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作者:中华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4107

乌尔詹战斗中,土耳其的骆驼骑兵被击毙十一人,三名伤员被俘,至于五连三排一班,在战斗中阵亡两人,负伤五人。这场战斗规模并不大,只是在乌尔詹战斗打响的同一天,十九旅负责纳西里亚到巴士拉后勤线安全的众多哨卡先后遭遇土耳其骑兵进攻(或者说偷袭更准确些)。大多数偷袭因为土耳其骑兵数量不足失败了,也有部分哨卡的守军因为麻痹大意,在土耳其人进攻下损失很大。不过一天工夫,三十八团伤亡超过一百人。在乌尔詹战斗后,土耳其人隔三差五的就要到中国人哨卡周围逛逛,每次过来不留下一点纪念品他们就不肯回去,只是虽然中国人有了防备,伤亡还是无法避免——只要有战斗,就无法避免伤亡。每天伤亡十来人、几十人的十九旅,倒比担任进攻的二十旅损失还大,这样的伤亡数字自然让当旅长的坐不住了。可是十九旅三十七团正在通往卡尔巴拉的道路上,后方只有三十八团一个团,现在旅长手头兵力用来维护交通线安全都谈不上,又哪有多余的部队用来围剿那些漂浮无常,往来靡定,少不过十数人,多则百余人的土耳其骑兵?就是有,用步兵追击骑兵,效果如何可想而知。胜之无法追歼敌人,败之连逃都可以免了。到了纳西里亚的战车部队曾经遭遇过土耳其骑兵,只是那些骑兵见事不妙,掉转马头就跑,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战车部队在追击中却跑的掉了链子——如非土耳其人战斗意志太差,杀个回马枪可够那些动弹不得的战车好好喝一壶的了。连战车都派不上多大用场,步兵还是免了。

美索不达米亚大多数地区都是沙漠,东南虽然好些,可又有大片沼泽,沙漠与沼泽都不适于人类居住。居住在美索不达米亚的阿拉伯人主要是聚集在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两岸,而主要道路也是沿着这两条河修建的。为了保障部队进攻,这样的道路自然也是远征军必须保障的。土耳其人的骚扰不光让远征军狼狈不堪,同时每当他们得手时,都要对哨卡保护的村庄大肆抢掠一番,屠杀与远征军配合或者对到美索不达米亚的远征军略表亲近的当地人。这样恐怖行径在让人发指的同时,对中国远征军在当地建立阿拉伯人自己的政府负面影响不言而喻。原本就对异教徒(绝大多数中国人并不相信伊斯兰教,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高高在上压迫他们的奥斯曼土耳其人倒是伊斯兰教信徒)猜疑心很大的阿拉伯人现在更不敢与中国人靠近了,而失去了阿拉伯人在情报方面的支持,对远征军来说,想要围剿这些土耳其骑兵,效果往往事倍功半。陆军上将高明辉对这些该死一万次的小偷、强盗、土匪、丧心病狂的疯子愤恨不已。说起来中国人才是这种作战方法的祖宗,几十年前的解放战争中高明辉就使用过,当年用这种游击战对付清军、英法联军效果极佳,几个经典战斗还常常让高明辉挂在嘴上,说个不停,没想到这次一出国作战,却让自己碰到了关公面前耍大刀这样的笑话,笑话是笑话,真要想破解却也要高明辉头疼不已。

后勤补给线遭遇袭击,前方担任进攻的二十旅与十九旅三十七团推进速度自然也大受影响。高明辉最想握在手中的战争皇冠上最眩目的宝石巴格达虽然近在眼前,却遥远的仿佛耗尽高明辉一生也抓不到,这是高明辉所不能容忍的。高明辉拥有辉煌的过去,现在他最想的就是在这场众多国家参加的大战中再创辉煌,以前的辉煌算什么?无非是国内战场,而现在他追求的是海外战争,自己能超越古人,让后人永远纪念自己的战功。他已经七十有六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七十岁虽然不少见,却也属于风烛残年,天晓得哪天晚上一觉睡下去,第二天早上的太阳就看不着了。有深深紧迫感的高明辉深怕自己错过了胜利女神的微笑,为了能尽快占领巴格达,高明辉可以容忍付出的任何代价。当土耳其人开始骚扰自己运输线,高明辉一方面严令留守部队抓住一切机会消灭该死的“土耳其匪帮”,另外一方面,他又一再给国内陆军参谋总长发电报,要求尽快将后继部队派到美索不达米亚来。用不着高明辉一再督促,国内陆军总部早有将后继部队调到美索不达米亚之意,只是随着战事规模的扩大,拥有远洋投送能力的海军最主要的目光投向了德属太平洋各岛屿和德属东非。远洋运输船队、护航舰队大多数都让海军用来保证他们将自己部队派往那些地方了,能保障陆军需要的自然少之又少。

在战略投送方向上,陆军和海军意见是不同的。按照陆军的意思,中国军队最好通过俄罗斯直接和德国人交战,陆军不相信自己的数百万大军在陆地上会打不过“德国佬”。只是当海军问起雄心勃勃的陆军如何保障后勤,陆军总部里能言善道的那些人马上就哑口无言了。很明显,靠俄罗斯一条通往中国的铁路,想要保障百万大军从中国到俄罗斯西部作战,天晓得需要多少时间!一个旅一个旅投送过去,这种添油行为只能方便德国佬各个击破。与议会讨论的参加同盟国还是参加协约国作战一样,俄罗斯问题是中国上层无法回避的。加入同盟国,那么交通条件极为恶劣的俄罗斯对中国军队来说,如何保障后勤,是不堪想象的噩梦,一想到结束没多少时间的漠北战事,军方上层就心里发憷。要是俄罗斯肯到中国来打仗,中国军队自然很欢迎,可俄罗斯可能进入中国吗?正和德国、奥匈帝国、土耳其打的不亦乐乎的俄罗斯军队在远东根本就没有进攻实力,可有进攻能力的中国让几百万大军走进俄罗斯辽阔的极北之地去?还不如让他们自杀更干脆些。对中国来说,加入同盟国造成的后勤噩梦不光在俄罗斯,如果南下印度一样是陆军噩梦。加上中国最眼馋的美索不达米亚现在属于奥斯曼土耳其,而土耳其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后门交给万里之外的中国,而英国拥有的东南亚领土大可通过谈判让英国人吐出来,各方考虑后,议会才决定找个借口对同盟国宣战——自己国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在反对陆军直接进入俄罗斯帮俄罗斯打仗的同时,海军认为支援俄国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卖武器给他们,而且还不能让俄国人实力强大到足以单独击败德国人的地步——俄罗斯距离中国太近了,强大起来的俄罗斯很难保证哪天不会再次对中国作战,所以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与德国人打的两败俱伤,这样中国才能捞取最大利益。至于大家都是协约国,理当同舟共济,这只是小孩子的想法,走象棋还要下一步看三步,国与国之间又岂是相信简单的一纸协定大家就能永唱“友谊天长地久”?俄罗斯虽然不比中国拥有的六亿人口,可他的人力资源也远不是德国人可以比拟的,让他们和德国佬顶牛,多死一些人,国力消耗的更大一些,以后要是俄罗斯心怀不轨,说不定中国还能再次重温一遍成吉思汗的辉煌,所以俄罗斯嘛……还是让他们消耗下去好了。

海军想法虽然龌龊,陆军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想法对中国有利无弊。不打俄罗斯,下面问题就很容易统一。进攻目标大家一致定在土耳其占据的美索不达米亚,很简单,这里的石油是全球储量最丰富的地区,而对中国来说,虽然中国煤炭产量世界第一,可真正最急需的能源是石油。不让阿拉伯世界心仪民主的、自由的、高举反殖民大旗的中国,这也未免太愚蠢了。在讨价还价的会议上,海军一再拍着胸脯保证会全力支持陆军到美索不达米亚作战,可陆军一相信海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自以为天下第一的陆军无比堵心——海军要占领德属太平洋岛屿、要占领德属东非、要保障太平洋、印度洋航线安全、要履行和英国人签订的协议,拨出部分军舰暨舰上人员租借给英国海军全球围剿德国破袭舰队……在投送第十师到美索不达米亚后,海军能给予陆军的支持也就是保障第十师在美索不达米亚作战物资补给。陆军虽然一再督促海军,可效果实在不佳。

催促援军尽快过来的一封封电报如同石沉大海后,忍无可忍的高明辉终于发出最后通牒式的电报:不发援军,他就辞职,他将不再对美索不达米亚可能出现的局面承担任何责任。高明辉毕竟是传奇将军,如果这封电报捅给报社了,从国家领导到军方大员在百姓面前谁也没有好口碑。水可载舟也能覆舟,在议员受百姓影响比传统官僚要大的现在,这些人也不能不考虑民情对自己政治前途的影响。于是在各方面压力下,原本就在陆军面前抬不起头来的海军只能屈服,征集所有能找到的运输船、民用商船、货船将高明辉翘首盼望的援军运往美索不达米亚。

从五月到八月,三个月的时间外籍兵团第一师、第二师,四万余人在杨艾中(注:杨艾中,外籍军团第一军中将军长,祖籍德国维滕贝格,他的父亲是中国解放战争中作为普鲁士参谋本部派往中国根据地的冯·施特兰茨中校观察员。冯·施特兰茨中校在普法战争后因向往远东,举家移民中国,加入中国外籍军团,因钦佩杨沪生,冯·施特兰茨改名杨施赐,而他年少儿子也改名杨艾中,取谐音爱中之意。作为德裔中国人,杨艾中在中华传统文化上学的比中国人还要深,拥有中国文化底蕴,加之德裔原有的严谨,十八岁时杨艾中考入南昌陆军初级军事学院,二十二岁进入南京高级军事学院学习,毕业后进入父亲所在外籍军团服役,靠自己努力,加上父亲帮助,升为外籍军团中将军长。)中将率领下,先后在乌姆卡斯尔登陆,加入到远征军序列中。而杨艾中中将到达美索不达米亚后,马上被国内任命为远征军中将副总司令,担任高明辉上将助手。

与外籍军团第一、二师同时到达的,还有空军第一飞行联队。空军第一飞行联队下辖两个战斗机大队,一个轰炸机大队,一个特勤大队。全联队拥有鸢I式、海冬青I式战斗机九十架,金雕I式轰炸机二十四架,鸿鹄I式侦察机、金雕I改火炮校射机三十架。

对两个师一个飞行联队的援军在三个月内先后抵达美索不达米亚,高明辉自然喜出望外,现在他有足够的资本加快进攻速度了,当增援部队到达美索不达米亚,担任主攻巴格达的陆军第十师第二十旅前进步伐加快了许多。也许是知道中国人援军到了(肯定知道,铺天盖地的报纸,大大咧咧的下船,围剿部队的加强,只要不是强做不知,都能知道远征军实力大涨),土耳其负责阻击的部队跑的比兔子还快,而骚扰后勤线的土耳其人在遭遇围剿和巴格达主要战场吃紧下,也销声匿迹了。十九旅三十七团在没有阻拦下进入了卡尔巴拉,在那里升起中国国旗。顺利的战事让高明辉心情十分舒畅,他也乐意到总部周围驻地找一些士兵或者什么人谈话了。只是炎热的美索不达米亚夏天叫老年人高明辉十分头痛,作为一名军人,摇着扇子走来走去,十分不雅观。不过既然自己指挥的战争很顺利,这些也只是小节问题,用不着太计较了。

黄沙迷漫,站在屋子里,虽然门窗紧闭,可还是眼瞅着上午才擦拭干净的桌子,不过一个上午,就积上了手指厚的一层沙土。

坐在床沿边的程明海低着头费力地擦着靴子,作为共和国军官,程明海对自己的仪表十分重视。只是这种鬼地方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程明海擦拭好靴子才一小会儿,再看看擦的光亮的靴子又显得灰头土脸,变成黄脸婆了,于是程明海只得再次做起了无用功。

对程明海来说,擦拭靴子纯属多余,只是现在的程明海整天无所事事,光呆在屋子里没事干,让他憋的慌。擦靴子就是程明海用来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了。

在战车营除高少校外全体军官质疑下,军法处对程明海的问题在八月份正式开始调查处理了。问题实际上很简单,本来程明海就没犯什么错误,让程明海不能执行命令的后勤问题,又是因为需要运输更重要的物资,这才无法将战车营所需要油料、弹药运到岸上,也就是后勤部里的人也没有问题,于是所谓的有罪调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对程明海的拘押解除了,可现在高德申少校已经解除了“代理”正式成了战车营营长,而且没有犯什么错误,与不羁的程明海相比,高德申少校一贯坚决执行总部下达给战车营的命令,让他离开战车营,就是不考虑高德申少校是高明辉上将的孙子,也显然是不合适的。高德申不能离开战车营,程明海重新回到战车营就成了水中花镜中月,部队各部门现在也没有因为伤亡或者其他原因空出什么位置,下放战斗连对少校来说又有些委屈,于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程明海只能委屈地挂着少校军衔呆在总部等候调遣,换句话说就是混饭吃。心比天还高的程明海只能将一腔委屈发泄到擦拭靴子上。

程明海正低头卖力做着无用功,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阵黄尘猛地灌进,让屋里黄蒙蒙一片,程明海觉得自己眼睛鼻子嘴巴里都灌进了沙子。一抬头正要冲不敲门就进来的没有礼貌的人发火,程明海嘴巴一下张的老大,手中的靴子掉到了地上。程明海屁股下仿佛长了弹簧,从床沿上跳了起来,笔挺地面朝门口站直了,用力地行个军礼。

“报告!陆军少校程明海向您报到!……高将军,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呵呵,放下吧,放下吧。”从门口进来的是远征军总司令高明辉上将。高上将在警卫人员陪同下进来,很随意地还过礼,将手放了下来,笑容满面朝程明海走了过来大马金刀坐在了程明海身前凳子上,低着头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哎呀……这鬼地方风沙还真是大!每天这黄澄澄的沙子就吹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怎么?我不是让你坐下了?还站着干什么!?”

见高明辉朝自己摆了摆手,程明海慢慢坐下,屁股坐了半边床沿,朝高明辉微侧着身子,看了眼沾满了灰尘的桌子小心道:“将军,我这条件艰苦,连好点的茶叶都没有。您过来……这个……”程明海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了。

看看掉在地上的靴子,刚上了油,进来的时候程明海正在擦着,军靴显得很亮,高明辉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保持一个良好的军人姿态这是十分重要的,作为一名军人是应该经常擦拭靴子。”听着高上将不着边际的扯着与过来不相干的话,程明海心里实在不知什么滋味,按理说上将表扬一名少校,这是很让人有面子的事情,可自己的战车营营长职位可以说就是让高上将给剥夺了,而且他表扬的是作为一名军人,最起码需要达到的要求,程明海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为了高上将这种廉价的表扬谦虚一下。程明海正想着如何表态,坐下的高明辉环顾一下左右,笑容可掬地继续说道:“……程少校,关于你的事情,我这两天才听下面人谈起。我们并不知道你当时受到的各种限制,只是一心想让战车部队尽快登陆,下面的人又不注意工作方式,态度简单粗暴,这些时间让你受委屈了。”程明海见高上将这么说,连忙欠了欠身。“将军,属下并没感到受了什么委屈。这段时间的经历对属下人生来说,也是一种磨砺。”

“话不是这么说的嘛!感到委屈是正常的。”高明辉打着哈哈说道。程明海虽然脸上表情没变化,心里却想既然你知道受到委屈了,为什么现在还把我晾在这里?“只是少校,在处理问题方面你也有不是之处,你应该将真实情况尽快汇报给上级知道嘛,如果我们知道有那么多困难,我也不会一再督促你们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看你啊,还是年轻,处理事情方面不够圆滑。少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将军英明。”高明辉说的话虽然让程明海有啼笑皆非的感觉,他还是装出很虔诚的样子,点头称是。当时上级一再督促程明海出击,程明海将自己面对不可克服的困难不知对上面申述多少回了,可他们却让程明海不要强调哭观理由,要发挥主观能动性,现在高上将却说程明海没有将真实情况汇报给上级知道,这种颠倒黑白的说法,如果不是远征军总司令说出来的,程明海非跟他辩个分明不可。至于当时找高上将,越级投诉,程明海可没有这个胆子。如果这也叫处理事情不圆滑,程明海只能自认自己真的年轻,不懂事。见程明海承认自己说的在理,高明辉用力拍了下大腿。“这个世界一点委屈没有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解放战争中,我可也是被冤枉不知多少回了,只是人家怪你,一定你有可怪罪之处,不然他们怎么不怪罪别人,偏要找你麻烦呢?我的老上级说的好,有则改之无则加冕,你要从积极方面看待委屈,光心里哀怨,这不解决问题,只能让自己以后犯更大的错误,所以嘛,少校以后要吸取教训,也不要因为这次事情就背上包袱,要相信,作为上级,我们对年轻人还是很看中的嘛,只要吸取了教训,该重用上级一定会重用。”

“将军,我一定努力吸取教训,好好改造自己。”程明海口不对心敷衍道。高上将能来看望自己,程明海自然大有感激涕零的感觉,可他最关心的却是自己能否重新回到基层部队,尤其是是否能回到日思夜想的战车营去,照程明海想法,哪怕回到战车营担当副营长哪怕是连长他都愿意,只是程明海愿意高职低配,主管人士的官老爷却并不这么想。整天闲在这里让程明海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见高上将对自己的表态十分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程明海壮起胆子,赔着笑小心问道:“将军,既然调查已经结束,军法处也认为我在这起事件中除了态度不大友好,并没有其他严重错误,不知上级能否给我分配工作?整天憋在这里看别人在前面厮杀,我都快要憋疯了。”

“不急不急,用不着着急嘛!”高明辉笑的面颊上皱纹都舒展开了,只是眼角的鱼尾纹显得更深些,毕竟老了,想要装年轻,在脸上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高明辉摆了摆手:“少校干嘛如此急?战争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以后还有得你好打,现在你还是休息一下为好。”

战争自然还长着,就是打下美索不达米亚,这里距离同盟国核心德国柏林还遥不可及,可程明海已经等不及了。呆在后面的程明海知道现在二十旅马上就要进入巴格达,美索不达米亚的土耳其军队已经呈现崩溃之势,作为一名军人,留在后方看着别人以胜利者姿态步入巴格达,自己却一点贡献也没做出,仿佛被别人施舍一样溜进巴格达,这是程明海强烈的军人荣誉感所无法容忍的,他自然盼望回到野战部队越早越好了。

程明海急切地说道:“将军,属下已经用不着休息了,对属下而言,只要能回到野战部队,不管是让属下指挥一个营,还是一个连,甚至一个排,都会令属下对将军感激不尽。还请将军能认真考虑属下请求,让下属到前线杀敌吧!”

对程明海强烈的求战欲,高明辉自然很是满意。不过对一名少校,如何安置也用不着他这个上将来忙活。不过高明辉还是捋了下修饰很漂亮的胡须,很大度地说道:“这个少校你还是向上级打份报告,让他们办理吧,就我个人来说,没有问题。”

“多谢将军!”程明海从床沿上站了起来,激动地朝高明辉行了个军礼。既然上将都认为没什么问题,远征军总部其他人,尤其是人事处那些眼睛只盯着上级看的势利小人应该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给自己作梗了。程明海有种云开雾散,太阳出来照得人暖洋洋的感觉。上将毕竟是上将,在这些问题上,不同那些拿着屁大权力当圣旨的卑鄙小人。

“坐下吧……这也是应该的,作为一名军人,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正应该昂首挺胸奔赴战场。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一听到什么地方有枪响,这人就浑身充满了劲,如果把我按在后面,光听炮声,自己没的仗打,我这人非给憋坏了不可!……那时侯啊,我们武器可没现在这么好,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主要武器还是大刀长矛,战士有杆鸟枪用就高兴的跟孩子似得,到了后面全军装备才渐渐好起来,可现在看起来跟废物差不多的前装火枪、火炮当时在部队数量还极多。我的十旅是主力部队,攻,我们是主攻旅,守,咱们是九江铁钉子,几万英法联军愣是无法将我们从阵地上驱退哪怕一步……”高明辉一说起解放战争中自己的光辉历程,这嘴就没了把门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兴致很高的高明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了下去,让了解解放战争都可以默背历次战役进程的程明海只有洗耳恭听,再次复习一遍传奇将领高明辉的辉煌历史。

听着听着,程明海不由感叹面前的老人家年龄不小了,可他记性倒真不错,虽然有些其他部队打的战役让高上将划到自己名下了,可历次战役时间、地点、交战双方兵力、进程都吻合程明海他所了解的。这对快要八十,忘性应该很大的老人来说实在难得,由不得程明海不佩服。

趁着高上将正手舞足蹈,唾液横飞,说的忘我时,程明海偷眼打量了一下站在高上将身后的警卫,两名警卫员正百无聊赖地低头用脚尖在铺满灰尘的地上划圈玩。看来高上将这些天诉说自己传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然这些年轻的警卫员不应该对口才极佳的司令员所说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年轻人嘛,听到战争打的如此激烈,应该心旷神怡才对。

日近中午,肆虐大地的沙尘暴还没有停歇,反而更大些了,透过窗户,外面黄蒙蒙一片,如同黄昏降临,眩目的太阳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风沙很大,而美索不达米亚八月的气温也是很高的,现在室内温度与外面差不多,都有四十度了。坐在床沿边聆听首长讲故事的程明海感到汗水淋湿了衬衣,汗珠沿着面颊不停朝下面淌落,可程明海却不敢伸出手擦拭一把汗水——在领导讲话时候擦汗,这是很失礼貌的行为。高上将也觉得很热,可讲到兴头上的高明辉从身后拿过一把芭蕉扇,扯开风纪扣,旁若无人有一下没一下扇着。高上将手没停,嘴巴也不停下来,程明海心里暗自想着,这么大的人了,说了这么多话,难道他就不会口渴吗?呼啸的狂风中,外面传来急促敲门声,高上将警卫警惕地抬起头,走到门口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

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了,开门的警卫猝不及防差点被门撞到。警卫连忙将卡宾枪平端,只是看到进来人后,端着的卡宾枪又放了下来。从外面进来的是总部通信室主任。

“张主任,什么事情这么急噪?都这么大的人了,稳重些嘛!”高明辉一回头见是通信室的张主任面色雪白,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对他打断了自己演说当年之勇大为不满,愠怒地说道。

张主任顾不得上将对自己的嘲讽,急走两步,来到高明辉面前,迅速行过礼,颤抖着将一份文件递到高明辉面前:“司令员,二十旅发来急报!”

高明辉心神定定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低头点火,嘴里含糊地说道:“念吧,是不是二十旅打开巴格达门户了?……念啊,这么又没有外人。”

张主任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地望了眼程明海。程明海会意站了起来:“将军,屋子里闷的很,我还是到外面去好了。”

点着香烟,高明辉吸了一口冲程明海摇了摇手:“用不着,你也在这里听好了。看看我们那些可爱的孩子们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也许我应该给他们准备成吨的勋章表彰他们进入巴格达。”

程明海想要迈出的腿又让高明辉给劝了回来。高明辉现在心情极好,战场形势相当乐观,胜利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了回来,让电报房那些传递消息的参谋,跑的脸常常或白或红。而指挥部队进攻的高明辉在得到胜利喜报时,如果身边有人一同分享,他会觉得特别开心。前天高明辉接到二十旅在距离巴格达二十公里的克泰齐丰附近追上了土耳其逃兵,双方在克泰齐丰展开了遭遇战。高明辉以极为豪迈的气魄下达了让二十旅围歼土耳其逃兵的命令,也许张主任今天带来的就是二十旅围歼了土军捷报。

张主任瞥了程明海一眼,无奈地打开文件,以没有感情的声调面无表情念了起来:“巴士拉,远征军总部,高明辉上将总司令,十万特急。八月二十一日,我二十旅在克泰齐丰遭遇土耳其第六集团军主力,敌以第十三军一万五千步兵在空军暨土军底格里斯河区舰队配合下猛攻我右翼。同时在库特——艾马赖附近发现土军部队,据俘虏交代,他们是由德军中校克雷斯指挥的混合军队,由土耳其第三、第十四师、德奥技术炮兵组成,全军拥有一万五千兵力,我右翼现在岌岌可危,部队已失去继续突进能力,望总部火速增援。八月二十一日二十二点三十四分,二十旅上校旅长王仆民于克泰齐丰。”说完张主任又抽出一份电报。“这是英国人劳伦斯部署在巴格达的情报人员发来电报。远征军总部,据土军参谋部内部情报,土耳其第三集团军(第九、十、十二军)在司令官马哈茂德·卡米尔帕夏率领下以离开距离巴格达三百六十公里的摩苏尔南下。德国驻土耳其军事顾问冯·德尔·霍尔茨帕夏离开君士坦丁堡,动向不明,有传言认为霍尔茨帕夏已至巴格达前线,现正协助哈米尔帕夏指挥第六集团军作战。八月二十一日二十二点三十分。情报员哈列赛于巴格达。”说完张主任抬起头,将文件夹合好,看着高明辉等候上将作出决断。

高明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走到窗台边,抱着胳膊看着外面漫天黄沙。见前线局势突然发生逆转,程明海站在屋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对二十旅前途程明海倒并不担心,从建国到现在,中国军队打了众多战役,危险局面也出现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一个旅处在危急中。按照前国家副主席左宗棠所言:“给我一个团,我就能击败一切挡在路上的敌人!”何况现在有一个旅?如果愿意,不要说在巴格达外围了,程明海相信就是在君士坦丁堡,二十旅也能靠自己力量原路走回来。只是出国参加这场大战,才打了多少时间,前线居然穿来告急电报,相信高上将现在心里一定憋了一肚子火。程明海突然同情起高明辉上将,自己犯了错误,没什么,大不了回家种地就是,可高上将就不成了,在民众眼里,高上将就是战神,别说败仗,仗打的稍微坎坷一点,民众那边都会很失望,做一员名将这种压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程明海现在有些明白高上将为什么说要能承受委屈了,光打胜仗是不能让他能走到这一步的,看来自己还要好好向将军学习。

高明辉猛地转过身看着张主任,程明海看到上将脸上写着坚定、自信,对胜利的憧憬,对自己部队战斗力的信任,还有对当前敌人的蔑视。高明辉丢掉扇子,双手插着腰洪亮说道:“张主任,记录!……克泰齐丰,二十旅旅部,王仆民上校旅长。总部得知你部发现土军主力,甚慰。现希你部拖住敌人,我马上率领十九旅、外籍兵团第一、二师火速北上,聚歼敌于库特——艾马赖至克泰齐丰一线。望你部继承十师传统,在扬我中华天威战斗中再立奇功!八月二十二日,十一点,远征军司令员高明辉上将……去吧。”

随着高明辉浑厚有力的声音,张主任略现紧张的神情松弛下来,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记录好后,重复一遍高上将刚才所说的,在得到上将首肯后,合上记录本,行过礼转身走了出去。

程明海看着高明辉不由得佩服的五体投地,毕竟是传奇将军,别人听到先头部队遭遇围攻,早就吓的要收缩兵力,让他们撤下来了,而看起来老态龙钟的高明辉听到这样的消息,首先想到的是这是一个机会,是聚歼敌人的极佳机遇。上将部署是用二十旅当诱饵,由十九旅、外籍兵团第一、二师围上去将贪嘴的土耳其人消灭在巴格达外围,这样不光巴格达可以兵不血刃拿下来,就连美索不达米亚北方重镇摩苏尔也能轻松进入。程明海不能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高明辉目送张主任离去,看着程明海摊开双手无奈地苦笑道:“少校,本来想过来好好和你聊聊的,可是你看,我这人就是劳碌命,连一刻钟也不得安宁,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处理。你看……我们还是以后有空了再谈谈好吗?”

“将军您忙好了,属下不敢打扰将军公务。”

高明辉走到门口,拍了拍陪在他身侧的程明海肩膀,笑言道:“呵呵,你这小伙子不错。放心,关于你工作安排问题,只要有时间我会督促下面人去办的。就这样,再见吧。”说着高明辉与程明海用力握下手,在警卫员陪同下,疾步朝总部指挥部走去。程明海站在门口,看着高明辉上将渐渐消失在黄尘中,这才转身走了回去。

回到屋里,看着丢在地上的靴子,程明海将它拣了起来,重新操起工具,打算继续刚才未尽工作,可擦了没几下,心痒如挠就让他一点兴致也没有了,将靴子丢在了一边,望着外面发呆。程明海没想到远征军司令员会到自己这里来,更想不到一名上将会跟自己说要好好督促下面人安排好自己的工作,这让闲得要发疯的程明海欣喜若狂。看来作为解放战争中立下无数奇功的高上将和那些和平年间靠溜须拍马升到将军位置上的军人大不一样,为这样的人哪怕牺牲自己生命都可以,至于要是在那些溜须拍马之人手下工作,恐怕自己连为什么冤死都不知道。

一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里到前线去创建功勋,程明海一会儿躺在床上,一会儿又坐起来在屋子里面急速绕行。他恨不得马上就飞到前线去,率领战士们朝土耳其人冲过去。按照高上将构思,很快一场大战就要在库特——艾马赖至克泰齐丰一线展开,如果能快点,自己还能参加这场战役。一想到这,程明海就盼望人事处的那些可爱的绅士赶紧到自己这里来,对他宣布说:“程明海少校!兹任命你为***营营长,任命从即日起生效,你马上到部队去吧!”

有高上将给自己担保,程明海相信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来临。可程明海伸长了脖子左等右盼,等了一个星期也没看到人事处的那些绅士到自己蜗室来。一支支部队从程明海眼皮子底下雄赳赳气昂昂唱着军歌朝西北开拔,一队队骑兵一排排战车掀起遮天黄尘,空中上百架飞机遮天蔽日隆隆转场,看着开拔的部队一天天少了下来,程明海不能不怀疑这么长时间了,那天高上将只是随口敷衍自己,一离开屋门就把自己承诺忘之脑后了。不然人事处那些官僚(没见到人事处的官员安排自己职务,绅士也变官僚了)听了高上将话后为何还不来?

程明海心一天天沉了下去,一九一四年八月二十八日,等得不耐烦的程明海忍无可忍下径自走到人事处打算找那些官僚好好谈谈关于如何安置自己的问题。程明海自从解除拘押后,一直都在总部里呆着,那些警卫人员各部门参谋都认识这个有擦靴子癖好的少校,见程明海走进来,警卫不过看一眼就不理会了,让程明海很轻易就进入了指挥部。

一进指挥部,程明海就被里面忙碌压抑的气氛所惊愕。他以前在浔阳军分区工作过,不是那种一进机关就被里面气氛所慑服的人。今日一进来,程明海就发觉这里与平常大不一样,那些参谋来回不是在走,而是很慌乱地跑来跑去,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忧郁、慌乱、沮丧。严肃的气氛让程明海屏住呼吸,脚步也慢了下来。

“少校,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程明海正为了眼前一切停住脚步,犹豫着这种时候,自己是否还要到人事处去,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扭头,总部通信参谋崔国宝上尉出现在自己眼前。程明海张开了口刚想打招呼,见崔国宝也一脸严肃,好象自己欠了他几千块钱脸拉的老长,程明海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可能是前线战事不顺畅,到口的话又缩了回去,改口问道:“崔兄,今天这是怎么了?”

崔国宝上前一把拉住程明海,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看了看左右,焦急地小声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高司令说是这几天安排我到战斗部队去,可都一个星期了,人事处还没找我,我今天就来人事处问问是怎么回事,上将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哎呀,这时候你还到这里来干什么?没看到这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嘛!人事处就是有心安排,现在也不是时候,你还是回房先休息吧。”说着崔国宝就要把程明海拉出去。

程明海拉住崔国宝,不解地问道:“慢着崔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紧张兮兮的?”

崔国宝停住脚步,仔细打量一番程明海,见他真挚地看着自己,摇了摇头小声道:“你还不知道?……二十旅出大事了!”

“什么!”仿佛耳边炸响无数惊雷,程明海脸色刹时变的苍白。

见程明海真的不知道,崔国宝急促解释道:“二十旅和师属两个炮兵团被土耳其第三集团军、第六集团军、克雷斯指挥的同盟国混编军包围在克泰齐丰,没有水,弹药不足,部队伤亡很大。十九旅第一次试图与二十旅靠拢行动在土耳其人阻击下失败了,部队损失很大,不过一天工夫,十九旅就伤亡了一千多,十九旅后面投入战斗的外籍兵团第一师第一旅第二天进攻伤亡还要惨重,一个旅七千人,伤亡达到三分之一,不过一天就丧失了战斗力,已经撤了下去。现在在土耳其人反击下,十九旅只能转入防御,不然连十九旅也要被土耳其人包了进去!……唉,现在这时候人们都在为如何援救二十旅忙乱着,高将军为了二十旅的事情大发雷霆,你过来找人事处,这不是添乱嘛!要是让高上将知道了,后果如何我就不说了。你还是快点走吧。”

听了崔国宝介绍的情况,程明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他住的房子。原本以为前面作战只是略有阻碍,没想到二十旅会被土耳其人给包围了,要知道二十旅可是第十师建立后两个拳头部队之一,在解放军历史上,主力部队连一个主力团被合围这样的例子都没有,这次居然将主力师的一个旅送进虎口,难怪总部会乱成一锅粥了。如果是乙种部队一个旅被包围,还好接受些,可二十旅是一支拥有光荣历史的部队,在长沙、九江,二十旅立下的战功仅次于十九旅,不管是内战还是外战,说起来二十旅都是百战百胜的,这样的部队要是损失了,国内会有什么反应,远征军总部这些人只要想想都不寒而栗。对程明海而言,让他心咎的不光二十旅,自己舅老爷在十九旅当兵,听崔国宝所言,在援救二十旅战斗中,十九旅一天就伤亡了一千人,这样的伤亡对八千人的十九旅而言是很高的。对徐永晋现在如何了,程明海自然担心不已。

程明海不知道,高上将对土耳其人自己送上门来不是胸有成竹吗?怎么会让土耳其人将二十旅给包围进去了?要是无法将二十旅援救出来,对高上将声誉有何影响不言而喻。

呆呆站在屋里的程明海对战事心急如焚,远征军威力最大的两个炮兵团现在正在包围圈中,靠步兵以勇气朝土耳其阵地冲锋显然只能是白白让战士去送死。可让二十旅自己突出来吗?弹药不足,粮水不够让二十旅如何突围?万一突围失败,对被围困的部队来说,突围就成了自杀了。空军!空军为什么不能夺取制空权,用轰炸机给二十旅炸开一条通道?还有战车部队,高明辉不明白,高德申少校指挥的战车营不是很听总部命令吗?从崔国宝口中,战车营并没有陷入敌人重围中,那他们应该能配合陆军杀开条血路,可听崔国宝的意思,一贯服从总部命令的战车营,显然对总部命令他们集中所有战车配合陆军援救二十旅兴趣缺缺,推三阻四这么多天了,战车营到了库特——艾马赖后就心事重重一步三回头,反正这么些天了,也没有朝克泰齐丰前进多远。程明海不明白,拥有充裕的油料,足够的弹药,战车营不动,这营长干嘛不和自己一样也接受审讯?

急走两步,到了桌子旁,程明海用手指在桌子上飞快划了起来。夏天美索不达米亚风沙很大,早上擦拭的桌子,一会儿的工夫就积上厚厚一层沙土,现在倒刚好让程明海当纸用。

桌子上很快出现美索不达米亚大致地图,上面标注上各部所在位置,划好了程明海倒退一步看着桌面支着下巴沉吟。按照崔国宝所言,先后投入战场的除了第十师就是外籍兵团第一师第一旅,可这个第一旅又因为伤亡过大撤下来维护后方治安了。靠前面一个师不到两万军队想要和土耳其人两个集团军加两个师抗衡,显然兵力不够。从桌子各部队所在位置,程明海推算第一师第二旅要三天后才能到达库特——艾马赖,至于第二师,他的先头部队至少也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到达前线,第二师全部到达就要两个星期后了。如果考虑外籍兵团两个师所属炮兵部队到前线,恐怕一个月后这些笨重的火炮才能运动上去,也就是说在两个星期内,远征军无法投入兵力替被围困在克泰齐丰的二十旅解围,要想能发起大规模攻势,这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可被围困的二十旅能在弹药不足,缺少粮水情况下坚持一个月吗?程明海不知道,他相信自己考虑的高上将同样想到,可他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所以高上将才会暴跳如雷,说起来这都是美索不达米亚没有四通八达的公路网造成的。美索不达米亚这里铁路当然有,可远征军到了这里后,那些土耳其人就将铁路线给破坏了,让远征军想用也无从谈起。

看了半天,程明海脑子里成了一团糨糊,眼里无数战士正朝炮火连天的战场冲了进去,却被土耳其人狞笑着的机枪火网吞没了。程明海无力地瘫坐在床上,望着外面发呆。现在的程明海希望自己还呆在战车营里,要是这样自己说什么也会率领战车部队冲往克泰齐丰,解救那些被围的可怜人。自己要是在战车营里,哪怕牺牲生命也决不会允许远征军出现现在这种无法收拾的局面,可是现在这只能是奢望,前线局势极为危急,自己却在这里袖手旁观,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程明海深深叹口气,将头重重垂了下来,心里拥有无尽的悲哀。

“向前!向前!我们是人民的武装,我们是百姓的子弟。四明山上红旗展,南昌城下炮声隆。打败曾剃头,消灭李匪军。向前、向前!奔赴战场,奋勇杀敌,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我们是战无不胜的解放军!……”

南面战壕里传来军歌声,只是夜空下,原本嘹亮雄壮的歌声被战士唱的十分低沉,显得有些苍凉。嘶——空中传来撕破布帛声音,歌声停下,距离战壕不远的地方红光一闪,黑色的泥土冲天而起,震耳的爆炸声在天地间回荡着。炮弹爆炸闪现的亮光下,公路与铁路交叉口原来有村庄,现在这里只残留着被毁坏的、不会说话的树桩,北面沼泽地外面的椰枣树林现在树木全被四处横飞的弹片削去了树皮,闪光下,如同一具具僵着挺立在那边的尸体。村庄南北都挖了纵横交错的战壕,蜿蜒密集战壕如同两张巨大蜘蛛网笼罩在大地上,彼此窥视着对方,仿佛时刻想要将对方吞纳入自己胃口。闪光过后,天地又陷入黑暗,地上有几撮炮弹爆炸后留下的鬼火,星星点点忽明忽暗的残火中,战壕里的人无助地等待着下一发炮弹爆炸。从北面出现几朵流星,飞快划过天际,落在地面,大地窜出红色、橙色、黄色、蓝色光芒,将天空映亮,大地颤抖,隆隆炮声显得很沉闷,气浪席卷大地。

“卫生员!……卫生员快过来!这里有人负伤了!”战壕里传来凄惨的嘶喊声。“兄弟挺住啊,卫生员马上就要过来了……他娘的,卫生员!你他娘的死到那里去了!?……”

徐永晋双手抱着步枪蹲在战壕里,垂着头闭着眼打盹。战壕外震天的炮声,隔壁兄弟连队战壕中呼唤卫生员声,朦胧中徐永晋似听到又似没听到。外面猛地一亮,徐永晋胡子拉茬憔悴的脸被映得苍白,在徐永晋身边,一班的战士与他一样任凭外面吵的惊天动地,他们只是或坐或躺,闭目微暝,只要炮弹不落在自己头上,就不会醒来——真要落在头上,也用不着醒来了。人总是要休息的,哪怕是在战场上,只要有时间,不管多短暂,战士们也要合上眼睡一会儿。

“敌人上来啦!”堑壕前面担任警戒的哨兵突然大喊了起来。战壕里一时热闹起来,连长、排长在战壕里踉跄地奔跑着,将沿途那些瞌睡的战士踢醒,告诉他们拿起武器走到自己战斗岗位。

“爬起来!敌人上来了!快给我起来!……娘的,别睡了,你要再睡老子一枪崩了你,让你永远也不用起来!”炮火火光下,脸色极为吓人的王江林倒提着左轮手枪,用脚猛踢躺在战壕里的士兵,将他们踢的火烧火燎一样跳起来。拿起步枪如同喝醉了酒的鸭子,挪到自己位置上。

徐永晋也被王连长给踢醒了,懵懂中徐永晋刚抱着步枪趴在了战壕上,强睁着迷糊的眼睛望向北面,半空中传来炮弹撕裂空气的声音,比以前更猛烈的炮击开始了。在徐永晋感觉中,打来的炮弹好象都朝自己飞了过来,耀眼的闪光眩的徐永晋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炮弹的呼啸声,痛苦的尖叫声,可怕的爆炸声,沙石飞迸半空下雨般降落下来声,该死的弹片落在地上钻进泥土的声,这些声音钻进徐永晋耳朵,让他下肢支持不住了,人完全给吓瘫,若不是扶着战壕土堆,徐永晋肯定会瘫倒在战壕里。震耳欲聋的炮声越来越响,到后来简直听不出间歇了。睡意早就不翼而飞,不知是美索不达米亚太炎热了,还是炮弹让他惊吓过度,徐永晋感觉自己脸在发烧,喉咙干的要命,胯在腰间的水壶里虽然有水,可他却无法伸出抖动不已的手臂去抓过来水壶。徐永晋知道自己吓成这个样子很丢人,也很可耻,可身处恐惧中,他也没有办法。

也许自己应该找点什么事情做做,说不定这样能忘却恐惧。趴在战壕上的徐永晋拼命回想自己在学校的生活,优秀的功课让老师常常在课堂表扬自己,功课差劲、以为什么都能拿钱买到的王林斌居然成为自己好朋友,并且还比自己早一年进入部队,不知现在他在什么地方?也许正在军舰上与德国海军军舰作战中。还有张浩天,这个喜欢打篮球的家伙投入了空军,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一想到篮球,徐永晋就想起死在自己怀中的迪迪,这个喜爱篮球,梦想有一天能进入赣江大学加入长臂猿篮球队的强壮男人,让无数女生尖叫的运动明星会同玻璃瓶一样脆弱,倒在土耳其炮击中,只要一回忆起死不瞑目的迪迪,徐永晋心里立刻激荡起无尽的对土耳其人仇恨,虽然自己已经杀了两个土耳其人了,可他还不解恨。在徐永晋身后远征军一零五炮兵团开始还击了,只是猛烈的爆炸声中,简直听不出声音比原先更大。两边炮弹拖着一道道红光划着弧线朝各自目标飞去,徐永晋看到在靠近残破村庄的地方,落下了一颗颗一零五炮弹,巨大的火球裹挟着大量黑烟滚滚升起,很快,那边被黑色烟雾所笼罩,除了模糊闪动的红光,里面什么也辨认不出来。

徐永晋现在已经忘记了刚才的懦弱,很奇怪,他不是头一次上战场,看惊天动地的炮战了,可每回体验这种场面,总是开头有一种奈何桥上走一遭的感觉。过一段时间,或者是敌人上来后就好了。这么猛烈的炮火,哨兵口中正在集结打算进攻的土耳其军队至少在炮火停歇前不用想进攻了。至于炮火停歇后,能有多少兵力冲过来,徐永晋心里十分怀疑。能在炮火下幸存的,数量肯定不多,再让机枪扫一阵,这些土耳其人只有丢弃一地尸体落荒而逃得份。

徐永晋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星期了,而且看起来短时间内没有结束停留再原地的希望。

八月二十五日,徐永晋他们开头大家在打到巴格达,胜利结束战争的信念下,信心百倍奔到了库特,与土耳其人展开了战斗。可战斗一打起来,徐永晋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本在迈阿米尔、巴士拉、库尔纳不堪一击的土耳其军队,突然脱胎换骨,任凭十九旅如何猛攻,他们就是不退后一步,敌人机枪、大炮组成的火网让十九旅寸步难行。到了黄昏,十九旅因为进攻失利刚想先撤下来休整,第二天继续进攻,从北面敌人防线侧面突然冒出上千骑兵,挥舞着马刀朝十九旅猛攻,白天一直被动挨打的土耳其人也冲出了战壕,配合骑兵反击十九旅。猝不及防下,十九旅败退两公里才稳住阵脚,拼死拼活将土耳其人反击击退。不过一天时间,十九旅减员千余人。徐永晋他们连在二十五日战斗中伤亡三十人,到了夜里集合,一报数队伍很明显短了一大截。

库特一战,十九旅见识了土耳其人顽强,看起来靠十九旅一个旅想击败当面之敌不大现实,倒是要担心自己反被土耳其人也包进去。正发愁着,外籍兵团第一师第一旅趾高气扬开了过来。外籍兵团中士兵都是由想要加入中国国籍的外国人组成,与正规军相比,外籍兵团里深目高鼻的白种人、卷发厚唇的黑种人比例高的让人望去还以为是外国军队,就是有黄种人,这些人也是来自高丽、安南、日本,并非中国人。

自从建国以来,历次对外战争中,从来都是由外籍兵团打头阵。如果说十师在建国战争中立下不朽功勋,那么外籍兵团在对外扬中华之威名战争中,打出了自己的威风。打败过西班牙、俄罗斯这样的所谓“西方强国”军队,让外籍兵团从上到下对欧洲病夫土耳其人不屑一顾。在徐永晋眼中,第一旅士兵眼睛都长到头顶去了,在经过自己身边时,这些自高自大的家伙说是要让他们这些没打过战争的“小鸡娃子”看看真正的战斗应该是如何打的——看起来这些外籍兵团的士兵认为十师自从建国战争后多年不打仗,已经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了。

徐永晋也不知道十九旅首长和外籍兵团第一旅首长是如何协商的,反正第二天天一亮,徐永晋他们瞠目结舌看到士气高昂的第一旅将士在军乐队伴奏下,排着方阵,迈着正步朝土耳其阵地前进,而十九旅却只是留在原地给第一旅摇旗呐喊。外籍兵团极端小视土耳其人,那些土耳其人自然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自以为是拿破仑近卫军的士兵。由机枪和火炮组成的密集火网轻易地击败了第一旅的进攻。让徐永晋他们佩服的是,外籍兵团这些士兵真的悍不畏死,只是他们不怕死的进攻只能用莽撞来形容,天黑时候,外籍兵团第一旅就失去了战斗力,只能撤到后方休整去了。

外籍兵团的自杀性进攻不光没减轻二十旅压力,反而让土耳其人信心暴涨,在击败了外籍兵团第一旅后,将第三、十四师全压到十九旅阵地上,猛攻十九旅右翼想要将十九旅给包了饺子。原本加上外籍兵团第一旅,中国军队在库特——艾马赖拥有一万六千兵力,比防守的土耳其人兵力略多一些,可现在外籍兵团第一旅因为伤亡过大撤下去了,留在这里的十九旅兵力还不到土耳其人一半,在敌人进攻下,十九旅在库特——艾马赖的防线岌岌可危,看起来时刻都有崩溃的危险。拼了老命,十九旅才坚持到外籍兵团第一师第二旅的到来。如果第二旅晚到半天,恐怕徐永晋他们现在不是埋进土里,就是走进土耳其人设立的战俘营了。

外籍兵团第二旅到达后,土耳其人的进攻就减缓了——让他们进攻拥有大量机枪的中国军队,伤亡同样很大。等外籍兵团第二师到达前线,土耳其人连出动小规模部队骚扰也停了下来。虽然总部鉴于二十旅在克泰齐丰的危险局势,为了援救他们出来,甚至想抓住一切机会歼灭土耳其军队,命令前线各部抓住一切机会,一定要冲破敌人封锁线,与二十旅配合围歼土耳其人。可在中国军队加强前线实力同时,在土耳其第十二军到达库特——艾马赖后,敌人守军实力也大大增加了,十九旅、外籍兵团第二旅、第二师对土耳其阵地发起的一次次进攻如同大海巨浪拍打在礁岩上,虽然气势很大,最后却无法粉碎阻碍道路的岩石。徒劳进攻造成巨大伤亡代价下,后方的命令显得既很愚蠢,也不现实。在机枪大炮威胁下,两军都构筑了坚固的堑壕体系,为了寻找土耳其人弱点,远征军将部队朝右翼展开,可每当远征军眼看着就要绕到土耳其侧面了,却发觉自己对面又冒出来身着卡其布的土耳其军人。一直到沼泽地,两军也无法寻到对方弱点。挠头的还有美索不达米亚的道路,低劣的道路让外籍兵团炮兵部队从乌姆卡斯尔运动过来,简直成了蜗牛爬,三个星期了,到达前线的火炮还不过一个一零五炮兵团,与当面敌人炮兵相比,远征军在炮火上处于劣势。而国内信誓旦旦认为战车能有效突破堑壕防御体系,让远征军上下报以极大希望的战车营,在开往库特——艾马赖道路上遭遇了德军战车部队从巴黎到奥尔良同样麻烦,五十七辆庞然大物般得战车中(全营四十六辆战车,十四辆候补战车,其中三辆在法奥试登陆时损毁)五十五辆因为各种故障抛锚,开到前线的只有两辆。大多数抛锚战车短期内无法将故障修好,无法指望他们能开上战场。以前中国人嘲笑过德国战车质量糟糕,现在自己也体会到这种滋味了。

远征军的敌人不光是同盟国、糟糕的运输,还有美索不达米亚这里与中国截然不同的气候,炎热的气候让初次踏上美索不达米亚的外籍兵团远征军将士极为不适应,大量将士得了霍乱,因病丧失战斗力比战场上伤亡的还要多,连指挥远征军作战的总司令高明辉上将也病倒了。与疾病的搏斗成了远征军最重要任务,在敌人与疾病面前,进攻不得不暂停。

二十旅的情况尤为糟糕,他们被土耳其人包围在克泰齐丰,几次尝试突围,都给占了绝对优势的土耳其人挡了回去,现在在土耳其人猛攻下,二十旅已经失去了突围能力,全旅只能苦苦监守阵地希望外面的援军能冲破敌人铁壁,将他们救出去。全旅所有的补给只能依靠夺取了制空权的空军给他们运送。只是空军虽然尽了最大力气,补给二十旅的速度还是赶不上二十旅消耗速度。而且空军因为战斗机腿短,到达克泰齐丰后,无法长时间逗留,这就造成了运送补给的轰炸机每次到达目的地后必须以最大速度通场,将物资投下后赶紧跑回去,或者利用夜间空投,这样的空投常常造成投下去物资中很大一部分投在了两军交战战场中间的无人地带,或者直接投到敌人阵地上,让嗷嗷待哺的二十旅将士只能干瞪眼,大骂空军都是些胆小鬼、卖国贼。九月十四日,远征军空军部队负责保障二十旅运输的参谋给二十旅发电报,说是要乘作联络飞机到二十旅看看空投效果,在得知这位参谋真实身份后,二十旅旅长发了只有九个字的电报:“马上来!我要把你绞死!”于是害怕了的参谋借口联络机飞行不安全,从此不再提到克泰齐丰考察空投情况。

唯一能让大家感到略微宽怀的,就是飞机了,至少在库特——艾马赖战线上空,远征军空军拥有绝对的制空权,白天在飞机压制下,土耳其人任何的进攻只能是留下大片尸体狼狈逃窜,只有晚上,飞机因为天黑看不到目标,这些土耳其人才能如老鼠一样出来活动。徐永晋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是空军前线机场,他相信这些土耳其人一定是发现了机场位置,所以才想攻破阵地,冲到机场那边去,将机场破坏掉。这样的尝试土耳其人这些天已经做了好几次,只是每次他们都被担任防御的远征军陆军部队所击败,而想要通过底格里斯河渗透到后方去的土耳其底格里斯河区舰队又被英国底格里斯河分舰队击败,到现在他们还无法得逞,只是搞的徐永晋他们疲惫不堪。

早上五点,东边的天空露出了一抹绚丽的红晕,过不了多少时间太阳就要出来了,相信今天的太阳又是一轮血红血红的残日。猛烈的炮火打了一个半小时后,土耳其那边炮兵打过来的炮弹渐渐朝远征军前沿阵地后方延伸。战壕里活着的战士抖落身上尘土,全神贯注死盯着北面。渐渐消失的烟雾中,借助天亮前那抹微光,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鬼魅从烟雾里钻了出来,潮水般朝三十八团阵地涌了过来。徐永晋看到后方炮兵阵地打过来的一发一零五炮弹拖着一道弧光落在潮水般人群前列,红光一闪,炮弹猛烈地爆炸了,炮弹落点站着的几名土耳其士兵如同玩偶般被炮弹炸的腾空而起,而附近的十来名土耳其士兵好象一截伐断的木头,直挺挺倒了下去。闪动的火光下,这场景就像徐永晋在游走城乡的草台戏班子那里看到的皮影戏。

大地震动,从土耳其步兵两翼旋风般蹿出大股骑兵,那些骑兵正飞速朝远征军阵地靠拢。这时,从远征军阵地上射出一排排机枪子弹,在黎明前笼罩在大地的黑雾中,机枪子弹如同一条条燃烧着的火鞭,抽打着冲上来的土耳其骑兵,嘶——嘶——嘶——砰!嗖——呜——呜——砰!三十八团所属各炮兵分队拼命将各种炮弹打到进攻的土耳其人队伍里。巨大的尘土柱拔地而起,钢片在土耳其骑兵队伍里呼啸而过,将一些倒霉的骑兵从战马上狠狠地撞击下来,很薄的弹片切割了自己飞行道路上那些阻碍它们,让它们不高兴的肉体。原本队形完整的骑兵部队在机枪子弹和炮弹弹片肆虐下,混乱了,只是幸存在战马上的那些土耳其人还在策马朝阵地猛扑过来。

徐永晋操起步枪,沉着地朝外面打着。敌人距离他至少还在六百米开外,没有狙击专用瞄准镜想要瞄准这么远的人,难度可想而知,不过他手中步枪射程达到了三千两百米,就是说在三千两百米距离内,只要给子弹打中了,总是要给肉体造成损害的,千米以内可以致人死命。虽然六百米外不容易瞄准,可只要子弹蒙上谁,就算谁倒霉了。不光徐永晋将一发发子弹射到前方人堆里,整条战线和敌人接触的远征军士兵都跟他一样,能距离很远消灭越多的敌人,那么冲到面前的敌人也就越少了,这对他们坚持阵地自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子弹,这个自有英国底格里斯河分舰队掩护内河运输船给他们补给,倒用不着太担心了。

也许后方炮兵团得知了前方什么地方更危险,一发发一零五炮弹尖啸着掠过徐永晋他们头顶,落在土耳其骑兵队伍里,每隔一两秒钟就有一发炮弹落下来,震动大地,让徐永晋他们所呆着的小小的壕沟抖动,像小船一样摇晃。飞扬的泥土,浓浓的烟雾将快速前进的土耳其骑兵包裹住,战马在倒下,泥土与骑手被炸到高空,爆炸声距离战壕越来越近,那些骑兵也更近了。不过能冲过火网的骑兵只是少数,而且队形散乱,战壕里的士兵用排枪将一个个骑手射杀下来。

徐永晋正专心致志朝外面开枪,有人拽着他的衣角大声说着什么。徐永晋一回头,借助微光,他看到拽着他衣角的是他所不熟悉的一名士兵,那人臂章上表明他是一名下士。“什么?!你说什么?”徐永晋侧头在下士耳边大声喊道。

“王连长在什么地方?!你们连的王连长!”那人嘴巴简直贴在了徐永晋耳朵边,扯着嗓子拼命地喊道。徐永晋这下听明白了。手指着右边战壕,喊道:“在哪儿!你到那边找他!”

没有什么预兆,一颗炮弹落在战壕外,轰地一声战壕猛地一晃,徐永晋被气浪掀倒在地。炮弹爆炸激起的泥土石块劈头盖脸落了下来,砸在钢盔上乒乓作响,他觉得自己脑袋也要被砸进脖子里。耳边除了响个不停的嗡嗡声,什么也听不到了。刚才问自己话的下士也被炮弹气浪掀翻了,爬起来的徐永晋看到下士站起来,喝醉酒般弯着腰,摇摇晃晃朝自己手指着的右边战壕挪移过去。

徐永晋不再理会那名下士,把被泥土掩盖着的自己步枪挖了出来,略微检查一下,见没什么大问题,将步枪又支在战壕边,耳边蜂鸣还在继续,徐永晋猛地摇了摇头,张大了嘴巴,用力打哈欠一样提了提喉咙,效果实在不好,蜂鸣还在继续着。他也顾不得许多,眼睛死盯着准星,将一名土耳其人套了进去,狠狠地扣动扳机。步枪猛地一震,枪口处窜出一团火光,火光消失后徐永晋瞄准的那名土耳其人无事一般继续逼近徐永晋坚守着的阵地。

两翼的骑兵被打散了,可中路的步兵还在前进。猛烈的阻击让土耳其人匍匐在地上,缓慢地朝前挪移着,远征军的火力杀伤力一时大减。徐永晋看着无数敌人已经逼近到距离自己百米距离,可他却无法阻止这些该死的土耳其人继续前进,要是让他们冲上来,看样子自己想要活着离开战地希望十分渺茫。投降?中国人只有战死鬼,决无懦弱的投降派!至少徐永晋没想过投降当俘虏。

以为最后时刻就要到来的徐永晋正打算给步枪上刺刀,等土耳其人冲到二十来米时跃出战壕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赚一个时,那些爬虫一样匍匐前进的土耳其人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掉转屁股弯着腰拼命朝后面逃跑。一排排机枪子弹一颗颗炮弹将逃跑的土耳其人撂倒在地,活着的顾不得倒下的战友,只是低着头逃窜。徐永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起腰呆看着前面。

视线余光中,右翼阵地处出现了几头黑糊糊的怪物,这些怪物隆隆朝前开着,喷出一团团火球,射出裹挟着死神礼物的火鞭,鞭笞着逃跑的土耳其人。如同镰刀划过,土耳其人纷纷倒地。——战车!东北虎式重型战车在前线最需要他们的时候终于出现了!天空传来隆隆声,一队队飞机出现在朝霞遍布的天空,怪叫着朝下面逃跑的土耳其人俯冲下去,射出一串串子弹,然后又爬升上去。草绿色的飞机说明这就是从徐永晋他们保护的机场升空的中国飞机!难怪土耳其人撤退了,在战车和飞机打击下,再顽强的敌人也吃不住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