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一数，自小犀牛离去已有数十rì。
一场大雪，在一个寂静的深夜，不期而至。
从前是我看青山多妩媚，往后是我看青山盖被被。
于是王佐刚刚高涨起来的热情，一下子被扑灭了七七八八。
他成天缩在熊洞里，或者在熊洞附近活动，能不外出就不外出，跑步爬树锻炼身体也坚持不下去了。
虽然人类不需要冬眠，可眼下天寒地冻，草木凋零，河面结冰，食物稀缺，为了避免能量代谢过快，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小灰熊作为妖兽，虽然是大路货那种，却也没有冬眠。它已经从离别的哀愁中走出，不过与王佐相反，它呆在熊洞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天到晚不见影踪，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也许是王佐的错觉，他觉得小灰熊对他逐渐疏远起来，每次遇到，似乎不太爱搭理人。难道一看见自己，就会让它想起那个它，想起那一段，还没开始便已结束的爱恋？
不管怎样，这是件好事。
没了小灰熊的掣肘，他可以寻一处僻静的好地方，安安心心生堆火，烤个鸟啊鱼啊什么的，不用担心小灰熊好像护林队员似的，突然钻出来手电筒对着他，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王佐跑是不会跑的，刚来那会儿是不懂，现在就是放他走，他也不走。
深山老林，天冷路滑，跑也跑不出去。万一走得远了，遇上陌生的妖兽，那就危险了。这方圆十几二十几公里，应该属于熊jīng的管辖范畴，还是比较安全的。
这天的阳光还是不错的。
一只灰不溜秋的熊，靠在洞口，晒着太阳，悠闲地看着几只松鼠在雪枝上蹿下跳。
一个野人，长发及肩，胡须蓬乱，身上裹着不知什么野兽的皮毛，手里握着一根粗糙的石扦子，哆哆嗦嗦出了洞。
“哼……”
四目相对，小灰熊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别过头去。
野人倒是无所谓地冲它笑了笑，晃晃悠悠，一步一滑下了山。
山下的大河已经失去了滔滔，宛如一根银sè带子，裹着山峰，缠缠绵绵，通向远方。
野人沿着河边一直往南走，在一处山脚，他找到了几颗红sè的果子，辨别之后，迅速吃了下去。比豌豆大不了多少的几个小果子，竟然被他吃出狼吞虎咽的感觉。
没办法，世道艰难，前几rì风格外猛，雪格外大，这位野人已经好久没怎么吃东西了。
一点果子是不够果腹的。在一片被雪掩盖的灌木丛里，他揪了些绿叶，看了半天，还是苦着脸吃了下去。
中午时分，野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在一片红枫林停下脚步，这里是大河拐弯的地方，河面比较窄，冻得很结实。
野人在冰面上跺了跺脚，感觉还行，挥动起手里的石扦子，费了好大的劲，凿出一个十公分左右的冰洞。
一切准备就绪，野人从怀里取出自制渔具，垂钓起来。
鱼线是用细长坚韧的草连接而成的。
鱼饵是某种虫子的虫蛹，看上去好肥好香好诱人。野人反复看了好一会儿，咽着口水，依依不舍放进水里。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鱼线一动不动。
鱼都冬眠了？
前些rì子不是还钓到过的吗？
野人打着哈欠，瑟瑟发抖，饥肠辘辘，感觉不可思议。
他一边等待，一边开始考虑是不是把鱼饵提上来，自己吃掉得了。
忽然，他抬起头，拨拉了下额上的乱发，睁着被冷风吹得哗哗流泪的眼睛，看向西北。
一道，两道，三道，四道……
一共有四道身影，两个白衣，一个红衣，一个绿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河面上飞掠而过。
神仙？妖怪？
卧槽，人，人类，是同类啊……
多么难得回归人类社会的机会，不经意就出现在了眼前。
“Iamhere……”
野人王佐把鱼线一扔，挥舞着快长成爪子的双手，蹦了起来。
“英雄……”
“大侠……”
“美女……”
可是在凌厉的北风面前，他的呼喊声是那么微弱，在传出去之前便已被撕得粉碎。
于是他拔腿就跑，像一只刘翔附体的猎豹，迸发出惊人的能量，敏捷的脚步穿越了一个又一个障碍物。
甩开红枫林……
穿越这片树……
跨过这道沟……
他一直跑，一直跑……
而且一点都不会累，他还要再跑三天三夜……
然后，那四个人就没影子了。
然后，他越跑越慢，而且感觉非常累……
鱼线扔掉了，人也追丢了，肚子里“咕咕咕”的叫，这时的阳光，让他觉得无比的黑暗。
跑那么快，是赶着去投胎吗？
这么大的声音都听不见，修为太差了吧？
气喘吁吁的王佐，不甘心地望着远方，在那里，冻云弥漫的天空下，会不会就是人类的城市？
是大连呢，还是哈尔滨？
两个都是好地方，吃的好，姑娘也好，腿长，腰细，电动小马达……
“嗷……”
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猛地响起，声传四野，打断了王佐的思绪，惊起一群没有南迁的飞鸟。
小灰熊？
在这地方，有谁敢动它？
王佐一惊，停住的脚步又迈了开来……
熊洞门口的空地上，小灰熊正在跟一个白衣青年打斗，周围树梢上的积雪，扑哧哧地往下掉。
一个穿白衣的，一个绿衣，一个红衣，在一旁围观。
果然是刚才那四个轻功草上飞的人类。
王佐钻在树林里，猫着腰，刚刚寻了个隐蔽的好位置蹲好，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抬眼看去，却是小灰熊一掌击空，拍在地上，泛起淡淡的黄sè光芒，积雪四溅，石渣乱飞。
卧槽，这么厉害，也会发光嘛，难道这就是小灰熊的妖兽神通？
王佐还是头一次看见进入战斗状态的小灰熊，不禁摸着自己经常被它拍的脸，心想这张脸皮果真有那么厚吗？
但是看着看着，王佐才明白为什么胸口碎大石是最低端的本事了。
仿佛很厉害，很黄很暴力的小灰熊，撵着那个白衣青年，狂追猛打，又发光又吼叫，似乎占尽优势，然而王佐看了半天，它连人家的一片衣裳也没摸着。
白衣青年移动范围并不很广，离小灰熊并不很远，但是他的步伐非常复杂，有点类似九宫八卦步，但是更有韵律，脚步转换更不可思议。
于是小灰熊每次挥动熊臂，好像只差一点便能击中，可偏偏就是这毫厘的距离，成了它跨不过去的坎儿。
“啪……”
白衣青年七拐八拐，忽然转到小灰熊背后，一掌劈下，白光迸出，小灰熊痛吼一声，踉跄数步。
“哈哈，这头蠢熊妖力薄弱，不过皮厚肉糙，正是练功的好靶子，师弟师妹暂且旁观，待我好好戏耍它一番……”
白衣青年哈哈一笑，朝边上围观的三个人看了一下，很风sāo的捋了捋鬓角。
好的，sāo年！
使劲戏耍，用力玩弄，不用客气！
王佐心头暗爽，这头蠢熊，一天到晚欺负人，也该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便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顾师兄这套九宫游龙步果然犀利，貌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jīng准，宛如一条九爪金龙，漫步云端，玄奥非凡……”
说话的好像是旁边围观的那个红衣女子，隔得有点远，看得不是很真切。
九爪……金龙？
王佐差点没喷出来。
大姐你才犀利，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九宫游龙步是六品秘技吧，价值三十个贡献点。咱们外门，拼死拼活做一年任务也赚不到这么多，除了顾师兄，谁能买得起？”
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说话的是背朝王佐的那个白衣男子，瘦小的个子，应该是个处在变声期的少年。
随即穿绿衣的女子哼道：“哼，那倒未必吧，李师弟手上不是有本九品的落英剑气吗？”
红衣女惊叹道：“九品……老天啊，那得多少贡献点，如果换成灵石的话……”
灵石……
修真世界的通用货币都是灵石吗？
敢不敢来点新鲜的？
白衣少年嘿嘿一笑，竖起几根手指，大意是说够顾师兄拼死拼活若干年了。
绿衣女便酸溜溜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个好姐姐么？”
白衣少年李师弟冷笑起来：“我有个好姐姐怎么了，不服气啊，有本事你刘秀秀去找个好哥哥也行啊。”
“李崇光，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绿衣女刘秀秀霍地把脸转了朝那李师弟，指着他的鼻子，怒声喝道。
李师弟冷笑道：“我嘴巴怎么不干净了，要不你来闻闻？”
“闻你妈的……”
“去你妹的……”
王佐一脸黑线，特么这就是修士么，对话没法听了。
“好了好了，不要吵啦，顾师兄还在和妖熊搏斗呢……”
红衣女见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拉架：“哇，你们看，顾师兄好棒，顾师兄这一招不错，非常写意，不愧是炼气四层，咱们外门的明rì之星……”
王佐本来感觉这红衣女还是比较顾大局的，可是没听几句，又无语了。
只见她说着说着，语气急转直下，变得极其幽怨：“不过李师弟你不厚道，枉我平时对你那么好，这种事情也不跟姐姐说……哪天姐姐请你去醉花楼，到时候……”
“要去就去朦月楼！哪里用得着白师姐破费，我李崇光这点小钱还是有的！”
李崇光拍着胸脯，大声说道：“白师姐的人品，我李崇光是心里有数的，到时候落英剑气借你一观又有何妨！不像某些人……”
绿衣女刘秀秀立马接茬：“某些人怎么了，总好过某些人，自以为有个傍上了门中长老的姐姐，就可以狐假虎威，作威作福……”
“傍你妈的……”
这话就难听了，李崇光忍不住破口大骂，握着拳头，差点没上去掐她脖子。
刘秀秀又怎会怕他，不甘示弱道：“傍你大爷……”
李崇光：“傍你姥姥……”
刘秀秀：“傍你姥爷……”
红衣女白师姐笑眯眯地插了一句：“好的，一言为定啊，李师弟……”
场上打得热火朝天的顾师兄突然感觉好寂寞，好没有存在感。
小灰熊大概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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