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权阉
作者:则野      更新:2020-02-09 11:52      字数:2501

“马将军,你在做什么呢?这说的去去就来,怎么就一去不回了?”一个腻滋滋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几乎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稚嫩的童声:“干爹,您注意脚下,别绊着。”

“绊不着,干爹我还没老呢。”

“不是怕您老,只是这马将军家路太滑,一点都不踏实。”

“你这小鬼又上眼药。”

“嘻,终归骗不过干爹您。”

屋外头这声音一起,马将军是眼看着一哆嗦,急忙忙站起身来就往外头迎去。韩大不明所以,但出于政治敏感性,也立刻跟着站了起来,恭候到了门口。

兹噶一声,马将军快步趋上前去,拉开了书房的大门,抢着走到了门外,一个深鞠躬,恭敬地说道:“马公公,有故人来此,一时忘了时间。”说着,他又将韩大拉了出来,谄笑着介绍道:“公公,这是平江府一等一的大茶商、布商,金水镇韩家的韩先生。无论是上好的碧螺春还是绸缎苏绣,只要是托了韩先生,便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到了这里,韩大如何还弄不清状况?眼前这位同样肥腻腻、圆嘟嘟,同样姓马的,就是这番的宣旨天使马红俊马公公。同时他还是当今陛下从小的伴当,也就是从小的跟班儿,现如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大太监!

韩大的政治敏感度一点不比马将军低,明白了这个关节,立刻也谄笑着,纳头便拜:“马公公在上,受学生一拜。”而后又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是这平江府里有的,只要是公公您能看得上的,龙潭虎穴、上山下海,学生也一定给您挣揣来。”

“哎哟哎哟,说话文绉绉的,模样也文气,可是进过学?”

自古读书人最为清贵,而太监呢,最为人轻贱。在京城的时候,马公公作为权阉,可没有少挨朝臣和书生们的批判。所以不只是马公公,可以说所有太监都跟读书人过不去。

只不过京城里六大派势力庞大,有些什么事儿,太监们也只能忍着。可是到了地方上,六大派的势力没那么大,太监们可就抖起来了。

尤其是现在,马将军本来服侍着马公公呢,正是因为韩大的缘故,才告了个暂离。结果这一暂离,一番攀谈,倒是把马公公晾到了一边儿……

太监因为身体有残缺的缘故,心理上难免自卑而敏感,最恨被人怠慢看不起。马公公是能被冷落的吗?马公公能不生气吗?

韩大自然也知道这一节,所以他甚至都没敢起身,依旧跪倒于地,谄笑着回答道:“侥幸中过举人。”

“那还是个举人老爷。”马公公乜斜了一眼,冷嘲热讽道:“举人老爷大可见官不跪,怎么倒给我这个阉人跪上了?”

这种话抛出来,是个绝对的难题。一旁的马将军看出了其中刁难的意思,却安静如鸡,别说帮腔了,连个粗气都不敢喘。

还好韩大反应敏捷,又皮厚心黑,他一听这话,又连忙磕下头去。他的额头就这么抵在了青石板地面上,郑重地说道:“本来学生只是想作个揖,可是一见到马公公您,不知怎么,仿佛有一股王霸之气扑面而来,使得学生情不自禁便五体投地。学生想,一定是公公您深沐皇恩,如同美玉沁色、水仙着露、红云染霞一般,在日积月累间沾染了圣上的龙气,这才有这般的威仪。学生跪的不是您,跪的是您身上的龙气啊公公!”

“哈哈哈,你这人倒有趣,嘴甜得很!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怪凉的。”这一回的答案,显然让马公公万分满意,他眯着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了韩大几个来回,点评道:“只是记住了,私下开玩笑要有个度,什么龙气不龙气的,到了外头可不能乱说。不过真要说起深沐皇恩,那全天下倒确实没人比得过咱家。”

一般的大臣,若被人说受天子宠幸,那都是要翻脸的。因为他们喜欢标榜清流,喜欢标榜自己是靠着努力爬起来的,绝非幸进。最好别人谈起他时,都说他一点圣眷也没有,这才显得自己的能力强、品德高。

但太监与大臣不同,他们的权势,都直接来源于皇帝。在那么多的太监当中,谁得皇上的宠,谁就是当红大太监。因此对着一个太监说,唉哟,您最得皇上宠,亲近得身上都沾了龙气。这对太监而言,自然是很受用的,也是最值得骄傲的。

当然,这种拍马屁的法子,也就只能对着太监用了。换成任何一个人来,只要两个卵蛋还在,说一句“身上有龙气”,都能把他卵蛋给吓没了。开玩笑,龙气这个东西是谁都能有的吗?也就是太监无法传宗接代,是天残地缺的无后之人,韩大才敢说这种话。

“是是是。”韩大站起了身来,刚刚来得及抹掉了满头的冷汗,听得马公公的话,又低下头去,连连称是。

而一旁的马将军,这才恢复了生机,帮腔道:“韩大爷不是一般的酸儒,不然也挣不下这么一份家业。”

对此,马公公不置可否,只微微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恩”。倒是陪伴在马公公身边的孩子话多些,他笑着给韩大打了个圆场:“您看啊,自从您到了平江府,满城的士绅没一个来给您见过礼。只有这韩大爷,最是懂事知趣,抢着先儿摸到了马将军府上。他这一来,肯定是想来询问马将军,看干爹您老人家有什么喜好,想讨您的欢心。”

“哦?那就真是用心了!马将军,可是这么一回事么?”

“是是是,韩大爷来我这儿,就是想问问您有什么好恶,想要投您所好,好好表表心意。”

马将军和韩大一直都有来往,在除夕夜之后,也收了韩大不少好处,得了机会自然吹捧起来。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花花轿子人抬人,这种事儿惠而不费,怎么能错过呢?

听到这儿,马公公当了真,气也消了,这才彻底乐呵起来:“就属你们读书人想得多、思虑周全……其实啊,咱家也喜欢跟读书人打交道。可惜了,多半读书人都是呆头呆脑,总爱跟我们这些个太监过不去。难得遇到一个韩大爷,这么上道,真是难了个得。”

韩大见状,连忙又笑着拍起马屁:“所以活该他们穷酸!”

“说得有理,活该他们穷酸!”马公公听了韩大的解释,心头一阵畅快,开心极了,便一下牵住了韩大的手,说道:“那也暂且先别走了,一同去暖房里听听小曲儿喝喝茶。还真别说,你们平江府的曲儿茶叶都不错,醉人得很。”

韩大哪里敢推辞?赶忙半弯下腰,跟在马公公身旁,一起走了。而若有似无间,他似乎看到搀扶着马公公的那个孩子,正朝他使着眼色。其中意味不甚明了,但总之是友非敌。

就这样,韩大带着三分思索、赔着七分小心,跟着马公公一起去了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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