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话 一丝缘线牵其中
作者:周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43

当晚,东阳公主果然下帖请新城翌日过府一叙。东阳不及新城受宠,所住府邸甚远,庾夕次日一早便备好七宝车载她前去。

坐在香气四溢的豪华车内,只有李如荼一人,她恍惚中似又想起鹤与她常在车厢内谈心、相拥,那段逃亡的岁月虽是辛苦,只是甜蜜之意让她从来没有感到像今天这般孤独无助。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她的心同样空荡荡。

窗外渐渐由人声鼎沸变得寂静,似是离开繁华路段了,李如荼从重重窗纱看开去,庾夕已经伴在辇车侧走了个把时辰。阳光从另外一侧照射过来,把他完美的侧面投射在车窗上,似远亦近。就是这个淡若晨岚的男子,抹杀了她的未来,这么近,却无法杀之而快,李如荼咬着唇,强令自己正襟危坐。

马车转入几条深巷便到了,庾夕扬声报了名号,东阳立即率了几个奴仆女婢前来相迎。因为新城此次出门不便张扬,故此转由侧门进。东阳长公主府建在城边,相比新城的逊色不少,不过亦不失皇家威仪,高墙上覆筒瓦绿琉璃,楼阁林立。东阳命几个奴仆用轻轿把李如荼直接送入内院厢房中,才屏退下人。

东阳请人领庾夕到耳房休息,然后眼尾扫了一下李如荼身后的敏珠。李如荼会意笑道:“皇姐不必担心,敏珠乃是瑱儿的近身心腹,不碍事。”心下大呼冤枉,这敏珠分明就是庾夕派来监视她的。

东阳立刻不顾其他,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说昨晚早已下帖子请韦氏与李冶到府,他们两人如何诗文冠绝。李如荼懂事开始家中只有父亲陪伴,长大后性情倔强,少有这种唠唠叨叨的家人或朋友,在分享自己各种见闻与想法,让李如荼心中奇妙地温暖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女婢来报韦公子已经到了,在前厅侍侯着。

东阳乐呵呵地拉着李如荼出了内院,穿过半个庭院,从一座石山后寻了一条小道,摸着半黑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便见一小花梨木门,推门入内,是一简洁密室。室内实在太暗了,李如荼看不清有些什么,只是隐约看见摆放了木桌靠在东边墙,旁边配有两张椅子。

东阳似乎对此熟悉不已,无需掌灯便轻松扶她坐在墙边椅子上,轻声道:“皇妹,你从此看去。”

李如荼见东阳在墙上轻轻一摸,似是搪开一扇小窗,依照东阳示意看去,之间窗外看似花窗,再往外看去,便是前厅的光景。料想这石山小室连着前厅一边墙壁,这窥探的小窗隐藏在一雕花屏风后面,难以辨出,而且角度非常好地可以看到前厅的一切。

此时,厅内有几个女婢在为一位白衣公子换茶上点心,无不周到。只是那人刚好选了个位置背对李如荼,一时也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李如荼此时有点不安。就像小狗轻轻扯着主人地衣角似地牵动着全身神经。她皱眉道:“皇姐。我看不清楚。”

东阳呵呵直笑。即使黑暗中看不到她样子。李如荼也能想象她地表情。不由得面上如火烧般。

“皇妹。我这就马上出去。你千万要看清楚点啊。嘻嘻。”说罢便旋风般出了门。留下气结地李如荼瞪着门框。

这东阳建此室。肯定不是为她而造。上次听东阳失言说出多年前她两人曾一起**过长孙诠。想来唐代地公主们都有这等嗜好。

李如荼胡思乱想之际。东阳已经出了前厅与韦公子寒暄起来。还特意以赏画为由。把韦公子引到桌前。

那韦公子似是知道有人窥视一般。偏偏用背脊对着李如荼。这令李如荼有一刻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败露了。心中那丝不安愈加强烈。

东阳似是感应李如荼一般,双手执起花卷两端,高高举起,柔声道:“韦公子且看这《踏雪红梅傲霜凌》上,在阳光折射下,更有灵气欲飘呢!”说罢又把画卷转了个角度,引那韦公子面朝密室墙壁那边。

画卷遮住那韦公子的样貌,只是李如荼在看到那白衣男子颀长的身形,手中那把玉柄折扇却是一震,一阵似是而非的预感似乎灵验了,她紧盯着东阳手中画卷慢慢放下,那韦公子的面容随之一分一分露出。

温雅笑容,濯濯如春月柳,正是李如荼猜到的韦正矩,此时他星目含笑,轻轻摇着手中扇,与当日相遇一见更为风雅俊朗了。

李如荼顿时如泄气的皮球摊倒在椅子上,心想这世界怎么如此小。她与鹤的关系虽向外人称道姐弟,只是落崖殉情,即便是傻子皆能看透,何况是这人中龙凤中般的人物。如果果真嫁给他,有可能是因为知晓妻子心中另有他人而气愤掐死她,这不无可能,想到这里,李如荼打了个寒战。

东阳曾道待李冶到场,便会三人共谈风花论雪月,倘若新城觉得有兴致可以由东阳开口介绍给两人,一同把酒赋诗。

只是此时新城哪有心情,一会儿李冶如果碰上那韦正矩,会是如何?她伸手抓抓头,却惊觉自己满头珠翠,挠不得头皮,只好轻叹一声,起身摸黑匆匆出了密室,

好不容易走出石山道口,李如荼便看见敏珠守在原地等她,连忙快步上前,道:“我们走罢。”

敏珠点头应声,便扶着她到一边走廊等待,招呼奴仆备辇,命人传话与东阳说新城身子不适回府,便与庾夕一同随李如荼从之前进入的侧门走去。

李如荼在众人簇拥下上了七宝车,正要转出街角,李如荼忽觉车子急停,正慌忙要问是何事。

窗外已传来庾夕敬而不卑的声音,“公主受惊了,前方有一马车挡道。”

李如荼凑近门缝看去,见是一华丽马车装扮妖娆,车内似是女眷,沉吟半刻道:“让他们先过吧。”

敏珠轻唤:“公主……”

“是。”庾夕奉命,打断了敏珠的话,然后指挥马车靠到一边让路。

唐代的公主出行哪个不是前呼后拥,香风十里,极尽奢华之事,所有平民百姓皆要跪地膜拜。这李如荼却无此概念,想着对方在这个街角转入,想来同是东阳的宾客,也不多想就让路了。

马车擦过,那厢中流苏帘子被一青葱玉指挑起,虽内里影垂垂难以看清伊人面容,就是看这几根手指便知里面美人冰肌玉肤,滑腻似酥。然后,娇音萦萦响起,“李家小妹谢过了。”

那声音,直教人魂摇魄乱,美人轻私语,三载闻余香,诱惑得心内把持不住,连李如荼身为女子不禁想象帘后美人罗帷绮箔脂粉香之姿。

对方马车很快就过去了,李如荼也感觉身下马车已经启动,在方才对方车子擦过去那一霎那,隐约听到敏珠轻哼一声,似有不屑,她不解问道:“悉才过去的是?”

敏珠冷哼一声,“那便是东阳长公主今日请来助兴之人。”

“谁?”

“回公主,那便是李冶。”敏珠很是鄙夷,多说了些话,“近日来平康里芳名最盛的……。”最后的几个字赫然止住了,不知是不是庾夕用眼神制下去。

哦,原来是风尘女子。

李如荼心中暗松了口气,自作聪明以为此李冶为彼李冶,不禁失笑,这世间哪有这般戏剧化。唐代民风开放,宴席之间请来雅妓舞蹈弹唱、诗词歌赋等内容,司空见惯。之前东阳谈起李冶亦没多说她是何许人也,因为人名相同她便以为是那个曾害鹤堕入悬崖背信弃义之人。在巧遇韦正矩之后,她更是潜意识以为东阳口中李冶便是自己憎恨之人。

此番逃之夭夭,更是可笑,李如荼软倒玉枕上,轻轻按摩自己的额头,舒缓紧张了一日的神经。

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子,摆脱命运的牵引,拒绝改嫁韦正矩。

看来,能帮她的,只有新城的皇帝哥哥,唐高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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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冶(?---公元784年)李冶(一作裕),字季兰(《太平广记》中作“秀兰”),乌程(今浙江吴兴)人,后为女道士,是中唐诗坛上享受盛名的女冠诗人。晚年被召入宫中,至公元784年,因曾上诗叛将朱?,被德宗处死。

她容貌俊美,天赋极高,从小就显露诗才,颇有文才。出家为女道士后,她又与许多诗人鸿儒交游,酬咏甚多。她神情潇洒,专心翰墨,生性浪漫,爱作雅谑,又善弹琴,尤工格律。当时然物外的知名作家6羽(鸿渐)和释皎然均同她意甚相得,著名诗人刘长卿也与她有密切联系,她还与朱放、韩揆、阎伯钧、萧叔子等人情意非常投合。其中诗歌《寄朱放》、〖送阎二十六赴剡县〗等诗一扫从来女性作家的羞涩之态,坦然男女社交,在千后千年的历史上都是罕见的。天宝年间,玄宗闻知她的诗才,特地召见她赴京入宫,那时,她已进入暮年,正栖身著名的花都广陵。接旨后,只得应命北上。她有七律《恩命追入留别广陵故人》(《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为“其详词意,不类冶作”,似乎缺乏根据。)诗一。

李冶的诗以五言擅长,多酬赠谴怀之作。宋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著录《李季兰集》一卷,今已失传,仅存诗十六。

刘长卿对李冶的诗极其赞赏,称她为“女中诗豪”。高仲武评论说:“士有百行,女唯四德。季兰则不然。形器既雌,诗意亦荡。自鲍照以下,罕有其伦。”又说她“上方班姬(婕妤)则不足,下比韩英(兰英)则有余。不以迟暮,亦一俊妪。”她与薛涛、鱼玄机、刘采春被人称为唐代四女大诗人。

她还有一广为人知诗《八至》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