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颉并不认为动漫电影是无利可图的东西，相反，他觉得其中蕴藏的暴利是普通电影难以比拟的。后世皮克斯的所获得的巨大成功正好印证了这一点。

当然，此时此刻说这种话是毫无根据的，历史最最卖座的动漫电影还是狮子王，人们对动漫电影的意识还停留在那是拍摄给孩子们看的东西。甚至，那部扭转人们对于动漫电影认识的《怪物史瑞克》还只是被认为是暑期档的甜品。

只是大餐之前的甜品而已。

没错，没人指望它能取得好成绩，能够收回成本已经是大幸了。大多数将其当成梦工厂收获口碑的一部作品。潜含义就是：目的是收获口碑，票房什么的就别太在意了。可在与史蒂文的交流中，苏颉知道，这个老导演对于《怪物史瑞克》抱有很大的信心。当然如此，对于梦工厂这样的制片公司来说，容不得任何一部电影的巨大失败

或许他们才是高瞻远瞩的一代人，我只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蚂蚁。苏颉摇了摇头。面对三个女人的质疑，他开口解释：

“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一部真正的好电影总是能够吸引人的，无论它的题材、内容、叙事方式，也无关它是否是动漫电影。假设一开始《怪物史瑞克》吸引的仅仅是孩子，孩子们走进影院，他们的父母也会随之而来，你会看到在一座小城市里，全家出动的情况比比皆是。你们想想看，本来只赚一张电影票，现在是多少张，也就是说，动漫电影能够拉动家庭观影，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动漫电影未必是给孩子看的电影，它可以加入很多让我们成年人思考的元素，好比狮子王，改编自王子复仇记，那本身就是一个成人的故事。只是用动漫的手段来表现能够俘获小孩子的心，但同时也能让成人从中看到思考，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大人小孩都喜欢。”

“最后一点，随着电脑技术的发展，三维建模必然越发逼真，所能表现的效果也越发引人入胜，相信很多人会为了那活灵活现的三维效果走进电影院，进而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苏颉停了停，继续拿起刀叉，毫不粗鲁的，甚至是优雅的往口中送着被切成小块的牛小排和洋芋。

“法国口味，我的最爱。”

三个女人同时冷哼一声。

与麦高芙和凯特不同，曾经作为娱乐记者的玛丽-冯丽德对于电影有自己的一番认识，她基本认同了苏颉给出的理由。动漫电影有利可图，但利益究竟有没有苏颉所说的那个大，这是一个问题。电脑制作的投资成本大，周期长，这无形中加种了制片公司的风险，要知道观众的口味总是在不断表现的，一部制作周期四五年的电影，很难说能迎合观众的口味。

“你凭什么认为梦工厂的《怪物史瑞克》会取得成功，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可自狮子王之后，已经有很多动漫电影失败。你又怎么知道《怪物史瑞克》不是重演这一悲剧呢？”玛丽给出了反驳意见。

苏颉笑了笑，又一次放下刀叉，用餐巾将嘴边的酱汁擦干净，平静的回答：“你说的没错，已经有很多尝试失败了。可在我看来那些尝试都是误入歧途，真正的动漫电影不是那样。”

玛丽的眼睛扑闪，表情明显写着“不相信”三个字：“难道你要告诉我，这么多电影人的眼光或视角都是错误的吗？”

苏颉抬起头，瞧向玛丽。年轻的女孩显得有些激动，她在据理力争，但苏颉感觉她就像在赌气似得。

“他们的创作方向错了，我说过动漫电影不应只是给小孩子拍摄的。它应该能让大人也感受到魅力。安德鲁-亚当森先生的创作正是基于这个理念。“

苏颉打断了玛丽将要出口的反驳，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说道：“首先，威廉-史泰格先生的同名绘本具备了童话中少有的反童话意识，通篇充斥着对于经典童话故事的嘲讽，巅峰了人们对于童话的刻板印象，我相信这一点会在影片中得到继承和发展。再次，史蒂文先生和我谈论过，《怪物史瑞克》用的是成人的叙事方式进行叙事，更能够引起成年人的共鸣；最后一点，冯丽德小姐，你不觉得它的海报很可爱吗？”

玛丽无语的摇了摇头，“我可没时间关注这些，不过如果连海报可爱也算是理由之一的话，那太多的电影会票房大卖了。”她停了停，嘲讽的说道：“或许我们会天天见证票房过亿的电影。

麦高芙和凯特诧异的瞧着争锋相对的两个人，她们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刚刚还表现的很正常，一转眼就变成了对手。这是相当荒唐的事情。

“嗨，也许我们应该停下争论，我还做了甜鸭汤。”说话的是凯特，作为在座的年纪最大的长辈，她也是最有资格发现中断讨论的一个人。不过可惜，已经对上眼的两个人眼中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

苏颉甚至没有瞧上凯特一眼，随意的说：“甜鸭汤我喜欢，记得帮我热上两碗。”

玛丽说话的语气几乎和苏颉一模一样：“美味的食物我是不可能错过的，记得帮我留一点。”她同样没有瞧凯特一眼，只是一眼不眨的盯着苏颉，不放过男孩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真理只有在实践中才能得到检验，可拨开真理迷雾的却不仅仅只有实践而已，争吵也是方式的一种。尽管略显暴力，可效果却真的不错。

“我不认为《怪物史瑞克》会成为《朱诺》的对手，至少我是不会在首映当天走进电影院去看一部动漫电影的。我可不是幼儿园的阿姨。”玛丽说。她对苏颉那种连海报都会拿出来说事情的理论嗤之以鼻，于是掏出了女人最厉害的手段——无理取闹。

苏颉眯缝着眼睛，瞧着玛丽那薄怒的脸。它看起来就像一只烧红的番茄，还是四处冒气的那一种。

男孩笑了笑，很快予以回应道：“你确实不会去，因为你还没有小孩，无法理解父母的心思。当自己的儿子或女儿被动漫电影吸引进影院的时候，他们理所当然的会陪着一起进去，当他们从影院走出的时候，就会告诉所有人：那是一部不得了的电影，不光我的孩子喜欢，我也很喜欢。就像当年的狮子王。于是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进电影院。”

苏颉挑了挑眉毛，“相信我的判断，并且相信口口相传的力量。”

玛丽发现在苏颉信心满满的时候，他总是最后的胜利者。就像一个预言家，他似乎能够预料到事情的发展。对此，玛丽只能感觉到无力感。

“总之——我持保留意见。”女孩无奈的说。

“哈哈哈！”苏颉笑了起来，他知道玛丽已词穷了。只是出于女人的倔强天性，不愿意认输而已。就像被揍趴下的拳击手，依旧嘴硬的不愿意认输。

“好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苏颉像个胜利的大将军，乐呵呵的说。“凯特，把你的甜鸭汤端上来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凯特翻了翻白眼，“你居然还记得这个。”安妮母亲的脸上透露着怪异的表情，“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美味的食物呢？”苏颉笑着回答。

接下来的午餐在一种怪异而平淡气氛中走到了尽头，无论是谁都没有主动提及电影方面的事情。无论是《木乃伊归来》、《怪物史瑞克》还是《朱诺》，都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仿佛只有美食才是男人与女人们的最爱，美味的牛小排，同样美味的甜鸭汤。

扫荡再扫荡，扫荡完自己盘子里的，再无礼的去扫荡别人盘子里的东西。有苏颉在场的餐桌总是热闹而无礼。这让玛丽表现的无可奈何，英国女人最终被同化，加入了这场乱战之中。

她首次发现，原来无礼的抢食也是一种幸福。

饭饱之后，雨也渐渐停了，那些淅淅沥沥的声音终于归于虚无，世界仿佛重新回到了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苏颉靠在沙发上，身体半躺着，微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窗外依旧是灰蒙蒙的，虽然雨点没有落下，但云层一时半会也不会消散。明明是白天，却有一种夜幕低垂的感觉。

玛丽走了过来，躺在苏颉身边。做着与苏颉同样的动作：微闭着眼睛，灵动的睫毛时不时的微微颤动。

“感觉不错。”她说。

“什么？”苏颉笑着问，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我是说和你朱诺-麦高芙的关系。”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我就与她是什么关系。”苏颉用了一个哲学的方式含蓄的回答。或许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和朱诺-麦高芙的关系，是朋友？知己？还是潜藏在暗处，针锋相对的敌手？

苏颉笑了笑，那个神秘的女人每一次出现都会为其带来惊喜。她或许没有安妮那么让人一眼看上去的惊艳，却让人感觉很是舒服。她削尖的下巴会让人产生错觉——这个女人会一直美丽到三十岁、四十岁。

是的，苏颉就有这种感觉，朱诺-麦高芙会在三四十岁的时候会更加成熟美丽。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应该被归结为单纯的欣赏，而是略带有色眼镜的喜爱，总之那只是一种感觉容易，苏颉自信自己能够将其与现实分的清楚。

玛丽闭口不言。她突然发现自己连说胡话的资格都没有。我是他的什么？有什么资格说话？玛丽想，如果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还可以插着腰，义正言辞的训斥：苏，不要朝三暮四！可是——我什么都不是，玛丽想。

一个什么都不是女人是没有资格询问这些问题的，那只会让感觉鼓噪，不淑女，这是玛丽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教给她的。

那个温柔漂亮，拥有一头栗色长发和天蓝色眼睛的女人总是站在英吉利海峡边上的山崖上，眺望着远方。谁也不知道她望的什么，只是会见到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望着。

玛丽狠狠摇晃了有下脑袋，将那些脑海里的纷乱与复杂抛了出来。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侧过脑袋，正好迎上了苏颉的视线——男孩也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了，玛丽？不舒服吗？”

“没什么，有些着凉而已。”

这是一句多么愚蠢的谎言！今天虽然下雨，但气温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低。因为云层的聚集，反而给人以温暖的感觉。想要在这种天气下着凉绝对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苏颉不知道玛丽为什么要说谎，但他相信女人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就像他也有很多事情瞒着玛丽一样。

“多喝点水，一会儿早点休息。”苏颉关切的说，他所能做的，也唯有这一点而已。

“我知道了。”玛丽应了一句，她不喜欢苏颉用这种关切的语气同自己说话，那会让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在关心她。

这不是一件好事情，玛丽想，然后很快岔开了话题：“麦高芙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过来？”

苏颉摆了摆手：“和凯特一起洗碗，按照她的话说‘既然没在准备午餐上帮到大家，那就在收拾餐桌上补回来’。”

玛丽温柔的一笑：“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什么都不会。”

“但你现在都会了，还做的不错。凯特说甜鸭汤就是你的杰作，味道不错。这可是一个美食家的评价。”

“一个人生活久了，自然什么都会。”玛丽的语气显得有些落寞，就像那天空淤积的化不开的云层。

“好了，我上去睡觉了，下面就交给了。”女人站起身，迈开步子向楼上走去，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回头：“客房是哪一间。”

“左起第二。”苏颉下意识的回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不回自己家吗？”

玛丽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瞧着苏颉：“你难道不知道当时我已经准备离开美国了吗？谁还会在这种情况下保留自己的房子！你不会想让我住酒店吧。”

苏颉重重的一巴掌拍上额头，他算明白了——自己被缠住了。

“对了，别忘记等下送麦高芙回家，布鲁克林的街区治安你可是知道的。”玛丽提醒道。

苏颉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上楼：“好了，我知道了！”男孩只想让这个女人消失在自己眼前，如果再说下去，谁也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半个小时过后，朱诺-麦高芙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将自己扔在了沙发上。她毫无形象的斜躺着，双脚蹬着身前的咖啡桌。

“苏，你家的沙发真是太舒服了！”

两手怀抱着一快四方形的沙发垫，麦高芙的脸上透露出陶醉的表情。

“有这么舒服吗？”苏颉一脸疑惑的用手抚摸那略显绵软的东西——与普通的沙发没什么两样。如果说有什么区别——上面还残留着玛丽身体的香味。

他耸了耸肩膀，回答：“我可没有这样的感觉。”

“你真是煞风景，苏。就像在餐桌上所做的一样。”

对于女孩的指责苏颉不予评价。煞风景？那只是无意中的杰作，苏颉更想让人觉得，那是他对于真理的执着追求。

短暂的沉默过后，苏颉率先开口：“累了吗？”

“当然！你试试做了一早上的饭菜，然后在收拾了所有午餐的盘子。”麦高芙闭着眼睛抱怨着，但很快就变换了语气：“但凯特夸奖我进步很大，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苏颉笑出声来，凯特几乎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不会说人不好。这样的人做朋友是极好的，做老师却少了一点威严。

当然，苏颉不会揭破这一点。他可不想麦高芙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信心很快分崩离析。

“是的，你做的不错。”他顺着话头回了一句。现在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不知过了多久，苏颉突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想学习烹饪？”

麦高芙睁开眼睛，无神的盯着天花板，眼角有一滴泪水缓缓滑落。

“怎么了？麦高芙？”苏颉问道。他并没有捕捉到女孩流泪的瞬间，只是因为那突然素乱的呼吸而感觉惊讶。

麦高芙悄悄抹去了泪水，面颊展现出精致的微笑。

“没什么，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苏颉耸了耸肩，“我说你为什么会想到学习厨艺？”

“我想开一间餐厅你相信吗？”麦高芙含笑回答。

“当然不信。”苏颉翻了翻白眼，“可以想象，那一定是社区的灾难。”他停了停，就像说：“说真的，到底为了什么？”

麦高芙沉默了片刻，嘴角的笑容在眼角猛然消失。

“我父亲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自己做一餐生日宴？”苏颉诧异的问。

“不错，不过现在看来，我真的没有天赋。”

“我可以帮你。”苏颉自信满满的说，“别忘记了，我可是天才的美食家。”

“是吗？”麦高芙似笑非笑的说，“那陪我一起参加宴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