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眩目的聚光灯汇集在头顶，人难免片刻的失神，就好像苏颉现在这样——头脑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吐槽一下糟糕的天气？苏颉打赌，如果他这么说了，一定会遭到更加无情的吐槽；或许感谢一下剧组是个不错的选择，但面前流于形式化；也许家人是个不错的转移话题的对象，但想想看吧，苏颉的老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老妈甚至从未在他生命力出现过。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尊没有生息的木头人，呆呆的站在舞台中央，面对下面黑压压的一片脑袋，剩下下的只能是哑口无言的无奈。他甚至可以看清那些人的嘴脸：贪婪、嫉妒、轻蔑。而这些所有的嘴脸竟在视线中融为一体，化作一张没有形状的脸，就像女子的透明丝袜织成的脸。

“你应该再说一些什么，我想很多人都等着听你的感言。”身边老约翰提醒的声音令苏颉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身边的老头，他目光不复开始的浑浊，而是清澈，安静、慈祥的。

苏颉点了点头，当他再次面向下首的观众时，那张虚幻的脸早已经消失。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就像我刚才所说的一样，非常感谢外国记者协会将这个奖项颁发给我。回想起一年前，我还只是纽约大学帝势学院的一名西方文学系的学生，接触过的唯一和导演有关的，还是参加学校戏剧社的排练，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接触到了电影拍摄。”

“这里一定要感谢加里-马歇尔先生，是他不顾非议将我带进了剧组，也是他手把手教我如何拍摄好一部电影；还有安妮——”苏颉笑出声来，“可爱的安妮，那个时候你和我一样什么都不懂，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一起在电影中找到快乐，并且一起决定投身于这个行业——你是我拍摄电影的动力！我爱你！”

礼堂里爆发出混杂着调笑的哄笑，建筑本身好像都颤抖了。

“真是浪漫的表白。”米尔斯自言自语，她瞧向坐在前排中央的安妮，目光中不自禁的透出羡慕的神采。这是裸的表白，毫无遮掩，毫无晦涩，不管结果会如何。那个男孩站在金球奖的舞台上，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向自己的女朋友表白——还有比着更浪漫与疯狂的事情了吗？

米尔斯摇了摇头，她无法在浅薄的阅历中寻觅到比这种表情更加浪漫的事情。

前排的安妮已经热泪盈眶，她知道摄像机一定正对着自己，可泪水仍然忍不住的涌出眼眶。无论之前有多么委屈，只要有苏颉一句话就够了。心脏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洋溢着欢乐欣慰，尽管身体为维持优雅与端庄已疲惫至极，但这泪水却荡漾着轻松与如释重负。

“她是最幸福的女人。”远在纽约苏颉别墅里的朱诺-麦高芙关掉了电视，尽管金球奖还有许多流畅，但她已不在意那些。她相信对于苏颉和安妮来说，得奖与否已不再重要，就像对于她来说，之后的内容也不再重要一样。

打开电脑，登上脸书，在主页推荐上寻到了金球奖的专题，打开一看，满满的一片都是关于刚才苏颉表白的留言。

“那伙计太帅了！他做到了我不敢去做的事情。”

“苏实在太棒了，如果有人这样像我表白，我一定会嫁给他。”

“安妮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非常看好这一对。”

……

麦高芙摇了摇头，这些映入眼帘的文字就像一把把挑破皮肤的刀子，鲜血顺着刀尖淌下，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麦高芙很确定自己不会“流血而死”，因为心痛永远不会置人于死地，而这正是心痛最残酷的地方。

玛丽在波士顿主持脸书，苏颉和安妮去参加金球奖颁奖典礼，往日热闹的别墅只剩下麦高芙一个。冷风从大开的窗口吹入房间，像是一手冰冷的手，拂过吊在客厅里风铃，又拂过了麦高芙的面颊，空幽的乐曲与颤栗的触感混合在一起，编织成一张笼罩了五感的网。

窗外街灯的光线顺着一条点亮的通道窜进房间，驱走了原本盘踞在房间里的阴影。流动的光带出现在地板上，不规则的投影像是一条蛇，在麦高芙的面前扭曲翻转。

她贪恋的抚摸着白色键盘，温柔的仿佛抚摸着爱人面颊一样。

她缓缓敲击着键盘，几乎只用每分钟十几个字的速度，在屏幕上敲出了一段话：

我的过去，一片黑暗，我的现在，一片朦胧……

波士顿大学城的脸书总部里，所有工作人员都迈着脑袋，处理着手上的工作。就在刚才，在苏颉表白的那一刻，脸书用户总体活跃度又上了一截。

“该死的！他就不能消停一下吗？”玛丽重重的一跺脚，所有人都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脸上。他们不明白为何刚刚还兴奋异常的老板现在看起来竟然有些沮丧。

玛丽显然注意到了自己的事态，她下意识的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晦涩的羞红。

“看什么看！都给我工作！不好好工作晚上就没庆功宴了！”

年轻的女老板只有用庆功宴来威胁自己的员工，看起来这是最后一招，因为她看着有些声色俱厉。

年轻的马克正在为发言系统添加验证码，以阻止网络上过快发言频率。虽然他明白相比起网友的热情，这个验证码系统的作用可以微不足道，但——他只是想为玛丽尽一份力而已。或许可以说是为脸书，但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回想起和玛丽-冯丽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直到如今，马克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有着清冷月光的晚上，路灯昏暗的就像老电影里的油灯，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他见到了玛丽。

女人那一袭火红风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以至于他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找到约定的目标。

说实话，马克没有想到这个想要招募自己的女士竟如此美丽：她画着淡妆，批一头栗色直长发，像电影明星一样靓丽。她坐在作为上，正在看书，安静的气质勾勒出那漂亮的下巴。

马克喜欢安静的女人，他曾经梦想着和一名美国华裔女孩谈恋爱，她可以不漂亮，但一定要安静，一定要能够与他背靠着背，在草坪上看书。

马克突然觉得，出来肤色，面前的女人就是他最理想的恋爱对象。

“你好。”

马克说，彬彬有礼，像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绅士。女人谈起头，马克发现她有一双漂亮的天蓝色眼睛。

马克至今还记得玛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好？你是马克-扎克伯格先生？”她用的是疑问的语气，看马克却从那双明净的眼睛里，看出了肯定的味道。

“叫我马克就好了。”他指了指玛丽对面的座位，在得到女人首肯之后，才安心入座。

马克笑着摇了摇头，他记起了自己当时的模样。毫不夸张的说，就像一只呆头鹅。确实是这样，有谁会在一名年轻女性面前单刀直入的问及接触的原因，只有马克这样的呆头鹅了。

“我想知道你约我出来的目的，我可不认识自己是那种魅力无边的男人。”马克说。

对面的女人笑了笑，从皮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退到马克面前：“我了解你的能力，经过软硬件技术，曾经设计过一款mp3播放器，并且得到了微软的青睐，我还知道微软打算邀请你加入，而你正在上哈佛和工作中摇摆不定。”

“你到底是谁。”马克不动神色的拿起桌上的文件，那是一份关于网络社交平台的企划案，大体内容是照片分享为切入点的综合性平台。

他下意识皱紧眉头：“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东西的？”

“怎么了？感觉奇怪吗？”女人说，“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

马克点了点头，“我的确很好奇这一点。”他说。

“你是在怀疑我吗？”女人说。

马克摇了摇头，说道：“事实上，这份策划案里提到的内容要比我想到的点子更加丰富，它已经明显是一个成熟的想法，而我的，只是盘旋在头脑里的念头而已。”

“但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马克说，“仅仅是给我看看而已吗？说明你的身份和来意吧。”

马克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了解他所有的过去，但他却对她一无所知，这显然是不公平。无论是商业谈判还是普通交友，身份的公开都是第一位的事情。

女人笑了笑，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诱人的红唇在白色瓷杯表面，留下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痕迹。那一瞬间，马克几近失神，就像胸口有团烈火在燃烧他感觉到了炙热。

女人说：“我叫玛丽-冯丽德，来自纽约。这次到波士顿是为了组建自己的网络公司。我需要一批精英软硬件的技术人员，你和你的小组正在我考量的范围内。”

it公司吗？马克想，这并不新鲜。在波士顿这座热衷于科研与创新的城市，每天新开张的网络公司不计其数。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们能从网络时代的大潮人掘到一桶金，但最后成功的从来都只是少数而已。

失败与成功每天都在这座城市里发生，希望与绝望在这片土地里交织，谁也无法预料自己下一步的命运——是天堂还是地狱，或者是那看不清的混沌世界。

马克很庆幸自己最终答应了玛丽的邀请，虽然个人经历过一些波折，但他最后仍然在那份聘书上签字。他加入了脸书，成为了波士顿创业者中少有的成功者。

当然，当时的马克可不这样认为。

“恕我直言，如果你的网络公司所要推出的产品就是策划案里写的那个——我并不看好它。”

马克将文件合上，推回到玛丽那头，他盯着玛丽那双诱人的天蓝色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