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谁？威尔逊一脸诧异的瞧着摩根-弗里曼，好莱坞的常青树只是耸耸肩膀，做了一个无可奉告的手势。

他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有谁打电话过来。

“或许是推销保险的，谁知道呢？”摩根说。

无疑，做演员需要谨慎，必须时刻保持自己的正面形象，不该像摩根弗里曼这样懒散，常常躲在家里。但谁又能指责他什么呢？他只是在寻求一个适合自己的角色而已，在此之前，将接剧本的事情束之高阁。

他曾千百次的回溯演绎生涯，希望搞清楚始终自己始终无法站在最高领奖台的原因。一定是我的皮肤，他想。有些人喜欢黑人，那是同样是黑人的人；有些人不喜欢，那是白人。好莱坞归根结底是个白人的世界，它属于英裔、德裔、犹太裔，非裔演员能在好莱坞占据一席之地已是不错的事情。

摩根看着威尔逊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到电话机前，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提起听筒。然后那散漫的笑容消失，代之以严谨的表情。

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点头。

有些时候摩根会认为威尔逊是一名不称职的经纪人，总喜欢将简单明了的事情弄的神神秘秘。从他接电话的表情，摩根看出那个电话一定不是推销保险。也许是新剧本？摩根眼睛一眼，又暗淡下来。他了解自己的经纪人，如果报酬不够的话，他会一口拒绝。

还记得在他年轻的时候威尔逊就跟在他身边，那时候他还不需要经纪人，但这个犹太人却一口咬定他需要，然后留了下来。又十年，摩根依旧住在一栋没有窗户玻璃的旧房子里，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他看着威尔逊时不时的接济生活。

那时候摩根曾问过威尔逊，“我是不是你最失败的签约。”

威尔逊笑着回答：“不是！”

摩根感觉这个单词是似是而非的，根本就难以琢磨。他认为威尔逊是在嘲笑自己。又过了十年，情况终于有了转变，好莱坞开始接受并认同黑人演员，摩根融入这个世界。美好的事情接踵而至，他不用去百老汇的舞台上监制，自然会有片约找上门来。

那个时候，导演们认可了他的表现。他很高兴导演和制片商的认可，一个黑人在好莱坞的世界里挣扎着求生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接着便是众所周知的失去wing，他在《黑狱风云》中崭露头角，扮演了一个皮条客。正是这个看起来卑劣的绝杀让他获得了奥斯卡男配和金球奖男配的提名。但那一年他输了。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那一年的演绎没有问题，赢他的那个人也不比他优秀，只是肤色——这似乎是个绕不开的问题。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顺风顺水，《黎明前恶煞横行》、《光荣战役》、《为黛茜小姐开车》，让他正式被观众所认可。

到了九十年代，《不可饶恕》、《七宗罪》和伟大的《肖申克的救赎》将他的演绎生涯送入巅峰——可他依旧与最高荣誉无缘。

那不是一段美妙的经历。当伟大与伟大碰撞，符合主流价值观观的伟大电影会收获荣誉，而另一部则只能收获声誉与惋惜。摩根就是那个收获声誉与惋惜的可怜虫。对，他就是一只可怜虫。

威尔逊挂断电话，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摩根身前。他脸上没有表情，但步履的轻盈却暴露了此刻的心绪。激动、难以抑制的激动。

“你不应该在一名优秀的演员面前卖弄演绎，威尔逊，你的表演糟糕透顶。”

威尔逊那紧绷的脸骤然解封，微笑重新浮现。脸上的皱纹凑在了一起，像是开出了一朵菊花。

“亲爱的弗里曼先生，伟大的黑人表演者，我想你要的电影已经来了。”

“什么？”摩根皱紧眉头，他试图从威尔逊的笑容里看出一些表演的痕迹，但终于无功而返。

“我不明白的意思。”摩根说。

他和好莱坞的大导演们关系都不错，如果有什么优秀的剧本，他会第一时间知道。在他的信息网里，并没有说最近有什么值得他关注的电影筹备。

威尔逊一个箭步跳到摩根面前，俯下身子，视线正好与摩根的视线平齐。

“我打赌这是你想不到的一个人。”

摩根摇了摇头，“你直接说吧。”

其实他并不抱有幻想，这样的事情之前并非没有发生过。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一些徒有虚名的家伙拿着糟糕的剧本找上他，对他说那是无与伦比的——真是糟糕透顶。

他们的谎言被戳穿，号称优秀的剧本自然被扔了出去。

威尔逊知道摩根心中所想，清了清嗓子，自然的说：“你知道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百万宝贝》吧。”

“当然，是那个菜鸟导演的第二部电影。”摩根老老实实的回答，“别告诉我刚才打电话的是他？如果是他就帮我回绝了。”

威尔逊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他，是你的老朋友斯皮尔伯格先生。”

“他？他和《百万宝贝》有什么关系？”

“他向你推荐了《百万宝贝》里的一个角色，你不相信苏的水平，至少也应该相信斯皮尔伯格的眼光，马上他会将剧本传真过来。”

说话间，客厅的传真机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来了。”威尔逊笑着走了过去。

没有人会不看剧本一眼就拒绝斯皮尔伯格的推荐，那是无礼的而自傲的行为。摩根虽然骄傲，但绝非无礼的人，而且他也感觉奇怪，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个年轻人才会得到史蒂文的推荐。他可是了解那个老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亲和，但实际却是极其骄傲的。

我期待这个剧本，摩根心想。

在苏颉眼中，装了酒的酒杯永远一半是空的。麦高芙整个早上都在和苏颉抱怨，该死的男孩将她当成了义工，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

苏颉不知应怎样解释这个令人尴尬的误会，他很想说：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工作。但显然麦高芙是不会相信的。

“legend的运作糟糕透顶，如果不是有加里介绍来的拍摄团队的话，我一度认为我们只是个空壳公司。”

“不是吧，不是还有我这个导演坐镇吗？”苏颉小声的念叨。

如果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一点，麦高芙立刻就像刺猬一样立起了自己的寒毛：“你还好意思说这一点，你一共才来过公司几次，公司的所有事情几乎都是我在做。”

“你不是招了几个人来帮你吗？”苏颉头脑里蹦出了那几张热情洋溢的大学生的面孔。他们朝气蓬勃，正好适合在legend工作。

“你还好意思说？他们总是在问我，‘我们的大老板呢？我们的大老板怎么从不出现。’，你让我怎么回答，说我们的大老板从不关心公司的事情？”

“公司草创，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苏颉小声的说，“我不是将财政大权都交给你了吗？你自己决定就是了。”

麦高芙翻起白眼。在她心中，苏颉简直成为了不称职老板的代名词。

好吧，苏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影视制作公司的老板。这不是一个在他理解范畴之类的现象，但他不打算停步不前。

虽然不知道要如何经营一家影视制作公司，但他也明白，作品始终是第一位的。就好像曾经的梦工厂，在作品的不断成功面前，所有矛盾看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在失败之后，这些矛盾才会尖锐的凸显出来。

麦高芙还想说些什么，黑色制服下的胸脯高低起伏，她被苏颉打断：“好了，不要担心这些，别忘了今天我们来是为了干什么。”

苏颉微笑着，极尽优雅的将酒杯里半杯透明液体灌入嘴中，香甜的气息刺激着味蕾，麦芽的香味自上而下的游走全身。

“你应该对我有信心才是。”苏颉说。

“是的，我只对你拍摄的电影有信心。”麦高芙没好气的回答。

餐厅门口一阵骚动，食客们伸长脖子向外张望。突破层层阻隔，苏颉看到了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黑人老者缓缓步入餐厅。他穿着一件白色休闲西装，比普通的西装长上一些，下摆一直到膝盖以上；下身是一条白色的西裤，裤缝笔直，没有褶皱。

“是摩根！”

“居然是摩根弗里曼，他怎么来了。”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老者的身份，餐厅里开始议论纷纷。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摩根走到了苏颉的餐桌前。

苏颉没有说话，只是随意的摊手一指，一边的麦高芙则没有这么随意的。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微张着小口，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您的经济人呢？”片刻过后，苏颉微笑着开口。

“他没来，事实上，已经不需要他了，在来之前我已经决定接受邀请。”摩根-弗里曼说，“我只是来看看被史蒂文夸奖的天花乱坠的男孩究竟是什么一副样子。”

苏颉笑着出来，摇了摇头，说道：“那你一定是失望了，我很普通，甚至比普通的美国人还要普通。”

摩根同样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收敛，换做严肃：“事实上我并没有失望，在你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神秘气质。我想正是这种气质让完成了《朱诺》。”

“相比起您，我的成绩不值一提。”苏颉微笑着寒暄。

“不，”摩根说，“我说的是实话。说不定你会比我更早获得奥斯卡的肯定。”

苏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一切。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苏颉应该和摩根寒暄两句，喝上两口美酒，在饭后再开始讨论合作的事情，但显然苏颉没有按照惯例做事的习惯。他一转头，对麦高芙使了个颜色，麦高芙心领神会的从公文包里取出找已经准备好的合同。

苏颉说：“虽然您的经纪人不在，但我仍然要把它拿出来。他将那一叠厚厚的纸推到摩根弗里曼面前。对待这个在好莱坞混迹了几十年的老妖怪来说，寒暄与旁敲侧击大可不必。反而是直截了当更显得真诚。

“这是我为您准备的合同，你可以看看。”说着话，苏颉又抿了一口酒杯里的甜酒。甜美的气息如开始一样，麦芽的香味仍然让人难以忘怀。

摩根的目光不离苏颉左右，他牢牢的抓住男孩的眼睛，至于那多余普通演员来说，弥足珍贵的合同，却被其冷淡的放在一边。

他甚至看都没有看上一眼，直接用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的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说了，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至于其他的，在看到剧本之后就已经决定了。”

苏颉笑着摇了摇头，老人的处理方式让他诧异，但显然，这种诧异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他示意麦高芙将合同收起。

“我现实替您收着，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再次修订。”

摩根喝了一口酒，回答：“苏，你不像一个商人。商人都是用最快速度将合同塞进公文包里，防止对手再次做出改变，而你却许诺了修订合同的权利。你就不怕拍摄到一半的时候，我漫天要价吗？”

“您不是这样的人。”苏颉说，“我相信一个对荣誉渴望到极点的人，是不会在意经济效益的，而且——”苏颉神秘的一笑，“我出价码绝对在您的心理价位之上，不然您的经济人会不出现吗？”

“听说威尔逊先生可是好莱坞里出了名的精明人。”

摩根笑出声来。

永远不要小看这些好莱坞的老家伙，就像nba的老家伙们一样，他们具备了改变一部电影气场的力量。

《百万宝贝》是一个不错的剧本，感人至深，但也仅仅如此。它没有多少巧妙的设计，更没有太多出人意料的桥段，事实上，它只是在普普通通的讲诉了一个女子拳击手的故事。娓娓诉说，没有修饰，没有过分的波动。

但正是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却最能够给予演员们发挥的潜力。苏颉已经预见了，在这部电影中，演员们必须依靠自身的气场和精湛的演技让整部电影丰满起来。这也是他将安妮等人排除在演员外的原因。

或许他们可以演好《朱诺》，但《百万宝贝》却是他们力所不能及的。

苏颉和摩根开始寒暄，这里可没有什么晚宴的礼仪，美国黑人和美国黄种人都讲究饭桌上的热闹。两个人侃侃而谈。苏颉了解到摩根并非如他看起来的那样严肃，他其实是个非常幽默健谈的人。他们聊到了潮流，电影拍摄，后期制作，甚至还有一些奇闻异事。

几乎每一个话题摩根都能说上两句，而且并非敷衍的寒暄，而是真正了解之后的一针见血。

比如当他们谈到好莱坞电影潮流的时候，摩根会说一句“好莱坞进入了大片时代”。事实正是如此，今年年末的《指环王》会开启好莱坞的大制作时代，自此之后，好莱坞小型制片公司的生存会更加艰难。但这同时也是基于所在，在不远的未来，好莱坞的格局将发生变化。摩根同样预料到了这一点。

在谈到后期制作的时候，他们同样反感导演无法插手这件事情。在好莱坞很少有导演拥有自己电影的剪辑权，这算是好莱坞的制片方给予导演的一个制约。他们要求的可不是导演自己的东西，而是一部能够挣钱的电影。这也是斯皮尔伯格成立梦工厂的原因。

两人之间的交谈甚至还涉及了争执，在谈论克林顿先生的时候，他们一致表达了惋惜，摩根认为如果不是那件桃色新闻的话，克林顿先生是可能步入美国历史最伟大总统的行列。现在便宜的布什，一个战斗英雄，一个好战分子，谁也不知道美国的未来将会如何。

苏颉想到了九月即将到来的911，惊气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和摩根的交谈涉及到这一点，他几乎忘记了那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之后的谈话，苏颉变得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苏？”摩根问。

苏颉回过神来，慌张的回答：“没，没什么。”

这显然是一句谎言，任谁都看的出来。但“老妖怪”可不会点破这一点。他看了看腕表，然后一脸遗憾的说：“我想我应该回家了，今夜还有我最喜欢的美剧。”

这显然也是一句谎言，同样没有人揭破。

苏颉笑着回应：“那好，非常开心能与您合作。”

“我也是。”摩根微笑着回答。

离开总会发生，无所谓悲伤，也无所沉重。摩根弗里曼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他认可了苏颉的能力，相信这个男孩能够掌控好整部电影。

漫步在餐厅门口，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史蒂文的号码。很快，老导演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嗨，摩根。和苏颉的见面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他是一个优秀的小伙子。”

摩根弗里曼的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不错，他确实是个优秀的小伙子。我相信能完成《百万宝贝》这部电影。”

“那当然，我看好的人。”电话里的史蒂文格外兴奋，“对了，听克林特那个老家伙说，他想要出演《百万宝贝》里法兰基的角色，这一下你们两个好莱坞的老戏骨可以合作了。”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摩根笑了起来，“我很期待与他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