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话 一弹指顷报恩仇
作者:周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02

李如荼开始有点后悔,她在二十世纪的生活常识中,从来没有想过“最贵”与“最美味”是同一家,此刻骑虎难下,进不是,退也不是。

要是让人知道此刻大摇大摆来吃喝玩乐的公主不久前在这当过小厮,那岂不笑掉了牙。

正在犹豫要不要下车,千树已经回禀道:“公主,东家不愿遵从,不肯撤走所有宾客。”

李如荼在车内差点欢呼起来,倘若是往常定会说怎么能如此欺压百姓之类的话,此刻她巴不得马上回府,什么蟹黄汤包、桂花白果、狮子头都忘掉了。

正待回转,便听见钱钱的声音由远到近,大喊:“杜兄,怎么在此相见?我们真是有缘啊!”

唉……冤魂出现了,这钱钱只要见的是活人便沾亲带故起来,说什么也不愿意放人,看样子这观海楼生意实在是有够差。

“钱兄,此刻我有公务在身,下次定上门道谢。”杜子兼料想公主不想相见,不冷不热地抱拳告辞。

“相请不如偶遇,杜兄怎地这么客气。方才我不知道是杜兄你来了,多多冒犯。”钱钱转眼看向公主的马车,低声道:“车内可是新城长公主?”

杜子兼点点头,抱一抱拳,正要告辞。钱钱又是一拦,继续对他道:“今日楼内没有其他人,只是余兄来了。”接着朗声道:“在下观海楼东家钱钱,恭请新城长公主。”禀罢,带领一众婢女下人,低头跪下。

李如荼低叹,在千树万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逃不过,便认命吧。

脚下地雪已经叫人清扫。铺了地毯。李如荼脚刚落地。便看见钱钱惊呆而且夸张地眼神。面上摆着地宝相庄严险些崩毁。

“恭迎新城长公主。”观海楼一众一溜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冒犯。

李如荼就这么纸老虎张牙舞爪地入内。

掌柜等其他人不能随后。只能让钱钱走在前方一丈开外为众人引路。杜子兼则安排侍卫在前查探确认没有威胁才请公主入内。

新城长公主自然是到三楼地厢房。名曰:探竹。内里奢华不失雅致。皆以白玉为屏碧玉为竹水晶作帘。手工精巧。江风吹过珠翠相叩。清越如乐。丝竹声便显得多余了。确是值回一百两地票价。

钱钱很识相。没有其他表情。只是恭敬略加兴奋地介绍了本店名菜便退下了。

本来极度心虚的李如荼终于尚觉安心,扬手道:“你们都退下。杜统领留下。”

众人躬身退下,留下杜子兼难堪地垂手旁立,默不作声。

室内,静幽如同蚂蚁啃咬着杜子兼的全身,难以忍受。只是李如荼也不主动说话,就这么站到菜上齐,婢女摆好银箸,千树以工具检查。一番功夫之后退下。仍是剩下两人相对无语。

李如荼也不招呼杜子兼,大快朵颐起来。滋味地品尝几盆地道名菜,心中暗赞这观海楼厨子确是手艺非凡。她于皇宫后院吃喝用度皆是最佳。相比之下,御厨所煮固然口味色相养生兼顾,却流失了此等别致地风味。不知不觉便吃得八分饱,她放下银箸,以绢拭过两边嘴角,捧起青瓷荷叶盏,神闲气定地喝起茶来。

杜子兼一直低头看着地面,心中波涛翻滚,不知公主这样做是何用意,当日扶她饮水之事已经传到韦郡公耳中,他才会被邀请过府,巧以辞令劝说他辞去公主府侍卫统领一职。

他双拳握紧,指节泛白,这职位是皇上任命,如何能辞?杜家世代保护皇家,他虽为偏房所出,但为了出人头地,从小苦修文武,终得家父赞赏,属杜家后辈杰出子弟。在皇上谕旨颁下后,期待有一番作为的他确实感觉失落,只是皇命难违,他只能谨守本分好好保护这位太宗与长孙皇后的么女,只求终有一日能被皇家赏识调离。此刻上奏请辞,他二十多年的努力便付之一炬了,夙愿难偿,试问他如何放得下?只是,倘若祸及家人,他又如何安心?

“你看不起我吧?”李如荼边喝茶,边淡淡道,却没有看他。

杜子兼没有料到公主会开门见山地问出口,强忍着抬头的冲动,头低得更低不让其捕捉到自己错愕的神色。

“倘若你离开公主府,不就是向众人宣布你与我真的有染。”李如荼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并非皇家公主所应该有的话句,“倘若你把韦府的说法放在心上,不过是你信心不足。难道,你真地喜欢我不成?”

杜子兼眸光骤变,噗通下跪,却不敢抬头,道:“卑职只求不负皇恩,别无他想。”

李如荼笑咪咪放下茶盏,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么你又何必考虑他人之想,作茧自缚。”

杜子兼动了动唇,没有言语。

“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认为我不过是诞于皇家,只图富贵享乐地女子。我也不求你的认同,只是籍此机会,谢谢你之前相救于我,之后我也会利用我的身份让你好过些。作为交换条件,以后我会继续实行一些不属于皇家公主做地事情,只望杜统领多多包涵。”

杜子兼甚是意外,以为她会拉拢他或者施以假恩假德,想不到她干脆地表明了以后还会用他的态度。他偷偷抬眼看她,她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决与自信,似乎在那出生在皇家稍嫌平凡地脸上,增添了不可逼视的光彩。

“好了,这两日想必你已枕食不安,你退下吧。”李如荼根本不管他答应还是不答应,胸有成竹。

“是。”

“等等!”李如荼叫住他,面上莫名潮红,半晌才问道:“那天,驸马……他……是什么表情。”当天的状况从千树口中她是探得一二,只是细节方面,她甚是希望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韦正矩到底对这件事是何看法。

他到底恼是不恼?因为嫉妒而恼。还是根本漠不关心?又或者是因为面子而恼?

杜子兼眸中瞳孔紧缩,面上掠过复杂的神色是李如荼无法读懂的,他下意识握紧拳头,道出了平生第一个谎话,“禀公主,卑职当时没有留意。只是,驸马没有再过问。”很快,他从公主面上看到明显的失落,有一种酸楚从他的深心漫延全身。似乎连握拳地力度也失去了。

“好吧。你下去吧。”

看着他倔强地背影,李如荼暗叹,三言两语说服他谈何容易。要与庞大地韦氏对抗谈何容易,不过这些将是她必需面对地重重困难。至于,韦正矩。他没有追问,也没有留下来等她醒过来,是因为他已经心生芥蒂,抑或是他已经全然信任她呢?

想着,千树万树已经入内服侍了。

“公主,此处菜式可合您胃

李如荼看见万树似是被迫地追问,笑了笑,想必是钱钱在外面强拉着万树帮询问。便由得千树用干净绢布为她擦拭双手。道:“去请钱公子来,我要打赏他。”

万树一副完成任务的表情。雀跃道:“是。”便出门唤了钱钱。

只见钱钱欢天喜地,进门之前还特意一正衣冠。裣色道:“小人钱钱,求见新城长公主。”

“进来吧!”李如荼不再摆什么威严,对入内正准备跪下地钱钱一抬手,道:“钱公子这么健忘,忘了我?”

钱钱见李如荼自己认了,竟不好意思傻笑起来,许是想起昔日曾为十几两银子为难过她。

“钱公子当日相助,我没齿难忘。我今日是登门道谢来了,方才在外诸多不便,万望钱公子海涵。”

“李……公主何须客气,我不过是把余兄这尊大佛抬过来而已,哈哈……早知道是您光临,方才便应该留住他。”

“余公子来过?”李如荼有点惊讶,这两人怎么焦孟不离。

钱钱又恢复他往日的做作,摇着手中泥金纸扇,道:“余公子方才已回金山寺,有缘我等下次再去拜会他吧。”

李如荼也没有放在心上,只道与这余公子无缘,便不再追问,指了一下桌面上的饭菜,道:“观海楼的菜式果然色香味俱全,不知贵店主厨是?”

钱钱得意地道:“观海楼本是我钱家三代相传,历代为不少王公贵戚所津津乐道……”

李如荼见他打开话匣子,不由得面上颜色一白,天啊,钱钱又开始他的历史长篇了。

千树在旁干咳了两声,只是这钱钱又如何听到,继续他的演说。

半盏茶功夫,他尚未讲到重点,李如荼无奈只好开口道:“钱公子,钱家已是青史留名,世人怎会不识?”

钱钱笑得更是眉开眼笑,手中摇动泥金纸扇更是卖力,那袖子上精致地金线绣着金钱图案,直把李如荼耀得眼花缭乱。

“见笑见笑,祖上传下此店,一人掌厨,一人掌柜,我学不得好手艺,只能跑跑台面,做出一手好菜地是舍妹,钱金。”

李如荼面上一滞,居然是那位巴辣野蛮小姐。想当日钱金强留她在观海楼,连拍两掌,幸得澄然为李如荼挡了下来,不然到如今还躺在床上的便是她了。

好,今天便是她报一掌之仇的机会到了!

“钱娘子厨艺上佳,我有意邀她入公主府教导于我,不知钱兄可是应允?”

“这,”钱钱为难道:“舍妹乃是观海楼主厨,如果她不在店中,我深恐……”

“不用担心,我只望娘子在晚市过后来公主府,这不影响观海楼生意。”

“公主,这……厨艺是钱家独传……”

“钱公子,我并非要学钱家绝学,不过是想钱娘子指点一二,无需担心家传菜谱外传。”

钱钱背上汗湿,明知不能推托公主美意,更不敢捻亲妹虎须,正左右为难,一股杀气已经在他身后扑了上来,他一扭头,已经看见钱金美丽地面目变得狰狞可怖,正阴森地瞪着他。

关于“娘子”:

在唐代,没有“老爷”之称,奴仆称呼男主人为“阿郎”;而称呼少主人为“郎君”;称呼主母和小姐俱为“娘子”。但是,“娘子”、“郎君”并非只用于奴仆称呼主人,旁人见了女子亦呼其为“娘子”,见了少年女子也有呼为“小娘子”者;年长者也会叫少年人为“郎”或“郎君”,像李白的一句诗中就描写有:一个老人问李白“郎今欲渡缘何事”?然后告诫他“如此风波不可行”。我到现在才现之前卷一的一些称呼上地错误,将会找些时间调整一下,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