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是梦是醒尚未知
作者:周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49

“叫什么名字?”

“陈思。”

“你和李如荼还有赵晴什么关系?”

“我和赵晴都是国画系的,那个李如荼谁敢和她有关系。”

“哦?照你这样说,你很讨厌李如荼?”

“啊……您可别这么说,不是讨厌,是惹不起。谁不知道油画系的烈女李如荼,碰一碰都粉身碎骨。她啊,上次露营就是水没煮开就给她泡咖啡,就把人家锅子给掀了。”

“案现场你是目击者,当时是怎么样的,你说说。”

“昨天我和aeon……就是赵晴,我们去看看毕业展布置得怎么样,刚到就看见李如荼站在赵晴的展览作品前面,说了句什么“枉有绿肥红瘦之姿,空有想而无思,肤浅”之类吧。赵晴性子很好,也没什么反应,但是那个烈女又说了句“慕易安还是侮易安”,赵晴听到之后脸色都变了,就走过去。”

“易安是谁?”

“警察大哥,你连李清照都不认识,我还能讲下去吗?”

“继续!”

“好好好。要知道赵晴是李清照地级粉丝。说谁都好。就是不能说李清照半句。要不校花会变恶魔。她拉着我走过去。回了李如荼一句“似与不似之间”……呃……我猜你不懂。简单来说就是认为李如荼难为油画大师地意思。就像一个中国人跟英国人说话一样。虽然都是用英语。但是大家在意识上是不一样地。”

“她们俩之前有过节吗?”

“没有。李如荼半年前从广州美院转来我们西安美院地。她们各自是自己系里面地高材生。应该是有听说过对方地大名。接触不多。那个李如荼是级拽。平常赵晴弱质芊芊地。倒也没有机会硬碰。”

“之后呢?”

“李如荼当然气到冒泡了。她瞪着赵晴。我看事情不对。就拉着赵晴走。然后李如荼在后面叫了几声。我们没理她。我们刚走到楼梯口。李如荼就拉住赵晴地手。想是准备开骂吧。我和赵晴当然要甩开她咯。然后一拉一扯之间。赵晴跟李如荼就来了个无敌风火轮。抱着滚下了楼梯。”

“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我和全校师生、你们警察知道的一样,在那个乌漆抹黑的楼梯滚下去之后,两个人都不见了。”

对,不见了,人到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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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荼更不知身处何方。

在一顿跌到七荤八素之际,她感觉赵晴本来死死拉住她的手,忽若消失不见。翻滚之间,只有自己的骨头上下左右的碰撞,直至停下来,内脏还是一个劲儿地翻滚着,强烈的痛楚硬生生地剥夺她的思绪。

睁开眼睛,闭上,再次睁开。

室内一片静谧,一袭纱帷熏于若有若无的药香中缓缓摇曳,李如荼瞪了瞪头顶上的石榴蔓草镂花床沿,用尽力气拐头向外间看过去。透过重重绛色幔帐,她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隐约间,是一男一女。

女子低头在说些什么,从男子肢体语言来看,他显露出不耐烦的态度,话音未落就摆摆手让女的退下去了。女子转身就轻盈越过幔帐,一抬头,和李如荼的双眼对上了。女子身形顿了顿,立在原地。

李如荼诧异得忘记眨眼,双眼瞪出了血丝。对方身形丰盈,俊眼修眉,碧绮上襦,外罩半臂双蝶旋琇对襟,榴色罗裙半遮绣杏鞋,几片翠色玉石散落在髻两边。虽然她少时念书并不热衷国史,在有限的知识面中可以搜索出来,这分明是中国唐朝的标准着装。

那女子快步走到床前,探身摸了摸李如荼额头,见其狠瞪自己一瞬不动,挽起衣袖,借意掩饰地擦了擦腮边,低眉轻声关切:“你醒了?可觉不适?”

与此同时,本来立于幔帐后的男子随即旋身出现,却没有走近半步,黑衣布袍,长身玉立,冷冷地盯着李如荼。

李如荼看不真切男子的样貌,只能呆滞地把目光游移在那女子、古式花梨木床、白琉璃杂宝屏风之间,心中惴惴不安,最后咬咬唇,狠狠地说:“唔好玩啦!(粤语,意同:别耍我!)”

女子不解,回头目询。那黑袍男子这才慢悠悠地踱步而来,离床七步停下,撇了李如荼一眼,便转头望向窗外,尤似不屑再投以目光。“你是广府人?”他低沉稍带嘶哑的声线异常优雅,在周遭静得只听得李如荼忿忿的呼吸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李如荼这才仔细看到男子的模样。在以往,她见过无数男子,有阴柔俊美的、有刚阳活力的、有玉树临风的……这些所有的特质都没有在面前这个男子身上找到半分。他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遥远的、庄严的、遗世的,完美但孤高着。如果说他是玉,便是没有温度的玉,不温不寒。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种气势,让本来充满疑惑、意外、受辱等等复杂思维的李如荼气炸胸膛却无法作。

那女子挑挑眉,遽伸出手轻轻捏住李如荼的右手,眼神含蓄深婉,催促她回答。

李如荼的倔劲儿旋即上脑,用力甩开女子的手,操着一门不咸不淡的普通话骂开腔了:“你们国画系的什么意思啊,把我拉到这个鬼地方。想玩包拯夜审郭槐吗?我李如荼一点都不怕!”

女子轻呼一声,惊惶失色,忙一伸手拉住李如荼虚弱中挥出的手,拇指指甲力捏她手心,明眸带雾,似为李如荼甚是担心。

“李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你亦李姓,实是缘分。”

“什么之乎者也的?我不吃你们那一套!”

弹指间,黑袍男子已到她床前,李如荼被男子近距离的美色震撼住了,张口说不出话,眼内全是男子深如谭中墨的眼睛,荡漾着一股诱惑神秘的光芒,难以辨别他口中逸出的低语,“从今天起,你不是李如荼,你是当今圣上二十一皇女,李瑱,封邑新城。”

如咒语一般,听在李如荼耳中,虽是一样的语言,却生涩难懂。她的空气仿佛全被黑袍男子硬生生抽走,耳中不断地重播着男子那句低语,却不知自己口中亦喃喃重复着,顷刻,迎接她的是无力后的虚空黑暗。

李如荼醒了,是深夜,凉风习习,窗户留有一扇。在夜烛摇曳下,她隐约看到远处点点瓢落梨花树下,有一袭颀长身影。

是他?

黑袍并没有遮藏了他的存在,如黑玉一样,散出异人的光彩肆意宣告他的威胁。

他在监视她?

李如荼生气地撇头不看他,再次细细观察屋内。

她睡在里间,看烛影摇红,房中摆放着雕工精致的百花争艳月芽桌,西边摆放了两座同一套的凳子、茶几,方便还别出心裁置了个与几同高的小木架,上面分层放了几个漆器,想是承了闲时把玩的小玩意儿。十步之遥外有金珠云母镶嵌云锦百宝三折屏,旁边散放了张月牙凳,雕花腿间还坠有彩穗装饰。室内看得到的东西俱是华贵非凡。

这些不是现代可以找得到的东西,更别说是西安美院的学生做出来的恶作剧。

意识到这一点,李如荼再次天旋地转,这次比从校梯滚下来一百遍更强烈。这样说来,她,是穿越到了古代?

此时,晕眩之前黑袍男子所说的话,再次如鬼魅一样,狠狠地挖爪她的心脏。

李如荼二十年来潜心学的是西洋画,最熟悉的不过是中外美术史。但是对新城公主的名号还是略有所闻。

这个经济、科学、宗教、艺术、文学各方面都达到前所未有的盛世年代,到处充斥着金钱、**、艺术、神秘与荒唐,便如繁花妖媚开尽背后就是腐朽的枯木与泥泞。上有帝皇将相下有文人异士大放光彩,内里却权谋争夺,荒淫奢侈。皇家李姓先祖是鲜卑人,对男女之事并不严谨,民风开放到极点。早有开国皇帝为了表兄的两个妃子谋反,结果这两个妃子却与其儿子私通。后有太宗谋了弟妇之后,晚年的后宫出了个武才人搭上了太子的顺风车,登上了皇位。一帮皇子皇女连同满朝文武风行于府中养歌姬娈童,便连后来的武皇帝都藏有不少男宠。其中最著名的是仿佛降生在错误年代的高阳公主,她没有看上自己的驸马,生平只爱过一个高僧辩机,后来辩机被愤怒的太宗处以极刑,伤心过后,高阳公主便如收集邮票一样找了许多与其相似的和尚权充代替品。

另外一个异数便是太宗与长孙皇后的么女,太宗生前最疼爱的新城公主。在李如荼有限的记忆里,在那个皇族拽到不行的年代,唐代公主多有嚣张不法的人物,新城公主却谨守《女则》,婚后在世代公侯的长孙家族中平静地生活着。倒霉的是,在太宗去世不久,长孙一族败落,连累她的夫家,被迫改嫁一个丧心病狂的韦姓驸马,后来因为帮助不了这个坏男人加官进爵,死于家庭暴力之下,实在是冤到不行。

如此说来,这个新城公主此时应该是生了什么事情,需要一个人代替她承受一切苦厄。而李如荼正是这个倒霉鬼。

只是,现在是到了哪一个阶段?事情还有转机吗?

李如荼突然想起了之前那女子,如果可以从她口中获知一二,应该可以找到些许头绪。正在她千思百绪之际,门呀一声,她抬头看见之前那女子推门正遥要入内。

来了!

李如荼深呼吸,压下心中慌乱,亮睛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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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

新城公主,晋阳母弟也。下嫁长孙诠,诠以罪徙巂州。更嫁韦正矩,为奉冕大夫,遇主不以礼。俄而主暴薨,高宗诏三司杂治,正矩不能辩,伏诛。以皇后礼葬昭陵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