塞的小村里,人们也谈不上什么见识,在村民的观**中,只要能开上四个轱辘的车的人就不是普通人,要嘛是乡里县里的干部,要嘛就是东乡那边矿上的“大财主”而今天一向老实本分的吕家门口上停了一辆车。那肯定就是家里来了大人物了,很有围观的价值。

等到在门口上围观了一会儿。那些上了岁数的人才明白,感情是过去老王家的丫头回来了,这一吵吵,自然是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婶子的全都上来了。一时间狭窄的门洞里顿时热闹起来,来得晚的甚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了。

顾青云作为县里接待办的主任,虽然平日里各种各样的应酬不少,可他却没心事跟眼前这些村汉、村妇的纠缠,只王娟和孙秉云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也不好将心里那份照瑕现出来。

一群人在门洞里吵吵了半晌。刘婶才想起把客人往屋里让。几间同样简陋的北房,也不分什么客厅卧室的,用来招呼客人的也没有好茶好烟,一杯热水都得现烧。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孙秉云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乡村生耸,如今。坐在木板钉成的小凳子上,喝着半开不开的热水与茶叶末子沏出来的苦涩茶水,看着外边躲在门口上,流着清鼻涕朝屋里怯妥生张望的娃子,他才知道即便是自己前世的生活,其实都应该算是挺富裕的了。

顾青云在屋里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用他的话说,是要去村里大队上看看,最好是能跟乡里联系一下,今后两天王娟办丧事,这边没准还能给提供点、便利。

等到顾青云出了门,王娟那边的话题就扯到了老坟上,按照刘婶的说法,她们一家人离开昌秀才之后,吕子和这些年就负责照应着地里的老坟,别的事情他也做不了,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给王老爷子的坟头上柱香、烧点纸钱什么的。

孙秉云这才明白,感情那坟上的东西,都是人家吕家的人给烧上的。之前王娟总担心老爷子的坟被平了,如今看来却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小村或许的确很穷,细穷的纯朴,穷的有人情味,都市里那些现实的风气在这里还没有找到市场,也可以说改革的春风还没有吹到这儿呢。

说了自己这次回来是为了给老母亲办丧事的,准备着把二老同穴葬了。既然要开坟,那就免不了耍动土。地里现在的稻子还没到熟季这一折腾总会祸害了庄稼,所以王娟就打算跟吕家商量一下赔付的事。

吕家家主是吕子和,要商量这种事情就得找他,因此王娟说明来意之后,转口问道:“婶,我吕叔呢?”

“噢,上乡里去了”刘婶拉着王娟的手,笑道,“这不嘛,前些日子去矿上帮,把胳膊折了,这段时间恢复的差不多了,今儿说是换药。一早起来就让小大小二陪着到乡里去了,估摸着这会也快回来了。”

“胳膊折了?”王娟一皱眉。随口问道,“严不严重?”

“咋不严重”刘婶朝床里挪了挪身子,叹口气说道,“要说也是他命不好,矿下边塌方。别人都没赶上,就把他砸了。”

这么说着,她竖起右胳膊,在手肘那比划了一下:“就从这儿,整个砸脆了,得亏人家矿上仔细,又是乡里乡亲的,这才送到乡里做了截肢。哎,要说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方便不方便的都放一边,就是那些日子遭罪啊。”

刘婶说话带着很浓的本地乡音。孙秉云不是这边的人,要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

之前就听说这边有不少的私人小矿,至于说矿上的情况怎样孙秉云也不清楚,但他知道的是,赶上矿底略方。能捡回一条命来就很幸运了。

“那矿上没有给赔付啊?。王娟问道。

“给啦,咋没给”。刘婶笑道,“这不,这里里外外住院的费用都是人家老刁家给出的,这些日子还给送了不少那什么营养品,罐头、奶粉啥的可少给送。余外的,还给了五千块的赔偿呢

“五千?。孙秉云听的一愣。对面的王娟同样也是一愣。

按照刘婶的说法,吕子和从肘关节以下部分开始截肢,这怎么也应该算是五级伤残了,因公造成的五级伤残,除了医药费营、养费之外。就给了五千块的赔偿?就着,刘婶竟然还说矿上“仔细”?他们的确是够仔细的,甚至仔细到毫无良知了。

五千,孙秉云请客喝酒一顿饭的开销都不够,而这边呢,却是一辈子残疾换来的代价。

“就给了五千?”王娟可以不考虑别的,但吕家这些年为她照看老父亲的坟茔,里里外外的这就是一份恩情。这种事摊在别人身上,她可以保持沉默,全当什么都没听到,可现如今要让她装聋作哑,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五千还少啊”刘婶显然对这个赔偿非常满意,她笑道,“有了这笔钱,老大的婚事就不用愁了,娟子,你这次回来要是不急着走,等年末的时候正好喝老大的喜酒

王娟心不在焉的应了,两只眼睛却看向孙秉云,尽管她一句话都没说。但孙秉云却能看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情孙秉云还真没办法插手,而且他也无从插手。为今之计,最稳妥的一个办法,似乎就是由他出面,从另一个侧面给吕家提供一种补偿。当做是替王娟报恩也好,当做是对老实人的回馈也罢。至于说人家虞城矿上的事,估计即便是临海市市委市政府那边都不好直接插手过问,毕竟其中潜在的利益纠葛太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