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作者:中华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018

(一)

早春的江南,天空中的云团难得开了一条缝隙,阳光透过云缝给湖面洒下点点银光。突突声中,八十吨的自由号军舰高昂着船头朝北驶去。在自由号左右两侧,各有两艘军舰护卫着。

“首长,前面就是盔山,再过半小时我们就可以上岸了。”张海强手指着前方出现的青山对杨沪生说道。对盔山张海强再熟悉没有了,半年前他曾经和后勤部的邱海波部长一起到盔山视察过要塞建设情况,他曾经用双脚走遍了梅家洲与湖口之间各处。当时的要塞建设总指挥彭大海现在到了浙赣闽交界处担任司令员,负责保护根据地腹地陆路安全。

“我知道了。”说着杨沪生转过身子,背靠着索具双手袖拢着问道:“张副司令,你认为我们陆军可以将湖口堵住吗?”

张海强看着杨沪生肯定地回答道:“可以,只是需要后方保证水雷、炮弹尤其是重磅炮弹补给。只要我们拥有足够的水雷和炮弹,这么窄的江面,洋鬼子的军舰是无法冲过的。”

杨沪生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可是因为敌人封锁,从国外进口炮弹变的不再现实了,就是可以少量走私进来一点,价格也被抬的高出原来好几倍。而根据地自己生产也因为进口钢铁受到封锁显得困难重重,同时大量的步枪不停地损坏,子弹也是打一发就少一发,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钢铁、木材、火药,不能将所有的钢铁都用来造炮弹啊!”

“困难是有的,不过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倒是首长说的那些铁甲舰,我现在还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用场。鬼子的铁甲舰让水雷一炸沉的比木头船还快,这铁甲舰真有首长说的如此神乎其神?现在我们连造子弹炮弹的钢铁都不够,还怎么造铁甲舰啊!?”张海强感叹道。

上午杨沪生对海军将士所说的话很让张海强振奋一下,只是精神一振后,他又马上想到现实问题。海军造军舰,建设一个强大海军并且打到敌人家门口去,对现在的根据地来说这实在是太遥远的事情,司令员所说的跟画饼充饥差不多。

“眼前我们处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只要熬过这段日子,前景就是光明的。消灭了清廷后陆地上我们只有北面的俄罗斯需要防范,其他相邻各国军事实力均不强,倒是没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对我们更加致命些。海军,将是以后发展的重中之重啊!”杨沪生回过身去望着前方起伏着的山陵。“我们中国以后的利益在那里?陆地吗?不错,中国有四万万人口,广大的市场已经足够我们那些工商人士捞一笔的了,可要知道四万万人口既是市场同时又是包袱,小手工、家庭作坊在广大农村占了绝对优势,财富不少,可大多数钱都是死钱,是无法变现的地契,是家里的坛坛罐罐,这些东西无法增值。国内市场再大,都是死钱又有什么用?只有大力发展海外贸易,才是让中国强大的正途。而发展海外贸易就需要有舰队给他们保驾护航。”

“可现在国内还没有统一,外面又有强夷掩杀过来,发展海外贸易实在太遥远。首长,我认为我们当务之急是全力扩大弹药生产,而不是全面的,弹药需要,飞艇要,军舰也不能丢。”

作为解放军高级领导,张海强对根据地形势比一般人了解的要多许多。敌人海军封锁根据地半年后,根据地的进出口都受到了极大影响,根据地产的卷烟、火柴、茶叶、陶瓷、绸缎……都无法顺利运出去,让马帮走越南,时间慢运费高,更加要命的是外面的钢铁运不进来,自己的钢铁厂短期内又无法投产,以前各地小炼铁厂,规模小产量低不说,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也不适合武器弹药生产,各种各样的麻烦事情让原本欣欣向荣的根据地经济出现了倒退。规模宏大的军工厂出现了无米下炊的局面。如果不是抢先占领了湖南,说不定现在连饭也没得吃了!在这种情况下说再穷也要造军舰等于是痴人说梦了。当然,不能否定这些话对海军的士气来说还是很有鼓舞作用的。

“没错,不管是不是战争年代,办事情总得有个轻重缓急。我们现在处在内线作战,陆军的建设自然需要特别重视,而海军、空军不光是解放军一种补充力量,也是我们将来重点发展方向。在重视陆军时候,这两个军种也是需要给予一定关注的。对林忠、黄翼升的工作,从上到下都需要给予坚决的支持,决不能允许有人因为他们不是起义过来的就是从国外回来的而看不起他们!在上午的会议上我也才再三着重强调海军必须要坚决服从黄翼升的指挥。”

杨沪生突然感到自己说的很累,现在的中国人恐怕除了容闳、洪仁玕外没几个真正了解海军并且重视海军的。这也难怪,作为大陆国家,中国人骨子里面对变幻莫测的海洋就抱有一种畏惧心理,人死后要入土为安,要是死在海上,可是要葬生鱼腹,死无全尸了。想要改变这种观念可不是一朝一夕间就可以办到的!

张海强沉默无语,过了会儿转换话题问道:“对一、二、三师从湖北千里转移到九江,却不让大家上战场,不知首长是如何想的?属下愚笨,对首长一再督促部队摆脱敌人回师九江,到现在也未明白是为了什么。现在部队早就回来,却只能呆在五师后面看他们打,部队心里焦急啊!不知首长是否能解释一下?”

杨沪生轻轻扣击着栏杆,望着天边的乌云出神,张海强正以为杨沪生刚才没有听清,想再重复一遍的时候,杨沪生突然反问道:“你认为我军当初派重兵到湖北去是否正确?”

“自然正确,北方捻军遭受重大损失,如我主力不上,让气势如虹的僧格林沁从豫、皖压下来,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大别山、桐柏山根据地有被他们挤出的可能,更为可虑的是辛苦解放的湖北长江一线,在数十万清妖攻击下会先后丢失,对我军士气、民心影响均是严重的。而我主力部队虽然兵不到十万,马不过万匹,却兵精粮足,只要没有发生意外情况,僧格林沁所部必然被我军歼灭!歼灭了僧部清妖,我军可以北上河南、山西,彻底粉碎清妖再战能力,无米无粮,主力被歼下,清妖决无法拖到夏天!”张海强想也没想说道。

“可意外偏偏发生了。英法联军的西进造成了我军不得不脱离湖北前线。”李雪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插嘴说道。

“参谋长当时不是还在回来的路上,为何认为我军不能在歼灭僧部后再南下也不迟?如借大陂山之胜,我军回头痛击正南下的僧军,必然会将僧格林沁歼灭在湖北大地上。现如今,僧格林沁休整半月后再次南下,若要寻找战机,我军又得来回奔波。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况数百里之遥?”张海强不客气地反驳道。

李雪龙无言笑了笑,道:“副司令只看到了我军来回奔波之苦,不知若歼灭僧格林沁二十万兵马,既有大陂山之胜,副司令估算费时几何?”

“十天,最多不过半月。”张海强对自己指挥的部队很有自信。

“若僧格林沁在大陂山战斗后只以小部队纠缠,大部队脱离接触朝河南安徽撤退,副司令又需要多少时间歼灭敌人?”

“……三个月。只要陕甘遵王、回军配合我军,三个月内应该可以歼灭他们。就是没有配合,半年后我军渡过黄河,僧格林沁也不得不寻我决战,我有战而胜之信心!”

“可是三个月内战况必然发生逆转。”杨沪生回过身看着张海强冷言道。“以我五师一师之力可抵英法联军一时,无力抵他一世。若英法联军攻下湖口,兵轮趁势占领武昌,我北方主力将成了断线风筝,南方弹药如何运输?兵员何处补给?况越接近北京,清廷阻力越大,北京乃清廷老巢,周围兵力众多,我虽兵为精兵,将为强将,没了弹药的部队又有多大战斗力?天国北伐之败乃前车之鉴,不得不放啊!”

张海强有些犹豫地问道:“……不是还有荣一师、陆战旅、山地旅、南方集群,众多的机动旅、补充旅吗?如此众多部队,不会让英法联军如此顺利占领湖口吧?”

“一个萝卜一个坑,看起来兵员众多,可若是将他们撤走了,南方的局势将更加恶化。如荣一师撤离浙江,靠侍王受到沉重打击的太平军,能否抵挡李鸿章淮军进攻?浙江丢失,我赣州东北门户洞开,同理,南方集群若是离开两广,我们就如此肯定英法联军不会有后继部队吗?如有,他们不会走南线进攻赣州?福建多大的地域张副司令你是知道的,就一个山地旅已经兵力不足了,若是将他抽走,封锁闽江口的英法军舰必然趁势进入。湖南、云南、贵州刚刚归入我军控制,湘西、云贵土匪多如牛毛,加上团练作战失利也占山为王,是否需要部队平定后方?该收的收,该剿的剿,该遣散的遣散。如没有部队,这些事情如何去做?我军现在看起来拥兵四十万,可真正可以投入到与敌人主力决战的不过十余万人,四个师四个机动旅罢了,兵力、枪械方面并不占优势。张副司令你说说看我们还能到哪里找部队上来?找那些刚归顺我们的义军吗?”

“义军怕是不成,他们只有原始简陋的一些武器,在鬼子炮火下无非增加我军伤亡而已。”张海强苦笑道。自从到了星子前指后,张海强曾经五上前沿,欣赏过英法军舰对湖口要塞的炮兵表演。在如雨的炮弹下,那些只知道鬼叫直着身子跑来跑去的南方各族义军可以说上来多少就会被人家打掉多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杨沪生终于露出笑容。“对少数民族归顺我们的军队,我们可是不能让他们到一线去送死。这些人只相信鬼神,不相信科学,虽然愚昧了些,但毕竟也是我们中国人。要是看不起他们,或者有意牺牲他们,对我们在南方的控制是相当有害的!只能一步步改造他们了。何况让战士们看到战场上自己人成百上千的伤亡,而敌人却没个倒下的,这对心理会造成什么影响?不得不考虑啊!”

“那司令员为何对我们大陂山之战颇有微词?”张海强对撤兵回到九江算是理解了,可对杨沪生上次那封电报他还是耿耿于怀的。

“我有吗?不会吧?打了胜仗怎么可能有什么微词?张副司令恐怕是误会了。”杨沪生惊讶地问道,说着杨沪生微微摇着头。

“误会了?电报上不是说大陂山一战让我们主力部队耽搁了一天,首长认为从整体战局考虑不是很妥当,希望我们考虑吗?难道电报不是首长发的?”张海强差点为之绝倒。虽然电报说的很委婉,可埋怨的语气是谁都可以听的出来的,现在首长居然说没有微词,让张海强不得不怀疑自己当时手中电报是否是首长发过来的了。

杨沪生点点头,恍然大悟道:“这个倒不错。不过这是商量啊?我的想法是希望大家都能有自己的头脑,想问题要从全局考虑,不要只注意到眼前一城一地的得失,尤其是高级将领更加需要有战略眼光。张副司令想到哪里去了?”

张海强被杨沪生噎的差点缓不过气来。“菩萨保佑……可我们怎么看都觉得首长认为大陂山一战没有打的必要?要知道当时僧格林沁骑兵距离我军最近的地方不过五里,只要一个冲锋就可以上来了。要是不打这一仗,我主力部队可要被人家赶的放羊了!”

“我在后面对前面情况不了解,所以有些问题必然需要征求你们前面意见。既然当时不得不打,那么我也不能责怪你们。不过从全局考虑,在战而胜之后马上转移是正确的。”

“愿闻之以详。”

李雪龙看了眼左右,见甲板上距离这边最近的也在身后很远的地方,在军舰轰鸣的机器声中,自己说的话他们也听不到,对张海强解释道:“首长的意思是既然我军主力在北面有被分割的可能,在敌人东、北两路夹击下北方主力部队处境岌岌可危,那么主力干脆回缩,放僧格林沁南下江南进入我们根据地好了。”

张海强眼睛瞪得老大,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俩位“疯子”,根据地扩大到现在这种规模岂是朝夕之功?这是多少将士用鲜血换来的,怎么能很轻松的说放就把敌人给放进来?

见了张海强的表情,杨沪生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错误,那就是自己整天和参谋部作战部里面的人员待在一起,只是按照前面和敌后得到的情报进行图上作业,分析敌人可能动向,安排自己的部队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可自己总的战略意图并没有告诉在前线的高级将领,这至少造成了下面那些人对自己的指挥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现在反应过来有些迟钝了,但并不是不可挽回的。

听了杨沪生将自己总的构思说出来,张海强倒吸一口凉气。

“老天!首长您胃口还真大啊!不光要吃掉英法联军同时还要把僧格林沁也包了饺子……这次战役要是胜利了,全国问题也算是解决了,可万一失败了呢?这可是一场特大的赌博啊!”

杨沪生耸耸肩道:“失败了?大不了我们依托根据地广大地域与敌人兜***,再次寻找战机。只是这样我们武器弹药方面将更加困难,以后战争也不会好打了。但我相信指战员会争取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张海强望着前面清晰的码头茫然点点头。“失败不大可能,不过打成僵局却是很有可能的。除非……”

“除非什么?”李雪龙在旁边问道。

“除非真如首长所说,我军各部能及时到达指定位置,同时英法联军那边不再有援军,后面还有人不停地扯他们后腿,让他们弹药不继。……这么多好事怎么可能都凑到一块儿?不可能……不可能啊!”张海强说着不停地摇起了头,否定自己的想法。

“这个很难说,我军各部能否及时到达,这要看各级将领指挥情况了。至于扯后腿,不要忘了清军中有我们埋伏下的定时炸弹,这颗炸弹到时候会引爆的,就是没有引爆,我们还有游击部队不停地骚扰。同时从香港、上海传来的情报,英法联军的后勤补给乱成团麻,糟糕的后勤会让他们吃到苦头的!至于援军,这个就需要参谋长跟你讲讲英国实际情况了。”

“如顺利攻占湖口,英国国内支持战争的舆论将占上风,也许对我们战争会扩大化。但要是在湖口受挫,法国不敢保证,英国必然打起退堂鼓。一个援军士兵也不会过来了。当然,现在湖口受挫的消息正飞一般传到英吉利去,相信到时英吉利国内反战的呼声会越来越大的。”

张海强惊讶地看着李雪龙,对李雪龙所说的他简直无法理解,打胜了增兵,若是打了败仗马上溜走,这跟张海强的思维差了好几条大街。见李雪龙很肯定地看着自己,张海强点了点头。

“既然你到过英吉利,相信你的看法有点道理。这么说我军以后战役是否能取胜就看湖口是不是还保留在自己手中了?”

“不错,就是如此。只要取得胜利,给英军造成沉重的打击,我们就可以秘密跟英吉利进行谈判,让他们退出这场他们看不到希望的战争,英国人不可能演出什么狗急跳墙的把戏。当然,如果我们有强大的海军,谈判中英国人的语气将更加软弱无力了。”

张海强摇头感叹道:“还真够复杂的了,看来我军最大的筹码就是湖口。在湖口将敌人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喽?可惜,湖口虽然不利于红毛番发挥自己优势,同样的也不利于我军展开队形,给敌人歼灭性打击。”

杨沪生见张海强明白过来,笑着问道:“呵呵,副司令已经明白我军重点在什么地方了?”

张海强松了口气道:“明白了,现在的重点就是死守湖口,令敌人不得不退。为以后在运动中歼灭敌人造成机会。只是湖口战败,我害怕英法联军没有胆子再找出路进攻赣州了。”

“他们肯定要寻找别条路径的。湖口是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些洋鬼子对我们中国人可不是很看的起,当僧格林沁进展顺利的时候。让他们接受曾经败在自己手下的将领居然将我们打的落荒而逃,而自己却一点成果也没有,这简直是侮辱他们军人的荣誉!”

“哈,还军人的荣誉……我怎么瞅着像是笨蛋?战争无所不用之极,只要取得胜利,还在乎什么荣誉不荣誉的?”张海强彻底放松了。

“好了,别说了,我们到了。”杨沪生笑言道。

汽笛长鸣,两侧的四艘军舰脱离了自由号排成一路纵队朝东边驶去。

码头上无数的搬运工人正将岸上的货物搬到距离码头不远处正在吐着黑烟的小火车上,同时在一块空地上,摆了上百担架,担架队员在旁边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一些护士医生正在担架中间穿梭着。码头外泊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小艇、帆船、汽船,一艘艘船只靠上岸,在岸上几名军人指挥下,众多的搬运工人井然有序地上船将船上货物搬下来。当货物清空后,担架队员抬着担架上了空船,接着船只离开码头朝南方驶去。

自由号缓缓靠拢了码头,浮板放好,杨沪生带着手下朝码头上走去。

码头上第二军政委正等候着,见杨沪生他们下来了,急忙紧走两步,上来有力地行个军礼:“报告!第二军政委沈彬前来迎接各位首长,欢迎首长们到我们这里!”

“你们军长呢?”杨沪生四处张望一番,发现李成并不在这里。

沈政委解释道:“李军长过了江到湖口去了,那边出现了紧急状况。”

杨沪生手指着躺在前面不远成片的担架问道:“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有这么多伤员?”

“今天中午一万多英法联军在重炮掩护下突破了我军侧翼掩护阵地,高旅长在指挥部队反击中负了轻伤,马师长已经到十旅指挥部队堵截敌人去了。李军长放不下心,说是到湖口亲自去看看。李军长走的时候知道首长们要来,让我迎接首长们到盔山指挥部去坐坐。”

(二)

杨沪生站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张海强、李雪龙等人。“不用到盔山了,我们是来视察的,又不是过来看你们指挥部摆设的如何,走,到湖口去看看。路怎么走?是骑马还是乘坐火车?”

“可是那边很危险啊!就是在这里也能听到那边打*炮。首长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可担待不起。”沈彬急切地说道。

张海强知道既然杨沪生这么说,再拦阻也没用了。上前扯了扯沈彬衣角小声道:“多说无用,还是走吧,二军警卫营在不在?要在的话把他们带上。”

沈彬还是不希望杨沪生到前面去,看着张海强为难地说道:“警卫营三连已经让军长带过去了,这里只有营部和一二连。而且警卫营全营不过八百人,这太少了点吧?……唉,副司令您劝劝首长嘛!”

“用不着将警卫营拉过去,我们这些人都有警卫员,你还是留在这里,派个熟悉湖口的人带我们过去好了。”杨沪生抬头看了看天,接着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不要再在这里磨蹭。真天黑了,你让我们看什么?”

“……首长稍候,容我安排一下。”沈彬见阻止不了,连忙转身朝码头外面跑去。

见沈彬朝小火车方向跑去,杨沪生迈步朝摆满了担架的空地走去。空地上担架首尾相接整齐地排着,鲜红的血从雪白的床单里渗了出来,白色是如此的刺眼,而红色又是如此夺目,杨沪生眼前仿佛洁白的雪地上开满了一团团大大小小的红色雪莲花。

杨沪生缓缓走进了担架组成的队列中,远近一片伤员低沉的呻吟声让杨沪生有些站立不稳了。很奇怪,在伤员呻吟声中,杨沪生的耳朵边同时还出现了旋风般响个不停的枪炮声、震耳的怒吼声、被子弹击中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各种各样的声音让杨沪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轻轻的,杨沪生慢慢蹲了下来,看着自己身边的伤员。身边是一位昏迷着,嘴唇边还没有长绒毛的年轻人,年轻人也许觉得很痛,虽然在昏迷中,眉头还是紧紧地锁在一起。苍白的嘴唇微微蠕动着,仿佛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可声音是如此之低,低的就是将耳朵贴在他嘴唇上,也是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嘴唇上因为缺少水分,裂开了道道口子。他是在呼唤着家中的父母?或者亲爱的兄长?还是自己心爱的姑娘?谁也不知道。如果没有战争,如果中国百姓生活安定,也不是什么人吃人的社会,像这个年轻人,他应该正坐在学校中读书,应该在球场上驰骋。杨沪生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翻围墙、掏鸟窝、打篮球……也少不了在逃课后,老师家访的时候自己被父亲皮带抽的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当然,这些窝囊的事情在这里杨沪生是打死也不会告诉别人的,除了自己兄弟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互相取笑一下对方以前的“光辉岁月”,他是连枕边人也不敢告诉的。虽然自己那时候很轻狂,可这毕竟是和平岁月的事情,自己用不着担心饿肚子,用不着整天提心吊胆,不知什么时候脑袋就没了……一句话,自己和史秉誉都是在糖罐中长大的。而这里跟自己以前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却生活在恐惧与黑暗中。

“司令员来了!……首长到这里来了……”

杨沪生正为脑海中的幻觉暗自伤感的时候,又有其他声音挤了了他的脑海。一抬头,身边原来的呻吟声已经没有了,只有喜悦的低语声在周围回响着。受伤的战士们支撑着伤残的身体从担架上坐了起来,明显可以看出,身边伤员本来已经结疤的伤口再次喷涌出了鲜血――对于解放军战士,尤其是在19世纪中叶的解放军战士,杨沪生不仅仅是一个领导更是一个让所有战士极为崇敬的战神,如果没有这个战神,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现在会在做什么。看着眼前被硝烟弄脏的脸,看着绷带下炙热的眼睛,杨沪生真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缓缓的抬起了右手,眼睛湿润着,向战士们敬礼。担架上,只要清醒的战士,即使是还躺在担架上的战士,同样颤抖的向他们的最高指挥官举起了右手。

远处,医生、护士、担架队员朝杨沪生围拢过来,只是让警卫员给拦在外面了。

张海强走了过来在杨沪生耳边低语道:“首长,医务人员在知道首长到这里后都想见见你。我们是否需要换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用了,沈政委过来前就在这里好了。”杨沪生缓缓摇了摇头,动作轻微的要是没有注意根本无法察觉到。平整一下心绪,杨沪生站了起来。也许蹲的时间太久,杨沪生感到一阵昏眩,眼中仿佛有无数颗亮闪闪的星星到处游荡着。等眼睛适应过来,杨沪生朝周围大感紧张的警卫员叫道:“警卫员,让大家暂时没有事情的过来好了……放心,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人的。”

站在四周的警卫员因为纪律,不能让不相干的人靠拢自己首长太近,可他们又不能动拳头枪杆阻挡人家,只能用眼光来告戒别人,这工作进行的就很困难了。现在杨沪生一发话,大家轻松了许多,侧身站在一旁了。

对警卫工作,杨沪生心里是有一肚子火的。解放军的警卫工作是在进入温州后才真正实施起来的,当时警卫工作由参谋部负责,也许是参谋部的那些人戏文看了不少,同时在太平军中规矩也不少,等搞出来后,杨沪生发觉自己成了大花脸,每次出去总是前有人开道,后有人压阵,左右还有人高举着回避什么的牌子。杨沪生可不希望自己离老百姓太远了,为此他还撤了当时负责警卫工作的副参谋长。

撤人容易,要改变大家这种把自己当皇帝保护的心情可就不容易了。杨沪生又不想将自己搞的太独裁,好像别人什么意见也不能接受,在争论了半天后,杨沪生进行了妥协,警卫线还是派出去了,但不能强制驱赶百姓。

“大家过来吧,我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用不着见了我就躲……”杨沪生朝医务人员走过去。

大多数医务人员都是在黄宽到根据地担任医务部长并兼任总医院院长后才加入了卫生队伍,以前并没有见过杨沪生,他们是从肩章上将杨沪生辨认出来的。这些医务人员中,很多人在这之前除了见到自己部长肩膀上的星星外就没有再看到什么将军了。今天眼前走过来的这些人领章上至少拥有一颗金黄锃亮的大星,有的还有两颗星,走在最前面的领章上居然有三颗星!解放军中除了司令员政委还有谁拥有三星?政委现在在国外,那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除了司令员就不会是别人了。

见司令员朝自己走了过来,医务人员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在打过招呼后诚惶诚恐地垂下头去。这也难怪,虽然解放军中一直提倡官兵平等,可传统的教育,老祖宗留下来的官贵民贱,让他们在遇到杨沪生时还是显得放不开手脚。

这种场面对杨沪生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强调了无数回,可杨沪生自己也知道除了接触特别多的周围少数几个人之外,对其他人讲的效果实在是糟糕之极。他们总是潜意识中把自己当成了皇帝。有时候杨沪生甚至觉得中国人骨子里面是否太奴性一点了?自己不会给自己做主,偏要到处找个主子出来替自己做主。明明世上没有什么神,可人们非要造个神来崇拜。原来杨沪生还觉得清萍勇于挑战这种传统惯性,可现在接触的时间越来越久,感情也慢慢深了,杨沪生却发觉清萍也开始什么事情都依靠自己——把自己当成天经地义的主人。这是杨沪生相当反感的,他需要的是俩人可以需要交流,彼此相依的感情,而不是一方完全依赖另一方。杨沪生常常想以前那敢想敢做的清萍到什么地方去了?虽然显得有些莽撞,却让人觉得有自己主意,现在……懵懵众人矣!连假小子邱海冰结婚后也仿佛变了个人,变成贤妻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连自己老婆都不容易改造,又何况是其他人?可不改造,让中国人为的搞个什么皇帝出来又是杨沪生所极力反对的。别人可以认为有个皇帝没什么大不了,甚至搞君主立宪也不错,可作为无神论的杨沪生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如果可以接受,他到并不在乎是汉族还是满族当皇帝,要是这样杨沪生现在应该到清廷去谋求一官半职,或者超脱一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很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家明明是全体人民的,却将她变成了皇帝私人拥有的后花园子,天下的百姓成了他的仆人。为了他的个人利益,国土算什么?人民算什么?领土割了也就割了,百姓死了也是白死。以天下之万物供一人之挥霍,世上有作为的皇帝有几个?而穷奢极欲如晋惠帝这样白痴皇帝又有多少?这样的政治要是可以接受,还真的需要将自己变成白痴不可!

不想当白痴的杨沪生只能艰难的给自己手下灌输人人平等的观念,这个观念对容闳这样留过洋的容易接受,可对土包子来说显得太超前了一些,虽然超前,杨沪生还是如同填鸭一样见面就说,反正种子算是种了进去,眼前效果看不大出来,以后却会慢慢破土发芽的。

在和医务人员与担架员拉家常,说长到短时,时间飞快的过去了。日头偏西的时候,沈彬的身影从北面出现了。

“首长,列车已经准备好了,真的不需要警卫营过去吗?”

杨沪生冲沈彬摆摆手。“用不着,湖口不是有一个师嘛!难道他们就不能保护我们了?同志们,感谢你们给我们伤员精心的照料,我们现在要到前面去,伤员就拜托你们了,谢谢!谢谢大家!张司令、参谋长,我们走!”

***“轰……!”

黑色的泥土猛地拔地而起,黑红色的火球急速翻滚着冲天而去,沉闷的炮弹爆炸声如同一串炸雷,在阵地上滚动着。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东边的天空云层下仿佛无数的闪电不停地闪现着,将山林的身影清晰的印在人们视线中。虽然距离前线还隔着一段距离,杨沪生也能感到脚下的土地正在微微颤抖着。

待在主阵地的观察哨里,杨沪生通过望远镜看到前面的前沿阵地上硝烟四起,滚滚浓烟将整个山头遮盖起来。炒豆般的机枪声响了起来,过了会儿机枪声停了下来,炮弹在示威性地急奏一番后,渐渐低沉下来,只是沿江阵地上炮火还响个没完。朦胧中,前面半山处出现了一队担架,正在朝山下移动着。

杨沪生轻轻松了口气,放下望远镜回头看着身边的李成。“不错,已经一夜了,部队还稳得住,没被人家炮火赶下阵地。”

李成两眼布满了血丝,疲倦地说道:“从前天夜里开始这已经是第七次进攻了,不过这次规模没有昨天白天大,他们的炮火也不再那么猛烈了。现在敌人估计相当疲劳,需要休息休息。”

从前天夜里开始,先是一千多英法军队朝侧翼阵地试探性地进攻,很快的,进攻的英法军队增加到三千、五千,天亮时分敌人投入了上万的军队朝解放军华山要塞后方发起猛攻,前线的战况一个比一个急,搞的李成根本无法休息。

白天五千英军从华山要塞正面,将近一万多的法军在要塞侧翼同时展开进攻,中午时分战况最危急。当时杨沪生现在站着的山头正前方的阵地,在阵地上担任防守的部队在增援部队还没有上来之前,山上两百名将士全员伤亡后被法军突破。登了一半山头的近百名解放军将士让法军从山腰上压了下来,如果不是高明辉发觉情况不大对头,率领十旅二十团朝法军侧翼进行了反冲击,杨沪生现在站的地方恐怕就要让法国人占领了。

反冲击虽然成功地将突破阵地的法军挤了出去,可解放军也付出了重大代价,参加反冲击的两千人在胜利后只有一千四百人还能靠自己力气站在山头上,其他的不是牺牲就是负伤,连带头冲上去的高明辉头上也中了流弹,若不是有头盔抵挡了一下,他现在不是牺牲至少也是重伤。

前线的局势让李成忧心不已,在将九江的二师四旅调到梅家洲后,李成亲自率领五师九旅渡过鄱阳湖口,充实到一线了。这时候小火车与在梅家洲与湖口之间的浮桥发挥了重要作用,只是四个小时,八千将士就大部到了石钟山下,生力军的到来对战局稳定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首长,我总觉得面前的敌人有些不对劲儿,他们根本不顾及部队重大伤亡,只是疯了似的一个劲朝我们阵地扑上来,到现在我们至少已经在阵地上打死打伤四千多英法士兵了,这些人怎么还不撤退?”李成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也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发神经了。一天动用三万军队……还真看的起我们。”杨沪生耸着肩说道。“参谋长,有没有新的电报过来?”

“到现在还没有。首长认为敌人行动不大对头?”

杨沪生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难说的很,猛攻湖口也许是为了掩护他们其他阴谋也说不定。不过这些没开化的洋鬼子知道用计吗?……可惜我们飞艇现在不能升空,不然沿着长江侦察一趟应该有所收获。”

正说着侦察参谋从外面闯了进来。“报告!敌人军舰出动了。江中布满了敌人军舰,现在已经突破华山拦阻线,正在急速朝湖口驶去!”

“多少军舰?”李雪龙急切地问道。

“至少一百艘以上,其中还有七艘铁甲舰!”

杨沪生侧耳听去,左边长江附近低沉的爆炸声响个不停。几个人急步奔出观察哨所朝北面望去,北面天空红光不停地闪动着,看样子华山炮台没有将敌人海军挡住。

杨沪生额头上有些冒冷汗了,他没想到在没有清除水雷的情况下英法海军居然有胆子硬闯!英法舰队真要不顾死活强制突破湖口,他们损失惨重是肯定的,可解放军想要将他们拦截下来希望也实在太渺茫。

想到这儿,杨沪生高声对李成命令道:“李军长,命令石钟山炮台在敌人进入射程后发射燃油弹,给我把长江点燃了!另外给海军黄翼升下达命令,让他们奔赴湖口一带拦截漏网之鱼,就是所有船都沉了,也决不能让敌人海军突破湖口进入鄱阳湖!”

“是,相信周司令会给敌人点甜头尝尝的。娘的,无非是几艘破帆船而已……”李成瞳孔收缩下又恢复了自然,点头答应后奔进观察哨找通信参谋去了。

张海强听到一百艘以上军舰朝湖口奔去,心里有些毛了。低声问杨沪生道:“首长,我们的燃油弹对那些军舰真的有用吗?而且用这东西后患无穷啊!”

“有没有用打过就知道了,只是不知华山要塞炮台损失情况怎样?张副司令,我们现在还有多少水雷?”

“现在江里面布了两百多枚水雷,九江军部中有一百枚用来补充的水雷,另外在海军中还有五十枚漂雷,只是这些水雷只能守株待兔,敌人碰上了才会爆炸。唉,若是可以各自寻找自己的目标奔过去就好了。……一百艘军舰,这也太多了点。”

杨沪生深有同感地在心中点着头,可表面上他还要显得十分镇定。如果自己都显得信心没有了,那么手下见到自己慌张表情后又会怎么想?他现在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太自信了,太相信英国人爱护自己的士兵生命,对军舰看的十分重,不敢冒风险强闯死亡线。现在敌人突然以绝对优势的舰队猛冲过去,杨沪生发觉自己的炮台中的重炮竟然都是固定的,如果敌人闯进鄱阳湖,他们无法给予湖中的英法舰队有力打击,如果当时抽出一部分炮兵担任流动任务就好了。头望着黑下来的天空,云层再次低低地压了下来,杨沪生感到胸口一阵发闷,也许马上又要下雨了。

“该死的春天!怎么这雨下个没完没了?!”春暖花开,万物更新。虽然有无数人歌颂春天的美好,可杨沪生现在却无数遍地诅咒江南阴雨连绵的早春。不停的雨季让对天气依赖极大的空军无法升空。没了飞艇,杨沪生感觉自己少了一条臂膀,变成残疾人了。

杨沪生不敢肯定前线这些陆海军是否真的可以将敌人军舰完全阻拦住,咬咬牙发狠地对李雪龙说道:“告诉石钟山,击退敌人后马上把后备的水雷全部布到江中去,不能让敌人抓住我们防卫漏洞钻过去。另外给林忠发电报,不管今天白天是晴天还是雨天,他们飞艇都要升空。一定要将敌人动向、主要驻扎地摸清楚。如果敌人突破了湖口,他们飞艇要给我把敌人军舰送到湖底喂鱼去!”

从杨沪生语气中,李雪龙发觉首长有些沉不住气了,犹豫会儿提醒道:“首长,晴天升空没问题,可下雨天……首长不是说飞艇对气候依赖很大,雨天他们是无法升空的吗?”

“没有打雷他们就可以上天,只要在云层下面飞行好了。估计问题不会太大。”杨沪生有些想骂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个竺泽生,敌人这次进攻如此猛烈,他怎么就没有情报送过来?睁眼瞎的滋味还真……难受!武昌那边有什么动静?”

“还是上次的情报,僧格林沁部队正在朝汉阳赶过来,我军湖北敌后部队已经转移到深山密林中。江北各部队都收缩到江南了。”

杨沪生想了想,不自信地问李雪龙。“参谋长,你认为有没有可能英法联军如此猛烈进攻湖口是想与僧格林沁在鄱阳湖南岸会合?在战略上他们有了某种默契,想要两线同时进攻将我军主力拖入东西奔波,最后丧失战斗力?”

“有这个可能,只是清妖会和英法两国达成配合进攻的协议吗?就我在英吉利了解到的,英国人对清妖是很鄙视的,认为清妖只是一些由废物组成的军队,就是面对土匪他们也会落荒而逃……英国人应该不会相信清妖吧?”

“很难说,我军主力在湖北寻找僧格林沁作战,僧军后撤,英法联军却突然西进。我军主力一撤,僧军立刻又跟上,我看他们在作战上应该是进行过协商的。僧格林沁是榆木脑袋,猛是猛了,脑筋却不大灵光,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估计协商是在北京,是他们上层间进行沟通。可惜我们在北京的内线地位不是很高,还无法了解这种绝密的军机事情,不然我们就游刃有余了。走吧,这里白天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我们还是到石钟山去看看。”杨沪生紧了紧军衣朝西北走去,边走边说:“真要鄱阳湖口被突破了,你我只能在五师掩护下走陆路逃命去了。”

日光透过乌云洒落下来,厚重的云团快要接触低矮的山头。山头灰黑的烟柱缓缓上升着,融入云团中,将它加的更厚更深。长江上帆樯林立,无数的军舰一艘接着一艘朝上游驶去,船舷青烟翻动,透过烟雾瞬间闪现出红色光芒。

百艘军舰上,数千门火炮将如蝗的炮弹打到长江南岸,南岸山中树木在炮火下痛苦地挣扎着,整棵整棵的大树轰然倒下,爆破弹爆炸后灰黑的云团汇集成浓厚的烟云。实心弹将山坡打的千疮百孔,潮湿的土地被火药薰得炙热,袅袅青烟从泥土中冒了出来。

“……放!”

周文博光着膀子站在三十二磅前装榴弹炮,眼睛死盯着进入视野的敌人军舰用力喊道。随着要塞炮兵司令命令,炮手手持火绳,点燃了引火绳。引火绳冒着黑烟嘶嘶发出轻响迅速朝里面燃进。

“轰……”火炮猛地朝后跳着倒退过去,炮垒中青烟弥漫,充满了呛人的硝烟味。

周文博看到随着自己火炮震天怒吼,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球朝最前面的军舰飞去。落在军舰前面不远的水里,江面溅起高高的浪柱。军舰船头被猛地掀了起来,接着又狠狠地惯了下去。

“娘的,怎么打偏了?!给我再来!这次瞄的准一点,别他娘的再给老子炸鱼了!”

后面的炮手迅速给火炮安装上新的引火绳,加装上火药,将炮弹从前面装进炮膛,接着将火炮从后面再推到前面来。

引火绳再次被点燃,又是一声巨响,周文博眼中白茫茫一片,等烟雾朝四周散开,刚才的那艘军舰船头位置上火花四溅,炙热的溶液朝四方迸发,船头迅速燃起大火,火光下,船头的桅帆轰然落了下来。军舰在惯性作用下继续朝前行驶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可以看到几个黑点正从熊熊燃烧的船上跳入长江。

“打中了!”

炮台上一片欢呼声,炮手们飞快地朝火炮奔去。重新给火炮装填弹药,再次投入到战斗中。周文博可以听到周围炮台上自己的那些火炮正在朝敌人舰队发泄着二十年积压下的怨气。

“轰隆……”炮台顶部突然响起一声巨响。整个大地猛地摇晃起来,促不及防下,站着的炮手摔倒了一地。炮台内光线昏暗下来,刺鼻的烟雾夹着灰尘从外面滚滚涌了进来。

周文博扶着墙壁站了起来,耳朵里一阵尖啸般蜂鸣,什么也听不清楚。朝后望去,几名挣扎着站了起来的炮手口鼻耳处正朝外淌着血滴。有的战士如同喝醉了烈酒,好半天爬不起来。

“炮垒被击中了!”这个念头迅速从周文博脑海中闪过。让周文博万幸的是自己现在待着的炮垒顶部用铁板、枕木、泥土加固过,如果是敞开的炮垒,这次他可是要光荣了。

虽然炮垒中没有人因为敌人重磅炮弹直接命中而牺牲,可强烈的震动后,作战效能还是受到极大影响。装填炮弹的速度放慢了,比起刚才,发射的时间大大延长。

周文博正观察着外面行进间的敌人舰队,并没有主意到炮垒中光线一亮,接着又暗了下来。直到有人扯了扯他衣角他才反应过来。一回头,见通信员正冲自己扯着嗓子吼着什么。周文博指了指自己耳朵,通信员明白过来,将手中的命令递给周文博。

“燃油弹?”周文博仔细又看了一遍,回头看看江上不停行驶的军舰,咬咬牙,朝通信员用力点了点头,他现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石钟山后半山腰上战士们将几块石板缓缓移开,比脸盆还粗的炮口伸了出来。

“咚……”随着一声闷响,炮口处冒出浓烈的白烟,黑影从白烟中钻了出来,拖着一条白色的尾烟急速冲进空中密布的云层中。

江中的舰队现在正艰难地朝前挪动着。倒不是他们不想跑的快一点,只是越接近鄱阳湖口,距离石钟山的距离也就越近,岸上的炮火更加密集了,同时因为距离的缩短,岸上火炮命中率在急剧提高着。江中还浮沉着水雷,几艘驶在前面的军舰不是触雷就是被炮火击中变成了火炬,一艘军舰尾舵被迸飞的炮弹击毁,船上的桅帆正燃起火苗,整艘船在江中打着转。这些都影响到舰队快速通过。

万幸闯过密集弹雨的军舰刚看到前面鄱阳湖与长江交界处,天上出现了几道拖着白色烟云的黑影。黑影弹道很明显,并且速度也没有炮弹快,从方向看,这些黑影将落在江面上,对军舰并没有构成什么太大威胁。很快的,黑影在舰上水手眼中放大了,水手们看清楚这些东西是一个个黑色的圆筒,舰上人们正不知道那些土匪是不是炮弹没了只能用圆筒吓唬吓唬人,圆筒还没落在江面上就炸开了。

“轰!”几个圆筒猛然变成通红的火球,无数的火点夹杂着大片黑雨朝下面周围散开。让水手恐惧的是,火点与黑雨落到溅到军舰上后,立刻燃烧起来,炙热的火苗快速扩散开,水手们想要用水救火,可火焰却在水中扩散开。风帆在燃烧,桅杆在燃烧,甲板在燃烧。

又是一群圆筒飞了过来,只是这次落的距离近了些,石钟山下的长江变成了阿鼻地狱。江中出现了一块一块的火区,江水在燃烧着。

这些圆筒就是让张海强、李成甚至要塞炮兵司令周文博头痛的燃油弹——将提炼后的重油装进铅筒,用改进的炸药抛射器将它发射出去,在要打击地区形成整片的火海。用这种武器对付木头做的军舰威力自然是极大的,可大家都知道,现在江面上部署的水雷经不起烈火烧烤,发射燃油弹,等于将自己布下的水雷阵成片的销毁。燃油弹虽然威力大,可它只能阻敌一时,而不显山不露水的水雷阵却可以一直杀伤碰上的军舰,让敌人提心吊胆。

陷入火海的英法军舰再想退却退不出来了,眼前到处都是燃烧的江水,山上炮台发射出来的炮弹将那些后退的军舰撕成碎片。现在水手们连跳船逃生都做不到,跳下去无非是尽快将自己火葬了。火海中军舰冒着浓浓黑烟歪斜着,当弹药库被引爆后,江面上散发出一团眩目的红光,随着连串的巨响,舰上的火炮、碎木在火光下凌空飞舞。等红光消退,原来停着军舰的位置上只剩下无数浮动着燃烧的碎木块,火海被冲击波朝周围逼散开,很快的,火焰再次填补了空白,水面上除了红色的火苗,什么也看不到了。

后面跟着的军舰发现前面突然变成了火海急忙减速将军舰停了下来。只是因为惯性,靠近火海的两艘军舰还是决不情愿地缓缓滑了进去,岸上红彤彤的火球如同猛烈的流星雨落在彷徨在后面的军舰周围,实心弹将船舷砸出了一个个大洞,更多的空心爆破弹、燃烧弹落在军舰上,横飞的弹片使得舰上桅倒帆裂。

英法联军虽然在火炮数量及口径、威力上占了上风,但因为江面限制,呈一字队列排列的舰队无法集中所有火炮打击重要阵地,而且那些炮弹对有良好防卫措施的炮垒来说没有太大威胁,炮战打了半天,只看到自己的军舰一艘艘地变成江中燃烧的火把,或者射来的炮弹将弹药库引爆,威风凛凛的军舰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可敌人炮弹还是跟开始一样密集,看来一门火炮也没有摧毁。这对英法海军将士信心造成了极大打击。

“将军!百眼巨人号被击中了!”

亲自率领英法海军舰队进行突破的丘珀海军上将(因迅速解决日本问题,丘珀被国内由海军中将提升为海军上将,并且成为远东海军舰队司令官,负责指挥远东地区所有军舰。)正站在自己的旗舰尤里亚勒斯号巡航舰上,手扶索具看着南岸战况发展,前面有人朝上将高声惊叫起来。随着水手手指着方向,丘珀上将看到前面百眼巨人号船舷外的明轮位置上冒起滚滚黑烟,浓浓的烟雾将整艘军舰后部笼罩起来,黑烟中不时有红光闪动着,船上的单桅正在缓缓倾斜歪倒,挂在上面的风帆已经不知被炮火打到什么地方去了。猛地,从百眼巨人号左舷处白光一闪,接着整艘军舰变成了巨大的火球,刺眼的光芒让丘珀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耳边回荡着霹雳般的爆炸声,等他睁开眼,前方一个火红的巨大火球正在朝天空翻滚着升腾上去,火球下面,一千六百吨的木制明轮战舰百眼巨人号只有一截漆黑的船头还露在水面上,江面上浮满了侥幸逃脱性命的水手,如雨的炮弹将水面掀起股股水柱,丝丝血红的鲜血在湖绿的江中慢慢散开,一个波浪过去,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来。

“将军大人,我们还是撤吧?再打下去所有的军舰都要沉在这该死的扬子江中了!还是另想办法消灭这些该死的土匪!”初战战败被撤职的阿思本上校冒着炮火艰难地走到丘珀上将身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等了半天,阿思本发觉丘珀上将仿佛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将军,纳尔逊提督说过不要让舰队进攻有准备的岸上炮台,既然敌人这里有大量的火炮,并且江面不利于我军展开队列,我建议马上后撤!将军?……将军!”

在进攻石钟山前沿的华山要塞中,阿思本指挥的二十六艘军舰沉了四艘,重创十一艘,撤回去的军舰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战利品——弹洞——回去,连阿思本乘座的旗舰江苏号也成了江中鱼鳖栖息地。原本打算与船俱沉的阿思本在昏迷中奇迹般地被救生艇上逃命的水手营救回去,只是性命虽然保住了,阿思本的手脚却被冰冷的江水冻出了毛病,僵硬的无法再曲伸了。比手脚不便更让阿思本难堪的是那些舰长看到自己的眼神,如果嘲笑的眼神可以让人死的话,阿思本现在已经死了无数回了。而冷言冷语如果是冰冷的寒风,阿思本现在应该成了冰雕,让冷风撕裂成碎片。只是既然活下来了,阿思本就不想再去死,他要顽强地活着回到英国,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有奇迹发生让带罪的自己可以荣立奇功,洗刷战败的耻辱。

阿思本所说的话丘珀上将全听到了耳朵中,可失魂落魄的丘珀上将却无法下决心让无法前进的舰队撤回去!

在阿思本战败归来后,总结战败教训时,虽然有人提到了阿思本是犯了纳尔逊所说的“没有水手,只有傻瓜才会去和炮台玩命”这种错误,可丘珀上将并没有认真的吸取教训。对丘珀来说,他与阿思本想的一样——既然几千海军可以从广东一路打到北京,没道理数万联军居然无法攻下小小的湖口!没有开化的东方人又有什么坚固的要塞?几艘军舰就将防备森严的下关日本军队打的落花流水,那么自己百艘战舰打不下湖口,冲总冲的过去吧?

对海军拥有强烈自信的丘珀上将认为上次战败完全是因为阿思本无能造成的,现在在自己的指挥下,用陆军将敌人视线转移到南边去,在敌人正焦头烂额的时候,自己指挥舰队全部战舰突然冲过去,也许岸上的敌人见到行动迅速的自己只有发呆的份了。

可现在岸上猛烈的炮火却让丘珀上将发呆了。上百艘军舰虽然声势浩大,但在江中众多的军舰却因为数量太多,无法顺利的靠船速机动,缓慢的军舰成了敌人最好的靶子,岸上炮台简直不用怎么瞄准,直接朝江心开火就可以了。现在江上一片火海,继续进攻只能造成更大的损失,可要是撤退更加不得了,要是撤回去只能承认自己失败了,这让丘珀如何跟女王、首相交代?世界第一的大英帝国舰队居然败给了一群土匪,要是这样最好的解决办法也许是自绝吧?

“珀尔修斯号中弹了!”了望台上的水兵焦虑地大声喊道。丘珀看到英勇的珀尔修斯号军舰正要靠近快要完全沉没的百眼巨人号军舰,打算营救落水的水兵,从岸上飞来一群炮弹,准确的落在珀尔修斯号军舰上,整艘军舰被烟团笼罩,结实的桅杆在烟雾中飞起老高,等烟雾散开,珀尔修斯号军舰倒扣在江面,正在缓缓下沉中。桅杆落在船体不远处,船尾的螺旋桨露在上面正急速空转着。没多久,军舰消失在水面,巨大的气泡从江中冒出来,江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旋涡。一些在珀尔修斯号周围的倒霉水手让沉没的军舰拖入到江底,再也出不来了。

珀尔修斯号军舰是一八六一年八月二十一日下水的英国最新军舰,为木制螺旋桨单桅小巡航舰,全舰排水量一千三百六十五吨,载重量九百五十五吨,拥有十七门各种口径舰炮,三百六十名水手。这艘军舰是海军为了适应扬子江作战专门调过来的,没想到还没怎么打就沉到了江底。

“……再等等,再等等……只要多坚持五分钟就会有奇迹发生……不列颠海军决不会战败的……决不!只要再坚持五分钟!”

丘珀上将军帽下花白的头发随着江风飞舞着,江上不停升起的红色火球将他一头白发印的通红。看着自己的军舰一艘艘在敌人密集炮火点名下沉没,脸上肌肉拧成一团,手捂着胸口,低声喃喃自语着。丘珀上将在担任海军上校时候曾经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中对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的攻击,当时俄国人猛烈的炮火给英法舰队造成了极大损失,英法海军官兵伤亡了足足有五百多人,可那场战斗与今天他所遇到的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大屠杀!无耻!对荣誉不可饶恕的侮辱!……”丘珀将心目中所有恶毒的诅咒送给了自己面前的敌手。只看到英国军舰一艘艘沉了下去,水兵在弹幕中纷纷倒下,就没看到敌人死了什么人,这不是大屠杀是什么?至于对荣誉的侮辱——有本事让军舰出来一对一的单挑,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一点儿也不像一名战士应有的行为!

丘珀将肮脏的字眼送给了敌人却没有想到自己率领的舰队到这里来干什么了,当第一二次鸦片战争清朝军队成片成片倒在英军士兵枪口下时,他们英国人是否也是在进行大屠杀,至于对荣誉不可饶恕的侮辱,为了贩卖罪恶的毒品——鸦片——而对一个主权国家发动战争,作为大英帝国军人,他们是不是也对自己的荣誉犯了不可饶恕的侮辱。

“陆军呢?陆军为什么还没有从后面出现?只要他们出现在战场,这场战斗我们就赢了!”

阿思本哀叹道:“上将,也许士迪佛里将军正在后面喝茶呢!将军您听听,叛军的炮火只有朝我们这边打过来,山后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士迪佛里将军要是用心点进攻,两天的时间,他们至少也应该打到这里了。”

几发呼啸着的炮弹落在跟在尤里亚勒斯号后面法国赛米勒密斯号巡航舰上,棉絮般的白色云团将赛米勒密斯号巡航舰笼罩住,等云团升上半空,赛米勒密斯号燃起熊熊大火。

没多久,尤里亚勒斯号军舰上了望兵惊恐地朝下面喊道:“将军,法国旗舰报告赛米勒密斯号遭受重创!赛西尔中将在甲板上受到重伤,现在法国旗舰正命令所有法国军舰脱离战斗!”

丘珀上将一愣,转头朝后望去,只见法国赛米勒密斯号巡航舰调转了船头拖着浓黑的烟柱正朝扬子江下游逃跑,几艘附近的法国军舰正纷纷调头,看样子是要跟随自己旗舰溜出战场了。

“该死的法国佬竟然在这时候脱离战斗!”丘珀上将眼前一阵发黑,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他吸不进空气。前面火海火势正在渐渐低落下去,只要等火灭了,自己就可以率领军舰全速通过这片死亡水域,可该死的法国人却临阵脱逃!法国人离开后,舰队原本强大的战斗力骤然下降是不用说了,见自己战友逃跑了,对正在浴血奋战的大英帝国水兵又会造成多大心理影响?丘珀真想命令自己的舰队将所谓的“盟友”军舰统统送到扬子江里面。

“……撤撤!快撤!”见法国人跑了,丘珀上将很不情愿地对部下下达了撤退命令,在遮天弹雨下英国军舰一边转向一边用侧舷火炮对南岸的解放军炮兵阵地进行压制轰击。

“撤退了!……洋鬼子撤退了!”

猛烈的炮火还在肆虐着山头,山上挖好的战壕在英法军舰发射过来的各种磅数炮弹轰击下被炸的支离破碎。山头黝黑的泥土被炮火犁了个遍,刚发芽的嫩草和着泥土冒着青烟翻了过来。山上凌乱地遍布一地被炸倒的树木,山下铁丝网以各种姿态扭曲着,拒马、铁蒺藜被炸的散落的到处都是。几个比较单薄的炮垒破开了一个口子,好像侧面张着嘴的婴儿,正在等待天上的甘露。

天上响起低沉的轰鸣声,几十艘飞艇贴着云层从南边飞了过来,成串的炸弹从飞艇上投了下来,水面上激起成群的水柱,几艘运气不好的军舰被硝烟笼罩,风帆在硝烟中颓然落了下来。山头上解放军炮兵看到那些逃跑的洋鬼子军舰顾不得再朝南岸开火了,以他们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亡命逃窜着。

“周司令……你看!”周文博正看着逃跑的英法军舰开怀大笑,战士手指着西边叫了起来。

顺着战士的手指,周文博看到两艘英国军舰歪斜着从火海中冲了出来,船上桅杆和风帆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甲板上到处冒着浓稠的黑烟,烤的发昏的水手奋力扑打着船上的火焰,几名身披火苗的水兵,见冲出火海不顾死活地从船舷跳到江中。

“娘的,这俩个家伙怎么没有烧沉了?”周文博见居然有两艘军舰能从火海中冲了出来,惊讶地自语道。“命令各炮台,放过逃跑的军舰,先给我把这两艘干掉!”

“司令,弹药不多了。”

“啊?还有多少?”自从开战后,周文博的神经就处在高度兴奋中,从开第一炮到敌人主力落荒逃跑,周文博觉得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二号炮垒报告他们那边只剩下爆破弹四发,三号炮垒报告他们还有爆破弹三发,五号炮垒报告还有实心弹两发……”要塞炮兵司令部后勤参谋将最新统计上来的数字汇报给周文博。“我们在后方仓库中的炮弹已经全部运到前沿炮台了,现在这里重磅炮弹合计只有七十四发了。”

周文博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三十二磅榴弹炮,在火炮后面只摆了八发炮弹。没想到只是短短的一仗竟然将泰山要塞所储备的炮弹打了个精光!周文博心中暗自匝舌,胜负原来只隔了几分钟,要是洋鬼子再多坚持一会儿,自己的所有重炮炮弹可就打光了!轻型火炮炮弹自然是有的,可这些玩意威力有限,那些几磅、十来磅的炮弹只能用来吓唬吓唬洋鬼子军舰,想要击沉他们除非菩萨保佑炮弹刚好落在人家弹药边并且将它引爆,不然是万万办不到的。没了重炮,飞艇就是及时赶到也无法阻止洋鬼子军舰逆流而上,要是这样整个战局都要改变了!想到退下去的洋鬼子要是再来一次突击,周文博后背上直淌冷汗。

“炮弹!……娘的,什么地方有炮弹?!快给老子拉过来!”周文博如同暴怒的狮子青筋直跳,在炮垒中用力挥舞着手臂。

炮垒后面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侦察员弯腰钻了进来。“报告!首长到这里来了!”

话音刚落,杨沪生与张海强等人满身尘土从外面低着头进来。

“嗬!好厉害的炮火!英国佬到底装备了什么火炮?这炮弹怎么能打到山后背上?”杨沪生一进来随手摘下头上的头盔,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着自顾自说了起来。

“呵呵,我看是大口径臼炮,这洋鬼子的军舰上可是装备了臼炮的。也只有臼炮才能将炮弹打过山顶,不过这玩意儿准确性也实在是太差劲。”张海强等人一边笑着附和杨沪生,一边朝周文博身边走去。这些将领对面前的战争特别关心,刚好,周文博站的地方是这里观察江面最佳位置,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将进来后一眼就选中了他站着的位置。

炮垒中指挥员与炮手们惊讶地看到一群最高将领出现在自己面前,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周文博反应最快,上前两步敬礼大声道:“报告!湖口要塞炮兵司令周文博请首长们指示!”

“放下吧,用不着多礼……周司令,你先将军上装穿好,光着膀子这算什么样子?”杨沪生朝周文博摆摆手继续道:“怎么样?我刚才听到炮声小了许多,是不是击退敌人了?”

“我军刚击退敌人猛烈的攻势,就我这里看到的至少有七艘军舰被我们燃油弹焚毁,另外还有六艘军舰被击沉,二十多艘军舰中炮,冒着浓烟撤离了战场,现在敌人已经全部后撤了。”

“周司令,那两艘军舰怎么回事?”李雪龙手指着下面英国人铁甲舰问道。

“不知是英国人的还是法国佬的军舰……铁的?”杨沪生随着李雪龙指的位置望去,发觉山下面阵地上那些小炮打过去的炮弹在撞上船舷后,纷纷反弹到外面,只是激起无数洁白的水柱。

“这两艘是英国佬的铁甲舰,不知怎么回事没有被烧毁,愣是从火海中钻了出来。”

“铁甲舰……我们要是也有铁甲舰就好了!”

看着下面歪斜着浮在江面上的铁甲舰,杨沪生脑海中出现了甲午海战。铁甲舰是好东西,而且海军淘汰帆船,改装铁甲舰是必然趋势,可光有了铁甲舰并不等于就拥有了近代化的海军!

作为海军家庭子弟,甲午海战对杨沪生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当时大清耗费数千万白银堆砌起来的北洋舰队在大东沟与日本海军交战中,没多少时间就被击沉了五艘军舰。日本军舰上的旭日旗在浓稠的硝烟中出没,海面上飘扬着龙旗的军舰一艘接着一艘发生爆炸,一艘接着一艘沉入海底,战死沙场的林永升,蹈海而死的林履中,放弃逃生机会,给沉没军舰殉葬的邓世昌、黄建勋……可日本人只有受伤的军舰,到战争结束,一艘军舰也没有沉没!这些让后世的中国海军将士深以为耻。自以为靠银子就可以买来现代化的清廷在甲午战争中一败涂地,号称远东第一舰队的北洋水师一上阵就被打回了原形。虽然北洋水师中各级将领在战场上奋力撕杀,可先天不足,将士们的努力不过显得更加悲壮而已。

“首长!我们的军舰过来了!”

听到外面叫声,炮垒中的将领鱼贯冲了出去,扑到西边观察所朝下面望去。

在西边,原本在官洲与梅家洲之间担任掩护的三艘浮动炮台正缓慢朝两艘英国铁甲舰靠拢,梅家洲与湖口之间的浮桥暂时断开了,让出了一条水路。在石钟山南麓,灰黑的轻烟下,二十余艘小船划破湖面朝北面开过来。

“***,洋鬼子都跑的没影了海军才上来,还真的可以跟乌龟赛跑了!嘿嘿,虽说肉没了可残汤还有,这两艘破船算是留给他们打打牙祭好了。”周文博不知是感慨海军上来太慢,还是觉得他们到的正是时候,手头的烫手山芋刚好可以抛给人家。

杨沪生回头看了眼周文博,没说什么又转头举起望远镜仔细望着下面自己那些正在靠近要塞的军舰。

跟随杨沪生上来的邱海波见杨沪生看着周文博的眼睛没什么表情,低声训道:“胡说八道!好小子还真有你的,才多少时间,一千发炮弹就让你打了个干干净净?真他娘的不心痛啊!人家海军只是负责防守鄱阳湖,何况从星子到这里多少路你又不是不知道,咋能说到就到的?”

李雪龙在旁边听到了邱海波的话,深不以为然地道:“没有什么专门防御的,都是解放军理应互相配合。石钟山要是丢了,光靠海军想守住鄱阳湖根本不可能。看到没有?林司令的飞艇也过来帮忙了!”

密布的云层下,几艘飞艇绕了个***朝还在冒着浓浓黑烟的英国军舰扑了过来。

正在军舰上救火的水手惊讶地发现三座浮动着的小岛正吐着黑烟缓缓移动着。小岛上布满了黄泥,几根竹节从泥土中露了出来。怎么看上面也没什么人存在,可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这没有生命的东西居然能够移动!以为自己撞了鬼的英国水兵手忙脚乱将军舰打横过来,让军舰左舷对准了正在过来的那三座“浮动怪物”。

铁甲舰在江水中上下起伏着,滚滚浓烟仿佛有形的生命,拖在军舰后面缓缓摆动。甲板上可以燃烧的东西都烧的差不多了,残破的风帆被水手送到江中,烟囱被熏的漆黑,桅杆上的帆缆索具已经荡然无存了。青铜制造的大炮失去了往日神气的光泽,被烟熏火烤显得黯然无光。

铁甲舰上炮手忙碌地奔跑着,从下面将火药与炮弹搬了上来,十余门大小火炮静静地瞄准着上游移动过来的“怪物”,等候着舰长开炮命令。火药已经装进了炮室,炮弹从前面推进了炮口,炮手手持火引时刻待命着。

“先生们,大英帝国皇家海军有着光荣传统,在一五八八年五月,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用一百二十四艘军舰组成‘无敌舰队’由麦地纳·西多尼亚率领进攻我们伟大的祖国英格兰。七月,在伊莉莎白女王手下约翰·霍金斯海军统帅率领下,伟大的大英帝国皇家海军与英吉利海峡迎战敌人并且击败了曾经不可一世的西班牙!在英荷战争中,是谁击败了荷兰?是我们大英皇家海军!当拿破仑横行欧洲大陆,是谁给了他第一次沉重打击?还是我们皇家海军!伟大的特拉法加海战中,我们大英帝国的骄傲霍雷肖·纳尔逊击败了法国与西班牙联合舰队,让拿破仑入侵英格兰的计划彻底破产!在不久前结束的克里米亚战争中,还是我们大英帝国皇家海军让沙皇走向温水海洋的幻想彻底破灭!当大英帝国海军处在危急关头,上帝总是站在我们这一边。今天,后面是敌人的炮台,后撤只能是将自己放在敌人炮火下,要想胜利只有前进!进入鄱阳湖!只要我们冲进去了,主力舰队会上来支援我们。为了胜利,前进!将一切障碍物踢开!……”

新上任的穆勒舰长的声音在一千九百多吨的“黑暗界(Erebus)”号军舰上回响着,上校身穿礼服在甲板上挥舞着拳头大声对手下咆哮着。原本洁白的礼服让烟熏的有些发灰了,嘴唇边漂亮的两撇胡子被火烤的有些发焦,卷了起来。听着上校的鼓动,舰上水兵胸膛挺了起来,表情严肃地紧盯着左侧江面。

“……开炮!”

随着穆勒上校的命令,“黑暗界”号铁甲舰猛地一颤,朝右边倾斜了一下。淡薄如棉絮般的白色烟雾冉冉升起,将军舰笼罩起来。烟雾中,橘红色火光闪动,大炮开火发出的巨大轰鸣声连成一条线,在军舰上空久久回荡着。

烟雾渐渐变淡了,舰上英国水手们满意地看到自己刚才的炮火又猛又准,几道火光在漂移过来的怪物上炸开了,猛然闪现的红光下,黑烟仿佛出海巨龙翻腾升起,泥土与碎木四下乱飞,落在江面激起无数涟漪,在怪物周围还有几道水柱正在跌落下去。

舰上的水手对自己准确的炮火极为满意,咧开了大嘴正要笑,可大嘴咧开了却无法合拢了,脸上的肌肉也僵硬起来,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起来,原本喜悦的笑容转变成不能置信地恐惧面容——三个怪物若无其事地从硝烟中钻了出来,继续朝黑暗界号军舰移动过来!

“开火!……开火!开火!”穆勒上校额头上出现了几粒细小的汗珠,扯着嗓子不停地朝下挥舞着手臂。面前出现的这三个怪物穆勒上校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几十磅的炮弹明明已经击中了,穆勒上校相信就是坚不可摧的铁甲舰遇到自己的舰炮,至少也要留下一点什么东西,别的不说,至少起火是少不了的。可那怪物除了开始冒出几缕黑烟,完后就没什么事情了,还大摇大摆地朝自己这边过来,那些炮弹仿佛只是给它挠了挠痒,这已经完全出乎穆勒上校所理解的常识范围内了。

江心黑暗界号军舰不停地打起了摆子,没有燃烧充分的火药随着出膛炮弹冲出炮口,汇集成淡薄的白色烟团,烟团滚滚朝下延伸着,慢慢地与江面汇合,沿着微波荡漾的江水缓缓扩散开。跟在黑暗界后面的奥伯龙号小巡航舰也跟着开火了,一发发炮弹带着低嘶声,划破天际朝茫不可知的怪物扑了过去。

英国水兵毕竟是操枪弄炮的高手,军舰虽然随着江波不停起伏着,可那些炮弹却仿佛长了眼睛,燃烧弹、榴霰弹、实心弹、空心弹……多种炮弹奔目标过去,准确地落在怪物周围,白色的水柱接连腾空升起,怪物上冒出大量的黑烟,红光在烟雾中不时闪现着,泥土合着木屑飞了起来。怪物在江面上挣扎着,扭动着,一会儿头沉入水中,一会儿又被水柱高高抬了起来。

两艘英国军舰上的水手不停地开炮,给倒退的火炮装填火药、炮弹,重新复位进行下一轮轰击。冲出火海后两艘铁甲舰本来就已经烤的发烫了,大量的炮弹打出去后,舰上到处都弥漫着呛人的硝烟,那些水手纷纷脱掉身上的衣服,赤膊来回奔走着。

三个怪物不再前进了,停在江中成了英国军舰的靶子,炮火下怪物外面的泥土与竹竿飞溅开,露出里面一层金属特有的光彩,炮弹落在上面,不是被弹开,就是爆炸后只留下一块熏黑的地方,上面被炮弹撞击的出现了几处凹坑,可是却无法击穿它。

“……铁……铁船!”军舰上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缓缓移动的根本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叛军的铁甲舰!几十磅的炮弹落在铁甲上是不会有多大用场的。

看到敌人铁甲舰若无其事地在自己射程内缓缓移动,将舰首对准了自己,穆勒上校心中无限怀念正停泊在扬子江口外的其他军舰,同时又深深地气愤远征军司令竟然没有了解敌人真实情况就贸然让自己处在进退不得的地步。英国派到远东的军舰有上万吨的战列舰,上面光火炮就装备了三十六门(铁甲舰弥诺陶洛斯号,排水量一万六千九百吨,一八六三年十二月十二日下水,为新成立的远东海军旗舰),可惜这艘军舰因为太重,无法进入长江作战。穆勒上校的黑暗界号军舰上只装备了六十磅前装火炮,而弥诺陶洛斯号上最大的火炮是一百五十磅的后装线膛炮!也许只要一发炮弹,命中一发就可以送敌人的铁甲舰下地狱!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瞅着这么好的靶子大摇大摆地浮在水面上,自己的火炮却无法击穿它!

低沉的嗡嗡声从空中传了下来。可军舰上的水手正集中精力注视着面前不沉的敌人军舰,忽视了空中出现的怪声。突然,天空上响起连串的爆破声,一条条火舌发出咝咝声从空中蹿落,鞭打着黑暗界号军舰的甲板。火舌舔过之处,水手发出渗人的惨叫声,不停抽搐着扑倒在地。一名水手刚抬起头,胸口就出现了一个血洞,倒飞起来摔倒在距离穆勒上校面前不远的地方,滚烫的鲜血从创口处喷涌出来,染红了甲板,那名水手手脚一阵抽搐后不动了。

穆勒上校抬起头,这才看到空中有几艘飞艇正悬在自己头顶上,通红的火苗从飞艇下面闪现着,隐约间可以看到一条条弹道从飞艇上直奔自己而来。甲板上的水手顾不得再朝江中铁甲舰开火了——何况自己的火炮对敌人有多大杀伤力让这些水手深表怀疑——他们也注意到自己头顶高悬着的达摩克利斯剑,那些猝不及防的水手在火舌下不是死就是重伤,这对水手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的恐惧,甲板上水手乱成一团,有找天空飞艇看不到位置躲避的,有想要钻到甲板下去的,有跳江逃命的,大多数人只是随着火舌从左舷跑到右舷,从船头跑到船尾。几名水手从甲板下取出步枪,操起步枪瞄准天上的飞艇开火,可惜对水手手中的夏斯波后膛步枪来说,飞艇的高度实在是太高了,子弹还没有接近就已经无力落了下去。

“轰!……”穆勒上校正徒劳地想将水手整顿好,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顺着爆炸声望去,跟在后面的奥伯龙号小巡航舰上一团火球正在急速翻滚着上升,硝烟散开,奥伯龙号军舰的左舷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滚滚黑烟正从不规则缺口里汹涌地奔了出来。隐隐约约中缺口处有忽明忽暗的火舌朝外面不时地伸缩着。

穆勒上校刚想到奥伯龙号铁甲舰的侧舷被炮弹给击穿了,前面不远的江面上一股冲天水柱猛地冒了出来,军舰突然朝右侧倾斜过去,又恢复了原来位置,哗啦声中,大片水花溅落在黑暗界甲板上,将穆勒上校淋成了落汤鸡。几名靠近船舷的水手让水花一冲滑倒在地,难看地滚了过来。穆勒上校可以感觉到淋湿自己的江水中夹杂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将近两千吨的军舰居然被炮弹激起的水柱推的差点翻扣过去,这炮弹的威力有多大?不用怎么计算穆勒上校也知道如果炮弹落在自己军舰上,黑暗界号铁甲舰的命运也决不会比奥伯龙号好上多少。自己这艘军舰虽说是铁甲舰,可它是八年前下水的,铁甲厚度只能抵御一般的爆破弹,让滑膛炮失去威力。可面对重型线膛炮,这铁甲能坚持多久实在值得怀疑。后方的奥伯龙号军舰现在已经不再开炮了,奥伯龙号军舰里面不时传出巨大的爆炸声,从穆勒上校站的地方望去,可以看到奥伯龙号军舰甲板被掀开了一个大口子,整个甲板现在都笼罩在火焰中,浓烈的黑烟遮蔽了好不容易才从云缝中钻出来的阳光,奥伯龙号军舰失去了动力,只能勉强浮在水面上。水面上除了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外,活的人一个也没有,也许奥伯龙号军舰上已经没有人幸存了。

穆勒上校声嘶力竭朝手下大喊着,逼着那些惊慌失措的水手跑到火炮旁,朝江面上被余烟罩起来的敌人铁甲舰开火。对穆勒上校来说,头顶上的威胁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反正那些火舌无法将黑暗界号军舰击沉,顶多不过让自己的水手多死几个罢了,可要是让敌人铁甲舰将自己击沉了,那么全舰人员都要下江去喂鱼!对穆勒上校来说,这次是他指挥铁甲舰后第一次与敌人的铁甲舰交手,本来就已经让他够忙乱一阵子的了,现在天空上还有敌人的飞艇威胁着甲板上水手生命,这简直就是倒霉到家了。

“……轰!”从对面传来一声闷响,敌人铁甲舰上火光一闪,一团火球急速朝黑暗界号扑了过来,在穆勒上校眼中迅速放大,仿佛要直接命中自己了。穆勒上校眼睛一闭,过了会儿,耳边没有响起炮弹击中军舰后的爆炸声,等眼睛睁开,军舰上并没有升起炮弹命中后特有的火球烟尘,在他身后的江面上传来哗啦声——炮弹擦着桅杆落在黑暗界后面去了。

穆勒上校正庆幸躲过一劫,军舰猛地一下抖动,巨大的爆炸声从船尾传了过来,完后耳膜内一片蜂鸣声。一阵飓风从船尾横扫过来,将穆勒上校狠狠地掼倒在甲板上,眼前一片黑暗,刺鼻的硝烟从四面八方朝穆勒上校涌来。

穆勒上校从甲板上爬了起来,顾不得手上被甲板蹭破的地方正在淌着血,急忙朝船尾奔去。眼前到处都是火苗,船尾的桅杆已经找不到了,尾部烟囱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黑烟从缺口处涌出,将船尾变成了黑夜。一门火炮炮口朝天,青铜炮身被熏的漆黑,原来火炮周围的几名水手栽倒在血泊中,有的少了半边脸,有的缺了手脚,在烟囱上粘着一块不知什么地方飞溅上去的肉,正嗞嗞冒着青烟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视线中一队军舰从鄱阳湖里鱼贯冲了出来,黑烟下红旗高高飘扬着。

“转舵、倒车!……撤!撤离这里!”

穆勒上校再也忍受不了了。脸色铁青很不情愿下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对着三艘铁甲舰穆勒上校已经失去了战而胜之的毕胜信念,现在战场上又出现了几十艘敌人军舰,而自己这边主力舰队逃跑了,作为僚舰的奥伯龙号也被击毁了,战场上只剩下受创的黑暗界号,敌人除了军舰还有飞艇、岸防火炮,再要不逃,恐怕只有沉没一条路好走!

黑暗界号调转船头,在炮火夹击下歪斜着拖着长长的黑烟朝长江下游狼狈逃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