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最高利益(三)
作者:中华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324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杜申利躺在沙滩上享受着地中海日光浴,旁边还站了一个头缠白毛巾,身穿雪白长袍的阿拉伯勤务兵给他摇着巨大的扇子。现在天上高悬着一轮火辣辣的太阳,月亮是肯定没出现了,至于金樽,现在只有一个大酒杯放在杜申利够得着的地方。不过这毫不影响杜申利吟诗雅兴。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呀,几人回。”

“豹子!你的信。”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豹子!有封浔阳来信你要不要看?你要不看,弟兄们帮你看了!”

正闭着眼睛享受难得假期的杜申利一个鲤鱼打挺从沙滩上跳了起来。看他猴急样子,旁边躺着休息的飞行员爆发出一阵轰笑,口哨声与怪叫声响成一片。

杜申利从军邮手里接过信件,得意洋洋转身走了回来:“我说你们这些臭小子,有能耐自己也找个漂亮点的老婆,别整天跟发情的猫一样,见不得别人好事。”

杜申利的话惹来又一阵更猛烈的轰笑与怪叫。

杜申利和他所在的海军航空兵,在巴尔干半岛与同盟国空军进行了连场恶战。让杜申利憋气的是,巴尔干空战第一次交手,他这个永不会被击落的空中超级无敌飞行员,竟然被他所理解的“不入流的”奥匈空军从天上赶了下来。要不是海军抢救及时,杜申利那次就要喂了鱼。

或许是杜申利实在太出名,永不陨落的豹子大名远扬,画了豹子头的飞机是同盟国飞行员永远的噩梦……只要杜申利参加的空战,诸如此类的报道就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中国报纸上,不光在中国,就是其他协约国,甚至同盟国,杜申利的威名也随着通讯社发回国内的民用无线电波传播开,缴获的同盟国空军文件上就有专门的告戒,说是:只要在天空看到银白色飞机,机首绘制了豹子头图案的,飞行员必须在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逃回机场,用不着缠斗,缠斗只会白白送死……

这样的文件很伤部队士气,高傲的飞行员自然不能接受这种侮辱。一些信心爆棚的高贵骑士在天空遭遇到杜申利后,不听上级告戒,而是要和杜申利交流一下飞行技巧。交流的下场是那些技术不精的骑士,一个个不是凌空爆炸,就是抗拒不了地心引力,像片凋落的树叶,打着转投向大地母亲怀抱。

这样的事件发生一两起算不了什么,可是次数多了,杜申利的形象在同盟国飞行员中也被神化了,那些同盟国飞行员还以为杜申利是头顶两角,靛青的脑袋上,前后四只血红眼珠,獠牙从嘴里探出来,至于手,他当然不可能和常人一样,有个看到飞机上涂了豹子头图案,屁滚尿流逃回去的飞行员说是看到了杜申利挥舞着四只手,一只操纵驾驶杆,一只操纵油门,一只操纵机枪,还有一只很空闲地向他挥拳示威……在同盟国飞行员中悄悄流传着的有关杜申利的各种传说,那些传说中的杜申利根本不是人,他分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或者根本就是撒旦化身。人怎么能打败撒旦?于是看到涂了豹子头的飞机,马上想办法逃跑,这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这个撒旦的化身居然被奥匈空军的飞行员从天上揍了下来!据击落杜申利的飞行员说,他当时并没主意到飞机前面涂了豹子头像——虽然他没说,可谁都知道,如果他事先知道自己瞄准的是杜申利,他一定会飞快掉头溜走——从后上方悄悄潜近,等进入有效射程,一个点射,就看到那架中国飞机屁股冒出黑烟,接着声音越来越凄厉,向海面栽了下去,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击落的这架飞机,机首居然绘了一个豹子头……

从无失利记录的,战神附体一样的杜申利居然被击落了!这自然是同盟国报纸在那段时间里最重大的新闻,报纸里有说杜申利被当场击毙的,有说杜申利被同盟国军抓了俘虏的,有说杜申利掉到海里喂了鱼的——这个离事实比较接近,如果加上“差点”两字就更接近准确了——有说杜申利重伤不治的,总之那些报纸上,杜申利的下场没有一个可以让人乐观。

随着联军在巴尔干半岛战局发展,这些报纸很快就被送到各部队,最后,其中一份报纸落在了杜申利手中。可想而知,当时杜申利脸色是多么难看,他只扫了两眼,就将报纸撕成碎片。等发觉自己还没了解到上面到底说了什么,在他面前,只剩下一堆纸屑。

生了半天闷气的杜申利找了个翻译,将他从其他部队征集来的报纸翻译给他听,除了杜申利的结局写的太离谱,摆脱不了坏蛋最后必然恶有恶报的俗套,其他的听起来倒是满真实,杜申利从报纸上才了解击落自己的飞行员是谁。

他就是奥匈空军王牌飞行员:阿道夫-海罗夫斯基上尉。

杜申利是他第十二个猎物,自从击落了杜申利,这个阿道夫-海罗夫斯基上尉俨然成了同盟国最出名的王牌飞行员,奥匈帝国的佛朗茨-约瑟夫皇帝陛下亲自接见他,并且授予他玛利亚-特蕾萨骑士勋章,德国威廉二世邀请他去柏林做客,让他陪同威廉二世在勃兰登堡们门前检阅德国的精锐部队——经过专门训练进行队列表演的军队。无数的奥匈、德国、意大利小姑娘给阿道夫-海罗夫斯基上尉写情书,每天海罗夫斯基收到的求爱信比飞行联队厕所里的厕纸还要多,他在穆劳的老家收到的鲜花可以铺上两条街,绘画家创作了无数幅有关海罗夫斯基击落邪恶的帝国主义份子王牌飞行员油画,音乐家理查-施特劳斯在为海罗夫斯基叫好的同时,谱写了一曲英雄赞歌(交响乐,据说比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还要气势磅礴),小说家写了多部有关海罗夫斯基的小说,最著名的一部叫《他为帝国而战》,那些戏曲家当然不甘落后,很快将这些小说改编成了歌剧、舞剧……

同盟国的宣传通过报纸传递到世界各国,中国竭力否认杜申利曾经被击落过,按照中国说法,同盟国是在造谣,他们从战争一开始,就对世界撒下弥天大谎,现在又在即将崩溃时,找出这么个可笑的谎言,用来蒙蔽受他们欺骗的同盟国百姓。谎言最终还是谎言,是要被真实所揭穿的。按照中国报纸所说:杜申利当时根本就不在那架飞机上,驾驭那架飞机的是一个刚从飞行学院结业,并且技术极为生疏的新手,至于根据:被同盟国报纸宣判了死刑的杜申利,现在正活的很滋润,在航空母舰上看简报——旁边就是一大幅穿着飞行员制服的杜申利,与几个飞行员一同学习自由、民主、解放事业文件,在这些系统的理论文件指导下,探讨具有中国特色的科学飞行观的照片。为了证明照片的真实性,在杜申利和飞行员后面的墙壁上还挂了一幅比例绝对失调的巨幅日历,读者可以很容易从日历上看到拍摄日期,日历上的阿拉伯数字可是比杜申利那张小白脸大多了。

谣言在中国方面出示铁的证据后,不攻自破了,同盟国想要打击协约国军队士气的阴谋宣告破产,这时候德皇威廉二世授予阿道夫-海罗夫斯基上尉俗称蓝色马克斯的功勋勋章行为,在协约国人民眼中,就好象安徒生写的《皇帝的新衣》当代版,当然博得一致嘲笑。

没有被同盟国俘虏,也没有进了鱼肚子的杜申利,好端端地出现在报纸上,这可是比说一千道一万,寻找各种借口表明杜申利已经死去,更让人觉得信服。协约国各国军队对歇斯底里咆哮着指责中国说谎,认为杜申利已经完蛋,照片上不过是替身的宣传单嗤之以鼻,认为这种东西除了可以用来卷烟丝,也就剩下当厕纸的功能了。

所有人都认为同盟国“又”在造谣了,只有漩涡中心的杜申利,那段日子简直是暗无天日。国内一方面拼命反击同盟国邪恶的阴谋,另外一方面,一个又一个调查组接踵而来,目的只有一个,了解杜申利为什么会被一个不入流的奥匈空军飞行员击落。

千奇百怪的问题好象炸弹一样甩给了促不及防的杜申利:杜申利的飞机有没有隐藏着的故障(小故障总是有的),那些故障是不是潜藏在军队中,敌人间谍暗中进行的破坏;当时其他飞行员距离杜申利多远,在干什么,说了哪些话,是不是犯了红眼病,有意放过敌机,好让杜申利倒霉;杜申利起飞前喝没喝过水,杯子在不在(有医学专家认为同盟国间谍可能在杜申利喝的水、吃的饭中加了迷幻剂)?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光抛向杜申利,还赠送给了他的战友。或许那些调查组出发点很好,他们不相信杜申利会在空中被击败,在得知战报后,很容易把这事与破坏、陷害、背叛、谋杀联系到一起,将杜申利本身可能存在的问题掷之脑后,就算有,他们也会有意忽略。

如果从民心军心角度考虑,这些调查组将事件性质定性为破坏是绝对必要的。国民在知道他们心目中永不坠落的豹子,却让敌人给击落了后,会产生什么想法,很让人怀疑。从正面意义上说,一部分人会同仇敌忾,怀抱报复心理,更热忱地投入到战争中去,要说负面意义,另外一部分人恐怕就会想“连空军豹子都不是敌人对手,这仗还怎么打?”,于是士气极端低落。政治家口头上可以说中华民族是个坚强的民族、充满必胜信念的民族,可是实际行动上,他们却不能不更多考虑可能出现的最糟糕局面。于是,那种可能产生负面意义的行为,这些政治家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这样的问题问的杜申利整天神魂颠倒,他想逃避,调查组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校官可以逃避得了的?他想发火,可那些人出发点却是好的,他们想要保护自己。私下里,杜申利向张浩天抱怨:就算我被击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神仙。

张浩天只有微笑看着杜申利——在被击落前,杜申利真以为自己是神仙。

杜申利算是恨极了奥匈空军的阿道夫-海罗夫斯基上尉,他曾对张浩天说过,这个该死的奥匈上尉只要再在空中让他碰到,他一定将海罗夫斯基揍得连他妈都认不出他来。他要亲手将这个混蛋从天上撵下去,把他关在动物园里,作为高等智能动物,与非洲猩猩放在一起对外展览。不过张浩天也知道,一旦战后这两个人见了面,说不定还会一起喝酒呢!所谓的无敌豹子杜申利,他就是这么一个豪快男儿。

调查组在巴尔干半岛什么也没调查出来,只能很遗憾的离开了那里,离开前,他们下了一致的结论:杜申利的被击落,并不是他思想上出了什么问题,纯粹是一起意外事故,属于概率极小的偶然事件,没有什么经验教训可以吸取,至于当事人杜申利,他当然适合继续飞行。

得到复飞批准的杜申利,怀着报仇雪恨的心态,再次投入到空战中。那次“意外事故”让杜申利谨慎了许多,但对击落他的阿道夫-海罗夫斯基上尉极为仇视,千方百计想要在空中找出这个混蛋,让他也尝尝被击落的滋味。

接下来在巴尔干半岛的空战中,杜申利突然爆发了,他曾经在一天中执行了五次飞行任务,最多的一天击落了十三架飞机,在一次战斗执勤中,杜申利只用了五分钟时间,击落了七架奥匈空军飞机,到中国军队撤离巴尔干半岛时,杜申利的战绩已经上升到确认击落敌机八十五架,与张浩天共同击落敌机八架,成了交战各国中首屈一指的头号王牌。

成为头号王牌的杜申利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在巴尔干空战中,杜申利击落的飞机数量足够多,俘获的飞行员需要用“打”来计算。可是那个阿道夫-海罗夫斯基上尉却仿佛蒸发了一样,让他再也没有遇到。没有将击落自己的飞行员击落下来,这成了杜申利心中永远的遗憾。

撤离巴尔干半岛后,作为头号王牌飞行员,军队想将他调到国内训练中心,让他担任教员,培养那些初出茅庐的飞行员,可杜申利却谢绝了上级好意,只要在前线,就有再次参加战斗的机会,而战斗中他还是有机会与那个阿道夫-海罗夫斯基上尉再次过过招,要是回到国内,恐怕只有梦里才能击落海罗夫斯基了。

杜申利的请求,上级总是要认真考虑考虑,谁都知道不能打击部下积极的求战欲望,对杜申利这种战斗英雄更是如此。于是这个早就应该再次回到国内训练场的杜申利,继续留在地中海,期待着和阿道夫-海罗夫斯基的再次决斗。

让杜申利失望的是,留在地中海并不等于他就有战斗机会,在西西里岛作战中,杜申利飞了十几次战斗飞行,别说阿道夫-海罗夫斯基,就是意大利空军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西西里岛上空成了中国海航的天下,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连地面炮火都用不着顾忌,这样的战斗任务实在有些无趣,杜申利在西西里岛上空飞了那么多次,一架飞机也没打下来,郁闷的他只能找几个敌人指挥所、通信站之类的目标,将携带的子弹发泄到那里去。

西西里岛战役,不像是场战争,倒像是一场荷枪实弹的演习,战斗中曾经遭遇到德国军队,可等大家摩拳擦掌,打算好好干他一场时,那些德国人见先进就学,与全民都是长跑健将的意大利人一起转进去了意大利半岛,张浩天他们准备了半天,一场期盼最后成了空欢喜。

占领了西西里岛,罗马的意大利政府一片哗然,大量军队调到南方,而这时,杜申利却和他的战友跑到海边晒太阳。

张浩天将墨镜朝上推了推,看着杜申利笑道:“嘿……豹子,你老婆写什么肉麻的东西了?给兄弟念念成不?”

“去去,一边凉快去!有能耐你也找个老婆,让他给你写肉麻的东西。”杜申利拈了拈信封,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将信封撕开后,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

“有照片……快给兄弟看看。”

张浩天刚跳起来,杜申利已经拿着信封与照片,飞也似得逃向远方,把那些心怀不轨的飞行员丢在了后面。

张浩天在医务室后面的灌木丛里找到杜申利,看着一脸幸福的杜申利拿着照片嘿嘿傻笑,不由一乐:“跑什么跑?我又不会真抢你那些宝贝。你那个伶俐,真人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还稀罕一张照片?”

“什么我那个伶俐?懂规矩不?你该叫大嫂!”

“美的你!不还没正式办酒席吗?……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喝酒?”

杜申利脸一红:“快了快了,再等几个月,等回去后就请大家喝酒。”

张浩天嘿嘿一笑,学着杜申利语气:“快了快了……两年前你就这么说,到现在还再说要等几个月。你就没确定一个日期?”

杜申利重重叹口气:“兄弟,现在我们正在和敌人进行战争,古人云,匈奴不灭,何以家为。我总不能看着敌人逞强,自己跑回国内结婚吧?只要战争一结束,马上会请大家喝喜酒。”

“快点吧,这战争鬼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杜申利敷衍道:“快了快了。”

张浩天冲杜申利翻了个白眼:“两年前你就说过战争快结束了,到现在条顿猪头还精神得很!”

杜申利挠了挠头:“马上就要结束了,两年前我们在美索不达米亚,现在已经到了意大利,或许再过几个月,大家就要到德国去吃比萨了。”

“比萨是意大利食品。”

“那就青蔬松露鸭肝沙拉?”杜申利咽了口唾液,食欲大动:“我听说松露菇是世界上最珍贵食品,人们都说它是‘餐桌上得黑钻石’。等回国的时候,我一定带它一吨松露菇回去,让伶俐给我烧黑松露稣皮汤。”

“这是法国食品,不是德国的。”张浩天以手加额,不知如何说杜申利。这个空中天才,在其他方面幼稚的如同儿童,他连各国都有什么出名食物都搞不懂,只要别人说过而他又听到的,最后一定会张冠李戴,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战斗机第一王牌飞行员!“德国出名的是啤酒,尤其是巴伐利亚,听说那里的人喝起啤酒来,一个个都是海量。”

杜申利拍了拍放在腰间的小酒瓶:“我的酒量也不错。”

“是的,你豹子的酒量是不错,不过你只会喝加饭酒。明白吗?加饭酒和啤酒是不同的。”

杜申利不服气争辩道:“我知道不同,加饭酒度数比啤酒高,一瓶加饭酒可以顶五瓶啤酒!”

“一瓶顶五瓶?”张浩天撇撇嘴,“自大的家伙,如果你有命活到那天的话,我不介意看到你这个酒桶喝趴下。”

“嘿,你个乌鸦嘴,什么意思?难道我像短命鬼吗?”

张浩天坐在杜申利身边,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含在嘴里,细细品味着那股清淡的芬芳。旁边杜申利瞪大了眼睛,作势欲挽起袖子,好象张浩天要是不给他个合理解释,他就要挥拳打过去了。

张浩天将树叶从嘴里取出来,耸了耸肩膀:“你看看,上级给了你一个归国的机会,可你小子却为了报私仇,硬是留在这里。”

杜申利打断道:“你不也留了下来?”

张浩天没好气哼了一声:“我又没什么让我耿耿不忘的仇敌,还不都是为了你!既然你留下来了,我总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吧?”

在巴尔干半岛上空的空战中,张浩天与杜申利密切协同,杜申利击落不少敌机,同样的,张浩天也击落了不少。到结束在巴尔干半岛上空的空战时,张浩天已经累积击落了五十一架同盟国飞机。击落敌机数量当然无法和杜申利相比,但在中国空军中,他也算是名列前茅了。军方既然要调有经验飞行员回国当教练,当然也不会少了张浩天。

“你说说看,咱们空军中谁有我那么好良心,眼看着敌人不打,把那些猎物都让给你。要是我跟你抢的话,哼哼……”

张浩天后面话没说出口,可他的意思却已经表达出来。无非是如果张浩天没有发扬精神,把那些敌机都谦让给了杜申利,空战第一王牌到底落在谁的名下还不一定。

“好吧,就算你没和我抢,***,我不在的时候,你那五十一架里面有几架是那时侯击落得?现在倒好意思说谦让了!……就算我承你的情,行了吧?我的张大公子?”

张浩天脸一红,很难说他和杜申利配合,谁抢了谁的功劳。事实上俩人分开作战,大家击落敌机数目都不多,还常常面临陷阱,如果不是运气好,也不知多少次变成火鸡了。只有俩人配合起来,不管是杜申利,还是他张浩天,在攻击敌机时,用不着顾忌会有其他敌机出现在自己后面,专心致志下,击落敌机自然也显得容易许多。

“得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小子就是嘴巴没上锁,不然现在早就该是将军了。八十五架!啧啧……多少飞行员战绩还不到你的零头!”

“我是不想失去寻求刺激的乐趣!”一提到军衔,杜申利就有些闷闷不乐,他当然不能在张浩天面前服软,只能强给自己找借口:“当了将军,以后想要飞行,顶多也就搞个联络机开开,那种慢腾腾的东西,又什么好飞的?”

“你也就八月八的蚊子,嘴头子厉害。”

“这话怎么说的?我那可是真心话。”

“哼,棺材里洗脸。”

“什么棺材里洗脸?”

张浩天笑了:“死要面子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有这么说话的吗?”杜申利给张浩天说的只有苦笑。“知不知道吉利?别整天死啊,棺材啊,挂在嘴皮子上。”

“我能不说吗?你自己还说空中什么可能性都存在,被人家击落又算得了什么事,可你自己看看,没把那个海罗夫斯基打下来,你就不肯离开战场了!天空那么大,你知道海罗夫斯基在什么地方。想要在空中再次遇到,那不和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谁说我是为了海罗夫斯基不肯离开这里?你小子太小看我了,我可是为了民族解放,为了世界和平,为了人类自由,才不畏艰辛留在这里。”

“鸭子死了嘴硬,还不肯承认!你自己前几天不还在对我抱怨那个海罗夫斯基当了缩头乌龟?”张浩天似笑非笑看着杜申利,好象杜申利越窘迫,他就越开心。

杜申利站起朝沙滩走去,嘴里嘟囔着:“不和你说了!你小子存心气我来着。”

“我哪有……别走啊,等等我!”张浩天站起来追着杜申利而去。

山坡下是金黄的沙滩,海风卷起片片轻曼的黄纱打着旋在沙滩上翩翩舞动,风掠过松树丛,发出呜呜啸声,沙滩的另一头,青色的波浪此起彼伏,滚滚而来拍击着黑色礁岩,发出一阵阵轰鸣,炸出万点洁白的浪花,延伸到海中的岩石,在波浪中忽隐忽现。

张浩天坐在草坪中,手放在额头,搭着凉棚眺望远方。阳光洒在身上,照得人浑身暖洋洋,远方蓝的发黑的海面上,一条帆船在海浪中摇摆不定,几只白色海鸥追逐着那条船,于海天之间划出几道漂亮的弧线。

刺眼的阳光下,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蓝的发黑的海水,金黄的沙滩,黑色的礁岩,青翠的松树,黄褐色的枯草……张浩天眼前的景色就象描绘午后的一幅水粉画。

海面波光粼粼,张浩天的心也随着波浪律动,毫无做作感,一切都那么自然,人与天地间出现了一种微妙的调和,他好象感受到什么,却又抓不住,却并未对此有所不慢,一切都让他顺其自然,不经意中,张浩天发觉自己明白了些什么,他感受到世界万物的生长与衰弱不断地转换着,这和他当飞行员感受一样,每次上天都有落下来的时候,也许你是依靠自己力量降下来,也许你很倒霉,下来就再也回不去了,但天空总是有飞机在。好象很拗口,可张浩天却觉得这很好理解,如果延伸的话,就能跟哲学挂上钩,或许将它钻研透了,搞不好就能成了世人口里的专家、权威什么的。不过张浩天现在还不想研究那么深,又不是当教授,何必钻牛角尖里去?

“嗨……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看海。”张浩天回过头冲杜申利一笑:“你不是躲起来看你老婆照片去了吗?跑这干什么。”

“照片又不能看一辈子,我刚才找你到处都没找到,听人说看到你跑山上来了,果然在这里。”杜申利坐了下来,迎着风眯起了眼睛:“这里风大,你就不怕感冒了?听说从去年开始,欧洲大陆到处都是患感冒的,死了不少人。”

张浩天漫不经心挥了下手,表示自己的不屑:“得了吧,这里总比天空好多了,那里的人因为营养不良才那么容易得感冒,你看我们像吗?得了感冒就要死,那些人身体真差劲!”

“不,听说欧洲大陆感冒很容易转变成肺炎,要是你感染上,到时候你就哪里也不用去了。”

“你害怕感冒?比对空战还害怕?”

杜申利有些不高兴:“你知道我不害怕空战,只有我的对手才会为跟我交手感到害怕。”

“不,你害怕。”张浩天转过头看着大海:“要是不害怕,你就不会总在我耳朵边唠叨那个该死的海罗夫斯基上尉。自从他把你打下来后,你就一直害怕空战。”

“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不害怕!从来就不害怕空战!空中是我的领地,我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只有胆小鬼才害怕战斗。”在张浩天的眼神下,杜申利说不下去了,犹豫下才继续说道:“你可能误会了,提到那么多次那个海罗夫斯基,就以为我害怕战斗。错了,不是这样的,那次战斗更激起我作战欲望,不然你如何解释我击落那么多飞机?胆小鬼能取得空战胜利?嗯?”

“是的,你不是胆小鬼。我也从来没说你是胆小鬼。”

“这样最好。”杜申利悻悻说道:“不然我要考虑换个搭档了。”

“害怕空战并不等于就是胆小鬼。”

“你今天怎么了?”

张浩天没理杜申利,自顾自说道:“谁都害怕面对死亡,我们飞行员在天上,生与死,不过一瞬间而已。也许你一个动作少有失误,敌人就会抓住机会,赠送你几颗要命的花生米,也许敌人出现一个失误,见阎王的就成了他,不是吗?对死亡感到恐惧,这没什么丢脸的,我也害怕,但我决不逃避面对。”

杜申利撇了撇嘴:“兄弟,什么时候你成思想家了?”

“胡扯,不是思想家,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能迷糊地活下去,人总该知道自己生存价值吧?”

“生存价值?还说没成思想家。”杜申利抓根草根叼在嘴里,向后一倒,躺在草丛中:“说起生存价值,我活着就为了把那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再送回地狱去,成为众人瞩目的英雄,等大功告成,就和伶俐结婚。”

“你这家伙。”张浩天听得苦笑起来。

杜申利瞟了眼张浩天:“不对吗?”

“你早就是万众瞩目英雄了。”

“是啊,被人家从天上揍下来的英雄……那个海罗夫斯基到底长什么样?照片上那家伙长得还满英俊的,真想和他见个面。”

“揍的连他父母也认不出他?”

“不,只是交流下经验。”

“你不总唠叨着要给海罗夫斯基好看?”

杜申利有些不好意思:“吓!还不全是那些报纸,说得让人上火!那上面吹得没了边,让人看着就生气。”

张浩天狡黠一笑:“介绍你的报纸不也吹破天了?你那些日子可是乐在其中啊。”

“不一样,他们是撒谎,同盟国那些国家报纸上有太多虚假报道,可以说全是胡说八道,那些假报道蒙蔽了同盟国百姓,他们故意散布对我们不利的东西,挖空心思恐吓威胁本国人民。我们就不同了,我们是对抗敌人释放的谎言,是善意的,一切都为了正义事业。”

“这个是谁说的?”

“军方新闻检查局。”

杜申利脸皮还没厚到把所有功劳装进自己筐里面不改色的地步,报纸上把他吹嘘成单机能与一百架同盟国最新锐飞机、最老练飞行员对抗,并且把敌人全送进地狱的怪物,杜申利看到这样的新闻,还懂得脸红,可他跟那些记者说,不要吹的太过火,人家就恭维他,说他太谦虚,完后再登一整版报道,上面说杜申利从幼儿园起就是一个谦虚懂事的好孩子,以助人为快乐之本,先后十次跳进河里、江里、水塘里、湖泊里、大海里,救起了失足儿童、妇女、寻短见的;救过五次火,从火灾现场背出稚嫩孩童、孤寡老人,抢救出国家财产,银行保险柜;日常注意路边螺丝钉,拾起来放在一起,说是这些可以废物利用……事后人家要道谢,而杜申利却谦逊地认为没什么,拒绝了别人感激、社会赞扬。当然,中国的社会风气是好的,做了好事的人当然不能一辈子默默无闻,虽然杜申利本人十分低调,不希望自己做的那些好事宣扬出去,可担负宏扬社会新风气的记者们怎么能熟视无睹?不能熟视无睹的记者们为了让世界充满爱,他们只好违背杜申利意愿,把那些事情宣扬出去了。

如果这些事情真和杜申利有那么点关系,就算吹的有些过火,杜申利也不会说什么。可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碰到有谁掉到水里去。要说掉到水中,那倒是有的,而且还是海里,不过这个人就是杜申利自己,要不是海军救援及时,杜申利现在就在龙宫和西海龙王交流感情了。

这种张冠李戴的行为,知道杜申利的,在看了这样报道后,有可能会对报纸上的主角产生不那么正面印象,好面子的杜申利当然不能让人误解自己,自然要找上级组织说明一二,结果杜申利得到的答案就是他刚才跟张浩天说的那段话。

“郑良延找我们。”

“中校找我们?知道什么事情吗?”

杜申利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尘土,抓起躺下时放在地上的军便帽戴在头上,耸了下肩膀:“听说空军正在准备一次大行动,他们现在有飞机却缺少有经验的飞行员。空军让我们回去呢!”

“回去?”

“是啊,老郑说海航这里以后没什么仗打了,我们还是去空军更好些,而且他海航总部已经同意了空军请求。”

“不都一样,海航那些官员都是空军过去‘顾问’的,胳膊肘自然不能朝外拐。”张浩天站起来,戴上军便帽,带头朝下面走去:“你能不能改了那些习惯?”

“什么习惯?”

“别要么郑良延,要么老郑,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空军驻华山舰代表,领导我们这些飞行员,应该称呼他郑代表才是。”

“算了吧,他是中校,难道我就不是了?大家一样,干嘛非要称呼郑代表?我这是和他亲热。”

“随便你,以后有你吃苦头的。”张浩天站住,眼望着蔚蓝的天空,三架海军航空兵战斗机正从远方飞过来,发动机轰鸣声让他觉得十分亲切。“终于回去了,告别这里的飞行员还真有些舍不得啊,不知道空军那边人变了没有?”