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罪己
作者:北冥之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541

谯县,凤阳,定远三县看见尤铭大军的旗号就早早献城投降了,尤铭没接一仗就收复了淮北,迅速往洛阳进发。看着自己兵锋所至,所向披靡,尤铭不禁有些骄傲起来。

文凯看在眼里,暗暗焦急,若是尤铭这时候养起骄傲自大的脾性,那他这辈子就算是毁了。可是,此时的尤铭志得意满,大军也是高歌猛进,这时候去进谏,根本就没有效果。他看了看跟在尤铭身后的丁湘君,知道尤铭刚刚把她收入房中,也许……

淝西镇的官衙后衙里,尤铭在丁湘君的娇躯上尽情驰骋之后,昏昏睡去。丁湘君看着身旁这个让自己说不出滋味来的男子,幽幽叹了口气,披上衣服来到院子里。

“夫人还没有休息吗?”文凯从外面走进院子朝丁湘君施了一礼。

丁湘君先是一惊,待发现是文凯后,轻轻拍了拍胸口,笑道:“先生不是也没有休息吗。”

文凯笑了笑,轻摇羽扇,问道:“夫人以为我们公子如何?”他知道,丁湘君并不是心甘情愿跟着尤铭的,她向尤铭献身也是处于无奈。

丁湘君呆住了,她没想到文凯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她已经从尤铭那里知道了文凯不但是他的谋士,也是他的岳父。而且那件让尤铭视若珍宝的盔甲,就是他的女儿缝制的。按理来说,为了自己的女儿,文凯应该很恨自己才是。他又为什么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文凯似乎察觉到了丁湘君的疑惑,笑道:“夫人是不是认为老夫会为了自己的女儿,故意刁难夫人?”

丁湘君被他说中了心事,有些尴尬,但还是点头承认。

文凯眼中不由露出一丝佩服的神色,道:“敢这么承认的,夫人还是第一个。可见夫人并不虚伪。夫人放心,后宫争宠之事,老夫不会参与。夫人既是诚人,那么这件事,老夫也可以放心大胆的跟夫人说了。”

丁湘君没有料到文凯竟会是这样的反应,她一时间有些愕然,不过多年的习武,让她比寻常女性多出了一份冷静与自制,她笑道:“先生想要对我说什么?”

文凯道:“夫人是公子的枕边人,难道看不出公子这几日来已经渐生自负了吗?老夫就是想请求夫人在公子面前多多规劝,莫让他养起骄傲自大的脾性,否则一切都毁了。”

丁湘君更加惊讶了,她完全没有料到文凯竟会请她去做这么一件事情。她理了理云鬓,笑道:“先生怎么知道他就会听我的。还有先生怎么知道我就会去劝他的。要知道,我们家就是被他毁了的,而我也是被他霸占的。”

文凯笑道:“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是公子的女人。”

丁湘君“咯咯”笑了起来,道:“不错,我是他的女人,除了帮助他,取悦他,我别无选择。好,我答应先生。”

文凯站起身来,躬身一礼,谢道:“如此,老夫多谢夫人了。”

丁湘君看着文凯的样子,想了想不知该不该说。她一咬薄唇,还是说了出来:“先生,他到底还哪里好,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文凯想了一会儿,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道:“哪里好?老夫也说不上来。也许是他身上那权贵子弟罕有的人情味,和他济世安民的远大抱负吧。哼,天色晚矣,老夫就不打扰夫人歇息了。”转身离开了后衙。

目送文凯离去,丁湘君不由抬起臻首,望着飘过的淡云,喃喃道:“尤铭啊尤铭,你毁了我家,又霸占了我的身子,为什么我始终是恨不起你来?为什么我一合上眼,满脑子就都是你的样子?你又要霸占我的心了吗?哼,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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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湘君轻轻拍了拍尤铭,把他叫了起来,接过侍女手上的衣服,替尤铭穿了起来。尤铭伸手在丁湘君的背上抚摸起来,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温柔?”

丁湘君道:“我难道就不能温柔吗?你是我的男人,我对你温柔不是很正常的吗?”

尤铭挑起她光洁的下巴,在她的柔唇上印了一吻,道:“你终于承认你是我的女人了。”

丁湘君帮他整好盔甲,道:“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

尤铭忽然笑了,道:“你还是那个样子。说吧,你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丁湘君道:“你是不是觉得进展很顺利,觉得叛军不堪一击,觉得自己是天下无敌?”

尤铭一怔,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也觉得我现在变得骄傲自负了?是文凯叫你来问我的?”

丁湘君不置可否的道:“是什么你自己知道。”

尤铭颔首道:“不错,的确是文凯让你来的。他不好来劝我,就叫你来,果然是良苦用心那。得一谋士如此,大事可定矣。好,既然是你劝,那我就听你的。谁让你是我的女人呢。”

丁湘君“咯咯”笑了起来,道:“我是你的女人,希望你能记住你说的这句话。”

尤铭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狠狠的吻在她的柔唇上吮吸着,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方才歇下。尤铭抚摸着她红晕的俏脸,道:“当然!我要你给我生个孩子。”一低头,又吻了下去。

尤铭的大手已经探进了丁湘君的衣襟里面,肆意的攻城略地。他抱着渐渐情动的丁湘君,将她平放到榻上,解下自己的盔甲,气喘吁吁的对门外的铁鹰卫护卫道:“传令下去!大军休整一天,明日进发。”

尤铭俯身趴在了丁湘君的娇躯上,轻轻捏着她的细肩道:“给我生个孩子!”猛的压了下去。丁湘君一阵痉挛,紧紧的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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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洛阳!麦博称帝后,并没有留在这里的皇宫,而是亲帅大军追击宣化帝。他知道,只有斩杀宣化帝,天下臣民才会承认他的帝王身份,否则自己终归是叛贼。可是,他的离开,却给尤铭攻取洛阳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尤铭马鞭指着洛阳城楼道:“文先生,洛阳不愧是东都,果然雄伟壮观,比之金陵是大不同啊!”

文凯道:“是啊!自古王都之中,就属金陵形胜,洛阳奢华啊。怪不得麦博要下死力气的攻打洛阳。这里的确是帝王建立基业的大好所在。当初公子放弃自己的围魏救赵的妙计,老夫如今算是明白了。公子果然比我们想的高远啊。”

尤铭笑道:“文先生就不要抬举小王了。如今这洛阳城,城坚池深,兵马又多,不易攻打。小王正发愁呢。先生有什么妙计吗?”

文凯摇了摇头,道:“只有强打了。”

尤铭一怔,细细想了想,果然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可是一想到强攻洛阳造成的惨重伤亡,他就下不了强攻的命令。有道是慈不掌兵,也许自己本就不适合做将军吧。

文凯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劝道:“两军阵前,莫有仁慈之心。公子若想成就大业,切莫有此妇人之仁。趁着现在士气高昂,一鼓作气攻城最是重要。”

尤铭的拳头紧紧地捏了起来,他的内心挣扎良久。终于,松开拳头,沉声道:“进攻!”

震天的喊杀声中,大军冒着高举盾牌,箭雨潮水般涌向洛阳城墙,攀索,云梯,尤家军将士们用着这些简陋原始的工具,悍不畏死的向城楼攻去。而城上的守军也将热油,礌石,滚木往下砸落。不少尤家军将士们被砸死摔死。

尤铭远远的看着这血腥的厮杀,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和愧疚。是他的命令,让这些勇敢的士兵埋骨洛阳,再也回不了那烟雨如画的江南,再也听不到那温温软软的乡音,再也见不到日夜思念的亲人了。他喟然长叹一声,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文凯听了这首诗,心弦一颤,道:“二公子!”他没有想到,尤铭竟然对自古以来功成名就的大英雄,大将军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这是从来都没有人做出过的评价,这是一种何等高明的见识。二公子,难道你是从天上下来的吗?

看着尤家军渐渐登上城楼,开始杀戮城上的守军;看着洛阳城里处处燃起的火光;看着洛阳城墙下摞得很高的尸体;听着震天的喊杀声和城里百姓无助的哭喊声。尤铭内心的自责愈发强烈的起来,他朝天吼叫了一声,悲愤的吟唱道:“都护铁衣冷犹著,将军金甲夜不脱。但见朱绂换紫绶,原是生灵血染成。”

文凯更是惊讶了,一个将百姓士兵的生命看得如此宝贵的人,必是一个能够仁义治天下的人。自己果然没有选错,百姓安居,商户乐业,再不是迷梦了。

……

六个时辰后,洛阳终究抵挡不住尤家军疯狂的进攻,投降了。尤铭下马步行走进洛阳城,他要看看,自己到底给这座繁华的古城带来了什么。

满目疮痍,死伤枕籍!除了这两个词,尤铭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了。看着满地的尸体,成洼的血水,还有倾颓的墙垣,幽默感到莫名的悲哀与愤怒。

虽然他早就下达了禁止屠城,放火,抢掠的军令,可是悍勇惯了的黑甲精骑并没有把他当一回事。再加上今天的攻城着实让他们吃了一个大亏,他们要把这股子怨气发泄在降兵降将和洛阳百姓的身上,屠城的恶习在他们身上已经根深蒂固。直到铁鹰卫带着尤铭的佩剑到来,才制止了这场屠杀。

尤铭俯下身去,替一名还不到三尺高的小女孩合上了双眼。她死前应该是对这个世界有着诸多留恋的吧。可是自己却残酷的剥夺了她对这个世界的依恋。不只是她,自己剥夺了太多人对这个世界的依恋。

丁湘君被眼前的惨状完全惊呆了,她浑身颤抖,大口喘着气,美眸中早已是泪水涟涟。看着那具冰凉的小尸体,她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她感到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朝尤铭怒吼道:“你,你这个毫无人性的屠夫!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连,连小孩你都下得去手,你,你不是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尤铭放下那具小女孩的尸体,缓缓站起身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他身边的卫士看见,两行清泪顺着他紧闭的眼角滑下。

良久,尤铭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骂得好!我,我是屠夫!是我害死了他们。”

文凯看到这惨烈的景象也是极为不忍,可当他看到尤铭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时,突然打了个激灵,不能让公子这样消沉下去!他走上前道:“公子,不要再自责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公子,参与屠杀的士兵已经都被抓住了,还请二公子示下。”

尤铭眼中怒气一闪,喝道:“把那些个王八蛋押上来!”

一百多名黑甲精骑战士被绑缚着押了上来。领头的竟然是尤铭颇为喜欢看重的蔡霸!

蔡霸一见到尤铭就嚷道:“二公子!二公子!我老蔡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要把我捆起来?”身子还在不住的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

尤铭犹疑了,本来他是想杀了那些士兵来正军法军纪,来挽回失去的民心。可是,想不到的是,带头违反军纪的竟然他的爱将蔡霸。

丁湘君看着尤铭抽*动的嘴角,冷笑道:“怎么?舍不得了?看来你说的亲民爱民,终究不过是一句假话,你跟那些残暴他贪官污吏没什么区别。”

尤铭心里一痛,见是自己的爱将就想徇私枉法,看来自己真的和那些残暴的贪官污吏没什么两样。可是,他最受不得被女人嘲讽,看了看周围惨死的百姓,心里一横,指着蔡霸喝道:“闭嘴!亏你还有脸说!你看看,你造的什么孽!”

蔡霸环视了一周,满不在乎的道:“不就是杀了几个贱民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下子,尤铭是彻底被激怒了,他他扇了蔡霸一个耳光,喝道:“混蛋!放肆!”

蔡霸懵了,他没想到尤铭竟会当众掌掴他,就连老国公尤嵛也没有当众掌掴过他。他登时就火了,吼道:“你,你竟敢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些个贱民打我!你他妈个混蛋小子!啊!”

尤铭怒火更甚,他眼中寒光一闪,就要继续动手的时候,押着他的铁鹰卫统领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尤铭扬起的手垂了下来,瞪着蔡霸,冷冷的道:“蔡霸,你身为将军违反军令,抗命不尊,纵兵抢掠,滥杀无辜,罪大恶极!你虽是本帅最看重的将领,但军法无情,本帅不得不借你的头来整肃军纪!”说着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行军法!”

一百多颗人头呈递在尤铭面前,尤铭并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们,挥了挥手,叫手下的护卫掩埋了。他不敢看,他明白那些士兵的怨恨,打了胜仗,不但没有被赏赐,反而要被军法从事,无论是谁也无法接受的。他可以想象那些士兵临死时的震惊与愤恨,他可以想象蔡霸那死不瞑目的恐怖。可是,他不能不杀,不止是为了自己的军纪,更是为了那些枉死的无辜百姓,他也必须杀了他们。

血腥气渐渐散去了,尤铭也缓缓睁开了双眼,哑声问道:“他们,都埋了?”

文凯知道他心中的痛苦与压抑,叹了口气,道:“埋了,按照战死将士的规制埋的。也为他们请了功,他们的家属会得到抚恤和封赏的。”

尤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也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一阵风吹来,在这六月天里,尤铭竟感到有些森寒。他快步离开了这个令他有噩梦般感觉的地方。他信步来到东都皇宫。巍峨的宫城,此刻也变得残破不堪。他怒吼一声,想要发泄尽胸中的愤懑,可是简单的吼声根本就是无济于事的。

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在宫门前的华表上深深地刻下了“尤铭罪己于此”六个大字。割下了自己的一把头发,用自己手中的佩剑深深的插在华表柱顶。

“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呀!”一声怒吼之后,佩剑被他生生拗断。

丁湘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由痴了。她轻轻走来,扶着他的肩头,在他身旁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