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谷
作者:野宏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096

“他们是谁,大盗吗?”卷毛对着月亮干了一杯,问道。

夜已深沉,街边除了我们几个,只有趴在邻桌流口水的老板和一两只呼啸而过的流浪狗。

“夫妻。”我说道,“咱们该撤了吧,下半夜喽。”

“不带半截的,吊胃口,我还要听立地成佛或大神出世,”卷毛碰碰安坦,“是吧,科长,明天不用带队出游吧?”

“还别说,真有一个重要的会,”安坦说道,“不过,每次后面睡倒一大片,老是jīng神抖擞的也不道义啊。”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我周围走走。”吴末站起身。

“只能方圆十米,多一米危险,”卷毛笑道,“半夜三更的,美女,虐待狂、sè老头、摇头帮的最爱啊。”

“这么说,我早身陷魔窟喽,”吴末笑着指向三个男人,“虐待狂?sè老头?摇头帮?”

大狗成了壮男,在一次扳手腕胜了我之后更加变本加厉,专门买了拉力器,一有空就吃啦呼啦的折腾。巧风越长越瘦,电线杆似的窜到一米六,衬衫长裤穿的像挂在树枝上。脸上黑油油的,痘痘铺天盖地。

我和二牛还是老样子,我是这么认为。

一起到了十六七岁,rì子过得稳定,习惯也逐渐改变。巧风见不得脏,得空就将住处拖得滑不溜济,大狗二牛每天总要挨上两顿骂,不是乱扔衣服就是因为随地吐痰。放手是必须的,巧风除了一天数次洗脸,还喜欢上做饭,不知道是吃的习惯了还是果真越烧越好,我们不再出没饭馆。

大狗看见商场里各式各样的健身器材就走不动路,搞得跑步机营业员一见他过来赶快拔插头;二牛则迷恋上花样繁多的锁和但凡是含糖的零食,有次憋在家里把成包的牛黄解毒片的糖皮添的一干二净。

巧风在连衣裙边上流连,大狗说:“得了吧,你穿这个风一来不得成风筝飘走啊。”,“嗯,衣服好看,真穿你身上估计怪怪的。”我说道。巧风只好作罢。

我要买上两本小说,“白花钱,厕所没卫生纸了!”“不如买点糖,还甜。”。只有巧风点头支持。

爱好分明,制度也只能与时俱进。我将得手的钱分成四份,扣掉半年的房租饭费,存进四张存折,每人一张。新的生活方式有新的规矩,我约法三章:钱自己管自己花,但每月最多只能提一千块;不准干私活,打架、干非法的事情;不准互相借钱。

后来巧风又加了一条:不准带女人回来。

新措施出台的第一天,大狗将客厅变成了健身房,二牛的糖果堆了半边床,巧风一整天躲在厕所里试裙子,我狠狠心在街边摊买了jīng装四大名著,打开一看:红楼梦、**、西厢记、金瓶梅。

书始终没有看完,太深奥。后来被房东借去,还回来的时候简直气死人,每本缺页超过一半。

巧风磨磨蹭蹭从厕所出来,大狗啪的从跑步机上摔下,二牛的叼着棒棒糖张大了嘴流口水,我愣在客厅。这是巧风,柴火妞?晾衣架?长衣长裤分不出男女的假小子?

一头乱草已经服帖的梳到脑后,扎成马尾,脸还是黑黑的但很光亮,痘痘都跑哪里去了,除了嘴唇有点厚,小眼睛小鼻子在瓜子脸上细巧的很协调。

是了,关键是一身红sè俏皮的连衣裙,篝火一般热烈,细细长长的腿,我赶紧从那微隆的胸脯上闪开,原来她是有肉的!

大狗从此在巧风边上绕来绕去,肌肉练得越大越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二牛还好,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判断棒棒糖和牛nǎi糖哪个更甜。

我?领头人要大气,相处数年我当巧风是妹妹,不过,看见大狗绕的太紧忍不住总要说上几句。

一次,二牛请大狗去吃冰激凌。我无聊的在阳台上翻书,巧风烧饭的间隙坐着看电视。

“老大,快看!”

电视里一对外国男女正在陶醉的纠缠在一起啃来啃去。“这有什么好看的,亲嘴呗。”我一屁股坐下来,拿起苹果使劲咬了一口,掩住某处发热的感觉,故意不屑的说道。老大要有老大的样子,不是么。

“亲嘴,是什么滋味?”巧风边说边挪到我身边坐下。

“我哪知道,那是大人的事情。”我咀嚼着苹果甜甜的滋味。

巧风低下头,扭着手,红裙边有两个油点,“我想试试那个滋味。”

“什么,小丫头,真是,”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什么,可能很复杂,但结果是我毫不犹豫的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啰,就这样,能有什么味道。”

可是,那一刻我清楚的知道,亲嘴的甜跟苹果不一样,更甜蜜。

“脸上涂了蜂蜜吗?”

“没有。”巧风指指自己的嘴唇,“这里抹了唇膏,我舔了倒有点甜,你尝下。”

原本黑黑的脸居然羞的红了,奇怪,闭上的眼睫毛和嘴唇正在微微颤动。

“真的吗?我尝尝。”那时,脑子有点空白,我碰了她的嘴,可能力道大了,她轻轻叫了一声。

在她的嘴唇上机械的含住舔了舔,她居然歪倒在沙发里,胸脯起起伏伏喘个不停。我吓坏了,连忙摇动她的身体,好在很快,她长长的呼了口气,醒了过来。

“甜吗?”

“不怎么样。”我有点懊恼,啥事啊,尝尝甜味差点弄出人命,还甜不甜呢。

自那之后,巧风又趁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请我尝她的唇膏,我推脱了。一来害怕她再度昏倒,二来七八年只是当成小妹,换其他的关系还真不适应。一次,大狗有意无意的碰了巧风的胸脯,被炒勺打的满地求饶,我没劝。

我们在丽江干了一票,每人分得三万。可以逍遥一年喽,但我明白,偷的太多呜迪哇追的就紧,必须另找地方呆着。

推到小腿抽筋,终于登到山顶,心里又骂了大狗几回。二牛一到山顶,四仰八叉的躺下,哼哧哼哧的掏出巧克力狠命咬去一大块。半山腰,大狗一身紧身衣扛两辆自行车步履蹒跚的往上来,巧风不时停下弯腰,远远的跟着。

“都,都是大狗,骑,骑什么车旅行。”二牛满嘴乌黑埋怨道。是啊,沿元江一路而行,半个月,黑成二级运动员了。

“看,看,快来看!”二牛兴奋的叫道。

“看什么看,尿你的吧,咋呼个球。”,一口气喝下半瓶水,想想那家伙正在撒尿,气得一甩手,将瓶子扔出老远。

二牛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跑向山的另一面。

忘了惊讶,忘了累,站在山边,我看呆了。

正是黄昏,一片微红的霞光照在身上,绕过几颗小树,眼前豁然开朗,山脚下一马平川的山谷跃入眼前,半圆形山脊和远处绿平如镜的元江围抱着几千公顷盈满金黄的田园,浓墨重彩的黄来自一片片相连的稻田,却有青翠yù滴的一颗颗绿树点缀其间,银sè的溪水像极调皮的灵动的小姑娘绕过绿树、稻田、几片可爱的粉红,带着梦幻跑遍想到的角落,却又平静自得的汇入元江。

十来处三三两两的白砖黛瓦的房子像散落在这画卷上的写意笔墨,于这静谧安宁的田园中透出无尽的诗意,不信,几缕炊烟弯出美妙的弧线飞散在霞光白云之间,而若有若无的饭香、花香、草香混合成令人心醉的味道直袭鼻腔,飘入心底。

巧风上来,轻悄悄的站在身边,“好美!”

“好地方啊!”大狗跑过来,“乖乖,水这么多,走,先洗个澡。”

“看,巧,巧风,”二牛指着飘过的一大朵白云,“像,像不像棉花糖?”

上车一路滑下山谷,清凉的风吹动发梢,钻进衣服调戏汗毛,好畅快。绕过两圈,天sè渐暗,二牛开始嚷嚷吃饭。

悲剧了!来来回回,十来处那几十家房子骑过,居然没有发现饭店和旅馆。村民证实了我们的失败,确实没有。山那边,村民指了指我们来的方向。二牛伤心的哭了。

元兴,我默默记下了这个小村。

第二天天亮,旅馆。浑身酸痛,狠狠心起床,洗了热水澡,他们三个还在梦里,我留了字条,出门。

元兴村,我不死心,问路过的村民有没有空房可以租。答案还是没有,绝望的我连抽了好几根烟——喜欢这美丽的风景,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偏僻静谧——躲避呜迪哇上佳的选择。

走之前,我得把这里角角落落走遍,以对得起自己的倾心。

遇见我,村民都带着微笑,看得出,他们是幸福的。溪水潺潺,清的看见水底悠悠荡荡的水草,小鱼自在的游过。嘿,要真的住这里多好啊,卖鱼钱都省了。

近看,大多的房子外墙,白灰开始剥落,露出清幽幽的整齐的石头。一条小狗跑过来,跟住我的自行车,行啊,有向导喽。

十几家走过,我渐渐失去信心。这家不错,看来刚粉刷不久,敲敲院门,没人应答。但院门是开的,院里开着几丛不知名的白sè小花还挺香,地上的草矮矮的很整齐,我走进去,好奇的用脚踩了踩,很软很舒服。

“你几岁?”

突然传来的声音吓我一跳,转身,大门走出一位戴眼镜穿淡蓝sè长裙的阿姨,和蔼的看着我。

“我,十七岁。不好意思,只是好奇。”

“没关系,没关系。”阿姨走过来,笑着看看我,“没看见过你,不是村里的人吧?”

“嗯,旅游的,路过这边,迷住了,想找个地方住段时间。”

“哦,这样,”阿姨的声音有点抖,不明白为什么,“我这里倒是可以,不过,我还是跟绍伟商量一下,来,你先坐坐。”

有些奇怪,我四处打量一遍,但没有发现太过特别的地方,“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也成。”阿姨转身进屋,却很快端来小茶几和凳子,泡了一壶茶,“要是不喜欢茶,可以换白水。”

我喝了口,应付道,“花茶,好喝。”

“真的?”

“嗯。”

这时,一个瘦高的同样戴眼镜的大叔提着菜进门,看见我停下脚步。

我连忙起身,“噢,我叫姜维,来问问有没有房子可以租。”

大叔惊讶的看看我,“租房,这里?”,阿姨冲我笑笑,“小伙子,你做一下,我们进去商量下。”

几分钟后,他们出来,告诉我可以住偏房。

我看了看,“对不起,忘了说了,我们一起是四个人,这里只有一间,恐怕住不下。”

大叔遗憾的摇摇头,阿姨也一脸失望。

“不过,我倒有个办法,学校有间厨房,没做饭,倒是空的。”

“一间,还是不行,因为我们中有女孩。”希望还是要破灭啊。

“不是不是,”阿姨高兴起来,“你们不可以的,家长们不会答应。绍伟说的是这里,我们是老师,我们去没有问题。”

“这样啊,你们让出来?”阿姨过分热情了些,为什么?有点可疑,心底的谨慎告诉我,还是不住为好,因为哪怕一点差错,我们都可能永远失去zì yóu。

“我们呢,做老师的,工资不高,想多些养老钱,难得碰见租房的,所以。”绍大叔仿佛看穿我的心思,说道。

阿姨连连点头,“要不,我带你看看房子,再做决定?”

正房三间,靠东的是卧室,一张古sè古香的大床,一个电视,两张沙发椅,墙上满是书画;中间是大厅,正对的是一张耶稣的画像,和孤儿院撕破的一样,旁边木椅、大茶几,西间是书房,三面都是书柜,靠窗一张书桌,笔墨纸砚摆的整齐。

偏房有锅灶和餐桌,一整套兰花图案的瓷碗盘很悦目。整栋房子透着清新和淡雅,我紧张的看看这里摸摸那里,心说住这不错沾点知识的味道总是好的。

谈好房租,交了半年,我高兴的给两位送出门的房东鞠了一躬。

三位英雄在书房打了地铺,巧风东屋大床。刚开始着实兴奋一番,白天和大狗二牛游泳抓鱼,山上骑车追野兔,晚上打牌看电视,逍遥自在。邵老师和阿姨摘了自种的蔬菜或是学生送他们的腊肉过来,一起吃饭说话热热闹闹。

没出一个月,大家觉出烦来。大狗再也不想早起,“老是抓鱼、抓鱼,人都长出鳞啦”,二牛一睁眼就看电视,“没,没劲,连个大点的店都,都,没有。”。巧风看看我,没吱声。

哎,好风景也经不住天天看,太安静了吧,这里。有点无聊,但是房租都付清,难不成再要回?我只好安慰大家,现在我们是躲避,风不吹草不动,太好不过的事情。

好容易挨了三个月,好像村民的眼神也有异样:这帮无所事事的家伙搞哪样啊。山上静坐半天,两相权衡了下,算球,还是出去溜溜。

跟大伙一说,当然全票通过,决定第二天就走。不想通知两位房东,人家一片冰心,我不能自当尿壶,去告别他们肯定以为要退房租,我们毁约在先,说不过去。钥匙嘛,交给邻居。

收拾停当,大狗悄悄告诉我,书橱底下的抽屉里有个不起眼的盒子,里面有块大玉!

“拿,还是不拿,”大狗问道,巧风和二牛站在旁边看我。

玉有巴掌大,纯白,纯净温润。虎钳曾经处理过一块,指甲大点居然一千多,这个少说也得半斤朝上,得多少钱啊。

但是,真的值钱,绍大叔和阿姨还会放在这里么,“还是妥帖走吧,真值大钱估计少说几十万,房东有这个还租什么房啊,你们说呢?”

“万一,万一呢,”大狗急的满头是汗,“比如忘了什么的。”

“拿上!”二牛拔出棒棒糖,倒难得说的干脆。

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可以即刻洗手,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千公里之外的大理,一间偏僻的破旅馆。关闭门窗,拉上窗帘,对照画册研究,觉得像和田玉,若是真的,百万都有可能!

怎样才能安全出手呢,四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拿着如此贵重的玩意,明眼人不报jǐng才怪。焦躁之间,玉盒被我碰落,夹层掉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胖墩墩的娃娃可爱的笑着,右下角一行小字:绍玄周岁留念。影影绰绰,反面也有字,翻过一看:儿子,天堂可好?绍伟、钟甄。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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