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劈山摁虎，三星照
驼队东进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主意，非但要穿山绕路不说，动作本身也不快。一旦遇到阴雨又要暂时停下来保护货物，看着心爱的骆驼随着“稍、稍”的口令卧，前后肘膝关节“梆梆”地跪在泥水里，心里都不是个滋味。
骆驼下卧的时间最让人心疼，高大的身躯有一种磕磕巴巴的感觉，一腿一腿地往下跪，大多骆驼的肘膝关节都磨得光秃秃的，像蹄子一般粗糙结实。
它们倒没感觉到什么，依旧咀嚼着，等待着，眯缝着眼睛看着雨雾里的地平线。驼夫们开始骂娘，开始歌唱。
当远处那一大片鸟儿在雨中拼命飞出林子的时间，马纵横知道有个地方出事了。整个下午，不断有群鸟乱飞。
骆驼显出少有的躁动，坐卧不安。就怕受惊受凉着了风寒，马纵横想起了裴秋实，裴秋实在初接触骆驼时就显出了他的医学天赋，将那三棱骆驼针玩得比老领房都自信。
袁当家曾经跟马纵横透过底，说裴秋实一直会在暗中关注驼队，但就这四下雷雨，裴秋实躲在什么地方，不会被雷劈了吧。
一直到夜里，驼队也没有挪动地方。人们给骆驼蒙上眼睛，使它们不至于被闪电吓着。那闪电直挺挺击在地上，一道接着一道，这在中原与沙漠是很难见到的，这闪电像狼一样可怕。
镖队也不得不停在了一座村庄里，这里的村庄大多养马，场地很大。镖师们将车靠着墙根排了一排，也就简单用油篷布坠了砖头盖住。
孙青铜还偷偷调侃袁凤吟：“大当家，你说这雷会劈银子么？”
下雨总是好的，春草需要雨水，庄稼也需要雨水。镖师们住着当地上好的旅店，比驼夫们舒服多了。伯芳跟孙青铜弄了个小碗猜豆子比手快，玩了一会儿伯芳就没了兴致，他也在担心着长起。伯芳去了盖盖那，盖盖是住单间的，他守着账本。盖盖对这窗子掐着指头算着什么。伯芳在另一头想练会拳，而今他最感兴趣的却是形意拳，但就心意拳凤吟也没教他多少。
心意形意同一本谱，提到起落，落讲的都是“落如霹雳击地”，若对着天象，霹雳击地可是一把劲做透有去无回，敢吗？
整个镖队都挂名袁凤吟的门生，但正经的弟子就他一个，而今他却也没学着什么东西，会那些多是跟别人学来的。这让他觉着很多同辈弟子都看不起他，好不容易来了个王长起，还被调开跟着裴大夫去了。按计划他们是要在当夜赶回的，而今他们却被大雨阻在了别处，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就山野里扎房子。自己跟着驼队跑多无数趟，可还真没遇着瓢泼大雨呢，若在沙漠里遇着这雨还不得美死。
伯芳猜想着，他们会不会在房子里燃起炭火，将地面烤干？就地里用荷叶卷着肉干埋了闷熟，然后就着下酒。
黑夜阻挡了一切，镖师们开始开着各色的玩笑，谈着各种的趣闻，许多是谈了许多遍的，最后越谈越起以至于都不当真事去讲了。
一个镖师用带着说不上什么味的方言就掰忽开了：“哈就哈就给他们说一个雨天的故事，哈这个故事就是在俺们村生的，哈就俺们村有个半仙，哈就是个孤老头子。哈说怎么成了半仙呢，哈就是他年轻的时候，他儿子死了，哈就他就伤心啊过度，就郁出毛病来了。他媳分儿呢，也就不跟他一块哈就过了。
就有这么一个瓢泼大雨的这么一个晚上，哈就听他在家里杀猪似的嚎啊。村里人待家都寻思呢，这回是踢腾了。
哈就第二天，哈就看见一道彩虹就挂在天上……”
“操，哥，别吹大了，这大清早的能挂彩虹么？”
“少少打岔，那一道白虹就直观天宇……”
“哥啊，你就老实说事。”
“哈就你说还是我说啊？哈就你懂你说，我不说了。”
“林子林子，别恼气，接着说，都听着呢，猫子别打岔，老实听林子讲。”
“哈村里人就见到这半仙儿家呀，也没什么两样。但是，这半仙出来之后那真是仪表堂堂，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那是笑容可掬呀，对大人孩子那都是面带微笑……”那被称为林子一边打着收拾一边瞥着嘴掰忽着，“滋溜”一口酒地喝着，“哈后边太长，先掐了去，先说雨天，说这后来的事，说这后来吧，他就出名了……”
“林子哥你说清楚啊，他怎么就出名了？”
“说了说以后！老实听着林子讲！”
“俺们村一个懒汉小光棍，哈叫二毛，一天傍黑了，闹着找这半仙儿，说，你会算卦，会看地理，那都是假的，我不信。
半仙儿说，假的就假的，又没让你信。
二毛又说，那怎么还那么多人信你。
半仙儿说，因为他们试过了嘛。
二毛说，我也得试试，有本事你调天兵天将，帮我把麦子运回家。
半仙儿说，那请不动，都是迷信。
二毛说，这不行，既然他们说你行，你就行，你非给我请天兵把麦子运回家不行。
半仙儿说，你自己背嘛。
二毛说，眼看天黑了嘛，眼看要下雨了嘛，若夜里下了雨，会烂到地里的，收成就没了呀。
半仙儿说，放心吧，今晚不能下雨。
二毛说，那不行，他们说你灵，你就得灵，不然我去告官，就说你……
半仙儿说，行了行了，你就是懒，那不下雨，你可以自己慢慢挑嘛。
二毛说，就不！我就看看你到底灵不灵。
半仙儿说，这请神容易送神难呐，万一住在你家了呢。
二毛说，那不管，你不帮我搬麦子，我就跟你没完。
死缠烂打之后，半仙儿说，好吧，你多准备几条扁担，放到院里，晚上别关大门。
然后又叮嘱说，切记，千万别出来看，也不要开窗看，只管躺着睡觉。听到任何声音也不要起身，鸡不叫不准出来，不然就出大事了。
二毛说，行，今夜我肯定听你的。
二毛回去糙糙弄了点吃的早早就上炕躺着了。
果然到了半夜，听到外边‘噼里啪啦嘁里咣当’一阵阵的脚步声，卸垛生，喘息声，扁担钩子的格拉碰撞声，又6续走出门去。也不知道多少人，也不知道搬了多少趟，不到天亮就没动静了。
第二天二毛起个大早，呦嗬**！神了，那麦捆子一捆一捆整整齐齐沿院墙在小棚下垛着。
二毛仔细一看，还打了垛子底。
二毛再一找，扁担呢？
然后就去找半仙儿，说我不告你了，扁担呢。
半仙儿没好气地说，去坟地找。
二毛去坟地一看，果然横七竖八放着好几杆扁担，都是自己借的。
取了扁担回去，果然就下雨了，二毛实际一晚上没睡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想不明白。那雨越下越大，哗哗哗哗，大得吓人，天墨黑墨黑。
二毛又庆幸又感觉不可思议，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睡着了做了个梦，真真的。
梦见他爷爷，他爸爸，他叔叔，一大家子都来了，挤了慢慢一屋子避雨。他爷爷劈头就骂，你个兔崽子，以后再别懒了，这***给你忙活了一晚上。
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林子哥有一套，能编。”
“甚叫能编，你看我这闹嗲，像么？”
伯芳感觉整天扯皮也没意思，靠着门框看天。青面走过来道：“下个雨就愁成这样了？喝！”
伯芳知道青面这是给他打气，道：“犯愁没空练拳。”
“这回还着急练拳了？就任先生那就真没教你什么？”
“想教，本来给我调架子的，可一件我也不会什么架子，这事能怪谁？”
“怪你师父呗。”
“孙教师，你早先也跟着四爷学过，你说这十二形拳用练么？是不是就是五行拳的实战演化？”
“你糊涂了吧？难怪你师父不教你。”
“我怎么就糊涂了，我随着镖队一路走，也没少打听，都是这么说的，五行拳是根基，十二形是演化，如果五行拳练好了，十二形一点就透。这正如心意四把捶一样，四把为根基，十大形为演化，所以四把练好了，十大形可以不练。可我不明白的是，形意里师父到现在只传了我一个三体式，他还指望我如何如何，我到了任先生处都没什么可调的，我能不委屈么。”
青面咂巴下嘴，摇了摇头：“伯芳，我告诉你，如果形意门弟子都是你这个想法，非但不是幸事，反而越来越不能打。你好好反思一下吧！”
很多时候不能对弟子太好，越好越不忍心打骂，时间久了就跟惯孩子一般了，总想入个捷径。
这事后来放在长起身上，长起问了三个问题就搞明白了三家心意的异同来由，耳后他也是老老实实练五行拳，而五行拳中又下大功夫练劈拳，功夫很快就追上来了。
心意在先形意在后，成形的根基是十大形，这个再清楚不过了，而后十大形跟众多散势中总结出了四把捶，这是心意。
且北路心意换了架子根基，演化出了十二形，就十二形中提纯出了五行精义，这才有了五行拳的根基。
而实际是十形在先，五行在后，十大真形即是功法又是打法纲要，所以谱上头句就提道：“打法定要先上身”，这个打法，便是十大真形在先。
不是有了纯粹的功力，打法就怎么怎么顺手而来不用练了。而是明白了用意，讲能更好地体会功法，继而才能明白五行拳的内涵，复而返之，乃为真意。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但是迷了许多人。寻常老师是不愿意说破的，因为一旦到了说破的地步，那对这个弟子多少也就有点失望了。
原因很简单，这个弟子不好战。不好战的弟子，很难体会到生死之间需要的那种东西。这种人学的越多便越生枝节，枝节越多，也就越偏离主道。
这，就是所谓的天赋。不是什么聪明才智，也不是什么先决条件，就是一个最单纯的认识而已。
而后，才能感觉到那份精彩。
伯芳跟谁都藏私撒谎了，任海山并没像他说的那样什么没有告诉他。伯芳知道任海山是北路心意真传，他跟凤吟不同，不是河西心意的根基。所以一直一来，伯芳总认为凤吟比其他门人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特别是在伯芳随镖队一路见过若干北路同门之后。
那次伯芳冒着大风险，就问了任海山起手劈拳跟起手鹰捉，到底是不是一个东西。
任海山并没有惊奇什么大波澜，告诉他，就桩功来说，这两个动作都是一杆尺，也是心意拳相对别家拳不同的根本所在。
三星照。
三星照跟三尖照是有大不同的，心意拳走龙折身，折身的标准就是三星照，三星不照势子必散，三星不照不出束展。后期形意拳打不了人最大的原因就是丢了三星，丢了三星就是丢了束展。
束展实际最简单的不过了，就跟先有十大真形还是先有五行拳一样简单，但又是老师最不愿意点破的地方。这是让心意可以跟所有称自家拳法讲究**独立出来的根基原因。
为此，心意拳都舍弃了马步、勾腿等许多技法，而取了束展中的直接，束展之间就不需要另行换蓄力换劲了。
而这之间要达道这个效果，就必须先从那些古怪动作开始体验，真能做到位的时间无疑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滋味。身体肤受之父母，不是一般的师承能承受得起这个改变的。所以授人甚之又甚，不换筋骨的练法就是不讲三星的练法。除去三星照，所谓外三合，就真得只是嘴上说说了。
这其中，还难窥七星妙法。
任海山对伯芳也没有讲这其中的秘密，但也传了他一句真言“劈山摁虎”。伯芳并没有在意，感觉任海山不过是在拿话儿应付他。
实际伯芳又错了，劈山摁虎，便是北路形意放长身家却依然不至出剑的原因。能对上劈山摁虎三星照的时间，劈拳就能大力了，而三体的模样才刚刚开始。
那时也就知道，勾勾丫丫，一拳三停的拳风，是多么的滑稽小气。
五行拳练到最后是团聚之一气，如果一个人架子松松散散或者孤作震颤，根本原因不是练习堆积的功夫不够，就是这根本的起手三星都没有。
伯芳开始幻想凤吟能亲自教长起，而自己跟着重新学起。伯芳寻着青面道：“孙教师，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