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作者:中华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4560

阿拉伯河河水轻轻摇着船只,裹挟着鱼腥味的海风扑面而来。程明海少校趴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视野中见不到他刚到这里来时那滚滚黑烟,枪炮声早已距离自己很远了。

一些卷头发黝黑的脸的孩童呆在老远的地方看着中国军人在岸边忙碌着,几个包裹着黑色长袍,将脸也遮了起来的妇女从村子里匆匆走来,厉声吆喝着什么,将那些小孩赶走了,接着这些人也匆匆离去。这里是乌姆卡斯尔,当然,在登陆前,乌姆卡斯尔的名声只存在于中国军情局关于世界各地适合登陆的调查档案里,土耳其虽然实际控制着美索不达米亚,可他对这里的了解是极为肤浅的,程明海在出发前看到了中国军情局档案对这里的解释,关于乌姆卡斯尔档案是如此解释的:乌姆卡斯尔,位于美索不达米亚东南端,巴士拉东南七十二千米处,祖拜勒湾南口西岸之村庄,东南踞波斯湾六十千米,水深九点七五米,适合军舰靠泊。

趴在栏杆边的程明海听到身后一阵骚动,正在等待登陆的战车兵大声喧哗起来。一凝神,程明海听到电报房那边有人大声朝外高喊着:“战报战报!特大消息!”战士们都朝那边涌了过去。

程明海回头看着电报房方向,脸色因为过分激动,显得潮红的运输船上大副高举着一张纸朝战士们炫耀着:“海军太平洋舰队发来电报!……一九一四年三月二十四日,零六点三十分,中国海军陆战队顺利登上马里亚纳群岛首府塞班岛,二十五日十四点四十三分,陆战队将战旗插到塞班岛最高的塔格波查山顶峰,我们将德国佬从马里亚纳群岛赶出去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这是海军陆战队自三月十九日顺利登陆并且占领了坦噶尼喀的达累斯萨拉姆后,在对同盟国战争中取得的第二个巨大胜利。加上陆军现在与土耳其在美索不达米亚战争的顺利,中国一参战就接连取得了三个大胜仗,这自然让战士们心情舒畅了。

听到海军胜利的消息,程明海的心情却在极短时间为中国高兴后,很快又低落下来了。海军现在指东打西,步兵部队也沿着阿拉伯河冲进了巴士拉,将沿途阻碍前进的土耳其军队打的灰飞烟灭。而他和他的战车还窝在运输船上,只能看着别人在战场上表演,自己却无能为力,这让程明海心里窝了一肚子火,美索不达米亚的这场登陆对程明海和他的战车营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程明海很了解到现在自己的部队还没有登陆,并不是远征军高明辉司令员不重视战车,只是战车在法奥尝试登陆时闹出了一个大笑话——进行登陆尝试的三十五吨重装备了两门五七毫米榴弹炮看起来极为威武的东北虎重型战车,一辆运了一半掉进了大海,两辆一登上岸就陷进沼泽中去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拖也拖不出来,三十五吨的东北虎重型战车实在太重了,重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陷入沼泽的战车拉出来。全营三个战车连,每连三排,一个排四辆加上连部两辆,一个连有十四辆战车,营部战车有四辆,全营共有四十六辆,为了预防路上发生意外(在国内训练时意外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在出发时,营里面还有十四辆补充战车,这些战车都是东北虎重型战车,全都不适合法奥那种沼泽地带登陆。

在战车法奥第一次登陆时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当时战车营营长的程明海正在研究如何让战车从船上卸下来,突然接到了通知,说是远征军总司令第十师实际领导人高明辉上将将陪同英国将军弗雷德里克·莫德爵士过来看战车登陆,通知刚传达,高上将已经和英国将军在一群随从、新闻记者、中国绅士、英国淑女簇拥下兴冲冲离开了指挥船,想要看看威武的东北虎重型战车踏上异国雄姿了。当那些人看到高大的东北虎重型战车出现在面前,人们不停地发出感慨、惊叹,对人类能制造出如此神奇的武器赞叹不已,只是赞叹声很快就变成了惊呼声,最前面的东北虎重型战车轰隆一声坠入大海,激起一片水柱。一个铁疙瘩如何能浮在水面上?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沉的踪影皆无了。正在捋着胡须谦虚地对莫德爵士表示这些战车算不得什么的高明辉上将看到战车掉进大海,鼻梁上架着的老花眼镜差点掉了下去,张大了的嘴巴无法合拢。而绅士与淑女那刺耳的惊叫声,让现场为了救助沉下去战车里的战车兵已经忙成一团的战车营官兵更是心烦意乱。

程明海当时脑子里都变成了一团糨糊,完全蒙了,虽然指挥将战车运下来的是英国运输船上人员,可他这个战车营营长也摆脱不了干系,在友人同情的眼光、高上将严厉的目光下,程明海只知道一个劲保证下面再也不会出现相同一幕事件了。而运输船上英国人也发现自己好象捅了一个大篓子,小心谨慎了不少,于是后面两辆战车运离运输船均未再发生意外,虽然从惊险程度看与发生意外也不过一线之悬。后面两辆战车算是在上将眼中安全离开了运输船,巨大的轰鸣声中,青烟滚滚,重型战车在人们欢呼声中开动了。人们还以为刚才掉下大海的战车纯属意外,看到战车上站着英姿飒爽的士兵,那些人纷纷涌在战车开进两边,欢呼战车前进。只是欢呼没多久,现场又传出一片疑惑地询问声——两辆战车不动了,并且正在下陷中。

高上将以前在解放战争中曾经击败了英国与法国联军的干涉,从骨子里他有一种在外国人面前深深的自豪感,登陆的三辆战车全都在高上将眼皮低下发生了意外,让他在他最瞧不起的英国人面前大丢面子,上将心情如何不问自知。程明海和他手下忙着想要将战车从沼泽中拉出来,上将黑着脸站在边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候英国人派到阿拉伯的劳伦斯带着几个包着头巾的阿拉伯贵族来寻求合作了。

在船上百无聊赖和英国人闲聊时——当然是通过翻译了,高明辉从他的老领导那边理解的是中国人学英语简直是一种耻辱,任凭别人如何解释,他也不会学英语的。——高上将知道这位劳伦斯有和龙阳君一样的癖好。对这种不懂礼仪、野蛮无知的英国佬他已经很是不屑了,现在为了战车登陆失败高明辉正感到极为丢脸,劳伦斯来的自然不是时候,还没和高上将谈几句就被高上将打发到他应该去的地方,去找他应该找的人了。只是心情不佳的高上将对劳伦斯态度不友好,下面那些很会揣摩上意的下级自然很乐意与领导保持高度一致。兴冲冲以为帮阿拉伯人找到了解放大军的劳伦斯在不解和不满中,被中国人如同皮球般踢来踢去,忙碌了老半天最后中国人却高傲地告诉他:用不着他和他的阿拉伯朋友帮忙,百战百胜、天下无敌的中国军队只要瞪瞪眼睛就能将土耳其人从美索不达米亚和阿拉伯吓回去,再吹一口气,那些土耳其废物就会跳进马尔马拉海喂鲨鱼,遭受土耳其苏丹残暴统治土耳其人就彻底见到天日了。劳伦斯和他的阿拉伯朋友只要老老实实呆在帐篷里等待中国军队轻易地消灭土耳其人,使他们得到解救就可以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是劳伦斯的真实写照,唯一的收获是作为泱泱文明大国,中国人很懂得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在对劳伦斯的义举表示赞赏后,赠送了劳伦斯和他的阿拉伯朋友每人一套精美的中国瓷器,据这些文明人所说这些瓷器都是中国北宋宋徽宗时汝州汝窑出品的青釉瓷,有“色近雨过天青”一说,是当时王室所用之物,距今已经八百年了,自然属于无价之宝,贵重非比寻常。当然,因为是无价之宝,作为礼物要是送给外国人他们有被国人当成卖国贼之虑,这些瓷器都是仿制品,属于仿制十分精美的,希望劳伦斯和他的朋友能好好收藏,最好当老子一样供着,以体现中国人和他们之间友谊云云。在中国人长篇大论后,劳伦斯只能唯唯诺诺点头称是——他们连中国有没有宋朝都不了解,又怎么知道还有北宋?具体到什么皇帝,这更是他们所不了解的,如果说成吉思汗,相信劳伦斯和阿拉伯贵族听过的倒很多。宋徽宗……还是免了。至于汝瓷是否因为“色近雨过天青”而被皇家选为贡品,好象和手中瓷器也没什么关系,这些眼睛长到头顶的中国人都说了这些是仿制品,也就是假货,还有什么好深究的?劳伦斯现在最需要的是中国的枪炮,而不是用来摆设的瓷器,对自己收到这样的“礼物”,他也只能摇头苦笑不已了。对赠送友人以瓷器,程明海很是嘲笑了好一阵子,他认为这些人在送瓷器时候至少还要再送给劳伦斯他们每人二两茶叶这才算比较合理,谁叫中国茶叶和瓷器一样全世界有名呢?

劳伦斯的出现不过是沧海一粟,在中国远征军浩浩荡荡出国远征各种有趣的事件中发生的一起极小的浪花,或者连浪花也谈不上,只是细微的泡沫而已,远征军将近三万的先遣部队没有谁认为自己的同僚在处理这事上有什么不对之处,反正在中国人面前,土耳其人根本不堪一击,不要说土耳其人,就是德国人遇到中国人也只有低头认输一条路好走,劳伦斯他们居然说能给中国军队莫大帮助,这简直是太小瞧中国人了,能给他们送点儿东西已经说明中国人很懂得礼遇外国人,当然,这事情也作为饭后笑资在军营中传开。

远方,在程明海视线中远处乌姆卡斯尔村中心有一座拥有闪亮的金顶和圆柱形的塔楼,金顶在阳光下折射着金光万道,隔着老远也能望见,煞是壮观。程明海知道这是乌姆卡斯尔的清真寺。就程明海一路见到的,这里的房屋都十分破旧,可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清真寺,而且都是在很远地方就可以看到,寺院也建得特别漂亮。

程明海是大学毕业,可他的大学是军校,大学中只教给他们与军事有关的数学、物理、化学、军事思想与学术、军制、后勤、气象、水文等等,至于其他和军事无关的,学校学员自然也不会了解很多。不过程明海找了一个好老婆,他的夫人喜欢猎奇各种书籍,对这种事情都知道那么一点儿。在和徐倩没事聊天的时候,徐倩曾经说过她所知道的世界其他炫目的文明,关于程明海现在所在的地方,徐倩说美索不达米亚是人类文明的摇篮,美索不达米亚——含义就是两河平原,所谓两河是在库尔纳汇集成阿拉伯河的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在六千年前这里就已经拥有了令现在人所瞩目的古代文明了。

徐倩告诉程明海,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拥有三个特别杰出之处,一个是汉谟拉比法典,今天在法国罗浮宫,不知有没有被德国占领军搬到柏林去,一个是残暴的亚述大军,还有一个是尼布甲尼撒时代的建筑,代表作就是被希腊历史学家写进著作,称为世界七大奇迹的空中花园。三个杰出之处分别代表美索不达米亚三个阶段,分别是巴比伦王国、亚述帝国、后巴比伦王国。

当时徐倩说起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时,是用一种无限向往的语气说的,对徐倩那种憧憬看到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伟大,程明海嘲讽不已,有着强烈爱国热忱的程明海认为,世界上只有中国才拥有真正的古代文明,并且还一直流传下来,至于其他国家,都不过是些野蛮之地而已,根本无法和中国相比。现在,程明海就身处妻子所向往的美索不达米亚,看着面前这块除了精美的清真寺就一片贫瘠的土地,程明海更加认为所谓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不过是后人想当然而已。除了黄尘就是沼泽,如此落后的地方也能存在过辉煌的文明?

隆隆声中,一辆战车驶离驳船,登上了阿拉伯河岸。与到处是沼泽的法奥不同,乌姆卡斯尔这里的土地是坚硬的沙漠地带,行驶在上面,三十五吨的战车不会再发生陷进去拉不出来这样让人尴尬不已的事情了。

“报告!……少校,总部通信处崔参谋找您。”战车营值星官走到程明海身后,大声说道。

程明海转过身,正了正军帽,整理一下被风吹皱的衣角。“请他过来吧。”

“明海兄,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晒太阳?是不是想嫂子想得在里面坐不住了?”总部的通信参谋崔国宝上尉被值星官带了过来,见程明海站在甲板上迎接自己,半开玩笑说道。毕竟是总部里面人员,虽然军衔上来说程明海比他还高了一级,可说起话来,却一点上下级区别都没有。说话没大小还有一个原因是在国内季高训练营时,作为筹划中的远征军总部通信处里的崔国宝,经常和精锐战车营的营长程明海接触,大家可以说都是老熟人了,在他面前自然也不用像个小兵一样。

“哪里哪里,崔兄说笑了。我只是在这里更加方便监督属下将战车转移到陆上而已。”程明海脸上挂着微笑,毫不在乎崔国宝那自己开玩笑,将雪白得手套从手上摘了下来,上前两步握了握崔国宝右手。倒退半步笑道:“崔兄可是稀客啊!平常我就是八人大轿去请都请不来,今日怎么有兴趣过来了?不会是想来打秋风吧?”

崔国宝眨了眨眼睛,抿着嘴一乐。“呵呵,谁说我到下面就是打秋风?来看看明海兄不成吗?”

“不,你是无事不等三宝殿。”程明海伸出手指在崔国宝面前晃了晃。脸上表情严肃了下来,只是严肃得表情没坚持多少时间就忍不住轻笑起来。“说吧,过来有何贵干?是否总部领导要求我们战车营加快卸船速度,尽快跟上主力部队,你为了这事情来了?”

崔国宝朝程明海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精锐部队长官,比一般人聪明多了,这些事情我就是不说你也能猜出来。……现在海军在占领了达累斯萨拉姆后,又攻占了德国人在太平洋上的重地马里亚纳群岛首府塞班岛,夺取整个马里亚纳群岛是指日可待!海军一个捷报接着一个捷报传回国内,可咱们陆军在美索不达米亚动用了两万多大军,到今日还没有占领美索不达米亚的首府巴格达,海军方面施加的压力自然太大了。……现在二十旅已经解放了巴士拉,正在朝库尔纳挺进,总部领导让我来问问你,你们战车营还有多久才能登上陆地,投入到战斗中?”

程明海刚才听到海军解放了塞班岛心里就大叹总部恐怕很快要派人督促自己尽快登陆了,果然,不甘在海军面前丢失面子的远征军总部人员比他想象出现的还要快,不过唠叨两句话就挑明了总部对自己的不满。“我们不是在迈阿米尔取得了一场大胜仗嘛!俘虏了三千敌人,打死的敌人至少不会少与这个数,至于打伤数字根本无法统计,这样的战果又不是拿不出手。何况现在还占领了美索不达米亚南部重镇巴士拉,兵锋所向,敌人望风而逃,库尔纳很快就要被攻占,这些成就一点儿也不弱于海军。总部还有什么好气馁的?总不成希望我们一夜间拿下柏林、维也纳、罗马、君士坦丁堡吧……”

“这些都是事实,你知道,我知道,上司也知道。”崔国宝打断了程明海的话,“可是海军以一个陆战旅就能进攻德属东非,以一个陆战营就敢攻打马里亚纳群岛,而我们以一个师的兵力却到现在还没有拿下美索不达米亚,这事说出去也让人觉得丢脸。”

“陆战旅、陆战营?”程明海很想仰天长笑,好好舒舒心中恶气,只是面前站着的崔国宝毕竟是总部里的人,而不是他的手下,有些表情让他看到了影响并不好。虽然没有仰天长笑,程明海还是怪笑两声,以嘲讽的口吻道:“崔参谋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海军所谓的陆战营,一个营的兵力居然有两千人,跟陆军普通团没什么两样,就是跟咱们加强了的主力团相比,也相当于三分之二的兵力,至于火炮和其他支援火力,所谓的陆战营与咱们陆军步兵团又有什么两样?……营里面搞什么四四制,也只有海军才动的出这种歪脑筋。陆战营都这么大编制,一个陆战旅又有多少兵力?一万八啊!都快赶的上甲种主力师了。这么雄厚的实力,拿下没重兵防御的达累斯萨拉姆和塞班岛有何希奇?我们这里倒有一万八的土耳其精兵,海军要有那么大能耐,干脆让他们到这里来逞能好了。”

崔国宝先是点点头,接着又大摇其头道:“啧啧,程营长啊,你是聪明人,怎么在这事情上却钻了牛角尖?咱们了解内情的自然认为海军能取得这些所谓的胜利,跟他们编制与咱们不同有关系,如果我们也这么大编制话,巴格达早就是咱们献给国家的厚礼了。问题是,我们了解,一般百姓知道那么多吗?他们只知道一个师下辖两个旅,一个旅下辖两个团,团下面又有三个营,这么粗浅的基础知识。人家海军动用一个旅加一个营就能指东打西,而我们动用了两个旅到现在还磨蹭在到巴格达的路上,人家自然对我们陆军的能力要深表怀疑了,你可不能要求别人都和你一样什么都一清二楚啊。总部就是顾虑到这一点,才要求二十旅加快速度,而你们战车营又是帮助二十旅以最快速度挺进的重要力量,怎么说我们也不能落后海军太多嘛!”

对海军陆战队那种庞大的编制,陆军上下微词自然不小,可是他们又无法指责海军什么地方做错了。因为海军陆战队能有这么大的编制主要都是陆军逼的。议会军事委员会中一直存在陆军与海军、空军三个主要兵种之间的内讧,说白了,三方都认为自己是最重要的,而其他军种只不过是配合自己的武装,只是作为陆权国家,陆军在议会军事委员会中地位很高,如同三国时期的魏国,在很多地方都拥有决定权。由于陆军多方作梗,海军陆战队的建设一直不顺畅,在部队编制上遭受了多次打压,陆军认为解决地面战斗有他们陆军就可以了,海军根本没必要建设什么陆战军或者陆战师,一个主力远洋舰队拥有一个陆战旅,用来占领登陆场,方便陆军主力登上陆地就足够了,有时候连陆战队都用不着,只要用船将陆军运过去就成,陆军可不相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他们到达任何地方。如果建设众多陆战师,没的占用部队宝贵的编制。

为了在夹缝中求生存,海军只能委屈地同意在海军中只编设四个陆战旅,分别是北海舰队、东海舰队、南海舰队、太平洋舰队各下属一个陆战旅。只是陆军刚欢呼自己在与海军斗争中取得了一个重大胜利,马上发现海军那边的头头脑脑也非平庸之辈,这些人在编制了陆战旅后,居然将陆战旅规模扩大到让人目瞪口呆的地步——一个旅相当于陆军一个师。原本想压制陆战队编制,却忘了控制人数,让人家动了动手脚拥有了四个实质上的陆战师。陆军委员会里面的官员纷纷痛恨自己目光短浅,没想到还有空子给人家钻,气愤之余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海军“遵守”了议会军事委员会通过的决议,只建设了四个“陆战旅”,让陆军委员会方面既气愤,又无可奈何,找不到可以指责人家的地方,只能在面对海军委员会的那些志得意满却装出谦逊样子的卑鄙无耻小人时,对他们偷梁换柱的小把戏嗤之以鼻,期待在其他地方给这些家伙更多的小鞋穿穿,让他们也瞧瞧陆军的手段。而陆军军官知道海军玩弄的把戏后,对这种事情自然是嘲讽不已了,可今天人家以一个旅加上一个营东西两线作战,陆军终于体会到苦涩滋味了。

上层斗个不亦乐乎,倒霉的总是下面。程明海知道崔国宝说的没错,为了在和海军竞争中不落在下风,甚至要超越海军所取得的成就,陆军只能拼了老命以最快速度攻下整个美索不达米亚,最好还将土耳其打的伏首称臣。而他的战车营也必须以最快速度加入到进攻行列中,可是……

“唉……崔参谋,我实话告诉你,一个月内,我们战车营无法全体投入战斗,就是投入一个连,至少也需要一个星期以上的准备时间。战车营不同于步兵营,甚至也不同于炮兵营,步兵营听到朝什么地方开拔,只要甩动两条腿走路就成了,炮兵营呢?不过是每门炮多了那么几匹马,什么地方打仗,将炮挂在马车后面,赶着马走就是了,至于战车营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我知道,步兵营靠腿,炮兵营靠马,你们战车营无非是靠了履带,跑起来更快。只要开动发动机,战车就轰隆隆开动了,跑的比马还快,又怎么可能要那么长时间准备时间?等你们准备好了,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崔国宝在操场上看过战车行驶,自然以很内行的口吻说了起来。

程明海对崔参谋在战车方面肤浅的了解哭笑不得:“有那么简单吗?战车要动起来需要油料,沿途每隔一段距离就需要设置一个油料仓库,要有人负责筹措、储备、供应、管理、技术保障,而燃油又分为燃料油、润滑油、润滑脂、冷却液等等,这只是为了保证战车能开动。战车的武器是火炮和机枪,上了战场,还需要大量的五七口径炮弹,还有大批机枪弹药,机枪弹药可以从其他部队筹措,可五七口径炮弹呢?我们火炮最小也是七五口径,战车的炮弹都是特制的,没有炮弹,难道你要求我们战车开过去示威游行吗?在给我们补充燃油、弹药之前,总部要求我部马上投入战斗,这不说是荒谬的,至少也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这些战车!”

听程明海直截了当地说上级之非,崔国宝眼珠子都瞪大了,望着程明海不可思议地道:“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上级?!”说到这,崔国宝扭头望了望左右,压低了嗓子道:“你怎么能这样讲呢?这要是传出去了影响多不好!要给人家误会你的!……这事可不能瞎说,要是传到军情局,你还要不要在军队里混了?!今天我就当没听过,还是快点儿忘了罢。至于战车营出击,这是总部的命令,不是我提醒,明海兄你是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马虎不得的呀!”

程明海不屑地道:“怕什么?!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崔兄请你转告总部领导,四月一日前战车营没有一辆战车可以投入战斗,若要整个战车营全部投入战斗,至少也要到四月十五日以后,如果他们想让战车营早点儿参战,那么就先别运送岸上的那些垃圾!把我们油料和弹药运上去再说。”程明海手指着堆积在岸上的物资,那些物资中有大量的被褥、军毯、蚊帐、军服、靴子,成吨的肥皂,如山的糖果,还有高上将要求带来的整箱整箱的勋章、奖章。

崔国宝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如此有“个性”毫不在乎自己军旅生涯的军人他到今天还是头一会见到,崔国宝第一反应就是这位战车营营长程少校吃错炸药了。不然如何解释他把勋章和奖章说成垃圾呢?!而且还明目张胆反抗上级命令,这在战争年代可是掉脑袋的犯罪啊!

程明海对总部怨气如此之大自然也是不无理由的,前几天法奥高上将在没提前通知他的时候就带领了一大帮人看战车登陆,结果闹出国际笑话,高上将觉得脸面无光,程明海同样不满之极,如果没有高上将瞎搀和,自己事先会先调查一下当地是否适合战车登陆,结果耀武扬威变成了闹剧收场,自己还惹了一身臊,他如何能对莫名其妙的总部没有怨言?怨言在心里憋得久了总要找地方发泄,今天程明海算是找到发泄的口子,只是听着的崔国宝却让他给吓坏了。

“你这些话我不会帮你转告,要是转告了你倒霉,我也同样晦气。”崔国宝坚决拒绝,见程明海面色不豫,迟疑下劝解道:“我说明海兄哇,是不是前几天在法奥发生的事情让你想不开?这算什么嘛!你还是想办法如何尽快让战车开到前线去才是正经,光在这里抱怨有什么用?你这是自讨苦吃!要知道咱们是在军队,军令如山啊!别说油料不够,就是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过去铁定死路一条,可只要上级说冲了,就二话没有马上冲锋!不然还是回家抱孩子算了。”

“崔兄,并非我叫苦,我也知道军令如山,可战车这种玩意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没有油你再怎么下命令它也动不了,难道你让我把它推到前线去吗?你给我试试看如何推得动这些铁疙瘩?!……看什么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程明海正说着见自己营里战士正站着远远地看着这边,自己刚才发火声音没控制住,看来把他们都吸引过来了。程明海轰小鸡一样将那些战士轰离了现场,转过身看着崔国宝一脸真挚地继续道:“你转告总部,在没有安排好油料、弹药补给前,任他怎么说,战车营也不可能出动。你就是摘了我脑袋,任命其他人到这里来也是一样的。”

顽固的程明海让崔国宝不停摇头,这样明顶总部领导,等于是质疑领导的权威,程少校是决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反正我已经将话带到了,是否执行程营长你看着办。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开了我军违背命令的先河,不然不管你动机如何,最后军法总是无情的。”

“谢谢了,多谢崔兄对兄弟的关心。只要油料有保证,我会尽快让战车营上战场的。”

程明海如此顽固让崔国宝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点点头,有些无精打采地对程明海行个军礼,放下后慢吞吞道:“好,那我先回总部了。我会说战车营会在最短时间内北上的,只有有没有用,就看明海兄你的造化了。”

“多谢了,怎么?不吃了中饭再走吗?”

崔国宝苦笑着一语双关道:“算了吧,你这里的饭可不好吃,我还是回去好了。”

崔国宝走后程明海再次回到船舷处,无力地趴在舷杆上,姿势虽然跟刚才一样,可心情却不同,良好的情绪被崔参谋带来的消息完全破坏了。程明海不是不想赶快登陆,投入到战争中,参军这么多年了,连做梦都是做打仗的梦,怎么可能真上了战场却胆怯了呢?问题是程明海虽然盼望通过战争让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实现自己人生价值,可他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不打无准备的仗,这是他的信条,孙子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从程明海所在的营升为战车营后,他整天就和手下摸爬滚打在训练场上,在训练中程明海得出了现代战争中,战车就相当于古代战争中的重骑兵。作为军人,程明海自然了解重骑兵是西方战争的产物,在程明海记忆中,世界上第一支重骑兵部队是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建立的,重骑兵如同重型步兵,穿着盔甲,携带盾牌和骑兵使用的矛,以突击来击败敌手,在重骑兵面前,轻装步兵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同样身穿盔甲,手持长矛的重步兵才有可能击败重骑兵。当速射武器火炮和机枪出来后——尤其是机枪——重骑兵对轻装步兵所特有的优势转化为劣势,这点在漠北战争中体现的很明显。任凭骑兵跑的再快,他总没有子弹快,而盔甲又无法抵挡子弹,如果让盔甲厚到足以将子弹挡开,需要的重量根本不是战马可以驮起来的,人要是穿上那么重的盔甲,不用子弹打死,自己先累死了。

失去了突击力量,作为轻型步兵现代的延续,携带步枪和机枪的步兵就成了战场主宰者,可步兵机动能力自然不能和骑兵相比,历史上轻型步兵主要是用来担任防御作战的,执行进攻任务最理想的兵种还是骑兵,这并不是偶然的,骑兵位置较高,居高临下打击敌人和先天具有的机动性都是让骑兵成为进攻突击主要力量的因素。而这些步兵自然是不拥有的。让担任防御的步兵进攻同样由步兵组成的军队,效果有多大是很难想象的。解放战争中堑壕在防御作战中体现出的巨大优势已经很明显地告诉了世人,让步兵进攻拥有完善防御阵地,有机枪掩护的防线,这简直是一场屠杀。当时机枪数量不多,射速不快,屠杀效能也不是很大,现在不同了,现在的机枪射速比当时快,威力也大多了,在机枪火力面前,任何莽撞的进攻都等于自杀。战场对防御一方有利,如果中国只是想安守在国内,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可问题是事实并非如此,汉唐能强及一时,都因为当时中国拥有比匈奴、突厥更强大的骑兵,想要在世界上能与其他列强抗衡的中国自然需要的不是防御性武装,而是一直进攻性力量,于是才有了战车的出现。

当然,因为战车是新出来产品,很多方面还不成熟,在训练场上不管春夏秋冬,只要发动机开动,在战车里面待上半个小时人就大汗淋漓了,温度高的能把人热死。而战车由钢铁履带带动它前进,行驶时巨大的颠簸让人五脏六肺都要震出来,难受程度非一般人可以忍受。而巨大的身躯配上功率只有一百五十马力的发动机(并不是不肯给战车配上更大的发动机,实在是现在还无法生产出战车专用大功率发动机)导致战车的速度赶不上骑兵,并且娇贵的机器还老是容易坏,让战车抛锚在训练场上良好的道路上,气得战车兵恨不得将战车大卸八块。可战车的装甲却是那些披了盔甲的骑兵所无法比拟的,机枪子弹根本无法打穿战车装甲,就连炮弹破片也对他够不成太大威胁,而且战车上装备的火炮、机枪代替了重骑兵的短矛,并且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战车的出现让失衡的战争再次回到以前模式,只是古代用于防御的轻步兵换成了今日的步兵,而战车自然也代替了担任突击任务的重骑兵在历史上的位置。程明海崇尚进攻,信奉进攻是解决敌人的唯一手段,能进入这样一支部队,自然是他梦寐以求的。

了解战车的程明海自然知道一望无垠的沙漠地带最适合战车作战,能让威武的战车驰骋在无边沙漠中,卷起浓浓黄尘,这样的场景只要想一想就让人激动不已。可是,正如程明海对崔国宝所言,没有油料、弹药的战车只不过是用金银堆积起来的废物,无法行走的战车连吓唬敌人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摧毁敌人防线?硬把它拉上去,不过是给人家送上一堆高贵的战利品罢了。

而程明海现在最头痛的就是他所需要的油料和弹药现在都还在船上,天晓得猴年马月才能运到岸上。为了这些物资,程明海没少派手下去和总部管后勤的军官交涉,甚至他自己也亲自跑了好几趟,可管后勤的那些老爷却一个个打着官腔说什么安排不过来啦,什么高上将要求先保证十九旅的需求啦,什么为了表彰战士的英勇,需要那些勋章、奖章奖励啦,什么美索不达米亚沼泽地带的蚊子太厉害,战士叫苦不迭需要蚊帐用来在睡眠时防备蚊子的疔咬啦……林林总总负责后勤的老爷们拥有说不尽的理由,不管程明海如何瞪眼睛拍桌子,反正他所需要的东西就是无法运到岸上去,吵的多了,那些管后勤的都烦每天肯定准时报到的战车营军官,他们认为这些下级军官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威,留下这样印象,程明海想要让自己的战车能开动自然难上加难——中国人协作能力差点,拆台本事却是很高的。至于高上将,程明海还没那么大权力可以直接接触到高高在上的上将,要是越级求见,这是犯上,不管高上将接不接见你,都是要接受处分的。

叹了口气,程明海摘下军帽深深垂下了头。现在中国社会极为复杂,人们总说部队是很单纯的,只要你好好钻研业务,就能得到提拔,是干事业的地方,可谁能想到部队和地方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区别,在这所谓单纯的部队里,不照样拥有大批吃饱饭不干事却相互扯皮的官僚废物?这些没有业务能力只知道对着领导溜须拍马对着下级横鼻竖眼的人却爬升的飞快,真正干事情的在部队里却多方受气,提拔比别人慢暂且不提,还要受那些窝囊废的气,任凭他们不懂装懂指手画脚,如果不是因为中国强大需要强大的军队,程明海早就想脱掉这身军装退伍不干了。

带着鱼腥味的海风从身后吹来,让程明海有些沮丧的心情略微好了一点儿。不管怎么样,自己已经把对后勤官僚的不满对总部派来督促他尽快登陆进攻的崔参谋发过了,至于后果如何,这不是程明海所能左右的。程明海苦笑几声,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遇到令自己不满的事情还如此沉不住气,看来真不是当将军的料。对自己抗命不遵,程明海认为大不了接受军事法庭审判,判处徒刑回国罢了,能回去倒不错,用不着再在这里受这些鸟人的气了。

程明海突然极为思念在家中的妻子,自己离开家已经一年多了,这么长时间里除了书信往来就没见过妻子,自从部队决定投入美索不达米亚作战后,连信也因为保密原因不能再寄了,不知徐倩现在身体怎样,工作是否顺利?身在异国他乡的程明海脑海中浮现出妻子的笑容,让他觉得心里一阵发堵。用力摇了摇头,想要将与眼前战争无关的东西驱除脑海,可思念岂是如此容易驱散得?程明海黯然将军帽扣到头上,转身想到下面,看看自己的战车,用工作来忘怀一切。没走两步,程明海停住了,抬头看着前面,自右往左缓缓扫了一遍。在他面前不远处,上百名战车营官兵悄悄立在那边,不发一言望着他,那些官兵眼中流露出混杂了同情、无奈、痛苦的目光。

虽然程明海不想让战士们知道,可船就那么大的地方,底舱停满了战车,其他人都在甲板上,他对崔国宝说的那些话,发的牢骚船上的战士们都听到了。眼睁睁看着别人在前面冲锋陷阵,可最该冲到前面的战车却因为没有油料动弹不得,这让战车营官兵别提多憋气,可今天营长对总部如此抱怨,营长会遭遇什么命运,大家都明白。在战士们心中,程营长如同他们师长,可他却触犯了上面碰不得的疮疤,这些官兵不能不为营长担忧。

看着手下眼神,程明海眼角有些发涩,嘴角抽*动了两下,还是装不不耐烦的样子,挥了挥手,强打精神大声道:“看什么看?你们没事情做吗?……还不给我回到各个岗位去!不要以为没有油料就用不着检查战车了,我们是什么部队?是共和国军队中最具有决定性力量的战车兵!作为光荣的战车兵一员,大家要时刻保证只要有物资,就能在任何时候投入战斗!……哪怕是只有一辆战车可以投入战斗,也要向前、向前、再向前!”说到最后,程明海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说完话,程明海高仰起头,如同石塑般动也不动屹立在战士们面前,看着瓦蓝的天空中高高盘旋着的苍鹰。程明海的灵魂仿佛已经脱离了疲惫的身躯,现在正在蓝天中和苍鹰一起翱翔,俯视着下面芸芸众生。透过片片白云,下面阿拉伯河与波斯湾中停泊着众多船舶,在西北方向,无数的烟火此起彼落,如同转瞬即失的生命,从出生到辉煌再到衰落归于尘土,不过眨眼工夫。一眨眼,一朵绚丽的烟火消失不见了,却在其他地方又繁衍出新的生命。黄沙万里,一群密密麻麻的蚁群正朝烟火中冲去,而另外一群散乱的蚂蚁在朝西北方不停挪移,不,那不是蚁群,而是无数忠勇的中国军人正冒着炮火前进,而同样无数的土耳其溃兵在中国人追击下不停地败退着。看到下面的土耳其人,程明海意欲化为熊熊烈火,自天空风驰电掣冲下去,将所有土耳其人都焚为灰烬。又一转念,程明海才发觉自己还站在运输船的甲板上,天空中那只苍鹰还在盘旋着。

收回目光,透过舷梯下面船底停着一辆辆高大的东北虎式重型战车,没有油料,他们只能静静地呆在船底。在河边有太多的运输船上都是如此,程明海的宝贝疙瘩运到岸上的没几辆,多数都在河里的运输船上,等候卸下船。战场需要战车,可程明海却无法将一辆战车投入战场,程明海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手连忙朝身边扶去,可是却扶了个空。

“营长!营长!”战士们惊恐的呼喊在耳边响起,声音却渐渐远去,只有天还是那么的蓝。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濛濛烟雨笼罩在大江南岸,飘动的轻纱中显露出一片绿色,深绿的灌木,嫩绿的柳叶,湖绿的河水,绿沈的杂草。雨打潺潺河水,荡起点点涟漪,淅沥声中,柳枝青草随着轻柔的微风婆娑摆舞,水牛惫懒地卧在农田中,牛背上却立着一只桔黄色的头颈,白色羽毛,仪态娴雅的鹭鸟,远处重峦叠嶂青葱的群山渐次消失在凄迷烟雨中,仿佛一幅浓淡相宜的泼墨山水画。

“……本报讯:我忠勇之人民武装,百战百胜之中国军队在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威猛老将;解放战争中长沙、九江、渡江等历次战役参加者、指挥者;军旅生涯中荣立无数战功,从未失败过的天才将军高明辉上将率领下,于一九一四年三月十六日登陆美索不达米亚,展开了拯救当地在奥斯曼土耳其的血腥暴政下受苦受难被奴役民族的军事行动。

三月二十一日,我无敌军队在睿智的高上将正确、英明指挥下,在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土耳其军队进行的迈阿米尔战役中取得了决定性胜利。战役中,我军以微不足道的极少牺牲换得了毙伤俘敌一万五千人,缴获火炮三十门,机枪五十余挺,步枪八千余支、弹药无数的辉煌胜利。

据军方新闻发言人所言,新闻发言人曾经到医院看望过受伤后被我军救助的俘虏,那些俘虏在看到我们对他们人道主义救助后,激动的热泪盈眶,对自己参加了对抗仁义之师的战争极为后悔。那些俘虏交代,土耳其军队中绝大多数士兵不愿意为反动腐朽的土耳其政府卖命,当我军进攻时,他们第一决定是放下武器向我军投诚,不想无谓地为那些奴隶主丧失自己年轻的性命,不光敌人士兵不想打仗,就连土耳其军队的军官阶层在我军进攻中也同样选择了逃命。只是土耳其军队中上层那些丧心病狂的极端反动邪恶份子在灭顶之灾面前丧失了理智,以各种残忍的手段恐吓那些无辜士兵,让他们送死,希望拖延自己彻底崩溃的时间,可是他们的企图却被事实击败了。

迈阿米尔战役在极短时间内结束,证明了邪恶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我为正义而战人民军队面前是如何不得人心,在美索不达米亚,成千上万的阿拉伯百姓簇拥在我军将士行进道路两旁欢迎大军北上,百姓见到我英勇的战士如见自己久别亲人,上前拉住战士的手痛哭流涕,纷纷控诉奥斯曼土耳其对阿拉伯民族所犯下的累累罪行。看到被折磨的瘦骨嶙峋的阿拉伯百姓,战士们纷纷表示要以实际行动帮助阿拉伯民族彻底翻身得解放,任何阻碍必然要被战士们的决心所粉碎!”

“……本报讯:今天中午,记者跟随担任先头部队的某部一营在军乐队伴奏下进入了美索不达米亚南部重镇巴士拉。

作为美索不达米亚全境第二大城市,两河通海门户的巴士拉,当记者跟随先头部队进入巴士拉时,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枪林弹雨的迎接,只有滚滚浓烟在城市上空飘荡,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燃烧的气味,纸灰随着燃烧后形成的炽风四处飘散。当战士们行进到奥斯曼土耳其在巴士拉的市政府时,这里铁门大开,铁门两边沙包堆积成的街垒还在,用来防御的机枪摆在里面,使用它们的士兵却无影无踪,巴士拉市政府里面也空无一人。地上到处都是文件纸张,城外看到的浓烟既是从市政府后院升起的,记者和战士们来到后院,那里余烬犹在,可烧它们的人却不见了。

曾经在历史上辉煌过的城市现在变成一座死城,战士们正沮丧着,突然从各个地方涌出无数手舞旗帜的百姓,将战士们簇拥在中间,激动万分地又叫又跳。

原来,奥斯曼土耳其在巴士拉留下了整整一个集团军的兵力,与我们入城部队相比,他的人数是我们百倍之多!可是,当我们战士刚迈进巴士拉南门,貌似强大的十万土耳其人就从城北悄悄溜走了,十万人中,没有一个人敢于留在城内与我军对抗。

巴士拉城从奥斯曼土耳其人残暴统治中解脱出来了!战士们与当地群众进行了狂欢,只是在狂欢中不少战士对胆怯的土耳其人大为不满。很多可爱的战士在见到我时都说‘这些无能的土耳其人居然剥夺了我获得红旗勋章的机会!天哪,我可不想在进入君士坦丁堡时,胸前连一枚勋章也每用。’是啊!赶着敌人一个劲逃窜虽然过瘾,可这却大大减少战士们歼敌立功的机会,我们这些可爱的战士自然不会很满意……”

“招弟,还有什么?”坐在凳子上纳着鞋垫的刘舜英将粗长的针在头发上捋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读报的徐倩问道。

徐倩翻了翻报纸,“四版还有一篇。‘为了解救被奴役民族,政府号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说是虽然中国的参战加强了协约国力量,可却不能轻视邪恶的同盟国,德国、意大利、奥匈帝国、土耳其控制了大半个欧洲,整个近、中东地区,法国就是因为轻视同盟国,才在很短时间内遭受灭国惨祸。为了战胜同盟国,政府希望国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捐出更多钱好制造更多的飞机、军舰、战车、大炮,彻底消灭企图奴役世界的同盟国……”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报纸上有没有说参加美索什么亚的部队到底是哪支部队?”

徐倩将报纸放了下来,摇摇头道:“这个倒没有,上面只说指挥战争的远征军前线总司令的是解放战争英雄高明辉上将。至于部队都用的某部,没透露到底是那只部队。”

刘舜英将鞋垫放下,不死心地追问道:“没说是十师?铁血青年团也没有提到过吗?”

“没有。”刘舜英听女儿这么说,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低下头继续纳自己的鞋垫,嘴里埋怨道:“没十师最好……唉,永晋这孩子怎么一个多月了都没寄信过来?他就不知道我这做娘的担心吗?”

“妈,没事儿,明海也在十师。要是有什么事情,他会照顾小弟的。”

“明海也还没信寄来吗?……唉,这男人哪!一个人在外面很快就忘了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父母兄妹,连封信都不写,光顾着自己痛快了,也不想想家人会如何担心,真是好没良心哟……”

刘舜英纳好了鞋垫,将它放在身后,从身边抽出一副半成品再次重复刚才的工作,手上没停,嘴里的唠叨也说个没完。战争爆发后,跟战争有关的各种物资需求量是呈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往上翻。很多年轻力壮的男青年响应政府号召,参加了军队,虽然因为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让几百万青年参军看起来对社会影响并不明显,可这在工业方面的影响却确确实实体现出来了。一批熟练的工人到军队参军,招来的新工人要想顶替上去,还需要一段时间,而现在部队需求的物资却一批接着一批,比平常不知高了多少,为了扩大规模,现在各个工厂不光招收毕业了的学生,还招收在闲着没事的家庭妇女——所谓家庭妇女就是封建意识还残留的那些人家妇女,这样的家庭都是男人工作养活一家,而女人是不出去工作的,女人只知道和其他家庭妇女一起磨嘴皮子。为了迁就那些家庭的习惯,工厂将一些工序就放到了家里,让这些家庭妇女在家做活,做好了到时候由工厂方面回收。

刘舜英现在就在服装厂给部队做鞋垫,一来这样的工作打发了每天无所事事的时间,一来又可以给家里补贴一些零花钱,虽然徐建国的工资现在已经极为可观了,而且女婿每个月都把薪水寄给女儿,徐倩自己收入也不少,家里经济不再像以前那么局促。

外面雨还在淅沥沥下着,虽然还未到黄昏,天已经暗了下来。纳着鞋垫的刘舜英费力地寻找针眼,家里现在就她和女儿俩人,她是家庭妇女,而徐倩是因为工作性质,很多东西在单位写不完,干脆拿回家写。作为文人聚集地,报社作息时间不象工厂要求那么严格,作为记者,只要你完成了今天工作任务,想提前回家并没有什么人干涉。

徐倩坐在凳子上,低头摆弄着衣角。她很害怕,可心里害怕的事情却不敢跟母亲说。以前在徐永晋和程明海的来信中,徐倩知道他们两个居然在一支部队里面。一个在精锐的战车营当营长,一个在军方用来炫耀的样板部队铁血青年团中当兵,对此徐家自然极为宽慰,两个人在一起,彼此之间总有个照应。只是从两月中旬开始,家里就没有收到徐永晋和程明海的信件了。开始去信问部队,部队只是客气地说他们正在参加演习,演习期间不得给外寄信,请他们这些家人谅解。后来干脆就说“您的儿子/兄弟/丈夫/父亲(按照需要将不是的划除)无事,因部队纪律,暂时不得寄信,请谅解。”不过二十个字,家人对亲人的担心就换来了部队这么点冷冰冰的黑字。徐倩问了他所知道在第十师当兵的那些家庭,与她一样,这些家庭也没有接到亲人书信,部队给他们寄来的回函都是和徐倩接到一样的黑字。

开始徐倩真的以为明海他们是在演习,三月初雄壮的军乐声响起,空中传递着相同的新闻:中国海军陆战队在德属东非登陆,打响了宣战后的第一枪。紧跟着陆军登陆美索不达米亚,海军陆战队夺取塞班岛,军乐一遍又一遍响起,捷报接连传来,人们每天起床,打开当天报纸总能看到军队又占领了什么地方,解放了多少人口。

海军作战与徐倩无关,可陆军在美索不达米亚的战争却让徐倩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什么演习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前面都打起来了,后方还需要什么演习?到现在他们还没信寄过来,这简直太奇怪了。因为爱好原因,徐倩对解放战争并不很了解,当自己的丈夫和弟弟都在十师后,作为亲人,她自然有义务稍微了解一下十师。不了解还好,现在回想一下徐倩心中忧郁只能更重。十师在解放战争中是作为主力部队一直冲杀在最前线的,战争中,十师毙伤俘敌人十万以上,自己也付出了两万人代价。从这个师中走出了三位上将,六位中将,其中最有名的当然是原师长高明辉了。当解放战争结束后,十师一直作为战略预备队留驻国内,并未参加过战争,可这不能代表他不会参加这次战争,恰恰相反,十师所以当时留在国内,是因为那些敌人还用不着动用十师这样的部队,而现在情况不同了,对手也不同了,让十师打头阵自然是很现实的问题。至于所谓的铁血青年团,既然作为军方样板部队,他自然不能只是一个用来摆设的花瓶。这么长时间没有信寄来,徐倩怀疑现在美索不达米亚的中国远征军先遣部队就是第十师。

不管徐倩怀疑正确与否,她不能将自己想的告诉母亲,并且还要一个劲打消母亲对儿子是否在战场上的怀疑。母亲年纪大了,要是认为宝贝儿子在血淋淋的战场上,晚上保证用不着睡好觉了,她的身体很快就会垮掉。这自然是徐倩所不愿见到的。

外面传来车铃声,有人站在门外面高声叫道:“家里有人吗?”

“什么事?”徐倩站起来应了声,走过去将房门拉开,外面站着一位身披绿色雨披的中年人。“这是徐家吧?有你们的信。”说着那人从身后自行车后架两旁搭拉着的帆布袋中取出厚厚一叠信件,递给你徐倩,与信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个登记本。“请在本子上签下字。”

“谢谢。”徐倩接过厚重的信件,在登记本上留下自己姓名后将本子还给了邮递员。

“谁寄来的信?……是不是永晋和明海啊?”外面邮递员和徐倩的对话,屋里的刘舜英听到了,抬起头看着徐倩走了回来,刘舜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紧张地问道。

徐倩将厚厚一叠信件搁在了桌子上,笑着对母亲道:“是他们寄来的信。”

“哎呀,菩萨保佑,终于寄信过来了。”刘舜英长舒一口气,放下手上针和鞋垫,走到桌子边,不顾自己并不认识什么字,拿起信件来看个不停。看了半天,这才想起应该由女儿给自己读读:“招弟,你快看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寄信过来,一寄就寄了这么多?”

徐倩翻了翻,找出弟弟最近一封信。如果有什么事情,在最近的信中应该有交代,至于先挑永晋的,这是因为母亲心中只有这个宝贝儿子,要是先看明海来的信,还不让母亲心急如焚?只是看了开头,徐倩骤然变色,手微微抖动起来。

刘舜英看着徐倩那张俏脸,见徐倩脸色变的十分难看,焦虑问道:“招弟,上面说了些什么?”

徐倩顾不得回答母亲的话,飞快将信笺扫了一遍,将信笺放下来呆了半晌,苦涩地说道:“妈,永晋和明海没寄信过来,是因为他们都到美索不达米亚去了。”

“美索不达米亚?”刘舜英重复一遍徐倩所说的地名,脑子里一时未反应过来,当反应出徐倩说的代表了什么,身子一晃,脸色大变:“永晋和明海他们已经上战场啦?”

见徐倩无奈地点点头,刘舜英两腿一软,颓然瘫坐在凳子上。“……永晋信中怎么说的?”

“永晋说为了保密,部队出征时写好的家信都放在上级领导那边,现在他们已经打起来了,以后信件可以按时寄到家里。还有,在登陆后,永晋所在的铁血青年团担任主力部队和土耳其人展开了一场大战,不过土耳其人不堪一击,让永晋他们轻易击败了。永晋还说战斗中他毫发未伤,让爸妈放心。”这些在徐永晋信中自然提到过,可信里写的并不完全是这样。在信中还有永晋用刺刀捅死了两个土耳其人,徐倩觉得这个太血腥,要是告诉母亲,恐怕母亲会想不通乖儿子怎么杀起人来这些狠心。除了这些,还有就是迪迪的战死。

徐倩以前看到过迪迪,当然,这么长时间徐倩对偶尔见到的迪迪印象早就淡的无法记起了。可徐永晋在信中提到自己同学中的黑大个提醒了徐倩,原本淡薄的记忆全涌了上来。不过一场战役,自己弟弟所在的班里面,他的同校同学就战死了,这场战争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如果铁血青年团每次都被爱好面子的军方高层放在最危险的地方,自己弟弟发生意外只是时间问题。母亲不认识字,自己若是不说,她也不知道,这事情只能自己默默忍受,不能让母亲更加担心。

虽然永晋在信中说让父母放心,徐倩也删除了她认为母亲听了会引发心脏病的内容,可就这些内容已经足够了,知道永晋居然登陆后就参加了战争,刘舜英的脸被吓的雪白。“永晋没说他在什么地方?……他才多大,部队首长怎么能忍心让他们这样的孩子上前线去?”

“信上没说,不过从时间上看,永晋他们参加的应该是报上登的迈阿米尔战役。”

“迈阿米尔战役?就是消灭了一万五千土耳其人的迈阿米尔战役?”刘舜英心中不满更加严重了,刘舜英从报纸上知道迈阿米尔战役是陆军在美索不达米亚与敌人打的第一仗,报纸上说迈阿米尔战役中,中国军队以三千人对三万敌人,比敌人少了十倍,可战役结果却是中国军队消灭一万五千土耳其人,击溃敌军一万五。看来那些该死的军方首长不光将年轻的孩子推上战场,还让他们打头阵!土耳其人不堪一击是打了后才知道的,可万一他们很能打呢?一比十啊!自己宝贝的儿子岂不是要惨遭不幸?!刘舜英每想到这就浑身发抖,实在是太让人后怕了。

徐永晋家里对儿子身处战场担忧不已,浔阳一中校长张义朝的家中照样愁云惨淡。

张义朝从学校回到家中,屋里灯没有开,张义朝还以为儿子不在家,打开房门,一开灯,见张耀东正垂着头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如同石雕,倒把张义朝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张耀东抬起头,看着父亲,站起来抖了抖僵硬的手,勉强笑了笑:“爸,没什么,这么晚了,晚饭还没吃吧?我去帮您烧几个热菜。”说着张耀东打算到厨房去。

“已经在校里面吃过了,用不着……真的没事情吗?”张义朝阻止了儿子,仔细盯着儿子的脸,想要从儿子脸上看出到底有没有病容。“刚才家里怎么不开灯?……浩天来信了?”张义朝这才看到沙发里摊着几封信件。

张耀东想要收拾一下信件,走了两步又不动了,点头称是:“是啊,爸您的孙子写信回来了。”

张义朝听真的是孙子来的信,乐呵呵走到沙发边,捋了捋长须坐了下来。“有信回来是好事嘛,来,给我看看我的好孙子都写了些什么。”

张耀东陪着父亲坐了下来,摇头叹息道:“唉,浩天不知听了什么人怂恿,竟然报名要参加远征军。”

“哦?”张义朝放下信笺,抬起头看着张耀东。

张耀东烦躁地说道:“他们学校也真是的,说什么浩天是他们飞行学校几年来难得的优良学员,说是什么飞行尖子。我是浩天老子,我怎么不知道浩天除了打篮球,在其他方面也有表现?他的功课不是并不好嘛!什么感谢我们培养了一名有用之材,他们对有我们这样的家人感到骄傲,说到底不就是要让浩天上战场?”

“怎么?浩天上战场了?”

“可不是!爸你看这封信……这是从美索不达米亚寄过来的,浩天说是他自从报名参加远征军航空队,就被送往美索不达米亚,说是现在已经到了法奥,马上要转场到迈阿米尔去。这土耳其都已经打了一年半多时间的战争,他的空军和俄国空军打了不知多少仗,战斗经验不知有多丰富,浩天他一个学生兵,就这样上前线还不是送死?!”张耀东对儿子这么快就上战场感到极为恼火,虽然他的儿子并不止浩天一个,可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骨肉,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接受。

出乎张耀东意外的,做父亲的并没有如同他所想象的与自己一起大肆痛骂该死的空军。张义朝放下了信笺,看着脸涨红的儿子,深深叹口气对儿子说道:“你不是在议会里对出兵帮助协约国大表赞同吗?回来还对我说如果我们不帮助协约国,那么我们卖给协约国的那些物资就无法回笼资金,为了中国利益,打这一仗是值得的,可今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了,你又有什么好唉声叹气的?总不成自己的儿子是宝贝,别人的孩子任他死活都无所谓吧?要这样就不觉得无耻吗?”

张耀东被父亲说的满脸通红,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并不是父亲说的话让他无话可说,作为一名议员,别人说他无耻与否早就不能触动一下张耀东,如果脸皮不厚,有所谓原则,他肯定当不上议员,做为一名议员,口中雌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至于父亲所言自己孩子与别人孩子之间有否区别,张耀东认为区别是肯定有的,儿子是自己的,关心理所当然,至于别人的孩子,既然与自己无关,他们的死活自己凭什么关心?只是父亲毕竟是父亲,别人指责,自己可以口若悬河辩论一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父亲说的话,孝顺儿子只有垂头聆听的份,其他还是不用多想了。

人总说儿子是自己的好,可张义朝却对自己的儿子极为不满。张义朝认为中国就是因为有太多不拿百姓生命当回事的、只想捞取更多金钱的议员,才会造成现在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张耀东平常只是说为了中国美好的明天,现在就应该如何如何,说什么参加战争也是无奈之下唯一的选择,可现在自己的儿子要上战场了,他那些参加战争的借口却全都不翼而飞,消失的无影无踪。

国内某些势力想要通过战争,取得属于中国的势力范围,要拥有广阔的市场,巨大的资源基地,这些势力在议会中影响相当大,又控制了众多报纸,于是群众中爱国热忱如同火山爆发喷薄而出,工人、农民、店员、教师、学生……各行各业大量年轻人走进招兵站,坚决要求参军去打同盟国。浔阳一中学生一下子少了两百人,连几个年轻的男教师也慷慨激昂地抛下教鞭打起绑腿当兵去了。学校正常教学秩序被打乱,那些留下来的无心上课,每天到了学校就谈论各条战线他们所了解的战事。想起这些张义朝就对儿子一肚子火气。

“你不是说为了国家利益,哪怕牺牲自己生命都毫不吝啬吗?浩天上空军学院你也并没有反对,既然如此对浩天上前线,你就别有太多怨言了。部队嘛!自然是需要你干什么就要干什么。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孩子有危险就想方设法让他回来,若是这样还如何打胜仗?让浩天自由翱翔去罢,对有这样的孩子应该感到无比骄傲!”说道激动处,张义朝的胡子都飘了起来。

自家老爷子居然会这样说,张耀东只有苦笑了。

一个人回到卧室,张义朝拉好窗帘,默默抽出椅子,端起桌子上像框仔细端详着,看着看着,一滴泪珠滴落在玻璃镜片上,顺着镜片滑落。像框中张浩天穿着一身军装,头戴空军大檐帽正冲着张义朝开心地微笑着。回到家时训起儿子来,张义朝好象对孙子上战场一点意见也没有,可现在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虽然七十多岁,张义朝还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能无言默默流泪,心里一遍又一遍默默念叨着浮现在脑海中的一首唐诗。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蛮寂寥。(杜甫《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