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话 镜水无风也自波
作者:周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77

余沛容安然立于钱金面前,任由那半烫的甜腻冰糖燕窝淋得通身皆是,眼角却不肯一抬,更不肯伸手相扶。

这最后一招美人投怀送抱没有成功。李如荼开始泄气了,又对钱金感到万分抱歉。

惊呆的钱金趴跪在余沛容面前,抬头仰望着他呆若木鸡,忘记了说抱话,震撼于自己的冒失。

过了半晌,钱金万分尴尬地从地面爬起,唇似有千斤重,良久才低低道:“对不起。”话音未落,已然眼眶盈泪转身跑了出去。

“金儿!”李如荼正要追出去,在余沛容面前稍停,她正想对他飙,却被他的眼神惊住了。

他头脸上俱是冰糖燕窝,透明的液体顺着他完美的轮廓慢慢往下流,经过秋水星眸,经过玉挺管鼻,经过润泽薄唇,直到下巴,湿润的头沾在两颊,让他显得份外野性。

李如荼在他深邃目光的逼视下,心不由得跳漏一拍,慌忙扔下他追出门去。

钱金一身武功,李如荼如何追得了她,只是从积雪凌乱的脚印跟踪而去。不久,她便找到了伤心欲绝的钱金。

她便跌跪在一堆白雪间无声哭泣,矜袍散乱,面上妆容早已花得一塌糊涂。

“金儿……”

李如荼蹲下身子,看着双肩颤抖的她,心中私有千斤中重。她因为贪图观海楼地参与权。儿戏地把一颗少女芳心砸得粉碎,让她在心上人面前重重地出丑了。李如荼。你何时变得如此自私。

“金儿……”她看着眼中噙泪又强忍着地美丽女子。心中难受之极。伸手去扶她。却被狠狠甩开。

“你骗我!”

“我……”李如荼无法回话。她分明看到钱金眼中渴望地祈求。只是她也没有办法爽快地道出她并没有骗她任何一句。

“我……对不起。金

钱金眼中闪过失望。或许在她心中依旧希望李如荼没有伤害过她。

她缓缓站直身子。不管李如荼。转身离去。

那一转身,一颗晶莹的泪水在李如荼面前滴落在纯净的雪上,因为温度,把那方寸地雪沫融化了。李如荼没有动,只是蹲在原地,再也挪动不了,她抱着自己的腿,对着那点被融化的小洞,看着它重新被冻结成雪。心中似是一样被冻结般。僵硬并寒冷。

一道阴影遮在她头上,似乎挡住片片刮面寒风。

她抬头。看见便是那熟悉如墨黑眸,此刻迸着陌生地火焰。

她慢慢起身。双眼盯着他唇上勾起优美的唇型。

“为什么如此对她?”李如荼绝对相信他并非墨守成规之人,此举一定是经过推敲地。

他垂下眼睑,不再让她**心事,淡笑:“公主又为何要**之美?”语间纵是笑语,却毫无笑意,直寒她心底。

李如荼话语哽噎于喉,她总不能道出“我要把你和钱金送作堆以求插手观海楼”,只得同样默默不语,眼直望着自己的鞋尖。

他们之间的身高相差不少,余沛容默默看着她的顶,她似乎早起,没有绾髻,只是简单地以白玉束带绑着青丝,垂在背上。她似乎也染上了他房中的草药香味,淡淡地缠绕在两人的间。

余沛容忽觉胸前闷塞,嘴角再露浅笑,道:“公主之前曾提及,在下与你有一段渊源,未知,是何年何月之事?”

李如荼也无心再**于他,便怒瞪他一眼,“没有,我等从来不曾认识。”

余沛容本来狐疑的眼神转深,看着她转身再次从自己的视线消失。雪地上只有她留下的淡淡足迹,模糊记忆中,她似乎真的在他脑海中留下过淡淡地痕迹。

他揉揉正在突突跳个不停地太阳**,头开始疼起来,心脏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来回拽弄,然后他不得不停止思考,紧握拳头,忍受近接来袭地痛苦。

李如荼失魂落魄地跟着金儿的脚印于雪地行走,脚上鞋袜早已湿透。在一个拐弯角,她停下了身子,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怒道:“我告诉过你我们……”她如河东狮地怒吼硬生生嘎然而止,“呃……杜统领,你怎么跟在我后面?”

杜子兼面色苍白,显然大病初愈,在雪地中跟了李如荼一段时间体力不继。

他清瘦了不少,眼神已经回复炯炯神采,身上没有穿厚重的衣裳,看着李如荼。

“你身子可大好?”面对这个铁人般意志的恩人,李如荼不由得皱起眉头。

“公主,卑职已然大好,没什么大碍。”

“嗯……那么你,你……跟着我是为何故?”李如荼迎向他探视的视线。

“卑职……方才无意听到你与余公子自己的对话。”

李如荼心中一凛,面上不懂声色,冷声道:“杜统领,此公主府内,什么应该听,什么应该说,我相信你已经很清楚,无需我多讲。”

杜子兼胸口弥漫奇怪的酸楚,本来,他在昏迷中,似乎有些什么牵挂,勉力醒来。当他睁开眼,第一眼却不是看见自己在睡梦中忘却不了的人,失望浓烈地围绕着他。在思前想后,他实是没有什么籍口求见,只得想方设法撇开跟随在侧的部下、下人。

当他悄然踏出房门不远,便看见这么一幕。

他看错了吗?

抑或他也是俗人一个,逃不过儿女情长?看不懂天家女儿的游戏。

他很想拂袖而去,只是脚步却不听话地,跟随着她的脚印,一步一步向不知名的前方走去,仿佛他们的脚印贴合在一起,满足了他内心某处奇特的需求。

他喜欢她么?

他开始有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如果不是,为何为她挡下一箭?

如果不是,为何在昏迷中翻来覆去地梦见她?

如果不是,为何醒来看见床前的千树万树如此遗憾?

如果不是,为何在知悉她与余沛容的过往之后仍不放心跟来了?

他脸色愈来愈苍白,他以为自己体内的毒药再次作,心跳突然加,快得他透不过气来。

“公主。”他舔舔干裂的唇,低声道:“我……”

李如荼奇怪他居然不自称“卑职”,以讨究的眼看向他,看在他眼里却是一种鼓励。

“你可知道,余家曾有为先帝救驾身死?”

“我知道。”李如荼颔,猜想他是想邀功来了?还是打算要求调回皇帝身边?

“你可知道,余家虽对皇家尽忠职守,却从未以如此笨拙的手法救人?”是啊,当日他是多么愚蠢,只是,在他醒悟过来之时,他已经倒吊在绳索上,握着她的手。

李如荼呆了呆,再次颔。

“那是因为,我心中,有了公主。”

李如荼面上惊讶、疑惑、怀疑、探究一一闪过,她本来强持威仪的脸似红了红。

这个下雪的早晨,必任何一个过去更漫长。

他们就如此,相隔着白雪飘摇,相隔着寒风凛冽,相隔着君臣之别,对望着。

李如荼不明白,为何他的目光如此浓烈。

此刻她明白了。

李如荼不明白,为何他宁死也不放手。

此刻她明白了。

不过,这些并非她要的,她的目光慢慢冷却下来,面对他的热情,她却无法心动。

那种心跳砰然的感觉,早就在鹤坠落山崖之时离她而去。

她是一国长公主,他是保护皇家的侍卫。

她是有妇之夫,他是受家族重视的新一辈子弟。

她是心死之人,他是从未接触心跳的人。

李如荼嘴角慢慢弯起,勾勒出柔美的弧线,突然她错觉自己在模仿余沛容的笑法。只是,这个错觉刚过,她已经朗声笑了出来,道:“杜统领,你余毒未清,应好好休息。”

说罢,那个雪地,便只剩下一道足印,与一个立于风雪间的男子,紧握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