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玉宝(下)
作者:北冥之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22

可是,骠姚军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又没有弓弩手的掩护协同和大队步兵的跟进(真正的斩马步兵阵是需要有熟练的弓弩手掩护协同和大队步兵跟进剿杀漏网之鱼的),他们很快陷入了正红旗的重重包围之中。而且,由于骠姚军所用的战刀极其厚重(重约五十斤),将士们的力量越来越弱。正如夏银珏所言,大刀虽然威力强大,可是使用不便,挥舞一次不但所用力量要远比一般武器大得多。而且速度也慢的多。最关键的是,每挥舞一次大刀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缓解手臂的拉扯酸疼的。除了天赋异禀或者内力深厚武功高强者之外,一般人凭借膂力是不能做到连续挥舞的,不然就有可能生生撕裂手臂。

这样的大刀砍杀,舞起来一砍一大片,足以使一般的部队心胆俱裂,不敢上前,从而从容的休息恢复,以资再战。可是,与他们对战的并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深谙战场瞬息决定生死胜负规律的满州正红旗士兵。在骠姚军一次舞动之后,众多的正红旗士兵会趁着他恢复的那短暂一瞬,立刻上前,乱刀杀死被围在核心的骠姚军士兵。

随着骠姚军伤亡的不断增大,正红旗士兵对付这种大刀的经验也越来越足,随时的扩大缩小战圈。到后来,骠姚军士兵已经很少能杀死正红旗士兵了,可自己却纷纷饮恨刀下。

季军雅又悔又怒,若不是自己的轻敌冒进,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如果自己那时见好就收,不追击那该多好。兄弟们也就不会死了,自己也就不用亲手杀死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了……可是,战场之上,不存在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他的手臂已经失去了意识,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只是在本能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可是,他身边的敌人却越来越多,自己已然岌岌可危!

就在他准备力战殉国,下去陪伴亲如兄弟般的战友和亲密的战马伙伴时,围着他的正红旗却突然四散逃开。不但是他,那些剩余的苦苦支撑的骠姚军士兵也都脱离了包围。张适派来接应的骑兵大队,终于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赶到了!

突然杀来的明军援军令夏银珏恼恨不已,自己还是没有能够歼灭那支明军报仇雪耻。他们虽然伤亡大半,但骨架尚存,假以时日必然可以重组。有了这一次的教训,那时候再想要对付他恐怕就要付出远比这一次大得多的代价了。

可是,他却只能选择收兵,保持队形,徐徐撤退。经历了这一场恶战,正红旗也是伤亡惨重,疲惫不堪,战斗力不到原来的四成。与突然杀来的这支明朝生力军作战,绝无幸礼。一个不小心便是全军覆没,身死人手的局面。这样的亏大本的买卖,他是不会干的。

而这支明军自然也看出了正红旗此时的虚弱,可是他们却不敢追击,捡这个歼灭满州正红旗的天大便宜。只是护送着季军雅和剩余的骠姚军回返营地,使得正红旗得以逃出生天,让夏银珏大呼侥幸。以前屡次大败于八旗兵之手的惨痛经历和两军交战离谱的伤亡比例,让他们对于八旗兵的畏惧已经升入了心底,再难除去。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对于敢以绝对劣势的兵力,在疲乏的情况下主动出击正红旗,与正红旗惨烈血战,打得正红旗死伤枕籍的季军雅和他的骠姚军极为敬畏,视之为更在黑甲精骑之上的强军。对季军雅的态度也有了根本的改变。他不再只是尤铭的小舅子,更多的是一个英勇善战,无所畏惧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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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军雅体力透支,连动一动手都不能,是被抬回营地。见到季军雅平安归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是在见到季军雅和他部下的满身伤痕,以及听到全部的损失之后,有些恼火:“小将军,你可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啊!你怎么能轻敌冒进呢?这次算你命大,以后可不会次次都有人来救你的!你看看你,现在弄得这一身伤,你让我怎么像殿下交代!五百六十六人的伤亡,一千两百匹上等西域马的损失,唉!——好在你成绩突出,不仅全歼了夏竦的前锋军,取了夏竦首级,还打得夏银珏的正红旗骨断筋折。光凭这份战绩,你那些损失估计也就不算什么啦。你安心养伤吧,那些实在抹不过去的责任,我来担了,这次回去,殿下该给你记功,授予你将军了。”

季军雅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张太守,末将的责任,末将自己去担吧。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姐夫对我的栽培教导。”

“好了,好了!”张适抬手打断他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张适也是这么一把老骨头了,你还年轻,能不担责任就不担责任吧。小将军,兵死了可以再招。可是那一千二百匹西域战马,那可是殿下花了老大力气,耗费一百多万两银子才弄到的呀。这一仗就这么没了,而且还是被你们自己给亲手杀掉的。唉!——这战马,再想有,难啦!更关键的是小将军你!殿下把你托付给我,我哪怕把代郡给丢了,也决不能让你受到半点损伤啊!可是现在,唉!——”他无奈而又苦恼的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刚一回营落座,李孝恭和田伟一起问道:“颐中(张适字颐中)兄,怎么样了?”

张适摇了摇头,叹气道:“小舅子,大麻烦!——”

李孝恭、田伟二人吃了一惊,若是季军雅出了什么事情,就算尤铭不追究,恐怕自己也只有以死谢罪了。他二人急忙问道:“莫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我们听说可是打了胜仗啊。”

张适颔首道:“是打了胜仗不错,可是这损失却以不堪设想啊。季小将军自己身受重伤,骠姚军也伤亡近半,就是剩下的也都累得只剩下半条命,算是废了。最惨的是殿下重金购得的一千二百匹西域马,全都没了!他们自己杀的。”

“什么!——”李孝恭,田伟都是极为震惊:“杀马!在我大明军律里,那可是不赦的死罪啊!殿下素来铁面无情,执法无情。当年初掌军的时候,就将自己违反军规的弟弟鲁王痛打了一百军棍,差点打死他。骠姚校尉虽然是殿下至宠王妃的弟弟,可论感情,论面子,恐怕也比不上鲁王。何况殿下现在刚刚重用了一根筋的二杆子骨仪为正三品军监大监,让他掌管军律。这是若是捅到他那儿去,恐怕殿下就是有心想要开脱,也不能够了。”

张适无奈的叹了口气:“所以,身为臣子,这时候就要为主分忧啊!”说着,展开一封折子,一笔一划的写上了“请罪”两个大字。

李孝恭,田伟惊道:“请罪?!颐中兄,你这是?”

“是呀,请罪!——,”张适沉声道:“临走前,殿下给了我一块雕镂这月季的玉佩。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玉者,国之大宝!又刻着月季……殿下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殿下毕竟也是人,人之常情啊!……”

李孝恭,田伟都是一阵默然,等张适写好请罪折子,准备封装的时候,他们却突然抢过折子,在上面也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张适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了:“你们……”

“伍长!”李孝恭,田伟突然喊出了这个令人惊讶的称谓,“颐中兄,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你了。当年,前康军兴的时候,我们一起投军,那时便在一个伍里,而你便是我们的伍长。这么多年过去了,明代康兴,我们也从一个小兵,做到了现在这一郡太守的高官,我们镇守的地方不也是相互协防的吗?现在出了这么一件事情,你怎么能抛下我们,自己吃独食单干呢?”

“你们,你们这俩家伙!……”张适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两眼微润,四只同样苍虬有力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

这样的惨败对于夏金吾来说是不能接受的奇耻大辱,他暴跳如雷,要将夏银珏斩首示众。多亏众将苦苦哀告,这才饶了他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却没能逃过去,夏银珏被夏金吾结结实实的抽了一百鞭子。

夏金吾将桌上那只用上等岫玉制成的杯子抓起来摔得粉碎,声嘶力竭的大吼道:“明日出战!杀光那群明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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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十万的满州兵铺天盖地的压来,张适紧紧的握住剑柄,硬生生的咽了口唾沫。这么多的满州兵一齐杀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而且最为精锐的八旗兵更是全数出动,骑着雄骏的战马,鲜亮的各色盔甲熠熠生光,耀武扬威的打头阵。

“这次可真是把夏金吾给惹着了。”田伟苦笑道:“排出这么大的阵势,可真是看得起我们呀!就我们身后这点人,根本就不够他打的。”

“不是看得起我们,而是看得起季小将军。”李孝恭沉声道,“这是我们全部的大车了,一共一百六十九辆,太薄了,恐怕挡不住把八旗兵的冲锋啊。而且,以我们这州郡戍守步卒的箭术,想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对敌军造成杀伤,根本不可能。”

“管不了这么多了!”张适缓缓拔出佩剑,“效死报国,只在今日!”

满州兵潮水般的进攻在两蓝旗的引领下拉开了序幕,明军摆下的防御车阵很快便被冲破了,数万满州兵杀进了明军阵中。那些满州兵果然厉害,张适三人部下的明军根本不堪一击,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抵抗,便被压着打,竟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一般。

就在张适他们自忖必死,准备自杀殉国的时候,一支黑色的骑兵猛然从斜刺里杀了出来,猛冲进八旗兵阵中。八旗兵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支凶悍的骑兵猛然杀过来,猝不及防之下,立刻被冲乱了阵型。失去了队形的骑兵,战力甚至还不如普通的步兵。这一冲击,令张适等三人的压力顿时大减。而且,由于援军的到来,一向对八旗兵畏惧无比,不敢与之一战的代郡、云阳、上谷三郡守军竟也主动向八旗兵发起了反击。

“黑甲精骑!”两军将士齐声惊叫起来。只不过张适他们是死里逃生的惊喜振奋,而夏金吾却是难以置信的惊恐愤怒。

“奔马”战旗像一个箭头一般带着凶悍善战的黑甲精骑左冲右突,纵横决荡。它的所到之处都卷起一股狂飙,盔甲鲜艳的八旗兵迅速被这一股黑色的洪流淹没了。

夏金吾知道,黑甲精骑威名宿著,况且又趁着两军缠斗的时候,突然杀出,冲乱了自己的八旗兵,现在情况已经不可收拾了。有了黑甲精骑突然插的这一杠子,自己今天是灭不了那支让他蒙受了失败耻辱的明军了。他只得下令退兵。

断定夏金吾真的撤兵以后,那支前来支援的黑甲精骑的统领来到张适三人面前,抱拳道:“三位大人,殿下已经在营中等候了。请三位大人随末将回营。”

回到大营,张适、李孝恭、田伟三人跪下行礼道:“臣参见宋王殿下,殿下千岁!”

尤铭半靠在圈椅上,一反以往,并没有让他们起来,反而将手上的那本请罪折子不轻不重的摔在桌上:“这本请罪折子是你们三人联名上的?”

张适他们不明所以,但还是顿首道:“是!这本请罪折子是臣等三人所上。”

尤铭拿起那本请罪折子,道:“这本折子上的罪很重啊!杀马,还是一千二百匹上等西域马,依着我大明军律处死二十回都不为多。可是,本王这次来这里却听到了一个不同的说法。而且,本王也还记得,这一千二百匹西域马,你们三人的军中可是一匹都没有。骨仪留在蓟州城中处理事务,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本王也就不打算再追究了。”

尤铭将那本折子凑到烛火上点燃,扔到地上,站起身来,走到他们三人面前:“玉者,国之大宝!”说着,不再理会跪在地上的三人,快步离开大帐,往季军雅所住的帐篷走去。

张适三人浑身一震,猛然抬起头来,又缓缓垂下:“臣等,谢殿下恩典……”

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