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毁约
作者:三面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533

第297毁约

朱隶不忍看陶鸿泰为燕飞施针,背着手望着窗外。相叠的手腕上的那一道淤黑,愈发显得明显。

一个时辰后,陶鸿泰终于收针。

“他怎么样?”朱隶转过身,关心地问道。

“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具体还要等他醒来才知道。”陶鸿泰瞥了一眼朱隶的手腕,“需要让南军医来一趟吗?”

“没事。”注意到陶鸿泰的目光,朱隶活动了一下手腕,“他什么时候能醒?”

“估计需要一天一夜,王爷,您去休息会吧,国公爷醒的时候,您最好不在身边。”

朱隶默然地点点头,望着吴晨和楚暮说道:“你们在这里守着。”

“他们两个也不能在,还让吴将军过来吧。”陶鸿泰摇头否定道。

朱隶倒没有多想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你刚刚不是说,除了爷,别人都没关系吗?”楚暮不解地低声问道。

“确实如此,不过,王爷的状态很不好,你们两个也不能在这里,他心里能好受些。”陶鸿泰小声解释。

吴晨和楚暮了然,楚暮小声对吴晨道:“你跟着爷,我在门外守着。”

吴晨点点头,追着朱隶的方向而去。

燕飞睡了一天一夜,朱隶也溜溜睡了一天一夜。

分别守在朱隶和燕飞门外的吴晨和楚暮,每隔一个时辰互相传递一次信息,当吴晨得知燕飞醒了,一切顺利时,吴晨推开门,走近朱隶的床边。

朱隶睁着眼睛,没有焦距的目光望着天棚。

“爷,你醒了?”吴晨俯身低声问道。

“燕飞醒了吗?”朱隶的声音平淡得如白开水

吴晨点点头:“国公爷也醒了,一切顺利。”

半晌,朱隶才说道:“安排他们离开吧。”

“您不去看看国公爷?国公爷醒来后还问起过您呢?”

朱隶苦笑了一下,这种问起,只是礼貌上的。

“本王不去了,告诉小王爷,本王有事出城了。”朱隶仍然还躺在床上,目光从天棚移到了窗外。

吴晨没吭声,他明白朱隶此时的心情。

门外传来敲门声,吴晨看了朱隶一眼,见朱隶无动于衷,走去过把门打开:“陶大师,请进。”见是陶鸿泰,吴晨礼貌地请进来。

“鸿泰,辛苦了。”朱隶起身,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王爷。”陶鸿泰抱拳打着招呼。

“坐,鸿泰过来,可是燕飞有什么问题?”朱隶坐在陶鸿泰的对面,亲自为陶鸿泰倒上茶。

“王爷猜得不错,在下给贤国公检查时,发现贤国公头中的蛊虫是有寿命的。”陶鸿泰皱着眉头说道。

“有寿命的?什么意思?”朱隶不解地望着陶鸿泰。

“简单地说,这些蛊虫大概还能活十一、二年,之后就会陆续死去。”

“那么十一、二年后,燕飞会怎么样?”朱隶紧张地追问。

陶鸿泰避开朱隶焦虑的目光,低头看着茶杯:“利用蛊虫控制一个人的记忆,在下以前只是听说过,王爷您也知道,我们苗家的巫术,从来都是口口相传,没有文字记载,所以有些流传下来的说法,也不一定正确。”

朱隶深深叹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声说道:“你说吧,什么样的结果本王都能承受。”

“白痴恐怕是最好的结果,虽然思维有障碍,但还能说话,还能走路,其次是大脑完全被破坏,跟个活死人一样,除了还能呼吸,别的功能都丧失了。最坏的结果,是死亡。”陶鸿泰真不想说出这一番话来,但他知道,不是他不说,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还有十多年的时间,也许到时能找到救治燕飞的方法。

“有什么办法吗?”朱隶知道自己只是很无奈地一问。如果有办法,陶鸿泰早都说了。

陶鸿泰也没说话,探明燕飞的情况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前些天回苗疆,也是为燕飞事情请教巫术界的前辈,包括自己的岳父大人,但都没有什么办法。

用蛊虫控制人的记忆,属于黑巫术,太歹毒了。

“这件事,还是不要让燕飞知道吧。”朱隶轻轻说罢,转过身,对着陶鸿泰深施一礼。

陶鸿泰吓了一跳,忙起身道:“王爷这是何故?”

“燕飞头脑中的蛊虫,还要恳求鸿泰多想想办法。”

“王爷说哪里话,不要说王爷是我们苗疆的千年信使,国公爷是王爷的生死兄弟,只是国公爷这两天年代替王爷行使信使权利,为我们苗疆做了这么多好事,在下也会尽心尽力为国公爷想办法的。”陶鸿泰诚恳地说道。

“本王先谢谢鸿泰。”朱隶再施一礼。

“王爷。”陶鸿泰望着朱隶,从朱隶悲戚的面容中,能感到朱隶深深的无力。

“鸿泰尚未用晚餐吧,不如就在本王这里用一些吧。”朱隶说着话,目光转向吴晨。

吴晨点头方要出去,陶鸿泰叫住吴晨道:“多谢王爷,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打扰王爷了。”

此时离用晚餐还有一段时间,陶鸿泰明白朱隶现在想一个人呆一会,不好说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陶鸿泰走后,朱隶习惯地坐在椅子上,双脚高高地翘在桌子上,望着天棚发呆,十一、二年,只剩下十一、二年了吗?该怎么办?

头一阵疼似一阵,朱隶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似乎感觉不到头疼,只是脸色越来越白,冷汗也涔涔而下。

吴翰文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面如死灰的朱隶。

“王爷,你怎么了。”吴翰文扑过来看了一眼朱隶,转身就走:“我去叫南军医。”

朱隶一把抓住吴翰文的衣袖:“别去,本王没事。”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吴晨呢?怎么不守着你。”吴翰文还想去叫军医,边说话边想挣脱朱隶的掌控。

朱隶的手抓的更紧了些:“真没事,只是头疼,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朱隶说着话站了起来,微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本王死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吴翰文奋力挣脱朱隶的手掌,盯着朱隶看了一会,见朱隶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笑容也不是很勉强,白了朱隶一眼,坐下说道:“如果是战场上与你大战,在下绝不会手下留情,能杀了你是在下的荣誉,现在……”

朱隶以前对吴翰文的印象并不好,但这几个月来,对吴翰文的印象有了大大的改观,当年挑拨苗疆闹事,吴翰文也是执行命令。

“找本王什么事?”朱隶重新坐下问道。

吴翰文摆弄着茶杯好一会没说话。

“为朱婳的事?”朱隶试探道。

吴翰文沉重地点点头。

当年吴翰文奉命带着几个人,打着圣祖传人的称号,打算借祭鼓节挑战寨主的机会,夺取各大小苗寨寨主的位置,黑苗老寨主李伟龙的儿子李雪风,被吴翰文蛊惑,为了夺取寨主的位置,将李伟龙关了起来,陶鸿泰是李伟龙的义子,也是李伟龙的女婿,黑苗现在的寨主,对这件事当然很清楚,看在朱隶的面子上,陶鸿泰没把吴翰文怎样,但绝对谈不上原谅,吴翰文在他眼里,如同透明。

吴翰文对当年自己的行为,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一来那是他的任务,二来是李雪风自己利欲熏心,不然也不会被吴翰文利用,因而陶鸿泰对他的态度,吴翰文根本不在意。

可如今为了朱婳,吴翰文不得不求助于陶鸿泰,想到陶鸿泰根本不会搭理自己,吴翰文只能找到朱隶。

朱婳跟燕飞一样,都中了压制记忆的蛊虫,只是燕飞是把强迫的,朱婳自愿的。

不过是不是真是朱婳自愿的,朱隶在见过谢念琼后,也有些怀疑了,燕飞是谢念琼救回来养大的,谢念琼尚能对下这么狠得手,对朱婳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朱婳还在沁香园,本王会让鸿泰去看看她的,只是不知道她肯不肯配合。”当初楚暮找到朱婳后,强行将朱婳带回了沁香园,但让朱婳在朱隶的迷宫中出现,却是柳卿卿的功劳。

朱隶故意在柳卿卿面前愁眉不展,引得柳卿卿追问,朱隶才咿咿丝丝地说出想让朱婳帮他实施一个计划,将使得吴韩文再次落入朱隶手中,朱隶将计划大概讲了一遍后,对柳卿卿说女人和女人之间好沟通,能不能帮她去说服朱婳,柳卿卿没看出这是朱隶的圈套,爽快地答应了。

柳卿卿想说服朱婳其实很容易,柳卿卿和朱婳都是杀手组织的,两人已认识多年,只是很少能见到。

既然得知了朱隶的计划,柳卿卿让朱婳表面上配合就行,实际破坏朱隶计划的,是后来赶去的顾峻雄。

杀手组织一心想让交阯动乱,朱隶却想把动乱用伤亡最少的方法压下来,杀手组织当然会破坏,因而谁来破坏,谁应该是杀手组织的人。

朱隶对于顾峻雄一直有所怀疑,他这么做,就是要敲实顾峻雄的身份。

而朱隶的一个意外收获,是拾到顾峻雄无意中遗落在迷宫中的玉佩。

“不管结果怎么样,在下谢过京王爷。”吴翰文起身,对着朱隶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朱隶挥挥手:“你不必客气,本王照顾朱婳,一方面是因为小路,另一方面,也许朱婳真是本王的侄女。”

当年朱婳是就是冒充朱隶的侄女,混入军营,对燕飞下的蛊毒。

“你的侄女?”吴翰文诧然,朱隶自己的亲哥哥已在两年前去世,并没有留下女儿。

“本王那天仔细观察了顾峻雄,觉得朱婳与顾峻雄有几分相似。”其实细端详,朱婳和顾峻雄五官并没有相同之处,但两个人有一种神似的感觉,就像朱隶当年觉得苏蕊于永乐帝相像。

假种子事件后,朱隶和永乐帝一直在追查幕后的指使,一直查到了当年起兵夺权的谢念琼,毕竟谢念琼是生是死,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查八王爷,是永乐帝的主意,这种借火而遁的做法并不稀奇,关键是遁出去没有,得到的消息并不确切。但意外地查到八王爷“自残”前两个月,有一个女子带着一对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找到了王府,并住了下来,有传言说几年前八王爷奉旨巡查江南时,认识的那名女子,与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并许诺女子一年之内,定然花轿来接。

然而因为八王爷的母妃达定妃坚决反对,八王爷并没有实践自己的承诺,直到达定妃去世后,八王爷才令人寻找到女子,却没有想到,女子已经为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孩。

据说八王爷自残时,那女子和那对双胞胎女儿也在宫中。

如果八王爷逃了出来,摇身一变,成了富商顾峻雄,那对双胞胎女儿逃出来没有?朱隶觉得八王爷不会让才相认两个月的孩子活活烧死的,一定将她们带了出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遗失了一个孩子,只剩下朱婳。

那个遗失的孩子,就是石小路。

朱婳若真是八王爷的女儿,八王爷见到朱隶,照规矩,也要称呼皇兄。朱婳就这样,绕了一圈,又成了朱隶的侄女。

朱隶解释完后,吴翰文蹙蹙眉头,摇头说道:“不可能,在下不觉得朱婳和顾峻雄哪里长得像,再说,顾峻雄既然是杀手组织的人,一定是那位从来没有以真面目面对下属的那个“王”,朱婳是王一手培养出来的,归王直接派遣,为王出过好几次危险任务,连小命都差点没了。哪有人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杀手的,还派那么危险的任务。”

朱隶沉思了半天,抬起头却换了个话题道:“燕飞好吗?”

“和之前一样,就是记不起来怎么到这里来了。”吴翰文答道。

“你怎么解释的?”朱隶起身,缓缓地踱到窗前,问燕飞的情况,语气再平静,胸口也是隐隐的痛。

“说在下被王爷设计又擒了一次。”

朱隶愕然转身,怔怔地望着吴翰文。

“在下这么多天没回去,当然是被王爷擒了,小王爷来找在下,被王爷打晕了。”

朱隶重新转过身,望着窗外:“你若这么说,可是被本王擒了六次了,再有一次,你们小王爷与本王的赌约,本王就算赢了。”把燕飞打晕了,虽然这对燕飞是最好的理由,朱隶的心中却有些怨恨吴翰文这样解释。

真的,再不能跟燕飞见面了吗?或者,尽量不见面了吗?六次了,再生擒吴翰文一次,朱隶就赢了这场赌,燕飞归顺了大明朝,剩下的各路蛮军,规模都比燕飞的这支小得多,是打是招,张辅自己拿主意,朱隶要先到南京向永乐帝汇报交阯的情况,给燕飞要一个交阯布政司的官职,尽可能地减免交阯的赋税,然后派人将石小路母子三人送来同燕飞团聚。

朱隶觉得自己离燕飞越远,心里能越好受些,至少不用躲着燕飞。

不过,这“最后一擒”朱隶还没有想好该怎么擒。

朱隶只想了两天。

两天后不是朱隶想到了办法,而是吴翰文被燕飞和萧侗捆绑着送来了。

从城门口到朱隶住的沁香园,一路守卫的亲兵惊愕地看着,朱隶六擒六纵吴翰文的故事早已在明军中传的沸沸扬扬,很多亲兵都认识吴翰文和小王爷身份的燕飞,真不明白吴翰文怎么会被他们自己的小王爷捆绑着送了过来。

难道小王爷反叛了?

亲兵们想不明白,朱隶也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吴翰文和站在吴翰文身后的燕飞和萧侗。

“这是怎么回事?”朱隶蹙着眉头,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将吴翰文拉起来。

“我们是来归降王爷的,王爷与我的赌约中,讲明了三个月内七擒吴将军,现在离三个月的期限还有40天,王爷已经六次擒住吴将军,我们都认为,在40天里,王爷再一次设计擒住吴将军,易如反掌,这场赌约,王爷显然是赢了。”燕飞望着朱隶解释道。

朱隶微微一笑,赢得这场赌局,是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就是什么计谋都不想,靠偷袭,朱隶也能将吴翰文再活捉一次,何况时间还很充裕,朱隶相信自己总能再想出一个好计谋。

“如果我输给王爷,就必须遵守承诺,在十年之内,就任交阯的布政使,保证交阯十年的稳定。”燕飞继续说道。

朱隶点点头,这是他们当初约定好的。朱隶是一言九鼎的人,燕飞当然也是。

“如果我此时归降王爷,我就不用再遵守这个约定。”

朱隶瞬间愕然,燕飞这是什么意思?询问的目光飘向吴翰文,见吴翰文焦急地望着朱隶,背着燕飞轻轻地摇头。

朱隶冷冷一笑:“小王爷的算盘打得太精了,一个必赢的赌局,你说本王可能现在放弃吗?”

燕飞有些心急地辩解道:“虽然赌局不在进行下去,但结果是一样,交阯仍然归附大明朝,我也会尽量保证十年之内交阯的稳定,唯一不同的是,我不愿意做交阯的布政使。”

朱隶在燕飞说话期间,悄悄将隐藏在书案中匕首握进手中。

“不想做交阯布政使,小王爷的意思,是想做安南的国王吧。”朱隶嘿嘿冷笑着,两步走近吴翰文,“你真的是来投降的吗?”

话音未落,吴翰文身上的绳子倏然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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