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线慢慢站起来，两眼圆睁，大吼起来：“你懂个屁～！去了又能怎么样？他们早都串通好了。他们就是要龙哥死！难道我不想救他！难道我想看着他死吗？让你们去，只会把更多人拉下水。”鱼线的眼泪激流，口沫鼻涕横飞。

唯行从来都很听话，今天却大大不同。他向前跨出一大步，直挺挺地站到叔的面前。他比叔的个子高很多，居高临下地大叫道：“叔！我就是不懂。爸爸跟我们说的话，难道你都忘记了吗？”他看起来像要跟鱼线打起来一样。

这时应龙的声音突然响起，三人俱是一愣。

“线儿啊，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只要你肯，你能比我做的更好。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不可能。从小到大，我始终相信：当你相信别人的时候，你就拥有了信仰。而当你相信自己的时候，你就是神。即使别人都相信我做不到，只要我肯相信我能做到，并且坚定地努力下去，我就有机会证明他们是错的。可是如果连我也不敢相信这些，他们就说对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所相信的事情去努力尝试一下。不然，将会一生泯然众人，到了垂暮之年，才后悔自己虚度青chūn。我不喜欢这样。所以就算这事情看起来难到不可想像，我也愿意去试一试。我觉得这样才对得起自己。鱼线、唯行，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遇到不可想像的困难。我希望你们能够想起我今天说的这番话。我希望你们勇敢，坚定，勇于尝试。尤其是你，鱼线，困难其实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大，你只是懒于寻找一条跨越它继续前进的道路。”

那是应龙的原音重现，唯行用他最不喜欢的内置音箱播放出来。鱼线和叶新都记得那次对话。应龙说这些话时，声音平静温和，教诲里满溢着对唯行和鱼线的期望。在场之人莫不忆起他平rì友善，心内难免悲意翻涌。

“（笑声）……我不担心唯行。他根本不会退缩，也不怕麻烦，不懂得偷懒。一切困难在他面前，都抵挡不住他无限的穷举。他总会找到一个可能xìng，并且尝试下去。可你总是刚看到困难就想跑。如果你能克服懒惰和对困难的畏惧，你的未来将无可限量。……”

鱼线心头一震。是啊，我怎么忘了？龙哥是这么说的。而我还是和当初一样畏惧困难。

“叔！”唯行大喝。“你听懂了吗？你真的听懂爸爸的话了吗？当时我不懂，可现在我懂了。现在我们遇到的正是不可想像的困难，现在正需要我们勇敢、坚定、勇于尝试。”唯行声嘶力竭地叫喊，眼泪也淌出来。“就算他们要爸爸死又怎么样？失败了，只不过和现在一样！但是，如果我们成功了呢？我相信爸爸说的话！我不要他死！”

叔侄两个对视着，屋里死寂。大块儿和叶新完全被唯行的反常行为惊呆了。

鱼线开始哭泣，从小声地抽泣，变成号啕大哭。“我也不要他死，我也要救他！唔唔唔～，可是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能试的我都试过了。”鱼线单臂掩面而泣。他已经憋了太久，憋坏了。从龙哥被带走，得知救援无望，他就一直硬撑。可是今天被唯行猛戳疼处，终于再也撑不下去了。

唯行在说话的同时，已经从网上查找到一些关于法庭的资料。“应诉！替他辩护！在法**为他争取！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总比在这里哭好！”唯行抓着叔的肩膀用力摇。“叔，你要振作！我只是个机器人，人类的事情很多我都不懂。你要帮我。如果连你也相信爸爸会死，那他们就说对了！我不相信他们。我相信爸爸教我的都是正确的。我怎么也要试试。我想救他。”

“好～！”鱼线用力擦着眼泪，大声应道：“我们这就去找应诉和辩护的资料，你来学，我来联系。我们去给他争取最后的机会。”鱼线的斗志被唯行激起，眼里重新涌起光彩。唯行说的对，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试试？万一赢了，还能有个机会。已经最糟了，还能更糟吗？自己就是知道的太多，反而束手束脚。真像唯行这样什么不懂，反倒平添三分勇气？

“我们也来帮忙。有什么需要的，就说。我们不够，还有齐遇、盛三chūn、刘思雨，要是还不够，还有陈老。”大块儿也站起来。

“可以请老谭帮忙弄些对方的消息过来。知道对方是谁的话，把握也多一点。”叶新说。“我们连哪些人参与了陷害应龙都还没搞清楚。”

唯行很高兴。大家都出力的话，成功救出爸爸的机会就更大了。“走，这就做个计划和时间表。爸爸做事情都是这么做的。我需要更多详细的资料，越详细，成功率就越高。我有决策模块，可以很快制定出好计划。”唯行转身就往外走，在二楼的厅里，有足够的地方和设备，他可以把需要的资料打印出来给大家使用。

鱼线振作jīng神，跟了出来。大块儿和叶新也跟上。

刚走了没两步，唯行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嘭的一声，有东西摔在地上。他一回头，就听见姑姑和伯伯大声叫着叔的名字，急冲过来。低头一看，叔已经面朝下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

“……你们这些当家长的，太不像话了。哪好这么逼孩子学习？这才多大呀？看把孩子累的？”一个大夫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大块儿和叶新，就是不说病情。唯行被留在家里等消息，他来不了。“才１３岁啊，１３岁！高血压、心率不齐、劳累过度，这都是什么岁数的人才有的毛病？烧了这么多天才想着来医院。这幸好是晕倒了，要是没倒，是不是还在家自己扛？就不怕出人命？”大夫终于说到正题了。

叶新一直以为鱼线的病好了，原来鱼线撒了谎。他肯定是怕耽误了探视和龙哥托付的工作。叶新恼了：“说完没？直接说现在要不要紧！怎么治！再废话我找你们领导！”

大夫一时语塞，接着语气不善地回答：“一时死不了。留院观察，先退烧，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并发症。留个家属陪护，看情况再说。真担心？早前怎么不知着急？”大夫一扭头走了。

叶新还要跟大夫理论，被大块儿拉走了。

鱼线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脸sè苍白，额头微红。他惨笑了一下：“死不了。你们回去照看唯行，帮他准备打官司的事。得有人陪着他，别叫那帮坏人骗他。”

叶新说：“我不懂什么，帮不上忙。我留下来照顾你，大块儿回去。”

大块儿呢哝一会儿，小声说：“小叶，还是你回去。我留下。我老婆能给送饭过来，照顾线儿应该没问题。打官司我也不懂，我连说话都挂不上档。你，你总比我强。”

叶新叹了口气，大块儿说的不假。唯行今天的表现很奇怪，有些冲动，太反常了。如果不回去看着，说不定还会出些别的事情。叶新起身正要离去，鱼线却说道：“小叶姐姐，有件事请你帮个忙。”

叶新回到床边，帖近鱼线，想让他说话省点儿力气。鱼线看起来眼睛很快就要合上似的，一定是硬挺着在说话。

“在我桌上，有新做好的程序设计图，交给唯行，剩下的事情他自己会做。龙哥说，唯行做完全面回忆，十型的研发也就完成了。这些设计图，就是十一型的模块。图纸让他用完之后，小心收好。将来一起转移到大块儿那去，不要让别人知道。”

“嗯，知道了。”

叶新刚要起身，鱼线突然努力睁了睁眼睛问：“小叶姐姐，大块儿，你们凭良心回答我。这回答对我很重要。这些天，我，对不对得起龙哥的托付？”

两人一起点头。“对得起。”

“呵呵。”鱼线像是很满意，松了口气，微笑着闭起眼睛。“这次我总算没有搞砸。”

两人低头擦泪。叶新说：“你是最棒的。纯爷们儿。”

鱼线闭着眼，呵呵笑了两声：“要说纯……，我怎么觉得……唯行……比我还纯呢？可是……我喜欢。呵呵……，像他爹……”，接着就慢慢传来鼾声。

他睡得很熟，看来乏极了。可他表情却像是刚刚卸下重负，眉头也展开了。

＊＊＊

唯行看着桌上的东西，露出惊讶表情。

马力解说道：“我不知应龙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这就是当初的多机联用第二方案的样品。本想等应龙回来再跟他说，谁知一直也没给放回来。昨天听同事们说，他的事情已经闹到要上法庭了……。这些以后再说，我们先说这设备的用法。”马力见唯行表情一变，赶紧把话题带开。再说下去，他也难过。

唯行表情认真地看着马力。他貌似真人，要不是肚腹前一条电源线绕向身后，说他是机器人多半不信。马力也是镇定了好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

“这个东西我暂时命名为：强化单机。Ｐ阵列板，可以将最大３２枚同型号的Ｐ同时使用；内存阵列板，１２条同款的内存条可以同时使用；主板集成板，通过它可以将Ｐ阵列和内存阵列，还有硬盘阵列连成一体。有了这个强化单机。你的运算能力比现在的最大运算速度快上数十倍。只要有这么一台机器，你原有的桥接板就算扩展到３２机的上限，功能也完全不够看。”

唯行轻轻地摸摸那Ｐ阵列板。他已经不再需要拆东西才能了解事物，马伯伯的说话大致可以听懂。“爸爸和大块儿伯伯不在，叔也病了。这东西我不会用。”

马力说：“别急，我先给你演示一下，让你了解清楚这东西的用法。我知道你记忆力超群，你可以一字不漏地转告大块儿和鱼线。让他们看情形再为你改装。我一会儿就得走，呆不了很久。暂时我还不想跟那三个讨厌鬼正面接触。”他是借着三个人去吃饭的时候来的，还得趁他们没回来时离开。张受涵有多毒，看应龙的下场就知道了。

马力很快解说完毕。最后却又说了这么一句：“这东西虽好，只是有个大麻烦。要是大块儿能解决，用起来应该能不错。就是散热的问题。”

马力不甘心地说：“尤其是这个Ｐ阵列，运转一定时间后，温度非常高。我的试验用Ｐ已经被烧坏４０多个了。普通的散热装置，根本不适用。真要应用到你身上，硬件故障的风险还是比较高。所以，应用之前，一定要好好评估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