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颉望着那充满希望的晴空和微风拂过的树叶，他突然意识到，这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这种天气是最适合拍摄的天气，日光像是挣脱了束缚的混小子，流泻在绿油油的草坪上，高大的松树在草坪上留下一个大大的树影，阳光将其放大了几倍，拉长的影子在风中律动，就像法贡森林里的牧树人。

是的！就像是牧树人一样。

“你看过指环王吗？”

“什么？怎么提到指环王？”

苏颉突然的一句言语令加里不知所措，他们正用监视器研究着一些拍摄的素材，然后一个句子突然从苏颉的口中蹦出。

没有理由，没有铺垫，就像一只没头没脑的苍蝇飞过。

“当然，我当然看过指环王。”加里回答，一瞬间，他想到了自家的油黄色书架上摆放着的那套积满灰尘的读本。最后翻看它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是三十岁？还是二十岁？他早已经将之抛在脑后。

“你怎么突然提到指环王了？”加里问。

苏颉耸了耸肩膀，“也许是联想吧。”他指着那些高大的松木，“你看看他们，多像是牧树人。”

顺着苏颉的指头望去，加里看到的，仅仅是几颗孤零零的松木而已，阳光让它们比显得比平常更加翠绿，但加里并没有看到什么牧树人的影子。

他摇了摇头，“不像。”

“所以你只能拍摄喜剧。”苏颉善意的嘲笑。

加里很想在苏颉的脑门上来两个暴栗，他很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知道什么叫老头的拳头，但想想，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是的，他说的不错，我确实缺乏想象力，老头想。

难得的休息间隙让整个剧组都陷入了慵懒之中，安妮静静的躺在草坪中央，柔和的光线，泰然自若的流泻在她的皮肤上，拨弄着她微闭的眼皮。阳光所带来的温度驱散了惠斯勒空气里的严寒，它时时刻刻提醒着安妮，冬天已过，春天到来。

能够一个人躺在草坪的中央，独霸这一片绿油油的田野，让安妮松了一口气。她不必和别人争抢什么，无论是草坪，还是男人。

男人？

一想到这个词，安妮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性感的嘴唇在空气中微微向上翘起，眼皮也稍稍打开。

视线投到不远处监视器背后的那个男人身上：他有着黄种人少有的身高，一米八五左右，身材匀称；常年的锻炼没有令他肌肉臃肿，反而让他的肌肉具备了流线型的律动感；黝黑的头发和眼睛就像整个宇宙和点缀在宇宙中心的两颗明亮的星。

安妮笑出声来，然后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可爱的模样，就像被发现偷吃蛋糕的小孩。

我是不是太高估他了？安妮想，不！一点也没有。

安妮不认为自己是被苏颉的外表所吸引，她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庸俗女孩。真正打动她的，是苏颉的温柔与智慧，虽然在有些时候他也会惊慌失措，但却会在很快的时间内保持恢复平静。

就像整个事件的起点，他为了她接下了拉里-贝尔的赌约，而她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给予男孩鼓励。

事情就是这样，简单明了，他们相濡以沫。

“这算是共患难吗？”安妮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然后突然露出最美妙的笑颜，“是的！这一定是的！”

女孩的笑声化作最美丽的小提琴音符，在草坪上荡漾。声音以一种轻盈的姿态传递到苏颉的耳朵里，他疑惑的看了一眼女孩。

“她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苏颉指着躺在草坪上的安妮对身边的加里说道。

“谁知道呢？如果你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加里耸了耸肩膀回答：“东方那个古老的国家不是有一句谚语吗？有情人之间应该有心灵感应。就像x战警一样。”

苏颉翻起了白眼。

他无力去向加里解释自己和安妮的关系，更无力将李商隐的诗翻译给加里听，可以预见的是，那将是一个宏大的工程，而苏颉恰恰不想去触及这样一个禁区。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监视器上，监视器里播放着几个星期前安妮和杰森拍摄的一场戏。

朱诺来到马克的家，瓦内莎并不在，马克着急的让朱诺看他准备的婴儿房。尽管这其实一点也不像一个婴儿房，但朱诺依旧赞美了一句。

两个人突然聊到了高中舞会，然后跳起舞来，相互抱在一起，就像两个陷入迷茫中的人类之间的最单纯的慰藉。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应该用跳舞时候的面部特写来描述这马克这一段内心的冲突，但苏颉偏偏却选择了手部特写。

监视器里呈现的画面就是马克的手，它附着在朱诺的肚子上，有些颤抖，骨节的位置时而弯曲时而伸展，手腕也在不停的向不同的方向转动。还有马克的指甲，苏颉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是静止的，却能够给人一种颤抖的感觉。

天才的表演！这是苏颉给杰森的评语。

每一次看到这段自己灵光一闪要求杰森做出的表演时，苏颉内心的满足感就油然而生。这是于记忆中的朱诺截然不同的一个镜头，是真正属于他的，灌注了他的心血的镜头。他小心翼翼的看护着它，就像照顾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这太棒了！加里，你真应该看看拍摄这个镜头时杰森的脸色：那哭丧的模样一度让我觉得他无法完成表演。”

加里瞥了一眼镜头，这个镜头他已经看过无数遍，几乎只要来到片场，苏颉就会炫耀式的将它放出来。加里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天马行空的创意，最主要，它成功了，因此剧本了炫耀的资本。

虽然镜头没有经过剪辑和渲染，它看起来一点也不酷，更加谈不上完美；但老练的导演却从中看到了完美的胚胎，就像一个天生基因优秀的小孩，最后怎么成长就需要他和苏颉来培养。

是的，剪辑是电影拍摄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同样一部电影，不同的人剪辑，不同的方式剪辑甚至不同的时间剪辑都会得到不同的效果。

有些时候这种效果甚至能让一部喜剧变成悲剧，或者让悲剧变成喜剧。

“杰森做出了一段奥斯卡级别的表演，安妮也是一样。”加里赞美了一句，这样的赞美在这几个星期内他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从电影开头一直到结尾，无数的镜头中展现出了无数的闪光点。

老加里有理由相信这是一部必将成功的电影，它有资格登上美国电影的巅峰——奥斯卡的大舞台——

只要没有歧视的话。

苏颉凝视着老加里的脸，这张苍老的面孔凝聚了曾经的荣耀与睿智——苏颉突然笑了起来。

“呵呵，老头，如果杰森得到奥斯卡男配的话，也许是史上第一个靠手指得到这个奖项的男演员。”

加里跟着笑了起来，“他一定不希望这样。”

“是的，他一定不希望。”苏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