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熙熙攘攘(一)
作者:中华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750

“……开火!”

肇庆号轻巡洋舰猛地一晃,灰黑色的烟团从炮口处窜出在舰桥上弥漫开。烟雾变淡,西北方相距八千码海面上升腾起一股又一股水柱,法国“里尔”号战列舰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火团,滚滚黑烟扶摇直冲云霄。

“海字号驱逐舰上去了……舰长,鱼雷已经发射。”

“多遗憾的事情,”王林斌耸了耸肩膀,看着还在海面挣扎的里尔号不无同情:“多么好的军舰啊,四座四联装340mm主炮!强大的火力让人叹为观止。要是不待在法国,而是和贝当元帅一起去英国,现在她们就要和我们并肩作战了。”

“这些法国人……我们已经发了最后通牒,外面又有强大的岳飞号、李靖号这种超级战列舰,白痴都知道他们里昂级不是我们对手,这些人为什么就不投降?如果不投降就跟我们好好打一仗,可我看不出这些法国人有什么英勇行为。”

王林斌叹了口气,有些无精打采:“这就是军人天职与民族感情的博弈。作为军人,投降永远是可耻的行为,可是他们又不愿意为德国人卖命……真难为了他们。”

高宪申最近总觉得王林斌说话显得中气不足,关切问道:“司令员,您好象有什么心事?”

王林斌摇头否认:“没有,哪有什么心事?不过是为这些法国人无谓抵抗,心有感触罢了。”

高宪申也没往心里去,扭头望向已经调转炮口,正在对着阿雅克肖湾猛轰的两艘超级战列舰望去,眼里满是羡慕之情。

弥漫着淡淡硝烟的海面上,岳飞号与李靖号战列舰每隔几分钟,就将成吨的炮弹送出去,十六英寸炮弹落到科西嘉岛,岛上地动山摇,爆炸后升起的烟雾就像一堵厚重的墙,时开时闭,墙内火光不断闪动,红色的光芒映红了西北天空。

空中海航上百架飞机如同一群辛勤的蜜蜂,不断落下去采摘花蜜,和下面稍稍一触又很快飞了起来,在其他地方寻找新的花蜜。距离有些远,听不到那边的声音,不过高宪申可以把那边的声音在脑海中复制一遍。刚才百架各型飞机从头顶低空掠向科西嘉岛时,那沉闷而又凝重的嗡嗡声,给人极为沉重的压抑感,好象要把人积压进地核去。自己人听到飞机声都有这种感觉,岛上的那些不是敌人的敌人,亲身体验飞机那恐怖的力量,自然更不会太舒服。何况从法国海军的抵抗看,岛上法国人就算要反抗,反抗力度也不会太大,这场对西西里岛战役起辅助性攻击的战斗,很快就能结束。

“终于又能跟着章司令一起干了。司令员,您和欧阳副司令也有快一年没见了吧?”

“是啊,快一年了。”

“什么时候能到岳飞舰上服役就好了,哪怕当名水兵我也愿意!”高宪申现在完全被再次跟随章骞司令员作战而鼓舞,看了看中了鱼雷,心有不甘却不断下沉的里尔号战列舰,海字号驱逐舰大队已经靠拢过去,放下救生艇打捞离舰的法国水手,高宪申再回过头看着如同两座岛屿的岳飞号与李靖号超级战列舰,这可是海军最强大的战舰,代表了中国科技最高成就,心潮澎湃的他没注意到王林斌刚才说话很勉强。

王林斌的心思不在科西嘉岛,他同样对代表最新技术的岳飞级战列舰感慨不已,但他的感慨不是对军舰,而是对人事,说实话,他现在有些害怕见到正在岳飞号与李靖号上的章骞中将和欧阳镡少将。

※※※

“军官先生,里面请。”

沥沥小雨将空气中尘埃洗刷干净,夜幕降临大地,冰冷潮湿的雾气笼罩着整个城市。

罗得市自从被解放后,城市很快就恢复了活力——上次城市易手,比历史上任何一次,对城市的破坏都要小,当联军占领罗得岛后,岛上简直成了军人世界,东方军人世界。大批的军人驻扎在岛上,他们需要吃饭,需要娱乐。罗得市出现了大批“唐人餐馆”、“原乡人大酒店”——不是原乡-人大-酒店,而是原乡人-大酒店——“四川食府”、“东海海鲜城”;“好运来麻将馆”、“六六顺牌九舫”、“发发发六合彩”……

中国人除了喜欢吃,就喜欢赌博,吃是为了解决肚子问题,而赌却能让人期待某一天自己能一夜暴富,虽然这可能性小的跟大海捞针差不多。只要有人真的通过赌博发了财,这个世界上就不会缺少想要不劳而获的人,而中国人尤其是其中喜欢做梦的佼佼者。

原本岛上主要是中国人,随着巴尔干战役爆发,从前线退下来休养的日本军人日盛一日。中国人还懂得含蓄,日本军人在性方面却显得饥不择食。除了饭店、赌场,岛上妓院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渐渐茁壮发展起来。

在罗得市中,“夜上海”俱乐部算是最上档次,规模也最大的积餐饮、娱乐为一体的消费场所。每当太阳落山,五彩缤纷的迷虹灯闪烁时,大批各国高官贵人就出现在“夜上海”门口,各款轿车从夜上海一直可以排到城堡墙角。

这样的地方当然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要想高档次享受,不光需要钱,还需要一定地位。现在,一身藏青色海军校官服的王林斌就站在“夜上海”门口,门口的侍应生显然不认为一名上校值得他们刻意奉承。

王林斌一进夜上海大门,里面涂脂抹粉了的“公关小姐”,马上迎了上来,看看王林斌身后,见没什么人跟着,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细声细气:“先生就一个人?有没有预订?没有的话天上人间那边的小包厢不错。”

“带我到天字第一号。”王林斌暗皱下眉头,低沉说道。

公关小姐脸色一变,那种职业微笑马上收了起来,转变成很是真挚的笑意,转变之快,比川剧中的变脸还要高明:“请跟我来。”

王林斌也不说话,跟着公关小姐沿着狭长走廊七弯八转,穿过一个大厅,走上铺了地毯的楼梯,在三楼沿着阴暗的走廊又转了两个弯,终于,公关小姐在一个写了“天一”房号的门前停下脚步,轻轻将半掩着的房门推开。

“到了,先生请进。”

王林斌点了下头,也不支声,大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足以供百人聚餐的房间,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了下来,将房间照的通亮。房间中间只摆了一张桌子,一张由整块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圆桌,那么大的圆桌,足以供二十人围坐。桌子上有一个可以转动的托盘,同样是大理石打磨出来,看那分量,一般人要想转动它可不容易,现在托盘正中间摆放着一盆鲜花盛开的花篮。

在桌子后面,是一个具有东方神韵的屏风,石头刻的可以折叠的屏风,屏风上绘制了很有中国味道的水墨画,一幅雨中山色图。屏风旁边又是一具青铜雕像,雅典娜,帕特脓神庙内雅典娜神像的复制品,头戴三角帽,每个角都是个小雕像的雅典娜表情泰然望着门口,雅典娜胸前披了件铠甲,左手放在盾牌上,右手抓住一支权杖,至于做女人“挺”好的地方,却毫无波涛汹涌的感觉,或许十岁的小女孩也要比雅典娜更有女人味。

东方和西方的美学,在这个“天字第一号”包厢内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上校,你来了?”

王林斌一回头,见房间深处沙发处,一名头发花白的将军站了起来,正冲着他微笑。

“海军地中海舰队驱逐舰第二分队王林斌上校奉命前来报到。”

老将军在王林斌敬过礼后,抬起手很不规范回了个半礼,嘴上却道:“不用客气,这又不是在部队,今天请你只不过吃顿便饭,没必要那么认真……既然客人已经到齐了,大家还是坐吧。”

说着老将军带头向餐桌走去。

一番推让,老将军坐在餐桌正中央,将军左边是今天买单者白嗣阌上校——奥特朗托海战后,海战参与者人人都升官发财,只有白嗣阌,不光没升官,如果不是他父亲在海军中有着巨大影响,他还要上军事法庭。于是现在他还是一名海军上校——,右边坐着王林斌。

几个人坐下后,白嗣阌介绍一下在座的,王林斌不由暗中心中一跳。来的客人并不多,包括王林斌自己,一共只有七人,不过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人小瞧了。

坐在正中央的将军是海军军令部部长周玮中将,这位周纬可是资格很老了,在海军中,他的资格老的足以当活化石。周纬跟着马敦去英国留过学,归国后又和罗雨辰一起研制出中国第一枚鱼雷。按照他的岁数,早就应该退休,回家颐养天年,可周将军却认为自己还好替祖国添砖加瓦,贡献一下他那微薄之力,他自己不想退下来,能让他退下来的海军司令开始没想到,等想到了又成为他的晚辈,晚辈又怎么好意思在长辈没犯错误前,让人走路?于是周纬中将就在他那军令部里很有滋味的给祖国海军事业添砖加瓦。

至于白上校,如果就白上校职务来说,还没到让王林斌重视的地步,不过一个闲职上校,手中一艘鱼雷艇都没有,又有什么了不起了?王林斌手中可是掌握了四艘海字号大型驱逐舰!就吨位和火炮口径来说,都赶上一些小国的轻型巡洋舰了。不过要是考虑到谁站在白嗣阌背后,这个人就绝对不能得罪。白嗣阌的父亲不是军人,不过是一个耍嘴皮子的政客,可他耍嘴皮子的地方是在参议会里的海军委员会,而且还是里面最牛皮烘烘的委员会主席,只要他一句话,海军经费既可以增添一个零,也可以少一个零,这全要看他当时心情怎样。而且不管他怎么说,他还都可以站的住脚,是“公事公办,一切从国家利益出发”。得罪君子没什么,得罪小人可就浑身都是麻烦,得罪政客呢?还是乘早脱下军装回家种地好了。

在白嗣阌下面就坐的,脸上表情……好象别人欠了他三千两银子的,是来自北京的军法官林星宇中校。不管是海军还是陆军,或者空军,军法官永远是最让人讨厌的角色,这些人总是把别人想象成卖国贼,他们的任务就是挖出真相,将这些人绳之以法。王林斌总觉得这个林星宇看自己的眼神就好象在看一名犯人。这种感觉实在让他不舒服。

除了周将军、白上校、林军法官,在座的还有海军委员会白主席的眼镜秘书,海军委员会驻罗得岛特派员、海军地中海舰队战列舰第二分舰队司令员的副官——担当过欧阳镡副官的王林斌知道,在某些高级将领不适合出现的场合,副官就代表了他的上级。

除了周将军,这里军衔没有一个超过王林斌,可他们的职务却让任何人不能小视,王林斌不由对周将军请自己过来的目的产生了很大疑问。

凉菜已经摆在桌子上,很简单,酱萝卜、咸螃蟹、凉拌黄瓜、干扁泥鳅、大头烤菜、水晶虾仁、宁波羊尾笋、舟山黄鱼香。这些菜要是在国内,那是毫不希奇的,任何一个稍微大点的城市都能端的出来,不过要是在国外,搞这么一桌正宗中国菜,那就有点难了。至于酒水,这倒又体现出中西合璧的风韵,端上来的是正宗意大利Asti白葡萄酒——上的菜肴以海鲜为主,喝白葡萄酒能使海味更觉可口。

除了老是板着脸的林星宇,其他几位在推杯换盏中,很快打成一片。王林斌明知今天宴无好宴,主人不说,他也不好询问,只能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和大家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小王今年刚过二十了吧?”

刚过二十就当上校,这未免太儿戏了些,不过以王林斌的年龄,现在成为上校,同样让人怀疑。王林斌笑着和眼镜秘书碰了杯,摇摇头很是惭愧:“哪里,刚过了生日,已经二十有四了,这兵荒马乱的,整天为部下操心,人也显得老了。”

“老了吗?没有啊!”周将军一喝酒,脸就红。满面红光的周纬打了个哈哈:“想当年我可是年过四十才升到上校,王老弟现在不过二十四,已经是上校司令员,后生可畏啊,我看用不了几年,我这军令部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部长说的哪里话?首长您在军令部,那可是中流砥柱人物,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您啊!”王林斌面带真挚笑容,一脸崇拜看着周纬:“在首长的指导下,罗将军才研制出海战利器,这可是上了小学教科书的,我们这些年轻人和首长相比,天差地远!小时候读到首长事迹,我那时侯就幻想着当时要是能在首长底下,和罗将军一起搞研究就好了。”

说着王林斌变魔术一般,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什么也没写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打开笔记本,王林斌将笔记本虔诚地递到周纬面前:“首长您看能不能赏个脸?在这里留下您的墨宝。部下以后看到这些,好激励自己奋发向上。不好意思,吃饭时间请您签字,实在是打扰您了。”

这时候签字自然不那么合适。不过这又体现出王林斌对周纬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为了留下周将军的“墨宝”,他连场合都不顾忌了。如果换了别人,搞这么一手,人家会认为此人连拍马屁也不会,实在太拙劣了,可王林斌的面孔又那么真挚,让人不相信他是真心的都难。周纬只是看了眼王林斌,很快摇了摇头,将笔记本接了过去,刷刷几笔,在上面留下自己勉励的言语,同时签下大名,王林斌小心翼翼将笔记本接过去,仔细端详半天,才将笔记本收好。

别人如何想不得而知,白嗣阌却在底下大叹王林斌的拍马神功又有长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地步了。王林斌自己都不知道,白嗣阌可是他的知己,王林斌的那些小把戏可以把别人蒙蔽了,要想蒙蔽白嗣阌,这去有些困难,只是既然白嗣阌当时没有在王林斌拍章中将马屁是揭穿他,现在更不可能揭穿王林斌的做作了,他只是含笑饶有兴致看着王林斌。

“吃菜吃菜!”周纬夹了筷子菜,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和别人说了两句上层笑话,在别人哈哈大笑中,周纬很随意地问王林斌:“小王啊,我听小白说,你是战斗英雄李作平的后代?”

王林斌一下子把心提了起来,自从进入军校后,他已经不再把自己是李作平烈士后代这种话挂在嘴边,这并不是事实,吹牛吹一次就可以,吹的次数多了,给人戳破了,到时候面子上可是很难看,尤其是现在官一天比一天当的大,李作平虽然是烈士,可他是什么军衔?把自己和他联系起来,倒显得有些贬低自己了。王林斌当这事情没有过,别人也不会问他,他和海军上将的侄子欧阳镡少将关系那么好,要升官也用不着拿烈士的虎皮撑门面,欧阳镡和后来的章骞中将自然会关照他。

现在周纬突然问这个问题,王林斌不由得心头一跳。

“有那么点关系。李妈自从儿子光荣后,一直就住在我们家。”王林斌含糊其词答道。他倒也没说假话,李妈不就在他们家当佣人?这是绝对没有错的。

周纬大有深意看了眼王林斌,看的王林斌心里直突突。他有一种光着身子的感觉,好象自己的一切人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种感觉自然不舒服,王林斌很是彷徨,心里充满了无力感。想想也是,作为一名老资格的中将,要查一下基层上校详细资料,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以前不过是别人不愿意为了这些操心,现在周纬说这个,那是在明确告诉你“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别想装神弄鬼糊弄过去!”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不是吗?”周纬垂下眼睑,话语中充满了悲壮:“小王你的叔叔在中西战争中不幸遇难了,现在这场战争我们又付出了更大代价,上万家庭失去了儿子、兄弟、丈夫、父亲。”

王林斌见谁也没接腔,只是人人都把目光投向他,知道今天这里的主角是自己,已经不是三堂会审了,明明是六方会审,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从自己这里了解什么,一个应对不好,自己在军队中的前途将一片暗淡——这是很可能的,白家在上层可是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没有什么人会为了一个上校和白家闹翻。——不过是电光石火,他就将厉害轻重权衡透彻。

周纬话音刚落,王林斌放下筷子,愁眉苦脸哀叹一声:“只要有战争,就无法避免伤亡,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不错,有战争就会有伤亡。不知你有没有听过高将军一番高论?高明辉将军,在美索不达米亚,他对调查员说‘谁都知道要珍惜战士生命,但你不能因为珍惜战士,让他们离开战场,跑到老鼠洞里躲起来!这里是战场,不是游乐场,战场上珍惜战士生命,就是要避免他们遭受毫无意义的牺牲,同时在必要时,将他们送进地狱,哪怕自己判断错误,也毫不后悔,一切都是为了战争胜利,就这么简单。’……说的多好,这才是真理,那种以为可以不流血就取得胜利的想法都是胡说八道!”

“是很有理,不过这是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王林斌在心中给周纬转述的高将军那席话下定义,不过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如果王林斌还是一名少尉,他可以就事论事,发表一番自己的见解,可他现在不是,他是中级军官,手指头已经接触到权力上层,别人掌握着他的命运,他也掌握了不少人的命运,获得权力的人,要是失去权力,那是极端痛苦的,王林斌还没豁达到蔑视权力的地步。他明白在这里,自己的一言一行会被别人无限放大,可能会歪曲,也可能被有意丑化。

拍马屁、插科打诨扮小丑,这都没什么,军队里面不是靠能力,而是靠关系升上去的大有人在,可以说车载斗量,你可以鄙视他们,但你不能无端招惹他们。只要立场不出现问题,他们的位置就是万年青。

新官上任三把火?敢爱敢做?一切只为潇洒走一回?那些都是愣头青,是不成熟的表示,或者说,不智。新官一上任就放火,你把前任放到什么位置?要知道,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前任犯了错误被撤职,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一上台就放火,那不是否定前任一切?下面军官高呼英明是不可靠的,一般来说,当他们在朝你欢呼英明神武的时候,你就要当心有人在你背后踹黑脚了。敢爱敢做?难道你认为上级眼光没你远,头脑没你好吗?敢爱敢做的下场只能让人当枪使,用过就算,丢在一旁冷处理。至于潇洒走一回,你只是走了一回,属于典型的过把瘾就死,或许你想潇洒一回,别人还会扯你后腿,何必呢?

这样的事情王林斌看的太多太多,在父亲熏陶,部队磨练下,王林斌早已成了老油条。

王林斌重重一拍桌子,赞叹道:“说的对极了!我只是有这种感觉,没有将它总结出来,高上将那些话算是说到我心窝里去了。”

“是啊,是很正确……大家吃,慢慢吃,咱们边吃边聊。”见其他人停下筷子,看俩人说话,周纬指了指菜,自己带头夹了一筷子。

王林斌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他都不知道那些菜是热的还是凉的,他只是一边笑着和别人拉关系,吹吹牛,反正部队里吹牛很正常,吹牛用不用上税,只要不影响战斗,由着你吹,一边在心中不断转着念头,猜度今天请自己吃饭,到底为了何事。

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很懂得揣摩上司心事的王林斌今天却像个熊瞎子,他又不敢旁敲侧击,这里没有一个人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鬼怪精灵着呢!要套人家话,别没把人家套出来,自己倒被别人装进袋子里了。

接下来周将军不再专找王林斌谈话,而是和在座的其他人交谈的更多些,他没有就刚才的问题更深入的谈下去,而是讲述自己以前的留学生涯和与罗雨辰共同研制鱼雷的艰辛,满头华发的中将,当然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赞叹。当然,王林斌也明白老将军不可能把自己找来,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的光辉历程。如果真要这样,王林斌会很乐意把将军请到军舰上,让他在全舰官兵面前,好好上一堂革命历史教育课。

吃过饭后,其他几个客人在公关经理安排下,每人带了一名清纯漂亮并且还能说上两句中国话的日本广岛县女学生——还是初中生,一来说明日本国家对幼女保护实在太差,一来也说明某些人士心理不是太健康——跑到楼下舞厅去跳舞。包厢内只剩下周纬中将、白嗣阌上校、王林斌上校三人。

王林斌心里暗暗叫苦,虽然他对日本女人不感兴趣,要是与跟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在一起,那还不如搂着女人跳舞更舒服些。可明摆着这次是冲着自己来了,而且这种事情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王林斌脑海中不断地想象,在阴暗的角落里,一出阴谋正在上演,而自己就是里面不幸的羔羊……

“有什么心事?”

“没有!”王林斌一口否定,拿过一只苹果,取过水果刀削皮,这样做很好,可以低头不用看大小两只狐狸,而两只狐狸也看不到自己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天晓得他现在的心事这些社会阅历极为丰富的狐狸们是不是一眼就看了出来,还是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更好些。

周纬也没追问,只是坐在沙发里,取过一只雪茄,白嗣阌马上帮他将雪茄点燃。

闻到雪茄味,王林斌心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在他见过的那些人中,好象有过留学海外经历,或者在海外当过武官的,不会抽烟也就罢了,如果抽烟,那他们一定抽的是雪茄,很多人还特别喜欢古巴的哈瓦那雪茄。想想国产香烟可是畅销世界的货物,卷烟不是很淡却也不冲,添加了香精,闻起来还特别好闻,他不明白那些人怎么不喜欢国货,偏偏要抽外来货?

这种念头在王林斌心中一飘就过,也没留下什么影子。

“谢谢。”一番东拉西扯的聊天后,周将军接过王林斌递过来削好的苹果,欠了下身很是谦虚向王林斌道谢。水果他是要吃的,但他已经很多年不知道自己削水果皮是什么感觉了,这些自有专人替他做。

王林斌脸上挂着永远的微笑,轻声轻语询问:“首长今天请部下来,不知有什么事情?”

要是就为了请自己吃顿饭,打死王林斌他也不相信。很明显,今天的主人不是现在落魄的白嗣阌,而是周将军,这顿饭菜没几个,可价钱却不菲,王林斌暗自估算下,他的工资三个月不吃不喝,可以交这顿饭钱了。至于给那些年轻可人的日本女人小费,人不多,却至少需要他半年薪水。作为将军收入虽然不是上校可以比拟,却也没奢侈到这种地步,虽然这些费用将军完全可以用其他名义报销,但还是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听小白说,”周纬转头看了眼坐在他旁边的白嗣阌:“你现在是驱逐舰第二分队司令员。”

“是。”王林斌点了下头,心中却想自己刚才进门后已经向将军报告了自己的职务,而将军要是连请来的客人也搞不清身份,这么糊涂的人,又怎么可能当军令部部长?既然将军这么说,后面一定还有下文。

果然,周纬摇头啧啧不已,一脸欣赏的表情:“年纪轻轻已经当上上校司令员,小伙子前途光明啊。我像你这么大时,还不知道上校是什么东西。”

“首长见笑了,不过是瞎猫撞上几只死耗子,要说真本事,我怎么可能跟将军您比啊。”

“嗯……没有让成绩蒙蔽了自己眼睛!升得这么快,还懂得谦虚,不错,很不错。”

王林斌一边陪着笑,肚子里一边打着小算盘,拨拉了半天也没明白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将军请自己过来肯定是不会为了请自己吃顿饭,然后再赞扬几句,现在这样说,看样子是在跟自己斗心眼呢!既然如此,还不如装傻,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小白告诉过我你的事迹,很不错,能说服侯赛因王子带领他的手下,帮我军作战,这比战场上增加一个师,作用还要大。参与炮击萨洛尼卡——嗯,小白你也参加了——指挥潜艇击沉敌人军舰,奥特朗托海战中用心辅佐章司令,还破获了潜伏在我们高层中的敌人谍报网。不简单啊,很富有传奇色彩,如果把你的事迹写出来,一定能写成一部畅销小说。”

上级面前决不能表现自己真的有什么功劳,那样很容易让人理解为居功自恃,有了这种印象,以后再想办什么事情你一定会感到束手束脚。

王林斌上半身微微倾向周纬,谦逊道:“这些事一来是上级领导有方,一来是有我们国家雄厚的国力作为后盾,作为我本人,在里面不过有些苦劳,功劳是没有什么功劳的,换个人相信他能比我干的更好。”

“不,小王你实在太过谦了。别人以为你不过是运气好,这些好事怎么都让你赶上了。我不这么认为。”周纬环抱双臂,盯着王林斌的眼睛:“每个人都会面对机遇,只有聪明人才善于抓住一闪即逝机遇。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五年了,战争充满了无数的机会,可又有多少人能把握住一次?一而再,再而三的又有几人?离开军校短短五年时间,从一名少尉晋升为上校,你相信我会认为这只不过是运气好吗?”

王林斌心不在焉听着,他听得懂别人说得话,自从离开军校后,他就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很有才能。“你是个聪明人”,周纬的潜台词就是如此,可王林斌听了却毫无别人称赞自己后,应该有的高兴感觉。这实在是太古怪了,如果面前坐着的是章骞中将,王林斌一定会认为自己升官的机会再次到来了,可现在不是,这个周将军他以前从来都没见过,白嗣阌家里势力是很强大的,可他本人能力如何,到舰队问问,相信大家能给出一个统一答案。

“难道司令员(章骞中将)训斥过白嗣阌,这个白嗣阌找人来报复了?”王林斌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一起来,再想压下去就不那么容易了。顺着这个念头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过滤一遍,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军法官、白主席的秘书、海军委员会在罗得岛的特派员……就是第二战列舰分队司令员的副官出现的有些奇怪,不过想想章将军掌握着人人羡慕的两艘岳飞级战列舰,说不定那个司令员正垂涎章将军的位置呢!

不错,自己并没有和章将军有太多接触,可谁都知道自己是欧阳镡将军的人,而欧阳镡又是章骞同学加死党,同时欧阳镡又是海军上将欧阳骐的侄子,换句话说,大家都是属于欧阳骐系统,至于白嗣阌呢?他当然属于自己父亲系统,而这位周将军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也是白主席的人,这毫无疑问。

王林斌心中突然打个冷战。他不是学校中天真烂漫的学生,也不是军营里以服从上级命令为天职,自己用不着思考问题的士兵,他是资本家的公子,是靠了张嘴——王林斌是如此理解自己本领的——在短短几年内从最低级军官升到距离高级军官只有一阶之遥的年轻有为军官。如果说当他还是少尉时,什么也不知道,那他当了几年副官,跟着欧阳镡东奔西走,到处应酬后,很多事情他都明白。

作为一步一个台阶,一级也没落下的王林斌,他很明白军队并不像普通百姓想象中那么单纯。在军队中有着各种各样的派系之分,单说海军,海军内部人士常常自嘲海军是个民主社会,里面有四党、四派、三大教。所谓四党,是以地域划分的闽党、粤党、浙党、淮党;所谓四派,是以出身划分的留学派——里面还划分留英、留美、留法、留德四小派——马尾派、黄埔派、上海派;至于三大教,那就是战列舰教徒、炮艇教徒、航空母舰教徒。

所谓战列舰教徒,这是说他们一直在军舰上担任主官,是从舰上提拔上去的,如现任海军司令欧阳骐上将。炮艇教徒,倒不是说这些人都是炮艇出身,而是因为炮艇无法出远洋作战,只能在基地附近晃悠,所谓炮艇教徒,也就是说这些人一直在机关工作,没有指挥过军舰。至于航空母舰教徒,这不过是借用了航空母舰一直产权无法理请关系而来,这些航空母舰教徒,就跟航母上的飞机一样,他们本身并不属于海军,而是参议会硬塞进来的,依托参议会的权力,才在海军中发展起来,如白嗣阌,还有这个看样子抱了白主席大腿的周将军。

王林斌指挥军舰没多少时日,可他因为欧阳镡的关系,自然也属于战列舰教徒,在当副官时候,他就明白海军各党各派各教,彼此争得不亦乐乎,一方得势,意味着另外一方失势,当然,大家谁的脑门上都没写着“我是XX党人”,但你的出身你的履历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用不着摆到桌面上。

做个正义凛然的大丈夫,把这些都捅出去?别傻了,你就是说了人家也不会相信,相反你却要被几方联手“做”下去,让你名声扫地,成为众人嘲骂的对象,谁叫你破坏潜规则?王林斌不傻,他才不会干这种蠢事。而以前一直跟着欧阳镡,他的官升的很快,权力也越来越大,想从上校升到少将,这自然难了点,一来年纪太轻,而来资历不够,不过相信只要没有站错队,也没在战场上壮烈了,以后一步一个脚印,总有那么一天能升上去。

想到这些人请自己的客,居然是想让自己当叛徒,出卖章将军,王林斌不由义愤填膺起来,如不是周将军官衔比他高,权势比他大,王林斌真有甩袖走人的念头。

王林斌相信自己不是小人,忘恩负义的事情他是做不来的。现在走出去当然不好,还不如在这里坐着虚与委蛇,等回去后马上将今天的事情向老上级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