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万里，和风拂面，远处的山林郁郁葱葱，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清新怡人的空气让人情不自禁的猛吸一口，还真是个郊游踏chūn的好天气。

兵士们眉开眼笑士气高昂，王信倚着金乌，却是满脸疑惑，苦思不解。这胡人也太诡异了，居然摆了乌龟阵，面对己方的sāo扰，只是随意的驱赶，哪怕有了死伤，依然是我行我素的只管行军。

前方的幽州可是有着大军拦路的，胡人真的就如此不在乎自己这支偏师？现在手下的这六百多军士，正是一鼓作气势如虎的时候，毕竟连jīng锐的胡人，都被我方打的只敢防守不敢进攻。可是历史上凡是这样状态的军队，貌似大多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将领们当然不可能像普通军士那样，但是他们也和自己差不多，都是无法看懂敌人的准确意图。

“当啷”的一声巨响，打断了王信的思路。随眼望去，地上的一口破铁锅，被一个军士狠狠踢到了一边。少年不禁摇摇头，沿路胡人不断地丢下一些杂物，开始还只是些铜钱之类的，倒也没人稀罕，毕竟拿不了多少。

可是随后金银丝绸都有丢弃的，王信也就无法阻止军士们去哄抢了。这些人靠着义气来帮自己，算是于己有恩，有些事也不能做的太过。好在他们都是义气之人，捡了也大多平分，倒是没有因财而起争执。

追到这里，敌人连铁器都开始丢弃了，难道真的把自己当傻子了？如此减负，行军却慢腾腾地，一直都没有甩开自己，或者说一直就没有准备甩脱己方。这要是再不知道有问题，那自己还不如干干脆脆的躲到交州，避开即将来临的乱世算了。

远处李进带着几十骑小跑着回了营地。

“主公，我等已经探明，前方西侧并无敌人伏兵。”李进匆匆地下马过来，脸上也是有些不解。

“胡人一路如此作为，必是要用伏兵，我等还需谨慎从事。”王信和诸将也讨论过多次，这些敌人明显是在用骄兵之计，来放松己方的jǐng惕心，他们绝对是想要除掉自己这些人的。怎么看都是用伏兵的前奏，毕竟现在这段路太容易设伏了。

这一路行军，途经好几个适合设伏的地点，王信一直都是谨慎派人探查，不敢有丝毫疏忽。最初大家还是很小心的侦查，可是随着几次都是白费功夫，手下的普通军士们，虽然嘴上没人抱怨，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不耐。

探查敌情是很消耗时间的，但是胡人慢吞吞得依然没有被自己跟丢，而且现在己方部队人心已经有些浮动了，王信更加确定敌人肯定是要设伏。看来有必要吩咐众将，慢慢解释安抚下军士们。只是前方的胡人，什么时候居然都学会心理战了？

赵震、张燕等人也已经侦查回来，前面山谷确实没有伏兵。大军重新上路，王信依然是广布游骑，一路小心。都说诸葛用兵唯谨慎，现在自己倒是有些理解他的难处了。蜀国不能输，最起码不能损失有生力量，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

作为一个战场新丁，还是尽量小心些为好。君不见那英明神武的曹阿瞒，也有被徐荣这样的宿将击败的战例？徐荣用的就是伏兵，那时候的曹cāo可比自己现在有经验多了，前车之鉴啊！宿将岂容欺？

山谷两侧的丛林中，鸟叫声清脆婉转，时不时有些松鼠之类的林中乱窜，王信算是放心一些，不禁下令加快了速度。

前面的胡将，绝对不是自己沿路听说的那样愚蠢，最起码也是个军中宿将，经验不俗。自古用兵其实都很简单，就像三国演义说的那样，抛开装神弄鬼的所谓兵yīn阳学，大抵也就是你引一军去左，你引一军去右，号令声后同时掩杀。

清朝开国那些将领把三国演义当兵书，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鞑子将领也不傻，罗贯中算是个知兵的书生。古代的战争，说到底就是那么几种简单套路，能形成套路必定是经过实战考验的。

不过想要用好这些简单套路，那就很难了，那需要大量的实战经验。用兵的本质就是虚实之道，越是简单的套路，可以发展的方向越多，也越容易让对方摸不着头脑，这才适合虚虚实实。那种书生幻想的复杂晦涩的计谋，虽然也有，却不可能是主流。

人力有时而穷，古代可没有后世健全的参谋制度。计谋安排的太过周详复杂，先不说士兵的执行力如何，就是对方敌将也更容易找到你的漏洞，毕竟做的越多也越容易出错。在古代能弄出破绽极少的复杂计策，那都是不世出的兵法大师。

所以古代战争永远是武人展露头角的场所，因为战争是需要经验的。所谓谋士，实际上都是后方筹措军资、治安地方，最多不过帮助主公在战略上出出主意，顺便查漏补缺、下定决心。能上战场并且在具体战术上也可以提出意见的谋士，已经不算纯粹的谋士了，那种人叫做智将，纵观三国也是屈指可数。只是历史都是文人写的，所以才把谋士弄成了战场的决定力量。

名将之所以是名将，是因为他能把简单的计策用出花来，这个需要的除了经验还有天赋，自己的天赋一般，而经验更是欠缺。以现在敌人的行为，根本判断不出他们的具体想法，战场的洞察力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真不该听那曹阿瞒的，要是当初先去洛阳，和皇甫嵩学些兵法经验就好了。

皇甫嵩轻松地跳下战马，对着旁边亭驿前拄着扫帚的老翁询问：“长者，可知此地还有多远可到毋极？”

官道上绵延的汉军一眼望不到边，怕不是有上万了吧，又是一场大战啊！老李头收回复杂的目光，努力挺直微驼的腰板看着面前的军将，沙哑着喉咙大声回道：“禀将军，再有三十四里即可进入毋极境内。”

拱手行礼后，皇甫嵩翻身上马，点头向对面的老卒微微示意，轻提缰绳转入了赶路的军旅当中。

看着身边jīng神抖擞的汉家儿郎，扎着绑腿，短袍束带，一路上健步如飞，皇甫嵩满意地点点头：“坚寿吾儿，今夜我等大军在毋极安营，明rì一早汝去安排发放兵甲，派出游骑。”扫了眼后军的车队，这次虽然骑兵带的少，但是能找出这些武钢车，又有强弩在手，倒是也可与胡人一战。

“遵命！”皇甫坚寿沉声领命后，又疑惑地问道：“父亲为何如此小心？前面中山想来还是安全的，现在让士兵披甲带兵，恐会延误行军。”

“无妨，檀石槐现在是虚张声势，只要那支鲜卑孤军没消息传出，边关就不会有事。我等急行军到了这里，已是没必要再那样赶路了。”此子委实没有带兵天赋啊，皇甫嵩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领军作战怎可想当然？谨慎才是最重要的，汝可记住？”

“是，儿必牢记父亲教诲！”

连着过了几个险地，就快进入幽州地界了。王信等人远远地盯着胡人大军，不时分兵上前袭扰一番，眼看着沿路地势逐渐平坦，已经不是那么容易设伏了。

派出人手去寻找联络幽州军后，王信的担忧倒是放下不少。可是新的疑虑又出现了，胡人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可不是玩战略游戏，身在局中的困惑不是那些局外人可以理解的。

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赵云带了几个人快马而回：“子孚兄，前方的胡人已是不见踪影。”

“盯梢的游骑呢？”王信猛的一惊，上前快声问道。

“我等没有找到。”赵云语气略显沉重，那几个游骑是真定同来的游侠。赵震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曾再向前方侦查？”

“我带人寻了数里地，未见敌踪，也没有行军的痕迹。”

看着西边近在眼前的群山，眭固不确认地进言：“他们不会是入山了吧？”

“入山？倒是也有可能。”因这边动静而走过来的张燕，稍微了解下形势，缓缓开口：“胡人一路扔掉不少重物，现在入山直插代郡，也是可行的，可谓一举摆脱了我等和幽州军的两面夹击。”

看了眼西面的太行支脉，李进出声询问：“胡人前几rì就不再丢弃重物了，为什么那时候不入山，却等到现在？”

“这个我清楚，此处的山势相对还算容易行军，毕竟胡人都是骑兵，需要平坦些的地方赶路。”身后的王甲连忙提醒。小乙也不甘落后，插上来进言：“少主，还是快下令追击吧！”

王信还是有些难以抉择，左右张望，不远处的钟家兄弟自在一边和管亥欢声笑语，这几个人是指望不上了：“子洊兄怎么看？”

安慰好了赵云，赵震也是满脸疑惑：“敌人一路疑兵，让我等行军如此谨慎，难道都是为了现在入山而逃？毕竟就是现在我等必须进山的情况下，也不敢放开腿脚去追击啊！”

“应该不会吧，胡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逃命，何必和我们浪费时间？”夏侯兰在一边随意插口。

吕威璜恍然大悟：“是啊！主公，如果进山的话，胡人前方已无堵截之兵，确实没必要再设伏，把我们甩开就足够了。”

兵者死生之大事，自己该怎么办？难道敌人一路上的行为就是要让自己等人犹豫不决，然后伺机进山甩开己方？要赌一次跟上吗？也许是自己想的多了，这些胡人其实没有那么多算计，现在已是黔驴技穷，计止于此。

“还是快追吧，若是让他们深入山林，那样就不好找了！”

现在的形势已是由不得自己决定了，若真的是敌人有意如此，那也太说不过去，胡人还学会用阳谋了？进山担心被伏，不进却会放跑敌人，两头难啊！幽州那里又没准备，就是现在派人通知，如果没人去拖着胡人，恐怕也来不及堵截。

罢了，看来这山还非进不可。决心既下，王信也不在啰嗦，断然问道：“王丙，我们携带的干粮还够吃几天？”

“如果省着点，足够七rì之食！”王丙随声应命。

“子孚兄，敌人带着不少劫掠来的粮草，我等进山后只有三四天的时间。如果不能尽快跟上，恐怕唯有放弃一途。”赵云沉思良久，上前为王信再次下了决心。

翻身上马，提着缰绳王信连连下令：“眭固，汝带人去寻找胡人进山之地！”

“喏！”

“整军备马，众军跟上！”王信望着远处的巍巍群山，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入山后若有林木茂盛处，依然要小心从事。为我一人私仇，实不忍再见弟兄无故损伤！”

身旁的王甲也已上马，连忙宽慰：“少主但可安心，这处山中林木越往里越稀少，多是土石之类，不易设伏。”

众人迤逦而行，此处山中之路确实相对平坦，马军也可稍微快些。只是远处看上去依然险峻，恐怕也不是好走的地方，胡人还真是被逼急了。

沿途林木茂密之处，众人又是好一番搜查，浪费了不少时间。敌人的踪迹越来越不好找，王信也有些着急了，看着前方空旷的山谷，两侧也不过稀稀拉拉的有着少数灌木丛，于是下令众军加速赶路。

崎岖的山谷中小心行走，四下里也没了群鸟的鸣叫声，安静的令人发狂。rì头有些西垂，看来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扎营了，又要浪费不少时间。浪费时间？王信猛然间想起什么，大惊之下，停马大喝：“不妥，先撤出此谷！”

话声未落，呜呜的牛角声骤然响起，两壁山顶闪出无数胡人，箭矢连绵如风响起，巨石飞滚如雷落下。

糟糕，还是中计了！看着慌乱的己方军队，王信后悔不已。心念电转下，已是明白自己的失误。自己连rì来的表现恐怕早被敌人看在眼里，疑心太重了些。有时候太过谨慎也不好啊，反倒给了敌人布置的时间。

早就应该想到，这没有树林的山谷也需探查，前面拖延那么多的时间，敌人足够安排士卒潜藏。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么多rì的谨慎，如今一朝尽毁！

“公子，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